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见夜家兄妹的熟面孔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做孤胆英雄的料,只敢混在一群安全的人群当中偷偷摸摸地跑来打探打探。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地方几乎没有居民区,没有游客,除了各式各样的厂房就是空荡荡的柏油马路。大街上连人影都见不到几个,除了借助这个观察团,我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混进来却不会被人注意到。
越是靠近这个地方,某种激荡的情绪就越是强烈。我到现在也说不好这到底是不是和某个人之间特有的感应。但我确实觉得我有可能在这里见到深海。当然,这样的一种预感,让我心里在惊喜的同时又混杂了浓重的不安。
如果深海真的出现在这里…可想而知不会是什么好事啊。
也许是忙着观察四周围的环境,对于天烨的研究所本身我反而没有投入过多的注意力。看外表这里也就是个普通的办公楼,银色外墙,大面积的玻璃窗搭配着绿意盎然的庭院,给人一种舒适而又不失严谨的感觉。
天烨方面的向导客客气气地将我们分成了若干个小组,由不同的接待员带领着,经过了换装、消毒若干步骤之后,终于进入了实验区。按照预定的安排,研究所只有做常规研究的一部分是可以对我们开放的。不过,即便是研究所的一部分,对于我们来说也足够眼花缭乱的了。
我和另外两名化学系的女生跟着接待员进入了标号为BR1781的实验区。这个实验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干净。干净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头顶是日光灯素白的灯光,脚下是灰色的地砖,亮的几乎能当镜子用。除了不知名的设备发出的柔和的嗡嗡声之外就只有我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和接待员的讲解了,也许是走廊里太空旷的原因,她每说一句话都好像有回声似的。在我们的左侧,隔着一道玻璃墙可以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无声无息地穿梭在仪器设备之间,来来去去像在演无声电影似的。配合着空气里令人反胃的消毒剂的味道,真有那么一点点冷森森的感觉。
等我从玻璃墙里的那些人身上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接待员带着那两名化学系的女生已经拐进了左前方的一间办公室。在这样邪门的地方,我哪敢掉队,连忙三步两步追了上去。可是门一推开我就懵了。
人呢?
门后面是短短的一段走廊,尽头是一扇明亮的玻璃窗,早秋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了一地,刚从一点儿自然光线都看不见的走廊里闯进来,我几乎被这阳光晃得睁不开眼。走廊两侧各有两扇门,普通的金属门,看不出是实验室还是办公室,但是门都紧关着,没有一丝一毫刚有人来过的样子,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这几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愣在原地还没有回过神而来,背后吱呀一声,门合上了。一股凉意顺着脊柱窜了上来,我身上的汗毛立刻就竖了起来。我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拽门,可是手还没有碰到门把手,门锁已经啪地一声扣上了。我的手臂上不由自主地爬上来一层战栗。寂静中,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我只能听到心脏咚咚的跳动,一下紧似一下。
一阵风声掠过,离我最近的那扇门哒的一声开了。
冷汗顺着额头滑了下来,我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掌心

离我最近的那扇门哒的一声开了,像有风吹过似的。我盯着那扇缓缓推开的房门,汗毛一瞬间统统竖了起来。
一阵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看看?”
我费力地咽了口口水。这人说的不是标准的普通话,咬字很重,带着说不出是那一带的地方口音。他声音里的温和适度地抚平了我心头的惊惧,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将事情朝好的方面去猜测。比如我只是偶然进错了房间,再比如…这老人正在等什么人,被我这无意间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给撞上了…
就在我的神经刚刚松弛下来的时候,身后的门十分突然地被人一把推开,随即我的手腕被人抓住,用力向后一拽。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身不由己随着这股大力踉跄向后。
“这边,”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还没有来得及感到惊喜——虽然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找到他,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见面会来的这么快。我就被他声音里的紧张惊到了。和几分钟之前的我一样,他的呼吸很急促,抓在我手腕上的那只手仿佛要把我抓断似的。我仓皇抬头,看到身穿运动服的深海正回过身朝我的身后张望。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慌乱,十分机警,很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身后,不停的由一条走廊拐进另外一条走廊,像那个永远没有尽头的迷宫游戏一样。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几乎相同的画面:一尘不染的灰色地板和白晃晃的日光灯。走廊里空无一人,偶尔隔着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到某种我不了解的设备和仪器,像早些时候我们看到过的实验室。眼前的景象不停地晃动,越来越模糊。我的耳边满满的都是自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肺部也炸开似的疼痛,可是紧抓着我的那只手却丝毫不见松动,继续以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坚决拽着我前进,几乎让我生出一种已经和他的手掌焊接在一起的错觉。
不知道跑了多久。当我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片昏黑,肠胃都仿佛拧绞在了一起,阵阵抽痛。恶心的感觉几乎盖过了一切。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我的意识完全模糊。有点像低血糖发作时候的症状,但是更让人疲倦。
当黑雾消失,眼前再一次露出素白色的天花板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身下一片冰凉。头刚一动,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及时地捂住了我的嘴。紧接着一张放大了的脸出现在了我的上方。我一惊,条件反射般就要跳起来。捂在我嘴上的那只手略微用力,同时,这人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深海。
我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下来。真的是深海。虽然他看起来比夏天的时候清瘦,神色间也带着几分憔悴,但确确实实是深海没有错。我的视线顺着他的下巴慢慢往上移,心跳也慢慢加快。深海的头发比原来长了那么一点点,有几缕盖住了眼睛,这使他看上去要比我印象中的样子更柔和。他侧着头,像在留神倾听什么动静似的。过了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冲着我笑了笑,做了个口型问我:“醒了?”
