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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年我就二十八岁了,”韩晓靠在郭蓉蓉的肩膀上低声叹息:“工作枯燥,生活也枯燥。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龄枯女。家人不在身边、没有丰厚的存款、没有房子、没有姿色、没有爱情、没有孩子、没有娱乐…原来的工作丢了,新的工作才刚起步就这么令人难以忍受…郭蓉蓉,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什么都没有…”
郭蓉蓉有点心疼这个样子的韩晓,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她:“新的工作待遇好啊,你又满受重用的。孩子我也没有啊。对吧?至于爱情,你也可以和徐大夫慢慢培养…”
可以培养吗?韩晓靠着她的肩膀叹气。如果真的可以培养,为什么自己喜欢了他那么久,刻意地去接近他那么久,只培养出了几分似是而非的暧昧?
配方里到底缺了什么重要的原料呢?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柔韧而修长。韩晓望着这只手迟钝地想:这是一只男人的手。顺着男人的手往上看,罗青枫紧紧抿着嘴唇,眼里是她看不懂的神色,正阴沉沉地盯着她。
韩晓“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郭蓉蓉,蓉蓉,我没救了。我的精神看样子是真的出现问题了——我出现幻觉了。”
郭蓉蓉可怜巴巴地看看胡说八道的韩晓,再看看板着脸的罗青枫,眼神因为内疚而显得纠结:“晓晓,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出卖你的。其实我真的没想告诉他咱们在这里…”可是不告诉的话,韩晓在这里把薄荷酒当白开水喝,结局也未必就好。
罗青枫拽起了韩晓,二话不说就往外走。韩晓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往前看是罗青枫的一个侧脸。线条紧绷,仿佛在生气的样子。向后看,郭蓉蓉和麦林正在笨拙地试图安抚要发飙的儿科大夫徐天林…
韩晓忽然觉得无论是哪一副画面都如此地不真实。
酒醉的兴奋沉寂了下去,头脑再度变得晕沉。韩晓磕磕绊绊地跟在罗青枫的身后,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她也不关心会去哪里。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身体一软,耳边传来“砰”地一声轻响。韩晓勉强睁开眼,似乎是在车里。而罗青枫的身影则绕到了驾驶侧,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封闭的小空间只有两个人,气氛忽然间就暧昧了起来。韩晓眨了眨眼,心想和他之间果然只培养出了这么一点东西…
“百香果”暖色的霓虹灯光一晃一晃地照在他的脸上,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幻化出了一片流丽动人的光波。韩晓晕头晕脑地伸手摸了过去。罗青枫眨了眨眼,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有点痒。韩晓忍不住向后一缩。罗青枫的脸已经凑到了离她很近的地方。他的眼里波动着细碎的涟漪,仿佛池水的深处已被惊动。
“罗青枫…”
韩晓的头脑越发昏沉,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攀着他的脖子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没有人能指望第二次接吻的人能掌握多么娴熟的技巧。韩晓像一只急切的小兽般撕咬着他的嘴唇。不像是在索求什么,倒像冲着他的嘴唇发泄着满腔的怨气。青涩而笨拙。罗青枫忍不住叹了口气。扳过她的脸小心地吻了回去。
她的口腔里还残留着薄荷酒凉幽幽的香气,当他卷住她的舌尖时,韩晓微弱地呻吟。半睁半闭的眼底一片迷离。
不知不觉连他也有了几分微醺似的眩晕。有什么东西从罗青枫的心底里升腾起来,比醉了彼此的迷离更多出几分陌生的悸动。就连彼此索求的亲吻都因渴望而变得浓烈。罗青枫的吻步步向下,停在了她的颈侧。
隔着薄薄一层皮肤,仿佛可以听见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罗青枫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他想告诉她最初想要求证的好奇心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在这个吻开始之前,在他隔着一条马路看见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之前…然而他只是抱紧了她,在她的耳边长长地叹息:“韩晓,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你。我觉得,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完美片段
