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那双迷人的眼睛,此时此刻宛如迷雾缭绕的两汪幽潭,却又自那迷雾的深处泛起绚丽的涟漪,层层叠叠,而她的影子摇曳在他迷人的眼瞳里,就宛如迷失在汪洋里的孤舟,正渐渐的被卷入那无可抵挡的巨大旋涡里去…一种类似于危险的惶恐自心底里沉沉漫起,让安心警觉的想要后退,可是她的手刚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还没有来得及推开他,他已经靠了过来,毫不迟疑的吻住了她的嘴唇。
安心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觉得唇齿之间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她无力躲闪,只是身不由己的沉醉,醺醺然如同饮了最烈的酒。她的手还按在他的胸膛上,却已随着唇齿间热烈的纠缠而无意识的慢慢滑上了他的脖颈。直到他的吻细碎的滑落到了她的耳边,轻轻的咬住了她的耳垂,从她身体的深处无可抗拒的泛起了深深的颤抖,才真正令她由沉醉中感到了隐隐的惧怕。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惶恐,雷钟的手还按在她的颈后,却已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静静的感受着她身上微微泛起的颤抖。良久,他俯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我知道这是你的初吻。”初吻两个字落到耳中,忽然就让她从心底里生出些许的难堪来。在她一直以来的设想里,那是应该发生在花前月下,甜美纯净得不带一丝情欲的色彩…,而不应该发生在这样暧昧的清晨…,最重要的,不应该是他这样的男人…安心忽然就有些气恼,这可恶的男人不但掠夺了她的初吻,而且完全破坏了她对于初吻的甜蜜憧憬…,而她,竟然也沉醉其中…雷钟止住了她的挣扎,将她的脑袋按回到自己的胸口,低低的笑了:“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肯承认?”“喜欢”两个字再度烫到了她,安心猛然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开来,一把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你坐好!”雷钟靠回到了床头,眼里再度浮起了戏谑的笑意:“好,我不碰你。不过,你要是想碰我的话,我也不反对。”安心的脸又红了,她狠狠的瞪着他,他又在拿她昨夜里无意识的表现挖苦她吗?还是在挖苦她刚才和他亲吻时的反应?她咬紧了牙关,勉强按捺住心头掠起的一丝难堪。而他,分明看出了她的难堪,却只是笑——明知道他的笑会让她加倍的难堪…安心忿忿然拉好自己的衣襟,她竟然当着他的面做这样的动作…,尤其是他那样懒洋洋的靠在自己的面前,前襟还敞开着。忽然又想起刚才拥吻的时候,自己的手曾经摩挲过那紧致的肌肤…,安心的脸又涨得通红,却于羞愧中夹杂了极尖锐的一丝愤怒。雷钟却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他靠了过来,极温柔的将她的两只手拢进了自己的手掌里,带着一点无奈的神气反问她:“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困难吗?”这样温柔的一问,让安心满心的愤怒都如云烟般飘散开来,却又从那柔软里渐渐浮起了极酸楚的一点点惆怅。明明想跟他大吼让他滚远些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低低的哽咽:“我不喜欢你。”雷钟支着脑袋躺在她的面前,抬着头好笑的反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有什么不好?”