我本来支着手臂想坐起来的,冷不丁看见他这个笑容,胳膊一软又躺了回去。
深海又笑了,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的脑袋正枕在他的腿上。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腿部富有弹性的肌肉。我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海洋的味道,清爽而温暖。跟头顶上冷森森的灯光和四周围灰白色的墙壁格格不入。
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做梦似的。不久之前我还因为担忧他的下落而夜不成寐,坐在大巴上的时候我还在发愁该怎样才能通过夜家那一对鬼精鬼精的兄妹联系到他…而现在,不过眨眼之间,我就已经躺在了他的腿上。
我的不自在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深海正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心里这些起起伏伏的感慨。他的手还按在我的嘴上,脸却朝向另外一侧,幽蓝的眼瞳不错眼地盯着某个虚无的点,眼神无比专注。
我想把他的手从我脸上拉下来。这样的姿势太亲昵,让人有些无措。
我一动他就好像被惊动了似的收回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疑惑,他突然伸开双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我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可是他的动作很快,眨眼的功夫两只大手就一左一右牢牢地固定住了我的耳朵。随即,一阵远远近近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脑海。
“报告,这边的摄像头也坏了,不能肯定他们是朝哪边逃跑的…”
“仓库也要看看。”
“报告,员工休息室已经搜索完毕,没有发现异常。”

我刚才确实没有听到有任何声音,那么这些陌生的声音都是通过深海这双手传入我的耳中的吗?我疑惑地望着深海,他只是一笑,用眼神示意我继续听。这一次,像是传声筒换了个方向,我听到了一个熟人的声音。
“不会。我不相信他们可以这么快就离开这里。”这个是夜鲨的声音,语气中的笃定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摄像头不是你亲自带人安装的?”这个是夜翎的声音。声音不高,却很难让人忽略她语气中淡淡的嘲讽。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现在怎么办?”夜鲨没有理会她,像是在问另外一个人。
几秒钟之后,我在走廊里听到过的那个苍老的声音低声笑了起来,“没有关系。既然你说他们还没有离开,那应该就没有离开。”我不由自主地朝着深海的方向缩了一下。直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扇门轻飘飘地在我面前推开时令人全身发凉的恐怖感觉。
深海似乎有所觉察,立刻松开了双手,声音消失了。其实我自己也说不好我是不是还想接着听。扶着他的胳膊坐起来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如果我们发出声音,夜鲨是不是也能够听得到?或者说,即使我们不出声,人鱼那种可怕的感应能力是不是也可以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呢?
“没事。”深海像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低声说道,“他们暂时还不会发现我们。”
“为什么?”
深海微微蹙着眉头想了想,反问我,“知道声纳吧?”
