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什么在心口呼之欲出,却又混乱得让她无法理清。
心绪纷杂,明明身体累极脑中却不得消停,终于体力不支地睡着,再醒来却已是下午。
冷欢看看手表,已临近上班的时间,于是匆匆洗漱,吃了几口叶听风叫来的点心就急忙跑下楼。
电梯一路下去倒没碰上什么人,省掉不少麻烦。心里庆幸着跑到大厅,却一下撞在一个人身上。
一声抱歉还没说出口,她的下颚就被人抬起来。
视线对上的是一个魁梧的华裔男子,那人正放肆地打量着她,右边脸上一道深深的疤痕给他的长相添了几分狰狞。
“呵,”他嗤笑,“叶听风的赌场,漂亮女人倒是不少。”
冷欢皱眉,有力扭头挣开他的钳制。
“够倔,”他轻佻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个筹码在她眼前一晃,“陪我一夜,这个一万英镑的筹码就归你了。”
冷欢淡笑,抬手一个巴掌挥到他脸上。
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俩的身上。
“很好,”那人阴冷一笑,迅速回了重重的一掌,冷欢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左颊立刻肿了起来,唇边也渗出血丝。
这个男人,居然打女人。
她狠狠地盯着他,那人被她的目光激怒,又要动手。
“何非!”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叶听风走过来,脸色如冰。
他走到冷欢身边,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今天你不是没有收获,请你适可而止。这是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撒野。”他盯着那个男人,斩钉截铁地警告。
“你以为我会把这区区五百万看在眼里?”何非望着他,目光歹毒;“姓叶的,我有太多笔账还没跟你算,你却为了个无亲无故的局外人惹我,我何非都记住了。”
“她不是局外人,”叶听风看着他,目光凌厉,“你动了我的女人,该算帐的人是我。”
何非看了已然动怒的他一眼,阴恻地冷笑,转身带着一帮人离开。
冷欢望着眼前那宽阔的肩背,眼里忽然一酸,往后轻轻退开。
一只大掌在她转身的那刻抓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几乎捏痛了她。
“过来。”他冷着声音,似乎强抑着全身的怒气。
十七、犯错
冷欢任他一路拉进电梯,进了房间,她感觉到他在生气,却不敢开口问。
“砰”地一声,门在他背后重重关上。
叶听风望着她,目光阴沉,眼底跳跃着暗焰。
他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她,盯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盯着她肿起的脸颊,盯着她嘴边那缕碍眼的血丝。
他一步步地走向她,她则紧张地退后,直到无路可退,被他逼到床边。
他抬手,她心惊地一颤。
他的手,却落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极致的温柔。
“疼吗?”他轻问。
她摇头,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跳:“对不起…”她低语,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和难过。
“你对不起我什么?”他抽出茶几上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她嘴边的血迹,棕色的眼眸却犀利地看着她。
“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对…我觉得,你是在生我的气…”她惶恐如惊慌的小鹿。
他的动作顿时僵住。
他沉默不语,心里却翻江倒海。
她居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是在生她的气。
可是他更生自己的气,气一向冷静的自己,怎么会为了眼前这个女人失控。
他无法接受自己在目睹她被打的瞬间,竟有想立刻杀了何非的冲动。
为这个女人,居然是为了这个女人。
他是疯了才为仇人之女心疼。
抿着唇,他面无表情:“我没有。”
因为她不值得。
冷欢一怔,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他。
他又回到了那个冷傲淡漠的叶听风,仿佛刚才那个怒气勃发的他只是她的幻觉。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心里很难受,明明离那么近,其实却远得她无法触及。
你动了我的女人,该算帐的人是我。
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他方才说的话。
冷酷至极的声音,听在她耳里却像是世上最动人的甜言蜜语。
他的女人。
她低头浅浅地笑,嘴角却因此刺痛。
他不会知道,他短短的一句话会在她心里造成多大的冲击。
对面繁花如锦,脚下却是万丈深渊,明明应该就此收住脚步,却无法控制自己,一步步向前,走向万劫不复。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不该在那晚遇见他,不该冒失地邀他跳那支舞,更不该抵不住诱惑,任他的身影在自己的生命里肆虐。
“在想什么?”他问,注意到她显然游离的眼神。
“那晚你被袭击,就是因为今天那个何非?”她敛住心神,抬头望着他。
“手下败将而已。”他淡淡地回答。
“穷寇不可轻。”她想起何非凶悍阴险的样子,不由蹙眉。
他伸手托起她的双颊,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你在为我担心?”