还没有走出小区,韩晓就看到往常站着郭蓉蓉的地方停着一辆很眼熟的灰色吉普车。韩晓虽然不认识车,但是这辆车…实在是不需要去刻意认识的。
罗青枫靠在车门上抽烟,看见她的时候挑眉一笑。清晨的阳光暖融融的,仿佛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柠檬黄,连眉眼的轮廓都仿佛比平时更柔和。
韩晓认识了他很久,记挂了他很久。他五官每一处细微的弧度她都了如指掌。可是每一次见到他,她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就像被强光晃了似的眼花缭乱。眼前的画面仿佛已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却突然间在这个早晨透亮的、仿佛沾染了魔力的光线里美梦成真。就连眼前的这条看过无数次的马路,都被镀上了一层异样的光彩。
这样的一个早晨,空气清新,阳光泛着柠檬色的暖意。夏天已经过去而秋天还未到来。就连擦着脸颊过去的微风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那个人就在马路的那边,眉眼带笑地望着自己。而马路这边的自己,只是痴痴地望着,一颗心已是沉沉地醉了。
是的,完美。当韩晓站在路边傻傻地看着对面那个人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这两个字。也许生活本身是灰色的,然而因为有了这样或那样的完美片段,连那布满天空的阴霾都显得意味深长。
生命中最璀璨的时刻,往往到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这一刻的韩晓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配角,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也有上台的机会。于是当她突然间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即使准备了很久很久,也无法心平气和地说出最拿手的台词。
太在意,所以比谁都更加害怕会演砸。
罗青枫扔掉烟头,隔着马路冲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站在那里等着。吉普车绕到路口挑了个头,又慢悠悠地开回来停在了韩晓的面前。
韩晓心里有什么东西暖水一样满满地溢了出来。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伸出手指指了指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你刚才乱扔烟头,我亲眼看到了。”
罗青枫低声笑了:“我总得有点什么缺点吧?要不这也太完美了:英俊潇洒、才华横溢、不但有钱,性格还好的没话说…”
这些话都是别人追捧他的时候说的吧?韩晓斜了他一眼:“还狂妄自大!”
“也行。算上吧。要不然只有乱丢烟头一个缺点,那也还是太完美了。”罗青枫等她关好车门,凑过来替她系安全带。他的手指很长,尤其在拿着东西的时候更是有种说不出的优雅。韩晓想:这是一双真正的艺术家的手。
他的脸贴得很近,韩晓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于是,她的脸又红了。
距离太近,以至于他和她之间的空气里都渐渐酝酿出一团模糊的电气似的东西来。很微妙地让她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我听到了。”罗青枫垂着眼低声笑了。
“什么?”韩晓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本以为开口说话会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正常起来。可是当他抬起眼眸以无比低柔的语调轻声说出:“你的心跳。”四个字之后,那团电气似的空气却骤然间变得灼热。
韩晓也听到了。她的心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激烈地碰撞着她的胸膛。仿佛下一秒就会撞破阻挡着它的骨肉肆无忌惮地蹦到大街上去。也许它过分用力的跳动耗去了她太多的力气,以至于她连眨眨眼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那双专注的眸子越凑越近。然后一个亲吻便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很轻的一个吻,柔软如羽毛。
他的嘴唇贴合着她,呼吸之间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然后离开,仔细地端详自己亲吻的地方,然后又覆了上去,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韩晓,”罗青枫的手指抚过她绷紧的后颈,低声笑了:“就算我是头一次在白天吻你,你也用不着紧张成这个样子——我有那么吓人吗?”
韩晓一直觉得脸红是一种很幼稚的表现,可是这一刻她却完全控制不住从脖子到脸颊的那种热辣辣的升温。眼睫毛也簌簌地抖着,就是不敢看他。
罗青枫又凑过去咬了她一口,叹气似的说:“哎,怎么办呢,我发现你真的很好吃。”
韩晓瞪了他一样,脸颊红扑扑的,象某种美味的水果。
“好吧,我们先去吃早点吧。”罗青枫颇有点惋惜地放开了她:“想吃什么?”