安心的眼泪莫名其妙的流了下来,心里只觉得万般委屈,却又完全不明所以。就听雷钟仍然拍着她的手,用哄小孩子般的语气劝慰她:“我有什么不好?我这么帅,脾气又好,打雷闪电的时候还给你当抱枕,你吃了我的豆腐我也不生气…”安心抽出手,抓过旁边的枕头就把脸埋了进去。雷钟的手机又开始叮咚作响,安心听到他不悦的说:“我马上去。”心里顿时一松,却不愿抬头看他。雷钟伸手将她圈在怀里,俯下身在她的后颈里轻轻一吻:“我先去洗澡。”
从他亲吻的地方漫起了一阵电气般的麻酥酥的感觉,久久不散。她应该象那天在利德酒店一样给他一拳的,可是偏偏不敢抬头去看他。只是将头更深的埋进枕头里。一时间心乱如麻。她听到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窗外掠起一阵悦耳的鸽哨,而蓝色天空经过了一夜的暴风雨,呈现出极澄净的宝石般的光彩,所有这一切起伏在她不安的心里,都颤栗着绽放出一种她不得不承认的美好…听到门外传来他的脚步声,安心丢下枕头跳了起来,扑过去关上了房门。却因这动作的突然而心跳加速,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身后,隔着一扇门,传来了雷钟带笑的声音:“等我回来,我们再谈谈。”安心小心翼翼的将一盆茉莉花放在卧室的落地窗前。一夜暴风雨过后,阳光格外灿烂,照着一大蓬翠绿的叶子和夹杂其中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让人顿时感觉满目生辉。这是她一大早跑去花卉市场买回来的,原本想赔他一盆凤尾的,却在看到这盆茉莉之后改变了主意。她小的时候,家里的阳台上就摆着这样一盆茉莉,每年的夏天都开得极盛,那盈盈暗香便成了她记忆中最馥郁的片段。眼前的景色虽然与记忆中的画面有所不同,却也在心中生出了暖暖的感动。
床具都已经洗好晾在了阳台上,房间也收拾过了,地板也擦得干干净净…。安心环顾四周,似乎再没有什么需要她动手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两把钥匙,系着玻璃吉他的钥匙是雷洛的,系着檀木福坠的才是雷钟的钥匙,摩挲了片刻,还是把它们并排放在了餐桌上。她这算仓皇逃走吗?再一次问自己,却依然是满心的惶惑。算吗?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再面对这个男人。那种醺醺然迷失了自己的感觉,让她无端的就感到惶恐…,她怕自己真的会在意…那样的一种在意,只想想,已觉得万般的难以承受。象他这样的男人,身边自然会有精彩的女子。而她,原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
安心的手还在摩挲着那把门钥匙,拿起又放下,却在临走之前神差鬼使般摘下了系钥匙的檀木福坠,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拖着行李刚下了出租车,就接到了爱米的电话,她带着她妈妈回来取东西,顺便想让她见见她母亲。安心解释说学校里有事,而且也不愿意面对送别的场面。爱米的妈妈果然是做事十分爽利的女人,见女儿之前回上海的机票就已经订好了。爱米竟然忍住了没有哭鼻子,很让安心感到欣慰。
一个小时以后,雷洛打来电话,告诉她钱已经汇进了她的卡里。又半真半假的提到了让她来演出的事…而他…安心微微叹了口气。原本只想着要远远的躲开,可是真的躲开了,心里却又象搬空了的房子,连呼吸之中都带着可怕的回音。又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植物在那里迅速的生长,几乎涨满了她的心房,下一秒就会涨裂开来…安心发狠的拍打着碎花图案的被褥,从小小的阳台上看出去,宿舍楼上上下下有不少窗户都打开了。校园里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徜徉其中,跟假期里的清寂相比,果然多了几分生气。纳兰也已经在火车上,明天就要回来了。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还是自己旧有的轨道。宿舍楼下的小小花坛、远处的图书馆、实验楼红色的尖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而在这一切之上,却又分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安心没有心情去食堂,只是懒懒的泡了面,又缩回了床上。往床上一靠,便又感觉到了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硬物在硌着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偷来的福坠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端详。一寸见方的黑檀木,镂刻的篆体“福”字,看上去厚厚的,笨笨的。也许被摩挲得久了,又从那厚重的黑色里透出了极柔润的光泽。安心将它系在了自己的手机上,刚举起来要好好端详端详,手机忽然叮铃咚咙的响了起来,全然没有防备的安心险些将它摔在地上,连忙一把捞住,只低头看了一眼,呼吸已是一窒。
手忙脚乱的放到耳边,一声“你好”还没说完,这个没有耐性的男人已经极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客套,十分干脆的说:“我就在你楼下,你马上下来!”

