——她都是一笑了之。
总是在意别人想法,就不会活得开心。从离开秦浅庇护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凡事要忍,再也不会有人迁就她,照顾她。唇枪舌战吗?于事无补也有伤身心。以前她也曾觉得,如果讨厌一个人,为何不当面指责,争斗一番,非要在背后指指点点,与不相干的人大发牢骚,如今才明白,人活在世上,天天露在外面的不过是张脸,对方没有胆量撕下脸皮,她又何必露出七情六欲给他们欣赏?如某个人所说,天真,总有一天你也会练就钢盔铁甲,刀枪不入。
伏案间,她轻轻一笑,段天真终于不再天真,你看见了吗?
没有你,我也会走得很好,可以就这样跟随你沉稳的脚步,学着你淡定的姿态,独自从容地走下去。

去爱丁堡出差,回程的火车上,她望着外面渐渐西落的残阳,觉得困倦。飞速疾驰的列车轻轻摇摆,在某一站停下时,她蓦然惊醒,瞪着迷茫的眼张望四周,一时竟想不到身在何处,回过神,才发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仍亮着。
她合上屏幕,额头抵在车窗上望着外面深浓的暮色,犹自怔忡。
她的人生,彷佛成了一趟不知该驶向何方,也不知会在哪一站停靠的列车,也如那传说中海上的幽灵船,远望去永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却永远也靠不了案,更无法让人登临。
“小女孩,你很累吗?”
亚洲人娇小的身段和年轻纯净的面容,让对座的老先生唤她Little girl。
“我走了…很远的路。”她点头,想微笑,却觉得眼中酸热。
所以,觉得累了。
“回到家就好了。”老先生和蔼地微笑。
“嗯。”她应声,喉咙哽塞。
只是,她的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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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行李袋在夜色笼罩下的街道上,她仰望杂志社所在的写字楼。这个占据她如今生活大多时间的地方,竟让她觉得安心。
电梯缓缓上升,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狭小空间里,几乎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此寂寞。
“回来了?”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她愕然抬起头。
门正缓缓打开,而外面,空无一人。
她低头自嘲一笑,在门再度合上之前,走出电梯。
你碰到我了,天真,我并没有消失。
我依旧可以相信,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虽然现在已不会兑现。
命运的深沉之处,在于年轻的我们,没有足够的理智与历练与抵抗那些原不该去靠近的诱惑,所以即便时光倒流,冲动的依旧会冲动,相信的依旧会相信,深爱的依旧会深爱,于是悲伤与失望,也在所难免。
如果离开你不能让我成长,那么我所失去的,又有何意义。