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韩晓顿时觉得自在了不少。靠在副驾驶座上很认真地想了想,扭头说道:“小吃街上有一家肉夹饼特别好吃。去年的时候郭蓉蓉带我去过一次。”
罗青枫爽快地说:“好,那就肉夹饼吧。反正我也没吃过。”
等到车子拐上大街的时候,他突然又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哎,你看起来好像很瘦,其实抱起来也肉呼呼的。”
韩晓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而旁边的男人则被她的反应娱乐到了,扶着方向盘自顾自地笑个不停。
罗青枫并不是头一次来小吃街。崔浩晚上不加班的时候也曾经带他来这里吃过烤肉串和麻辣小龙虾。崔浩自己是学医的,可是偏偏最爱吃的这种被养生专家们认为是垃圾的不健康食品。这让罗青枫觉得很有趣。
晚上的夜市很红火,到处都坐满了人。有种享受人间烟火的特别实在的感觉。所以罗青枫满喜欢这个地方的。只是没想到一大早的也有这么多人。
“王记肉夹饼”只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门脸。看起来一点也不宽敞,也不是很干净。但是来这里吃早点的人还是很多。两个人排了十分钟的队才找着了座位。又等了将近十分钟,满头大汗的服务员才把他们点的肉夹饼和大麦粥送到了面前。
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水汽,很暖的感觉。抬头就可以看到初秋的阳光正穿过了敞开的门窗,肆无忌惮洒落进来。盛夏的暑热已经快要过去了,再过一段时间城南的桂花恐怕就要开了吧?
罗青枫咬了一口肉饼,虽然浓厚的味道向来并不是他的最爱,但他仍然觉得很好吃。在这样云淡风轻的一个清晨,手里捧着这样热乎乎的东西,对面坐着一个实实在在的女孩子。这个城市对于他,才真正有了一种可触摸的感觉。
罗青枫一直觉得自己是一条飘摇的船,有前进的方向,却没有明确的目标。不知飘到哪一步的时候就会累,会迷茫,会迷失了前进的方向。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存在,这蒸汽弥漫的小店的存在,窗外明媚的阳光的存在,却织成了一只实实在在的大手,拨开了他眼前虚无的雾,让他的世界重新露出清晰的面目。
心里忽然就觉得踏实。他想,也许自己一直想要追寻的,就是这样踏实的一种感觉吧。一直不知该怎么去找。可是突然之间就找到了。
韩晓抬起头看着有点发呆的罗青枫不解地问:“不好吃吗?”
罗青枫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落在了她的脸上。唇角慢慢地向上弯起一个绚烂的弧度:“好吃。非常好吃。”
韩晓释然一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罗青枫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们这算是头一次约会吧?”
韩晓微微一怔,脸又红了。
“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玩…”罗青枫又笑了:“我给你画一幅肖像吧。”
韩晓从来没有做过模特,一开始是紧张得浑身紧绷,无论罗青枫怎么说她都无法松弛下来。绷得时间长了,又开始犯困,歪在用作道具的藤椅上居然就睡过去了。等她一觉醒来,画布上已经上了一层底色。人物的轮廓依稀可辨。
韩晓瞠目结舌地望着画布上的自己,继而开始抓狂:“我哪有这么装模作样?啊?这也太假了,太假了!”
“谁让你不听我的话?”罗青枫大笑:“我让你放松,你就偏偏不肯听。”
“你是故意的吧?”韩晓看着画布上已经能够明显看出轮廓来的女性形象欲哭无泪:“这人的坐姿扳得太假…我哪有这样的?!”