我点点头。
“他们找我们的时候会主动发出声波然后靠回波探测我们的位置。”深海的眼神十分专注,这样的神情让我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在海上他给我上历史课的情形。潜意识里,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大三了,而深海这样的族类甚至连小学都还没有上过——他们肯定不会有九年义务教育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给我上课。
“主动声纳的好处是探测距离远,发现目标能力强。但是容易被发现。”深海的嘴角微微挑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微笑了,“人鱼之间传递信息的方式虽然不是通过这种方式,但也类似。夜族战士的身体都经过了改造,他们的主动探测能力要比我们的族人更强。这个特点在战斗中对他们有很大的帮助,但也不是无懈可击。就好比用一根钢管使劲砸另外一根钢管,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也越大。这种波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很容易会被反射回去。”深海指了指我们的身后,低声说道:“这里是一个死角,我又在外面做了一些改造。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发现这里的。”
我想我大概就等着听最后这句话呢。知道我们暂时没有危险,我立刻松了一口气,也开始有闲心打量我们的藏身之地了。不大的一个隔间,十平米左右的样子。我们左手边有一扇门,对面墙上有两扇窗,外面是浅蓝色的天空,光线投影在地板上,暖暖的一层金色,似乎已经过了正午。隔间里空荡荡的,地面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上面乱七八糟地留着几个脚印,看起来好久都没有人来过了。我和深海都坐在地上,看样子,还得继续坐下去。
“呃,我们在这里还要坐多久?”我看看他的长裤,浅色的运动裤上已经蹭上了一层灰尘,看样子他待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第一个问题:我们大概还得坐几个小时。光线对于我们的族类来说虽然影响不大,但是可以帮助我们避开这里的保安和搜索人员。” 深海放松后背靠在墙上,歪过头看着我笑了笑,“第二个问题,这是我潜进这个研究所的第二天。如果你今天还没有出现的话,我会想法子离开,然后去学校找你。”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因为…”深海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摆弄起自己的手指。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有点像是难以控制的愤怒或类似的东西,这让我猜测他表面上那种淡然的表情很有可能只是做出来给我看的,“上次出海的时候,我曾经跟你提到过我们月族的阿摩长老,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那个人…”深海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把头扭向了另一边,“他现在和夜族人在一起。”
“哦,”我有点明白了,“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头?”
深海点点头,睫毛低低垂着,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夜鲨说他找到一个有能力的人可以帮我拿出这半块石头,就是他?”
“有能力的人?”深海摇了摇头,略带嘲讽地低声笑了起来,“我还真是忘了阿摩对自己的能力有多么重视了。”
他声音里的嘲讽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能感觉得到他对这个话题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也许这个名叫阿摩的人曾经赢得了他的信任,甚至不止是信任…也许更像是一种晚辈对于能力超群的长辈所抱有的类似于英雄崇拜式的仰慕。他的表情看起来淡淡的,但是这样的表情反而让人有点看不下去。我想也没想就伸出一只手,很小心地盖住了他的手背上,“别这样,有些人是不值得你为他感到难过的。”
深海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一点点迷惑的神气望着我的手。就好像我的这个小动作让他感觉很稀奇似的。其实我并没有想太多,可是他这样的反应却让我觉得自己…太冒失了。我的脸一热,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深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的声音,生怕会惊醒了谁似的,“你是…在安慰我吗?”
“那个…安慰一下…”我无意识地搓了搓手,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深海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一只大手轻轻地按住了我的手。头脑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想要躲开的,可是我整条胳膊都僵硬了,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清清楚楚地体味着电气一般的感觉自肌肤相触的地方一路战栗着冲上了头顶。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
深海的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以一种亲昵的姿态。这是一双人类的手,或者说,是一双类似于人类的手。如此的相似,几乎无法用肉眼辨别出其中的区别。这双手的轮廓修长而美丽,肤色是细腻的象牙色,掌心的温度偏低,凉丝丝的,让人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海水。
我费力地吞咽,喉咙因为干燥而微微有些灼痛,“那个…通常情况下,当我们表示安慰的时候,拍一下就好了…”
“哦,”深海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手,像个好学的孩子似的歪过头看着我,笑微微地问道,“像这样?”
我几乎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他掌心的感觉还完整地附着在我的手背上,痒酥酥的。而且我的心跳得这么快,我几乎要觉得他也能听到了。我搓了搓自己的手,试图找点什么话题来打破此刻这令人尴尬的无措,“那个…你刚说到了阿摩长老。”
深海还在看自己的手,好像那只手上也留下了什么似的。如此的出神,以至于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我提出的问题。我清了清喉咙,正要重复一下我的提问,深海就抬起头,用那双蓝幽幽的眼睛望住了我。那么美的一双眼睛,像夜晚的海,再深沉的颜色也无法掩盖清澈的质地。
我突然发现当他这样专注地凝望着什么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总是会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执着的东西,就好像他周身所散发的犀利的气场都凝固了起来,变成了某种坚硬的、有质感的东西。就好像海水凝成了冰,明明白白地传递着他心中的疑问。如此的直白,几乎让人觉得这里面还混杂了那么一点点的单纯。
“只是安慰而已,”深海的手指慢慢地蜷了起来,想要把什么东西攥紧在掌心里似的,“你的情绪为什么会起伏的这么厉害?”