“是。”她诚实地回答。
他笑,有些嘲弄:“你更该为自己担心,现在他知道了你是我的女人。”
她摇头,镇定地看着他:“你敢这么说,就不会让我因此受到伤害,对吗?”
“聪明的女孩,”他称赞,“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因为能伤害你的,只有我。
“为什么?”她忽然问,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目光,“为什么你要那么说?”
他的手指顺着卷起的弧度绕着她的发梢,神色悠闲:“你不是我的女人么?”
“不算吧,”她微笑,垂下眼睫,“你不在乎她会怎么想吗?”
发根忽然一疼,他松开手,目光冰冷:“她?哪一个?宝贝,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之间的规则也是你要求的。怎么,现在打算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了?”
他的嗓音很轻,很迷人,却也很伤人。
她咬唇,脸色微白:“对不起。”
为什么害怕爱? 因为害怕失去。
好,那就不爱。
我们在一起,只在一起。
是她默许的开始,又纵容彼此的纠缠,她怎么忘了?
他问——她?哪一个?
是她幼稚,出色如他,怎么可能只拥有柳若依一人?自有张美人,李美人等等前仆后继。
只不过,女人的心,向来是被他擦鞋底的。若是不小心踩着了一颗,如果他心情好,也许会捡起来吹吹灰把玩一番,如果他不爽,踩碎还会嫌碍路踢到一边去。
忽然有些想笑——她居然任自己在这趟浑水里搅和。
等到一丝苦笑逸出唇边,才发现他正看着她,表情阴晴不定。
“我送你回去。”他有些不耐地开口。
今天看着她他就有说不来的心烦意乱。
她点头,很识趣地拎起自己的包包,站到门边。
路灯一盏盏地向车后闪去。
明明已是十二月,他却开着他那侧的窗,任寒风吹在脸上,她偷望他冷凝的侧脸,知道他此刻心情极差。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决定不再过问,免得又被他驳得体无完肤。
一直到她的住处,他都没有跟她说半句话。
等车停下,她看向他:“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只淡淡叮嘱了一句:“洗脸时小心点。”
她轻轻一笑,拉开车门下去。
慢吞吞地走出几步,她又转身,双手在嘴两边划出一道弧度,示意出一个笑脸,然后飞快地跑进楼。
他坐在车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哥,你又不开心了。
我喜欢看你笑。
记忆中,也有一个小小的人儿,每回见他沉着脸,就伸手做这个示意他笑的动作。
细嫩的手指放在嘴两边,然后划出向上弯的弧度。
不知道她是哪里学来的,可每次都能让他成功地弯起嘴角。
还记得十岁那年的一晚,他又带着一身伤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小巷,矮棚里有微弱的烛光。
那个小人儿捧着一小块蛋糕,一脸雀跃地看着他:“哥,生日快乐。”
那块支离破碎的蛋糕,明明是他留给她的早餐,她却自己没吃留了起来。
“你不饿吗?”他问,从来打架伤得再重都不掉泪,那刻却视线模糊。
她摇头:“哥的年纪比我大一倍哦,所以吃的也要多一倍。而且,生日一定要吃蛋糕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响。
那晚,直到他沉下脸生气,她才肯咬了一口蛋糕。
观雨,他的观雨。
那个倔强的,善良的温柔女孩。
他发誓要让她一生无忧的妹妹。
他以为她会幸福,却不知上苍这样残忍。
叫他如何不恨。
十八、夜宴(上)
自那夜之后,他消失了半个月,仿佛人间蒸发。
她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因为她越矩了。
人总是这么贪心,得到了一些,却还是想要得更多。
走出教室时,学校古老的钟楼正敲响,声音低沉悠远。
冷欢抬头看向天空,一群鸽子应声飞过,一到冬天,天就黑得特别早。
混在下课的人群里,她无意识地行走。淹没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会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可以轻易地藏住自己,然后任情绪流泄。
