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皓皱皱眉,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连他都查不到?”
手下大概是跟他想到一起,脸色也不由自主地阴沉了下来,“是。”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老爷。”李明皓琢磨了一会儿,“三小姐那里也不要透口风。”
手下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李明皓站在窗边兀自出了会儿神。从赛酒会哪天公孙羽的反应来看,这人跟李家之间必然是有过节的。但李老爷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他去追问什么。就在几个时辰之后,他要和所有酒坊的掌柜们再去一趟酒行——只能是酒坊的当家人,而且不允许带随从。
前来李府送帖子的是府衙的一位长随。也就是说,这份邀请实际上市以淮阳知府贺前安贺大人的名义发出来的。
他是淮阳地方的父母官,这个邀请没人可以拒绝。
李新荷急匆匆地从二门外走进来的时候,李明皓正系着大氅的带子从书房走出来。李新荷一眼看到灰狐皮的大氅下面那件深色的长衫。那是一件正式拜客的外衫,无论是衣料的质地还是做工都十分考究,绣在袍角的双幅如意连纹随着他走动的姿势在阴沉沉的天色中泛起银色的光,华丽却冰冷,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他穿在身上的不是一件外袍,而是一件铠甲。
“真要去?”李新荷自己也知道这是一句傻话,但是不问又实在不甘心,“要不…托病吧,就说不舒服…”
“那怎么行?”李明皓抿着嘴笑了笑,“知府大人派人来请,那可是父母官呢。”
他说的这些李新荷都明白,但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自从李老爷病倒,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联系到公孙羽寻仇的事情上去。何况作为一州知府,贺前安几时曾有过这般闲情逸致去过问商行的事情?他与公孙羽走动如此密切,若说这些事不是公孙羽借着他得名头在玩花样,谁会信呢?
李明皓最见不得的就是她皱着眉头的样子。这孩子是家里的老幺,又是个女孩子,这些人情世故,交际往来上的龌龊勾当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别胡思乱想。”李明皓揉了揉她的额发,笑着劝道,“买卖人家,与旁”
人有些生意上的冲突也平常。我倒不信他能在这淮阳城里只手遮天。”
李新荷点点头,又问:“公孙重说的事儿查到什么没有?”
李明皓摇头,“我委托万喜去查了,他欠着李老爷,但是李老爷还躺在病床上,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谁也不敢让他再受刺激。
李新荷将他送到侧门外,正爱再叮嘱他几句,就听李明皓压低了声音说:“老玄,爹病着,老二神不收舍,颜氏又管不得生意上的事儿,你要多留心了。”
李新荷点点头,“你放心。”
李明皓望着侧门外那辆半旧的青莲马车,眉眼之间慢慢浮起一丝忧郁。沉吟片刻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今日例会只有掌柜的参加,顾家去的必然是二老爷。真若有时的话,你让人去找顾璟霄。”
李新荷又点了点头,时意坊如今虽然在酒行里挂着个虚名,但它的存在实在是可有可无。何况一直出面跟酒行打交道的鲁先生如今又窝在南山上守着酒窖,就算是皇帝要下圣旨也找不多人,倒也省却了一番麻烦,否则的话,酒行必定要挑剔鲁先生不是时意坊的掌柜,这事儿麻烦可就大了。
李新荷见他一脸不放心的神色,不由的拦住了他的话头,笑着劝道:“哥,我原想着自己有了时意坊,就算是外人了,李家的买卖按理我是要避嫌的,如今既是这样的情形,我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家里的买卖我接得上手,何况你用的都是忠诚可靠的老人,家里这一摊子事儿之卷交给我,你放心就是。”
李明皓不错眼第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神情复杂地轻轻叹了口气,“老幺,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真的长大了。”
李新荷不由得鼻子一酸。
李明皓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出了侧门。李新荷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街道转弯的地方,才低着头走了回来。
天阴得更厉害了,乌云像一床厚厚的棉被,沉甸甸压在半空中。
“怕是要下雪呢。”李新荷仰着头出了会儿神,这才挽着青梅的胳膊一起走了回去。
“这几天都没歇好。”青梅有点儿担忧,“现在还早,要不小姐你回去睡会儿吧。”
李新荷摇了摇头,“你陪我去大哥书房吧,等下帐房要送帐簿过来。再说大哥这一去,我心里不知怎么,直发慌。恐怕要等他回来了,我才睡得着呢。”