六十一、南辕北辙

转眼一年过去,伦敦时装周又将拉开帷幕。
时装秀是各大品牌精心准备的现场广告,也是让世界各地仿冒者最兴奋的产品目录。
因此,大多数买家都在“季前展示”(Pre-collection)时下单,这些展示会通常在设计师的陈列室内进行,由设计师和买家直接面对面,私人而隐密,而他们之间交易的,正是之后要在时装周T台展出的服饰版本。
当天真将这些季前展示的资料放在Anna面前时,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Jean,这次时装周报道你和Tony他们一起做。”半响,她开口。
“一起?”天真不动声色地问。
以前是“跟着”他们,现在是和他们“一起”,其中的差别太大。
“我想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了,还要我重复一遍吗?”Anna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我总算知道Kevin为什么对你青眼有加了。”
青眼有加又如何?来得太快,顷刻成了白眼。
天真心中自嘲,面上仍是淡笑:“无论是Kevin还是Anna你,都是值得我学习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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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自梧桐树的枝叶间投下来,被路灯光染成橘***的马路上,点点色彩斑驳。
换了工作,搬了新家,于是这一个多月,回家走的也是一条新路,泰晤士河的悠悠夜风,金融城的璀璨灯火,彷佛已经是许久以前的记忆了。
天真低头看着自己迈出的每一步,轻轻笑了。
路是由足和各组成的,足表示路是用脚走出来的,各意味着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路。
原来不知不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相隔得这么远。原本以为我会软弱、会哭泣、会撑不下去,可我却平静安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一阵马达声呼啸而过,她被人猛地拉到一边。
“非云?”她转过头,惊喜地看着来人,完全没有在意刚才的险情。
“天真,走路发什么呆呢,”顾非云微微一笑,锐利的目光却望向疾驰而去的那辆车,“我正好逛街到你这儿,想如果碰巧你下班的话就一起吃饭,然后正好看到你了。”
手臂有些刺痛,她抬起来拉起袖子,手肘有一片擦伤。
“是刚才撞在树上的吧,都是我不好。”天真连忙歉疚察看她的伤口。
“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顾非云淡淡一笑,“不如你买菜,今晚给我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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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医疗中心里,天真抚了下隐隐泛疼的腹部,等着医生的诊断结果。
昨晚非云拉了她一把,她的肚子正好撞在她肘部,于是就一直有点疼,早上又有些见红,这次的例假时间有点古怪,于是她请了假来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Jean Tuen。”
听见护士唤她,她站起身走进房间。
“你是先兆性流产,不过别担心,坯胎状况一切正常,只要休息调养就好。”医生和蔼地微笑着。
一瞬间,过电如雷亟。
天真瞪大眼望着医生,彷佛她说出了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半天,天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出口。
“我说你是先兆性流产,不过没事,只要休息好,仍可以正常妊娠。”医生耐心地重复,笑望着她,“你是否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怀孕?
这个词让天真彻底震住,她下意识地抚住自己的腹部,太过震惊,想着要站起来,居然试了好几次都没站起身,最后是医生扶了她一把,她才脚步虚浮地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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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她坐在长椅上,久久未动,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Hi,你为什么哭?”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哪里疼吗?”
她愕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泪流满面。
“你是在医院打针了吗?”小女孩担忧地看着她,“妈妈说,要勇敢,忍住了就不会疼了。”
“嗯,我忍住,我不怕疼。”她微笑着,哽咽开口。
望着小女孩远去的活泼身影,她低头抚摸着腹部——那里的小生命,长大了也会是一个这样可爱的小天使吗?
她抱住双膝,整个人都蜷在长椅上,埋着头,任由心潮汹涌,泪水澎湃。
原来,世上没有绝对的悲剧和喜剧,只有一出出的闹剧。
在她终于鼓起勇气离开,上天偏偏跟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你是自由的,天真。
——你不适合我,我也不需要你。
——原谅我,我怜你,惜你,宠你,喜欢你,辜负你,对不起你,但却不能爱你。
泪水,随着那些尘封的伤人话语滚滚滑落。
她有了他的孩子。
但他不要她,她也决定不再爱他,不再见他。
如果为了孩子,他会娶她的,她知道。
可是那样的话,她就永远都得不到一份公平的感情,永远只是因为他的怜悯和施舍与他在一起,也永远都不知道他有没有,会不会爱上她。
那样卑微的关系,她不想再要。
所以,一切不必改变。
至于那些关于爱与不爱的事情,又怎样呢?
反正,她已经打算彻底遗忘。
反正,也没人在意。
反正,已经是过去。
——
“天真,最近是否不开心,工作很累?”陈勖望着与他共进晚餐,却屡屡失神的女人呢。
“嗯,很忙。”天真牵强地笑了笑。
“有我忙吗?”陈勖淡笑,“我前阵子刚忙完同学那个棘手的案子,又马不停蹄地飞回国,快一个月没好好消息了。”
“你爸爸的shen体怎样了?”天真问起他回去的原因。
“不乐观,”他答,眉宇间染上一抹阴郁,“这几年,他在里边也一直没过什么好日子。”
“对不起。”天真目光一黯。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勖歉意地看着她,“我爸妈的事已经过去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猜对,当初我不该…”
“那也已经过去了。”天真轻声道。
陈勖看着她,目光柔和。
“你知道吗?那年离开的时候,我去了那所本来我们都想报考的大学,看着来来往往的那些学生,我想象着和你一起听课,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走在校园的情景…我骑车带着你,穿过树林;我替你打开水,放到你楼下…”他微微笑着,望着她,“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希望我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天真抬起头看着他,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已变成如今成熟优雅的英俊男子,而他的深情,始终未变。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水晶灯的光照射在眼睛里,有些刺痛。她低下头,感觉到眼里温暖的泪水,她屏住呼吸,不让它们流下来。
“天真,如果现在我向你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却无比温柔,“我可以等你,多久都可以,可是我爸爸这次真的不行了,他希望能亲眼看到我成家。”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怀孕了,你还愿意娶我吗?”天真缓缓出声,每一个字,都如尖刀一样,在她心头扎出了血花。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陈勖此刻的表情。
“天真,如果我想趁机做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亲,你会觉得我卑劣吗?”
温暖的手抬起了她泪湿的脸,回答她的,是他坚定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