掏出口袋里的电话,翻到已接电话的那页,那个熟悉号码的日期,显示在很多天前。
最后三位,512。
勿要爱。
明明知道他是绝对不会以中文来理解,她却偏偏认定了这个意思。
手指轻轻放在拨打键上,她望着脚下的水泥格。
走到十字路口,如果是偶数,她就打给他。
数到二十五的时候,她停住脚步。
“你在干什么?”他问,语气轻淡得似乎他只是刚刚离开了一会。
她怔怔地看着他。
黑色大衣,黑色西裤,利落的短发,棕色的眼睛,冷峻的表情。
是他,没错。
可是,为何这一刻她竟有历尽几世方重逢的沧桑感?
如果离开,为何又要回头。
其实,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忘记这个人,不用在某个瞬间,想起他淡定的笑容,想起他温暖的怀抱,想起他促狭的玩笑,想起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唤她宝贝。
她想很拽地对他说句“我不记得你了”,然后擦身而过。
可是,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插进他大衣口袋里。
“好冷。”她轻轻开口,把脸贴在他胸口,淡淡的烟草味,让她眼里微酸。
他的手伸进口袋握住了她的,果然很凉。
“为什么不戴手套。”他蹙眉,一路走来,看见那些女生都戴着各式各样的手套。
“总是丢,”她撅嘴,“买了好多,最后都找不到了。”
“改天送你一箱。”他撇嘴浅笑。
“不,”她娇俏地一笑,手在口袋里蜷在他的掌心,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我喜欢这副手套。”
他的眼里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少见地撒娇。
“接下来没课了?”他问,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嗯,”她点头,依依不舍地把另一只手自他口袋掏出来,“明天开始圣诞假了。”
“跟我去趟伦敦吧,我义父生日。”
她惊讶地望着他,本想开口问为什么带她,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吞了下去。
“好。”她安静地回答。
他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满意她的柔顺。
“明天就走。”
“这么快?”她一愣,“那我回去收拾行李。”
“不用,那儿什么都有,缺什么买就是了,”他笑着看她,眸色渐深,“今晚去我那。”
她脸一烫,低头不看他。
伦敦华埠。
冷欢看着牌坊上四个金漆大字,转头忍不住央求:“下去走走。”
他点头,吩咐了一下司机,下车牵着她步行。
伦肆遥临英帝苑,敦谊克绍汉天威。
她望着两边的对联满意地赞道:“还是觉得后面一句大气。”
他淡笑:“爱国主义泛滥。”
“我有大中国情节。”她不肯相让。
唐人街格外热闹,行人接踵磨肩。
冷欢好奇地看着旁边的饭店,一一念过去。
金龙轩、翠亨屯、大家乐,利口福,佛笑楼…不由眉开眼笑:“就只有中华美食能弄出这么多名堂,八大菜系还没凑全就这么大阵仗,不像鬼佬,千百年都面包,牛奶,不知进化。”
回头看见某人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随即想起他有一半的蛮夷血统,便尴尬地一笑,凑过去挂在他胳膊上。
“别乱跑,”他轻斥,“走散了怎么办。”
“我会一直站在这等你,”她哀怨地,“一直等一直等。”
“我不来找你,你等有什么用。”
她扁嘴,半真半假地嗔怪:“枉我对你一片痴心。”
“哦,痴心?”他笑,表情邪气,“在哪里?让我看看。”
说着,手便往她领口探去。
“喂!”她慌忙避开他的魔爪,正要数落,旁边有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叶先生。”
她转过头,看见几个人站在身前,对叶听风鞠躬。
他淡然颔首:“走吧。”
冷欢规规矩矩地跟着他走,到了唐人街尽头拐进一个巷子,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古香古色的大宅院,雕栏玉砌,水榭楼台,却是江南水乡之色,苏州园林之风。