青梅叹了口其,“那我就陪着小姐等着吧。”
既然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那就等吧。
就在半年前李新荷守这即将成熟的葡萄,还觉得等待真是一件充满了希望的甜美的事情,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想法却被彻底地扭转了过来。
太折磨人。李新荷想,等待的滋味真是太折磨人了,尤其是无法预知结果的时候,当真是如坐针毡,就好比这本帐簿,她名民已经翻到底了,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回过神来了才发现白白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还得重头在看一遍。
李新荷有点儿烦燥。站起身推开窗,才发现地面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积雪,天空中细碎的雪花兀自飘个不停。没有一丝风,四下里静悄悄的。
这样的安静反而让人心慌。李新荷正想叫人换一壶茶来,就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二门外传了过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焦虑地喊:“三少!三少!”
一瞬间紧张到指尖发颠,李新荷只觉得心跳都停了,“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影一溜小跑第进来了,算天色也不过刚过了申时,天阴着的缘故,看起来黑得格外早。廊檐下的灯笼还没有亮起来,房间里的烛火透出去也只照亮了台阶上下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几个人的脸都看不清楚。李新荷职能听出刚才喊话的人是李明皓身边的长随小岫。
“去接大少爷的人都被打发回来了。”小岫一路跑着进来,说话都有点儿气喘,“说酒行外面有衙役们把守着,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还说老爷们的会没开玩,今夜就留在酒行了。”
李新荷大吃一惊,“没见着大哥?”
“酒行外面挤满了各家的马车,都不让进。”小岫又说!“有几家的人跟门口的衙役争执起来,还被衙役们打了!”
李新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官府插手商行的运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眼下这明摆着是把人给扣下了。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打听不到?”
小岫摇摇头。
“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人?”
小岫再摇头。
李新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管先前她怎么跟李明皓下过保证,到了这个光景也有些发毛,“这…这…这…”
小岫又说:“大少爷进去之前跟水根交代过几句话。”
李新荷没想起来水根是谁,但是他这些一说她心里却也明白了,连忙说,“你们先下去休息,水根留下旧好。”
几个人退了下去,只留下一个低着头的男人。昏暗的光线中看去,这人个子很高,肩膀也宽,身形颇为眼熟。但是不知哪里不对劲,这人看上去就是不像个干活的人。李新荷正纳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就天他压低了声音:“进屋谈。”
李新荷一楞,连忙关了窗,跑过去把门拉开,这人低着头走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直到房门关上才直起腰来。
“累死我了…”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一起开口,又同时静了下来,互相看了看,顾璟霄很大度地说:“你先说。”
李新荷也没心思跟他客气,“你们去过酒行了?”
顾璟霄背着手点了点头。李新荷要比他矮一些,他微低着头屋角烛台上条约的烛火正好映在他的眼瞳里。荧荧跳动的烛火在那过分幽深的眼底轻轻晕染开一抹明亮的橙黄色,暖暖的,类似于温柔。
李新荷心里的慌乱不知怎么都安静了下来。
顾璟霄伸出手的慌乱不知怎么都安静了下来。
顾璟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额发,眼中带出了几分赞赏的神色。“你要是真的慌了手脚,后面的话我就不跟你说了。”
“你说吧。”李新荷知道顾璟霄跑来这里,定然是李明皓事先有过交代,否则凭小岫的胆子万万不敢在李府玩这一手把戏。
“我刚从酒行回来,”顾璟霄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生的手势,示意李新荷先让他把话说完,“我也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但是时间不允许,我现在必须去见松竹二老,你去不去?”