六十二、情天孽海

“很漂亮的戒指。”Anna扫了一眼天真中指上那枚Cartier的Trinity三色三环戒,终是掩饰不住目光里的诧异,“订婚戒?”
“是的。”天真语气平静。
Anna望着她欲言又止,擦肩而去。
天真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摩挲指间冰冷的金属。
白金代表友情,黄金代表忠诚,玫瑰金代表爱情。
陈勖说,三样我都给你,而你现在只需要给我三分之一,来日方长。
纤纤细指,载不动太多爱与愁。
在她尚未说出心中的忐忑之前,他已大度地化解了她的歉疚与尴尬。
然而从此无论身与心,都多了一份承诺。
顾非云小心翼翼地问她,幸福吗?
她微笑,幸福。
幸福是什么呢?是知道满足。倒不见得是看破红尘,只是一路风雨兼程,淋湿的翅膀已经太过沉重,明白了只有年轻稚嫩的时候才会爱人多过爱己,而现在倘若有一人不顾一切地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她为什么不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任何一行都是要经过挣扎的,读书,工作,爱人,为人妻子,等到走过来了,回头一看,也不过如此,多少苦痛自己知道就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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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做的意面,可不可以多做一点?”顾非云站在一旁看着正在切菜的天真,“而且,我盘子里多点蘑菇好不好?”
“没问题。”天真笑道。
她喜欢非云直爽纯真的性格,虽然刚开始接触的时候让她有些不习惯,但这个小丫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完全没有一些年轻女子的忸怩造作,让她觉得很舒服。
“天真,我觉得陈勖很幸运。”顾非云突然开口。
“是吗?”天真抬起头,笑容有些勉强。
孩子的事情,是她和陈勖之间的秘密,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即将步入婚姻的幸福新人。
“他比我幸运。”顾非云的声音,有些怅然。
“非云?”天真疑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妈shen体也很不好,所以我才过来,想带雁南回去,”她开口,“回去后,我想和他结婚。”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她一直以来一个人编织的美梦而已。
“非云…”天真愕然,“可是小郑…”
他不会答应。
她们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这样的信息。
“非云,凡是若觉得辛苦,都是强求。”天真低头拌沙拉,不忍去看她眼里的无助,那样的感觉,彷佛和旧日的自己照面。
“可是人往往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身边传来幽然低叹。
天真受伤的动作一滞。
多么正确的一句话。就如陈勖相信她有朝一日会重新爱上他,她相信她终究会忘记秦浅。
这年头,婚书只是薄薄一张纸,各人都还需凭良心做人,想着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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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我回来了。”玄关里响起清朗的声音。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曾经有一个人,也这么说着,走到身后搂住她的腰,轻声问,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捧着沙拉碗,一时间,魂魄无觅处。
“也不知道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该罚。”
唇际被人印下轻柔一吻,她顿时面红耳赤。
“我腾不出手来抱你。”她有些尴尬地开口。
“跟你开玩笑呢,傻丫头。”陈勖笑道,明亮的黑眸凝视着她。
她面带红晕的样子,好美。
不是没有察觉到她怔忡的状况,只是他愿意有时耳聋目盲,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顾非云,你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谈。”小郑的声音在陈勖身后响起,有些冷淡。
“有什么事都吃完再讲吧,”天真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笑道,“别辜负了我的厨艺。”
小郑望着表情忐忑的顾非云,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将要说的话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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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我们定什么时候的机票回去?”刀叉清脆的碰撞声里,响起轻轻的一句。
“你想定什么时候?”小郑轻笑了一下,锐利的眸抬起,“明天,好不好?”
顾非云愕然抬起头,表情里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喜,然而只是一瞬,她的脸色就转为苍白。
“特意挑在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问我,是没有勇气和我单独讲,还是你心虚?”小郑放下刀叉,拿餐巾轻拭嘴角,语气里带着深浓的讽意。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陈勖疑惑地望向两人。
“这么久没见,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小郑冷笑,“我要是回去,你布着天罗地网等着我呢吧?要不是今天和国内的朋友通了个电话,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到时候,你和两家父母一联手,我不明不白地就娶了你,你孝顺,他们满意,委屈我一个算什么?”
气氛,陡然僵凝。
“你觉得你委屈?”顾非云终于出声。
“我他妈还觉得冤呢!”小郑也爆发了,“顾非云,你够了没有,缠了我这么多年,你觉得有意思吗?”
“小郑!你至于这样吗?”天真忽然开口唤住他,“非云她…不过是喜欢你。”
就如从前,她痴笑嗔癫,喜怒哀乐,也不过是因为爱那一个人。
知道要在一起辛苦,离开他更辛苦,可是怎么办,舍不得,明明知道是强求,行不通,却还是舍不得,非得头破血流,五脏俱焚才罢休。
指间一痛,却是陈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他眸光黯淡,似忧似痛。
“是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赌一把。”顾非云轻声道,居然笑了一笑。
望着她有些飘忽的笑容,小郑眯起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如果你跟我回去固然好,不行也无所谓,就当来看你一下,”她抬起头,明亮的眼望着他,“你没发现我已经快一年没有找你了吗?这次若不是为了我妈,我也不想打扰你。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甘心总是有的,所以我不自量力地来试最后一次,既然你无心,我也不勉强。你知道,以我的条件,哪怕是在几天内,找一个人嫁出去都不难。”
小郑的表情,忽然就沉了下来。
“你放心,你不是我唯一的选择,”她依然在笑,“怎么说你我也是青梅竹马,到时别忘了来喝一杯喜酒。”
人生原本就是多选题,可偏偏很多人都非得当成单选来做,于是辛苦的始终是自己。
愿赌需服输,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输得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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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陈勖走到阳台,看着躺在藤椅上,仰望夜空的女子。
“看天,想非云,”天真轻声开口,“她今天一定很伤心。”
可是非云很坚强,一直到走都在笑,如果是她,一定丢脸地掉眼泪了吧。
“都会过去的。”陈勖看着她怅然的侧脸,语带双关。
“梵高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抽着烟斗看星空,可是星空只有远望才好看吧,如果古代那些文人墨客知道月亮上只有荒凉的岩石和尘土,怕也写不出那么多美丽的诗词了。