直到看见回廊里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拿着酒杯相谈甚欢,冷欢才知这一切不是幻觉。
看来这院子里住的是念旧之人。
刚跨进大厅,便有人迎了上来:“听风回来啦。”
眼前是个温婉如玉的女子,虽年过半百却眉清目秀,微笑似春风拂面,不失精致的容颜可窥昔时绝代风华。
“郑姨。”叶听风难得地温暖一笑。
“你走了几个月,我就觉得跟好几年似的,你义父也是,他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挂念你的。”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冷欢身上,顿时笑逐颜开,“还知道带个人回来,长进了。”
冷欢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却上前拉住冷欢的手,转身对叶听风道:“你快去,他在书房等你。”
叶听风淡笑着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
冷欢郁闷地看着他背影,不由微恼——她还云里雾里呢,他居然就扔下她不管。
硬着头皮,她向那女人微笑点头:“郑姨你好,我叫冷欢。”
郑姨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小姐姓冷?”
“嗯。”冷欢点头。
郑姨随即微笑:“这一冷一热的,名字倒是别有味道。大概冷小姐本人也是耐人寻味,才会让那个眼高于顶的孩子另眼相看。”
冷欢听见她对叶听风的形容,不由失笑:“郑姨叫我小欢就好。”
“我叫郑闲歌。”郑姨边回答边带她往二楼走。
“咦,”冷欢惊讶地轻叹,“郑姨的名字与老先生的真是凑巧——独酌劝孤影,闲歌面芳林。”
之前听叶听风提到,他本姓陆,老先生叫叶独酌,他便随了他姓,以报答他养育栽培之恩。
郑姨一怔,面露欣赏:“倒是好多年没遇到能发现这巧合之处的人了,在这地方,国学本就难以发展,当今的年轻华人,都是洋派作风,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实在难得。”
冷欢笑道:“我幼时被父亲逼着读诗练字,后来居然也就成了自己的喜好,不过也只是皮毛而已。”
上了二楼,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字。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冷欢忍不住赞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这行书的功夫绝非一般。”
郑姨不由微笑:“这是二爷的字。”
见冷欢疑惑,她解释道:“独酌家中排老二,出来闯荡后大家就一直都称他二爷,连我自己也叫惯了,改不过来。”
冷欢点头,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进了一个房间,冷欢环视四周,房内布置得清静幽雅,却又不失大气。
“这是我和二爷的房间。”郑姨笑着看她,从衣橱里拿出一件衣服来,“一会有晚宴,听风把你交给我,定是要我帮你打扮打扮。你看这件旗袍可好?”
冷欢这才仔细打量她手中的衣服,月白色的旗袍,袖口和襟口都绣着粉紫的梅花,格外优雅秀气。
她微笑点头:“真是好看,比那些老外的晚装不知漂亮上多少倍,有劳郑姨费心了。”
“客气话,”郑姨笑着摇头,“不过是旧物而已,当初二爷送给我的六十岁生日礼物。”
“郑姨已过六十了吗?”冷欢又是一惊,不置信地望着眼前姣好的容颜。
郑姨微笑:“我今年六十八,二爷都八十了。”
冷欢惊叹:“真是看不出来,”她将着手中的旗袍推回,“这么多年您还将它保存的崭新如初,定是极为珍贵的,我不能穿。”
郑姨笑道:“我是最喜爱这件,可是这几年养得太好,穿上了难受得紧,放着又可惜,我看你比我清瘦一些,正能穿,你要是再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冷欢拗不过她,只好换上,郑姨又从桌上的锦盒里拿出一对耳环替她戴上,白嫩的耳垂上,两颗珍珠莹润夺目,发出柔和的光。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郑姨看着镜中的她忍不住轻叹,“听风真是寻着个宝,一看就想让人掬在手心里疼。”
冷欢看着镜中的自己,双颊微红,她真能成为他手心里的宝吗?