李新荷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要去见你师父?”
顾璟霄反问她:“现在还有谁能在酒行里说得上话呢?”
李新荷默然,就连罗会长都打着养病的名义退出了淮阳酒行,公孙羽又有官府做后台,除了松竹二老可以凭借自己的人望镇镇场面,别人只怕真说不上话。
顾璟霄又说:“我跑这儿来就是知会你一声,让你别急。等我回来再细细讲给你听。”
不等他说完,李新荷就大了他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第四十五章:松竹斋】

李老爷病着,颜氏母子一天到守在内唐照顾,李家的内务实际上还是李新荷自己管着,何况李明皓是先也暗中留了话,她要偷偷溜出门去并不难。
顾璟霄的马车就停在侧门外拐弯的地方,到了要上车的时候李新荷却不由自主地迟疑了一下。事情虽然急,但毕竟是孤男寡女,又是在这样的夜晚…她到底有没有必要跟着他跑这一趟呢?
这一下停顿顾璟霄立刻就察觉到了。他拍了拍李新荷的肩膀,低声说:“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你让小岫去把二少请来。”
“他?”李新荷有点儿拿不准这个提议是否可行,“他现在除了去爹面前请安,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呆,行尸走肉一样…”
顾璟霄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那你是打算让他这么颓废下去?”
李新荷没有出声。从赛酒会上招惹来的这场麻烦,要说她一点儿都不埋怨,李明禧那是违心的话,尽管两个哥哥之间全新的相处方式她也都看在眼里,但一想到独自面对这个二哥,她的心结仍未完全打开。
“去喊他吧。他要是不想来咱们再做别的打算。”
顾璟霄放软了语气轻声说道,“看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目前,就这么消沉下去未免有些可惜。”
李新荷叹了口气,转回身分咐小岫悄悄去喊李禧出来,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困难,她只消想一想若是大哥在场的话会怎么做。她看得出李明皓对李明禧抱有很大的期望。
李明禧出现得要比李新荷预计的更快,尽管夜色昏黑,李新荷仍看得出来李明禧憔悴了许多。他原本就瘦弱,此刻看去,连披在身上的大氅都显得晃晃荡荡的,活像宽松的衣服里面挑着一副竹架子。
李新荷心里微微有些发酸,与其也不自觉抵缓和了下来,“二哥。”
李明禧微微叹了口气。
顾璟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不是地方,有话上车再说。”
上车之后反而更加无话可说。不论李明禧想说什么,当着顾璟霄这么一个外人也断断说不出来。李新荷自己也是满腹心事,又急着想知道酒行里发生的事,一心只盼着能快点到达松竹斋。
顾璟霄实现已经打发了项先驱报信。到达松竹斋的时候,已经有人候在门外了,顾璟霄轻车熟路地带着兄妹俩走进松竹二老的书房时,两位老人正围着小茶炉烹茶。茶炉中水已沸开,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清幽的茶香。
见他们进来,松老先生找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都坐下,竹老先生这边的茶水还没斟上,顾璟霄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诉苦了,“师父,大事不好了,酒行的人都被官府扣下了!”
松老先生靠着竹椅一边打瞌睡一边懒洋洋地问:“是要加酒税?”
顾璟霄微微一楞,“师父是…猜到的?”
“这有什么难猜的。松老先生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反问他目前,“你自己想想,贺前安贺大人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没好处的事情他会那么起劲地跟着公孙羽掺和?”
顾璟霄几人面面向觑。
“请神容易送神难。”松老先生的语气微微有些感慨,“只怕公孙羽现在也有些骑虎难下了。他刚在酒行坐稳了位子,忙着收拢人心还来不及,若非情势逼人,他又怎会选在这个结骨眼上把整个酒行从上到下得罪个遍?”