“可是真相再不美丽,人也会渴望靠近,就算月亮千疮百孔,它仍是人们喜欢的月亮。”
天真微怔,随即看着他一笑:“我忘了身边就有一位Vincent先生。”
“嫦娥吾妻,高处不胜寒,不如下凡来,”他也笑,“为父已等你多年。”
日落月升,陪你同看世间风景而满心欢喜,不是因为风景,而是因为你。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只是她的心里,装着谁的身影?

六十三、旧债终偿

阳光很好。
没到英国之前,一直以为伦敦是雾都,其实遇见的多数是晴天。
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天真穿了件真丝连衣裙配薄羊绒披肩,下配长靴,肌肤赛雪,走在时装周打扮入时的红男绿女之间,那份低调的素雅反而引人注目。
忙了一个下午,有点累,她走进咖啡馆,看着餐牌上的饮料名。
“小姐,要什么?”侍者问她。
“曼特宁吗?”身后有个人也轻声问着,嗓音低醇动听。
她浑身一僵,没有转身,呼吸里是熟悉的气息,苦橙叶与柑橘,清淡的迷迭香。
“那就两杯吧。”那个声音继续说着。
“不用了!”她局促地轻喊。
“天真?”向来镇静的脸上有些尴尬,“一杯咖啡而已,你要和我生分至此吗?”
她终于转过脸,对上秦浅的视线…为什么他的目光里,有淡淡的苦涩?
别后不知君远近,相逢犹恐是梦中。
他瘦了一些。
“我已经不喝曼特宁了,”她道,“换一杯牛奶吧。”
怀孕之后,她很多饮食习惯都改了。
他一怔,随即按她说的点单。
深度烘焙的咖啡香,混着牛奶的香浓,缓缓飘荡在空气里。
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各执一杯在手。
曾经,她最爱喝曼特宁,是跟着他养成的习惯,而如今,她说她已经不喝了。
不知道她是否是可以要和他撇清,他不想多问,也没资格多问。
“我坐那里…等朋友。”她说,避开他清亮的视线。
“好。”他点头,微微一笑,从她身旁走过。
——————————————
他依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翻着手中的杂志,白衬衫黑西裤,斯文淡定。咖啡馆里暖色调的装饰环境也无法驱散他眉宇间那一抹清冷。
天真想起第一次相遇,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贸然打扰的她,镜片后的黑眸深邃锐利。
——凭什么?我不认识呢。
开始,他表情冷漠。
——恕我驽钝,我还是无法了解我吸引你的原因。
后来,他语气轻淡,眼里却藏着一丝促狭。
那时候她怎会想到,正是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甜蜜与痛楚。
她只是偷偷看了他几眼,因为控制不住。
而他,一直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
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原本香浓的液体突然变得苦涩了许多。

他根本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秦浅盯着手中的杂志,嘴边泛起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苦笑。
自上次唐朝一别,有多久未见她?
一方面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方面却总是希望遇见她,原来他也会有今天这般患得患失的狼狈。
一直以为,离别与重逢,本就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戏,习惯了,感觉也就麻木了,可她是扎进他胸口的一根刺,扎得那么深,拔出来却只会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