罗青枫觉得她现在瞪着眼睛的样子活像一直炸了毛的大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等画完就漂亮了。”
韩晓对他这个说话明显怀疑:“人都已经画成这样了,再填满颜色就能漂亮?”再说,把“漂亮”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怎么听都不太靠谱。
罗青枫笑而不答。一手搂住了她的腰,一手执笔继续在画布上涂涂点点。当他注视着那一堆颜料的时候,眼睛里便会亮起一种格外动人的光彩。仿佛那只是两扇透明的玻璃窗,在那窗后正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似的。
韩晓看不懂那火焰是因何燃烧,但是那火焰所释放的热力,她却能够仅凭直觉而心领神会。那是一种只有在面对自己热爱的事业时才会投注的热情。是一种用灵魂去奉献热望。全心全意。心无旁骛。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读懂了罗青枫。
虽然她还是不懂画。
但是在本质上,她和他是同一类人。是愿意将自己作为一粒种子为灵魂为信仰而纵情燃烧的那种人。
韩晓在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有关艺术知识上的差距,在这一刻,奇异地释然了。
房门被人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就一把推开了。高挑的女人大踏步走进了画室,一眼看到画板前面的两个身影便猛然僵住。这个过程来得太快,韩晓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搂着罗青枫的肩膀傻傻地望了过去,和于洋那双火冒三丈的眼睛正好对了个正着。
罗青枫拉着韩晓站了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放下手里的画笔:“于洋,怎么今天有空来玩?”很平常的一句话,完全听不出远近亲疏的距离。
于洋瞪着韩晓的一双眼睛飞快地移到了罗青枫的脸上,胸口一起一伏,良久才咬牙切齿地冒出一句:“罗青枫,你从来没有给我画过像。”
罗青枫挑了挑眉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是吗?大概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什么创作的欲望吧。”
于洋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
罗青枫微微有些不耐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画廊的会计不是把财务报表给你送到办公室了吗?”
于洋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我就不能再来你这里了?”
你来我往的争吵让身为旁观者的韩晓倍感无措。她不太能理解于洋以“投资人”这样的一种身份出现在这里,是否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指手画脚?也不太能理解在她和罗青枫之间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沟通。但是…既然罗青枫说了他们不是她一直以来所理解的那种情侣关系,那她也就没有了要深究下去的愿望。
“要喝茶吗?或者奶茶?”韩晓看看她再看看罗青枫,试图打破这种僵持的沉闷气氛。
于洋那种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眼神又回到了韩晓的脸上,仿佛满腔的怒气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渠道:“要不要我告诉你这里压根就没有过茶杯这种东西?不管是茶叶还是奶茶都不是Leo喜欢的饮品,我猜你压根就不知道吧?”
韩晓有点窘。她自己比较爱喝奶茶,所以买了一些放在罗青枫的冰箱里。她冲泡的时候,也会替他冲上一杯。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喜欢…
仔细想想,她的确也是不知道罗青枫平时到底爱喝什么。
于洋笑了笑:“别的我就不说什么了。韩晓,你对面这个男人爱喝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到底了解他多少?”
韩晓没有出声,脸色却微微发白。
于洋似乎捕捉到了她眼里飞快掠过的一丝钝痛,微微侧过头又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生活态度很严谨的人。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一旦昏了头,竟然比一般的人更加地盲目。连他的生活喜好你都一无所知…你现在待在这里到底是在做什么?就为了讨一副免费的画像?!你的追求还真是卑微呢,韩工。”
韩晓不愿意让她看出自己被她的话打击到了。可是她的指尖冰凉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开始微微发抖。眼角的余光看到罗青枫伸手来拉她,韩晓飞快地转身朝门外走:“我还是泡奶茶吧。既然于小姐不喜欢,那你就请自便吧。”
快步走出画室的时候,她听见身后响起罗青枫的声音:“于洋,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的生活?你这个人…”
韩晓加快脚步走下楼梯,她不想听于洋的回答,也不想听罗青枫怎样跟她争论。因为无论是怎样刻薄的唇枪舌战,对于韩晓来说都只昭示了一件事:无论她怎样地不愿承认,画室里的两个人之间的确存在一种远比她和罗青枫之间的交情更为牢固的联系——那种联系与她接近罗青枫时所抱有的隐秘的感情完全无关。
那里面交织着她无法触及的时光。那些流逝的时光里有慕尼黑,有摇曳在乌兹堡上空的明媚阳光,有他们一起度过的分分秒秒。
唯独没有她。
韩晓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嫉妒那些完全无法去改变的事实。她想:这应该是嫉妒吧?否则,这种仿佛被强酸腐蚀般的疼痛又该叫它什么呢?