第十六章
躲在楼梯的拐角悄悄探头,果然看到雷钟正低着头在宿舍楼外来回踱步,活象一头被拉上场的斗牛,满身的怒气丝毫不加掩饰。安心小心翼翼的把手机和钥匙塞进牛仔裤肥大的口袋里。正在一边深呼吸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有一个柔软的手掌很突然的从后面拍上了她的肩,骇得她险些跳起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俯过来说:“安心?一个暑假没看见你啊,才回来?躲在这里偷看谁呢?”原来是楼上的花大姐,安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知道她暑假没有离校,却不料会在这么赶巧的时候碰到,正想着她这么大的声音,被雷钟听到就糟了…,就听到雷钟的声音阴沉沉的喊了一声:“还不快出来!”安心顾不上理会花大姐诧异的表情,耷拉着脑袋蹭了出去。果然人还没有走下台阶,就听他冷冰冰的哼了一声:“招呼都不打,你往哪儿跑?”好象她是私逃的奴隶一样,安心忿忿然抬起头正要反驳,却见那沉沉的眼眸里竟然是一种…宛如受了伤害般的表情,不禁一愣。雷钟的神色却已经慢慢的柔和下来,无奈的一叹,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吃过午饭了?”安心怔怔的说:“我刚泡了面。”“我也没有吃饭,”雷钟斜了她一眼,完全一副拜她所赐的无辜表情。安心原本想说他中午从来不露面,吃饭与否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转眼看到他的神色里竟有一点点扮可怜的味道,好笑之余,不知不觉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只说:“那你不吃饭,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我早上怎么跟你说的?谁让你一声不吭偷偷摸摸走掉的?”“我…”安心在他猛烈的炮轰之下,竟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只觉得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闪耀着异样的光亮,极绚丽,也极耀眼,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就生出些微的眩晕来。
“你什么?”见她没有还嘴,雷钟咄咄逼人的追问:“你说话!”安心有种败下阵来的感觉,她把手放在耳边比划了一下,弱弱的回答:“大侠,我错了。”
雷钟不依不饶的哼了一声,一抬头却看到阳台上、人行道上不少经过的人都在打量他们。两道眉毛又拧了起来,重重的哼了一声,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走。“你要去哪里?”安心不甘心的问。“当然是去吃饭!”雷钟回身瞪了她一眼。“可是我已经泡了面…”雷钟对这句话置若罔闻,他走得又快,安心被他拽得几乎要小跑起来。最让她感到不自在的,就是花大姐正站在宿舍门口的台阶上,饶有兴味的将这一幕看了个完全。当然,有一大半是在看雷钟。
“竟然被这大喇叭看到了…”安心不由得沮丧万分:“不出一小时全校都知道了…我的好名誉算是毁了…”其实,她还真的是误会了花大姐。花大姐此刻正在暗自疑心:明明就是安心的小蜜,可是看上去又好象有哪里不对劲,是头发剪短了的问题吗…似乎看出了她的恍惚,雷钟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给她的碟子里布菜。中餐厅宽大的玻璃墙挡住了外面的层层热浪,修建整齐的草坪和园圃在正午的艳阳下一派静谧,透着熟睡一般的安详。雷钟的身后,是深色的木屏风和大丛的绿色植物,在这一片静态的背景之上,他脸上冷峭的线条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肤色宛如吸足了阳光一般,静静的释放着辐射般的魅惑。既吸引人的视线,却又让人情不自禁的想避开那莫名的灼热。安心微垂着眼睑,看着他那双修长的手不动声色的将剥好的蟹肉夹进她的碟子里。屏风外面的大厅里,就餐的客人们模糊的谈话声汇合成一种低柔的嗡嗡声,和着远处的角落里隐隐传来的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有种令人放松的舒适感。“这首曲子叫什么?”雷钟忽然问她。安心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是在问她:“罗珊的面纱。”雷钟似听非听的点了点头,又问:“雷洛又跟你说了让你去他哪里拉琴的事了?”