“不瞒师父,这些消息都是我花银子从一位相熟的衙役那里偷偷套出来的。”顾璟霄略微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两位师傅的脸色,犹豫不定地说,“当时还有几句话,他说的含糊,我也每认真听。这会儿一回想起来却觉得胆战心惊。他说的是,好好劝劝你家老爷子,命最重要。就算护住了秘方,天大的税钱压下来,你顾家纵然家大业大,又能挺得几年?师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秘方?!”松老先生猛然睁开眼,眼底一片寒光,“他的胃口不小啊。”
顾璟霄也慢慢回过神来,“师父是说…公孙羽想要各家的秘方?”
松老先生两道花白的眉毛紧皱了起来,“听这话的意思,似物是不想交税钱的酒坊要拿秘方去换…公孙羽要秘方做什么?”
“要秘方,自然是做酒。”李新荷心头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家既然和李家有仇,估计原来也是酒行中人。他报复了李家,下一步自然是要重新挑起他自家的买卖了。我估计他这人小时候没学过做酒,所以…”
这个猜测虽然有些牵强,倒也勉强说得通。
沉默良久的竹老先生长长叹了口气,“这人的野心倒是真不小啊。”
“他背后还有贺大人呢,有什么不取要的?”顾璟霄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烦恼的神色,“最要命的是我家老太太也跟着添乱,说什么怕二房的生意张罗不过来,非让璟蔚过来帮忙,还说有什么事儿都要他商量着办。平日里连我爹都得听我娘的,现在可好,我娘要拿点儿什么主意还得跟小辈商量…”
李新荷觉得顾璟霄是不把他和李明禧当外人才会在他们面前说这些话,心里不由得有些同情他。松老先生却微微齪起眉头,自言自语般说道,“只是添乱?”
顾璟霄心头微微一跳。若不是法不添乱,就必然是有意为之。老太太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顾璟蔚安排到二房的生意上?还是说…这个机会本来就在她老人家的计划之中?或者公孙羽只是个幌子,真正想要酒方的人其实是…
顾璟霄只觉得头皮发麻,竟有点儿不敢再想下去了。
松老先生淡淡憋了他一眼,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一说起这个,顾璟霄就有点儿沉不住气,“师父,你说我召集人硬闯进去…”
松老先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脑子的东西,只会这些不入流的招数!”
顾璟霄悻悻然。
李新荷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地拽他的袖子。她没觉得他有这样的想法有什么可丢人的,刚才她也是这么想的。尽管人人都知道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的道理,但那点儿畏惧实在是架不住“欺人太甚”四个字。
顾璟霄侧过头就看到李新荷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澄澈,笑容温暖。他看得出这不是一个暗藏讥讽的笑,心头微微一暖,先前那混合了三分冲动、三分抑郁的激愤不知不觉缓和了许多。
“这样等下去确实不是办法。”沉吟良久,竹老先生缓缓说道:“不论这位总执事大人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条件,扣下的大当家们都只是个摆设。他们是否答应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们的消息不传不出来,外面自然就先乱了。”
松老先生垂着眼睑,一张消瘦的脸孔在烛光下看去宛如风干的水果,就连声音也透着缺失水分的干涩,“眼前这个情况,越是乱就对咱们越是不利。少不得,咋们这两把老骨头得出去走动走动了。”
顾璟霄一听到“走动走动”几个字,心中油然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来。正要出言制止,就听竹老先生说:“霄儿,还得烦劳你替大家跑一趟腿。”
顾璟霄惭色了一下,“跑什么腿?告状?!”
竹老先生咳嗽了几声,费力地摇了摇头,“民不能告,官不能究。”
这话他不说顾璟霄也懂。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老爹还困在酒行里境况未明,他心里就像有把火在烧似的,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牵扯到官府,这事儿就没那么容易善后。”竹老先生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桌面上拍了拍,“你连夜出发,走近路去岭台行辕。”
顾璟霄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去岭台行辕…你去哪儿做什么?”