站在楼梯转角,叶听风正与一干人应酬。在人群中,他永远是最亮眼的,伟岸的身形,俊逸的面容,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
“听风。”她轻唤,水眸眼波流转,成功地赢来众人的目光。
月白色的旗袍,随意却不失精致的发髻,有些迷蒙的双眸,她似一株开得幽雅的冬梅,散发出清冷却撩人心弦的香气。
他怔了几秒钟,静静地看着灯火辉煌里的她,眼里有讶异,惊艳及…恼怒。
他又怎么了?冷欢有些不解。
他向她走来,搂过她腰的那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应该把你藏在家里。”
冷欢的脸一烫,他却已撇过头,神色自若地望着人群,只有嘴边有丝淡淡的笑意。
十九、夜宴(下)
大厅正中,有一位身着旧式长袍的老人,一眼望去,十分儒雅。
叶听风领着她走过去,叫了一声:“爸。”
老人和正在交谈的几个老外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看向他们。
冷欢瞥了一眼正客气离开的那几人,个个有头有脸,是常在媒体出现的面孔。
离得近了,才发现眼前的老人看似温文,却目光锋利,不怒自威。
冷欢不卑不亢地对上他的视线,微笑向他伸出手:“老先生好,我叫冷欢。”
叶独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一笑同她握手:“冷小姐好。”
冷欢听出他有些口音:“老先生是上海人?”
叶独酌爽朗一笑:“四八年辽沈一役国军大败,上海也是人心惶惶,我当时还是个穷学生,却被误抓进军队,后来跟随着汤恩伯的部队弃上海,退厦门,逃到台湾,自己又辗转至英国。我的确是上海人,如今乡音无改鬓毛衰,却还未曾回去过,冷小姐又是如何知晓的?”
冷欢回答:“我母亲是上海人,老先生说话和她有相似之处。”
“这么说来,我们算也半个老乡,”叶独酌笑道,“宴席开始了,你随听风坐我们旁边。”
冷欢说了声谢谢,抬头看了一眼叶听风,他正看着她,表情深沉,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晚宴开席,菜色是中西合璧,大厅也是富丽堂皇,宾客满座。
郑姨硬是拉着冷欢坐她身边,盛情难却,冷欢便随了她,坐下才发现叶听风正好在她对面望着她,目光灼热,想起他方才的话,她脸一烫,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一顿饭下来,不少人走来敬酒恭贺,叶听风身为义子,也少不了替叶独酌应酬,倒是冷欢,一直安安静静地吃饭,听他们交谈,有时附和地一笑,不张扬也不腼腆,乖巧得恰到好处。
“冷小姐歌唱得不错吧?”郑姨替她布菜,笑着低声问她。
冷欢一愣,以为是叶听风跟她说了什么,于是诚实地回答:“大学时有在乐队唱,不过水平也就一般。”
“那你知道《花好月圆》吗?”她又问。
冷欢笑道:“可是红遍上海滩的那首?”
“正是,”郑姨笑着指指厅正中放着的一把琵琶,“一会我抚弦,你唱曲可好?就当给二爷助兴。”
冷欢此时才知骑虎难下,只好忐忑地应了下来。
两人一走上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冷欢有些紧张,但此时不知谁竟把灯关了,只留着一盏水晶灯,莹莹地照着她们,她这才平缓下来。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范烟桥的词,本就迤逦动人,软润小调配着琵琶声声,更是高山流水,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