安心点了点头,看到他眼里警觉的神色,忙又解释:“他那里打烊都到半夜了。我们宿舍晚上十点半锁门。我去不了。”雷钟似乎暗中松了一口气,唇边也浮起了浅浅的笑容:“那就好。”安心抿嘴一笑,却不经意间触到了他的视线,连忙不自然的闪开。雷钟微微一叹,柔声的问她:“安心,你是想避开我吗?”安心的心猛然一跳,似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觉得他的话宛如极细的丝,一直绕进了她的心里,在那里绕成了乱乱的一团。雷钟等不到她的回答,便从桌面上伸过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安心本能的一挣,却没有挣开,就听他低低的说:“安心,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是与平时全然不同的一种柔和恳切,听在耳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撞了上来,竟将她心里那极坚硬的一根刺也撞得几近碎裂,宛如猛然间跌进旋涡里的人,一味的仓皇,却不知道该抓住哪一根浮木来救命才好。安心闭了眼,长长的睫毛上渗出了一弯浅浅的润湿,无力的将手向后一缩:“雷钟你不要这样。”雷钟看着她那只收回去的手,眼中难掩失望。沉默片刻,终是有些不甘心的叹气:“你在自欺欺人。”“你说的自欺,我不明白,”安心的手在桌下紧紧扭在一起,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么亮的一双眼睛,仿佛要把那异样的亮光直透进她的心里去,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只是…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纠缠…”“我这样的人?”雷钟喃喃的反问:“我这样的人?!”“对,你这样的人。”安心咬着牙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完:“我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不希望被你打乱生活规律。而且,我们并不合适…”“你不信任我?”雷钟的眼神蓦然凌厉了起来。安心依然垂着眼睑,看似柔弱的表情却透着异样的坚决。雷钟的手紧握成拳,心中不断滋长的愤怒中却又渐渐衍生出浓重的无力感:“你竟然不信任我?”安心忽然抬起了眼眸,静静的问他:“爱米生日前一天,我们在鼎福园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你还记得吗?”雷钟一怔,眼中透出一点茫然的神色。“你注意过她的眼神吗?”安心直视着他微微有些困惑的眼睛,心里掠起了淡淡的伤感:“你果然是不在意的。那个女人,她在看你的时候,眼神很伤感,又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伤感,那么明显你却没有注意到。她一心想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表现给你看,就好象一只宠物犬,无怨无悔的等着主人来宠爱…”她自嘲的一笑,眉宇间缭绕着一种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决不会要这样一个男人。我决不允许自己沦落到这一步:只能跟在他的背后追随着他的脚步,却永远也追赶不上…”雷钟眼中怒意涌动,两道浓密英挺的眉毛也危险的皱在了一起。安心说出这么一番话,心里渐渐有种被掏空一般的感觉,对他暴怒的神情反而不在意了:“雷钟,不论我是不是喜欢你,你的喜欢,都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我要不起。”她停顿了一下,唇边浮起一点极恍惚的笑容:“你,还有你的所谓喜欢,对我而言就象是隔着厚厚一层玻璃墙,摆放在橱窗里的名贵珠宝,只能站在那里看看,但是…买不起。”雷钟似被她沉静的目光刺伤,猝然掉开了视线。两只拳头却越握越紧,蓦然间将手中的嵌银乌木筷“啪”的一声往桌面上一丢,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他发起怒来总是很吓人,见他只是摔了筷子,安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恋情感到惆怅,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她…没…带…钱包!忍不住哀号一声:这个杀千刀的,为什么不先结了帐再摔筷子呢?!安心灰溜溜的跟在安哲的身后走出了利德酒店的中餐厅。看到他脸上再度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安心连忙凑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哥,你别问了行吗?就当你请我吃了顿饭。”
安哲看着她撒娇的样子,一时无计可施。明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这种地方来吃饭,还摆两副餐具…,可是一转眼看到她满腹心事,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觉得另选个时机来问也许比较好…