韩晓端着奶茶走回画室的时候,于洋已经走了。罗青枫靠着窗台正要从烟盒里往外拿烟。看见她进来,又把烟盒放下了。歪着头瞥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问道:“吃醋了吗?”
韩晓把奶茶放在窗台上,不自然地垂下了视线:“今天没有。”她没有吃醋,她只是被强酸蚀了心,痛得完全没有了感觉。
“今天没有?”罗青枫笑了,完全没有察觉她神情间轻微的异样:“那以前有过了?”
韩晓把视线投向窗外,“算是有过吧。”
“什么时候?”罗青枫继续追问。眉眼带笑,仿佛这个问题很有趣。
“第一次?”韩晓反问他。
罗青枫点点头:“嗯,第一次吃醋是什么时候?”
“你说呢?”韩晓反问他。她的声音里有种类似挑衅的尖利。可惜他没有听出来。
罗青枫端起茶杯想了想:“该不会是你来参观画廊那天,和崔浩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吧?”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于洋。
韩晓黯然摇头。他…果然是不知道的。
“开张那天?”罗青枫再追问。那天于洋一直站在自己旁边…
韩晓还是摇头。
“都不是?”罗青枫半信半疑:“喂,你该不会是压根就没吃过我的醋吧?”
韩晓的指尖顺着杯沿慢慢地划过去,又划了回来。却始终没有再回答。
罗青枫不知道的是,韩晓的第一次吃醋发生在十年前。
十年前的少年罗青枫要转学去上海了。班里有交情的同学都准备了纪念品之类的东西。韩晓也准备了礼物:中规中矩的一个牛皮质地的笔记本。
决定送出礼物的时候,韩晓一整天都在发抖。一直在想他们几乎还没有说过话呢,就这么把礼物递上去会不会太冒昧了点?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一直犹豫到了下午,好不容易才酝酿出那么一点勇气来,却在转身要朝他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他正和邻桌的女生有说有笑。那个女生羞答答地递给他一只包扎好的礼品盒,而他居然笑眯眯地接了过去。毫不客气。
现在想来,那其实是挺正常的一副画面,可是当时的韩晓却觉得难受得无以复加。那种感觉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是鲜明的。
尽管她连那个女生的模样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个本子现在还放在自己的资料箱里。扉页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句羞涩的祝语:“祝罗青枫同学在新的学习环境里取得优异的成绩!”
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韩晓最初的感觉是惊恐。
在她的印象中,半夜里急促的电话铃声总是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比如母亲值班的时候晕倒在机房;比如老家的舅姥爷过世…
等她听到话筒里传来那个欠扁的声音,满心的惶恐统统变成了愤怒。韩晓举着电话再也难以维持所谓的礼貌了:“邢原!你就不知道掐算掐算时差?还是你觉得整个地球就应该围着你转?”
邢原的声音也是阴云密布,不等她骂完就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你和罗青枫怎么回事?”
韩晓心里的火嗖嗖往上冒,语气也越发恶劣:“我和谁怎么回事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是我祖爷爷?”
韩晓的祖爷爷当年是四里八乡最出名的恶棍,人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角色。他霸占着家产的时候,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去跟他理论。家里的所有后辈,几乎都被“再不听话就让祖爷爷把你带走…”这样的话来吓唬过。韩晓自然也不例外。
邢原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要是实在想叫我一声祖爷爷我也无所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韩晓怒不可遏:“邢原我X你大爷!”
邢原冷哼:“你要是肯花点时间去找于洋打听,就会知道我压根就没有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