“你拿着我的信,求见玲台行辕的唐表铁将军,让他引荐你见个人。”
“什么人?”
竹老先生摇了摇头,“到底是谁我就说不好了。我只知道朝延每年这时候都会拍出御监司巡视地方。按日期算,这几天就该到达岭台行辕了。淮阳距离岭台行辕可不算远,治安上真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可了不得。这事儿御监司必然会管。”
顾璟霄顿时精神一振,“我马止动身。”
李新荷看了看身旁还在愣神的李明禧,有点儿坐不住了,“先生,那我呢?”
松竹二老对视一眼,一起把目光投向顾璟霄。顾璟霄心领神会,连忙站起身端了杯热茶放到李新荷的面前,温声劝道:“我们府上的生意至少有一半都是我母亲在打理,所以我不在家的话对生意并没多大影响。岳父大人如令病着,你府上得有主事的人,只有二哥一个只怕忙不过来。”
顾璟霄的话说的很委婉了。事实上,李明禧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任谁看了也知道压根不能指望他做什么。
李新荷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就这么枯坐着等消息是在难熬。眼睁睁看着竹老拉着顾璟霄去写荐信,又细细嘱咐需要注意的事项,李新荷真恨不得跳过去喊一句:我去!
顾璟霄一边应着竹老先生的嘱咐,一边留意着李新荷的反应。见她一脸懊恼的神色,忍不住劝道:“师父这里还有不少事呢,你比我细心些,留下来也可以给师父们搭把手。”
李新荷想起刚才松老先生说的那句“咱们两把老骨头得出去走动走动”的话,这才勉勉强强按捺住了心里的焦灼。与此同时,心里又浮起另一重忧患来。
“你一路当心。”李新荷看着他,总觉得心里有点放心不下,“身边带几个得用的人。”
顾璟霄点点头,转身跟师父们辞了行,便带着小项离开了。虽然说是明日一早才动身,但也有不少事情要提前安排。
一直到外面重新静了下来,李新荷才想起来问一问两位老先生接下来的计划。
松老先生捋着胡须淡淡说道:“天亮之后我和竹老分头在各家酒坊走动走动。也许看我们这两张老脸的分儿上,各家的二当家能给几分薄面听我们摆一摆利弊。这个时候,万万乱不得。”
“静观其变吧。”
就在李新荷按捺着焦灼静观其变的时候,淮阳城的另一边,顾璟霄却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去岭台行辕。
心如离弦箭。
顾璟霄觉得自己从小到大还从来不曾这般焦虑过。尤其出城的那一刻,他心中甚至有些隐约的恐惧。他知道被贺前安扣下的都是酒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协商也好,威逼利诱也罢,最终目的无非利益两个字。在利益达成一致之前,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及到人身安全的举动。但这都是他自己的猜想,具体情况会怎样连他的师父们也说不好。
最深层的恐惧也许正是来自对未来的不可预期。
转天一早,卯时不到顾璟霄就带着端午出了城。一路向北,过两座山便会进入耀县的地界,耀县紧邻南洲,岭台行辕就在南洲的西北。虽然是近路,但顺利的话也得四五日的行程。隆冬之际,山中又无客栈食肆,这一路的辛苦可想而知。
第一夜两人在山神庙中落脚,转天进了山,连猎户也不见半个,两人只能找个背风的地方过夜。
捡了些枯枝燃起火堆,两个人简单地吃了几口干粮,便约定了时间轮流休息。夜里怕有野兽,火堆是万万不能灭的。顾璟霄守了两个时辰左右,正想拍醒端午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仿佛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顾璟霄顿时警觉起来。侧耳细听时,山林里却又重新安静下来。山风摇动林梢,在他的头顶上呼啸而过,留下口哨般悠长的尾音,宛如野兽的呜咽。顾璟霄侧过头,见端午虽然姿势未变,一双眼睛却已经睁开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抓紧了腰畔的长刀。顾璟霄抬脚踢灭了火堆。与此同时,黑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