“回学校?”他无奈的问她:“还是去逛街?”安心闷闷的说:“钱包也没带,逛什么街啊。你送我回学校吧。”安哲刚摸出车钥匙,就见一辆银灰色的吉普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拉住安心向旁边一躲,那车险险的擦着他的红色跑车停住了。“你怎么这么停车?!”安哲不禁大怒。一个眉目阴沉的年轻人下了车,却不看他,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只是盯着他身后的安心。他竟然还想得到要回来…,安心的心里一时间百味陈杂。安哲却无心再和他纠缠下去,拉住安心就要上自己车。雷钟沉沉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被他紧握住的安心的手腕上,抿紧了嘴角,一言不发的走过来,一把拽过安心。而安心却不领情的甩开了他,低低的说了一句:“我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雷钟勃然大怒:“那你是不是要说,你选的就是这个人?!”安哲大概也将这前因后果猜出了几分,虽然有心要置身事外,可是偏偏见不得有人象强盗一般逼问得安心直往后退,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将安心拽了回来。这样一个带有保护意味的动作彻底激怒了雷钟,他一把拽回安心,冲着安哲的脸就是一拳。猝不及防的安哲顿时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安心又惊又痛,不顾一切的挣开雷钟扑了过去:“哥?哥?”喊声里不知不觉已经带了哭音,一边手忙脚乱的扶他起来,一边掏出手机急着要找救护车。
而旁边的雷钟却已经怔住,满心的怒气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不是因为她对他的称呼,而是,他忽然看到了挂在她手机上的那个笨笨的檀木坠子。那个他再眼熟不过的福字坠,在那烈烈的艳阳里摇摇晃晃,骤然间灼痛了他的眼,并顺着他的眼一路烧灼到他的心里去,在那里激起了一阵难以遏止的无奈和心痛。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扶着那个男人从他面前经过,却连伸手阻拦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十七章
似睡非睡之间,枕边的电话忽然响了。安心睡眼朦胧的拿起来放在耳边,却是一阵静默。静默中却又夹杂着隐隐的车声和模糊的音乐,仿佛是在夜晚的街边,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心脏猛然间开始剧烈的跳动,在胸膛里引起了一阵窒息般的抽痛。而那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沉沉的落进了她的心里。“安心?”他幽幽的开口了,仿佛不是对着她说话,而是独自在深夜里喃喃自语:“对不起。今天的事…对不起…”安心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光滑冰凉的外壳,不知不觉竟有些微微的发颤。一时间,只觉得他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落寞,让她那颗好不容易才坚强起来的心又变得柔软了,柔软得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成一汪春水。“安心…”叹息一般的轻唤。安心的鼻子忽然就有些发酸。不是没有幻想过会有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轻轻的呼唤自己的名字,只是…这个人不应该是他啊…“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去考虑…”他的声音似乎又在深深的叹息:“你答应我,真的考虑,好吗?”黑暗中,安心泪如泉涌。开学了,纳兰也回来了。安心又接了几份兼职的工作,忙得一塌糊涂。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连一步都不曾偏移过。一片干枯的树叶轻轻擦过了出租车的窗玻璃,宛如水面上浮起的一个泡沫,轻飘飘的打了个旋儿就消失在了渐渐浓郁起来的夜色里。安心拉紧了风衣的领口。即使坐在车里,深秋的寒意仍然阵阵袭来。她瞟了一眼后座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的纳兰和铁延,心头情不自禁的漫起了一丝隐隐的羡慕。“他们竟然选了这个地方?”纳兰忽然喊了起来:“安心,你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铁延不明就里的追问:“什么故地重游?”纳兰知道安心向来不愿意别人议论她的私事,连忙岔开了话题:“怎么江圆圆这贱人也来了?早知道齐诺过生日也请了她,我就不凑这趟热闹了。”出租车已经在斧头帮的门外停住了,绚丽的霓虹灯一遍一遍的涂染着门楣上那两把充满了阳刚气的交错着的金色巨斧,在这靡丽的夜色里反倒给人一种强劲的视觉冲击。灯光迷离的街边,果然已经有男男女女等在那里了。一眼看过去,安心只认出了齐诺、江圆圆、石一林和他的女朋友宋书娜。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两三个叫不出名字的男生。“这贱人看样子对齐诺满上心的呢,”纳兰凑了过来悄声说:“你看她的妆化的——都能直接上台去唱京剧了!”安心好笑的推了她一把:“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就是跟你吵过一架。她就是那样处处挑尖的性格,有什么好计较的?!”纳兰哼了一声,正要说话,齐诺已经迎了上来,清朗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个人,落在了安心的脸上,温和的一笑:“你们能来,我很高兴。”铁延笑嘻嘻的在他肩上捶了一拳:“这么客气干嘛?”齐诺也笑,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带头走进了斧头帮。时间还早,斧头帮的大厅里人并不算多,细碎的暖色灯光在黑沉沉的天棚上变幻不定,宛如迷人的夜空。一对领舞的男女正和着乐队的演奏在舞池中欢快的起舞,空气中酝酿着一种充满期待的热烈氛围,仿佛节日的大幕即将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