阿摩

“什么…为什么?”我看着他那双期待着答案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有些结巴起来,“情绪…那是因为…因为你很帅啊。看到帅哥…情绪起伏那么一下下,正常女人都会有的反应啦。”
“帅哥?”深海对我夸他的话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反问我,“你很喜欢去…安慰帅哥?”
我顿时瞠目结舌。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深海望着我,不自觉地眯起双眼,声音也暗哑了下来,“你觉得…我帅?”
这个样子的深海带了一点点故意的蛊惑。就好像憋着一肚子的笑,正等着我再说出点儿什么出洋相的话。我几乎可以预见到他会如何因我的回答而捧腹大笑,可是我偏偏错不开眼,只是傻傻地点头,活像一只大半夜被手电筒定在了田埂上的青蛙。
深海脸上那种竭力忍笑的表情没有了,他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仿佛刚刚发现我原来是一本正经地在跟他说话一样。我想我确实是认真的,当然这认真里面…觉得他长得帅应该只是一部分原因。
“那么你觉得一个人长得帅不帅…有什么标准?”深海收起了唇边那一丝戏谑的浅纹,有点认真起来了,“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审美眼光。”
问题是…我哪里有审美眼光这种东西?我记得我曾经买过一件灰色的羊毛风衣,穿回家之后才被林露露拎着我的领子告诉我那是男款的。可是深海却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见我没有回答,又自言自语般说:“我听到这座楼里有很多人都说夜鲨很帅。”
我很难把夜鲨和“帅”这个字眼联系起来。说实话,被一个男人当头砸了一石头之后还能觉得他帅…那得是多强韧的神经啊?我猜那些觉得他帅的人,一定没有想过在他那张精致的人皮下面隐藏着多么凶悍的一头野兽。
深海摇摇头,带着一点怜悯的神情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我的额头,“原来你这么爱记仇啊。其实你恢复的很快,早就不疼了吧?”
我再度愕然,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你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不是猜。”深海想了想,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张大了嘴巴,对他的感觉顿时上升到了仰望的高度,“你竟然会猜心术?”
“完全错了,”深海笑了起来,他歪着头看着我,眼神颇有深意,“我对别人并没有类似的感应。殷茉,在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血。你忘了吗?”
感应?!
我的头顶上好像有雷轰隆隆劈了过来,五官顿时都变得僵硬了,完全做不出任何表情。我瞪着深海那双幽蓝色的漂亮眼睛——如此诚恳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说笑话。可是…所谓的感应,不是我对夜鲨编出来的瞎话吗?
深海绷不住,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把手按在了我的额头上,“真的,殷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敢拿夜鲨砸出来的大包向你起誓。”
“你能感应到我的想法?”我揉了揉僵硬的两颊,木然地反问他,“多远都可以?”
深海收起了笑容,目光转为深沉。这一次,他的表情变得正经了一点,“是的,殷茉。这是真的。不过距离远的时候,感觉会变得模糊一些,我只能大概地判断出你的情绪是好还是不好,是在紧张还是在焦虑。”
我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正常了,“我也能感应你?”
深海认真地想了想,眼神里微微流露出一点点不确定来,“应该会有。但是具体可以感应到什么程度,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我用两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脑袋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前段时间我很烦躁,夜夜做噩梦。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深海垂下眼睑,重新端详起自己修长的手指来。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应该是…月光石被阿摩骗走的事。”
“哦,”这就说得通了。我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提到月光石,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知道阿摩来这里了?”
深海点点头,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在我们的人当中,阿摩要算是能力最强大的人。夜鲨会网罗他,我能猜到的唯一原因就是月光石。”
我了然,“所以你跟踪了他?”
深海将后背靠回到墙壁上。这是一个放松的姿势,但是他的神情依然带着几分沮丧。他的表情要比刚才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平静了许多,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眼中一片清澈。窗外一片刚刚燃起的火烧云就跳跃在他的眼睛里,看上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那亮丽的眼瞳中央熊熊燃烧。
“阿摩对于夜族人改变自己身体的做法一直很好奇,”深海缓缓说道:“也许…已经好奇到了想要亲身一试的地步了,只是我们都没有察觉。我猜他会很乐意拿你身上这半块石头做为送给夜鲨的见面礼的。”
他语气中有些莫名的东西令我的后背瞬间发凉,我想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在意的只是如何突破你们的老族长设下的封印顺利地取到石头,而不会是…我的命?”
深海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发顶,有点难过的样子,“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但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