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邢原会暴跳如雷地发作,没想到他只是瞪着眼睛愣了愣,就灰溜溜地缩回了被子里,居然一声不吭。
看他这样的反应,尊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弯,“邢原,回到这个地方,我开始看不懂你了。”
邢原笑了笑,正要说话的时候,尊尼的视线却望向了房门口,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白小姐。”
出现在门口的人是白安妮。她很随意地在房门上敲了两下,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早啊,先生们。今天感觉怎么样?”
尊尼没有回答,只是身躯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白安妮目送他离开房间,转头笑道:“老邢,我看到那个女孩子了。”见邢原的视线果然被她的话吸引了过来,白安妮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觉她和我长得像?”
邢原想了想,“最开始的时候有一点。”
白安妮哮着嘴轻轻地哼了一声,“你看女人的眼光果然是有问题的。她哪里跟我像了?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小豹子,而我呢......充其量也就是一只爱晒太阳的懒猫罢了。”
邢原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点点真正的兴味,“你很少会夸别人,特别是女人。”
白安妮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当初是一心要学电气工程的,可是我爹妈不让,跟我说这个工作如何如何地不适合女孩子......后来干脆托熟人带我去了一家建设公司的电气施工工地参观......”说到这里的时候,白安妮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结果我真的被吓到了。那个装置......我已经忘了叫什么装置了,只记得工地上很乱,有好几方的工作人员在交叉作业,到处都是电钻啦,焊机啦之类的东西发出来的刺耳的声音,嗡嗡嗡的,吵得人脑袋疼。于是......我的理想就这样破灭了。”
她看着邢原,发现邢原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于是又说:“所以对这个丫头,我其实是很佩服的。因为她那种工作环境我亲身体会过,知道它可以糟糕到什么程度——那绝对是我干不来的。”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指尖上的精致蔻丹,闷声闷气地说,“青枫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要替于洋出头的。”
邢原没有出声。
其实于洋在罗青枫那里做了什么他都知道。他虽然不想替于洋出头,却也不觉得于洋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从他的角度来看,罗青枫对于洋的态度一直都有些暧昧不清,既没有明确地拒绝过,也不曾明确地接受过。突然间从这种胶着的状态里又冒出一个交往的女人来,甭说于洋不乐意,换了他是于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青枫这件事办得不地道。”邢原懒懒地望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光线,声音些闷闷不乐,“于洋这边还没有扯利索,那边又把晓晓拉下了水。”
“我知道,”白安妮揉着手指低声叹气,“一个是青树的弟弟,一个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也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不过他们俩都是被惯怀的孩子......我猜是于洋的小姐脾气让青枫觉得受不了了。”
邢原抿着嘴笑了。他想起韩晓张牙舞爪的样子,觉得她的脾气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不过,在罗青枫的面前,她倒是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
这算不算是她对自己的一种特殊待遇呢?

这不是理由
“这不是理由。”邢原冷哼了一声,“感情的事是那么简单的吗?他吃肉吃腻了,就凉拌黄瓜来调剂口味?”
白安妮绞着手指没有出声。事实也许并非如此,但罗青枫和这两个女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加速自己一点也不知情,他也不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自己有什么立场替他辩解?
“只要你放韩晓回去,他托付我的事,我也算是可以交代了。”白安妮叹了口气,“至于你们之间的问题,我也不打算过问,毕竟我不是月老......”说到这里,白安妮的眼睛里透出几分狡黠的神气来,“哎,你是在追她对吧?”
邢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自打你跟了青树那个八卦男人,你就变得越来越八卦了。”
“是吧,是吧?”白安妮一点也不理会他话里的挖苦,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直冒光,“我今天早上在院子里碰到韩晓了,她看我的那种眼神......啧啧......”
“什么?”邢原追问。
白安妮得意扬扬地冲着他扮鬼脸,“我不告诉你。”
邢原气得直咬牙,扬着肚子冲门外喊:“尊尼,尊尼!打电话给罗青树,让他赶紧把他家的傻女人领走!”
“我可是你的主治医生!”白安妮大笑,“病人没好,我可不能走。”
“你还知道你是医生啊?”邢原捂着胸口面露凶光,“有你这么没有职业道德的医生吗?”
白安妮连忙摆手,“别生气。我好不容易才在你的肩膀上打好了补丁,别又给我挣开。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激动,那小丫头看我的眼神可一点也不友好。我猜她是在......吃醋!”
邢原的眼神霍然一跳。
白安妮装模作样地捏着自己的下马做深思状,“我猜,一定没有人告诉她我是尊尼请来的医生。她只知道我是白安妮......绯闻的女主角,千里迢迢跑来看望绯闻男主角......啧啧,剧情多吸引人哪......”
“白——安——妮!”
“邢先生你可别吓我。”白安妮拍拍胸口,“过几天,我还要去T市呢。你要是吓我,我到时候说不定又会说出点什么刺激小妹妹神经的话,然后你追起来就更困难了。这可不是吓唬你哦。”
“白——安——妮!”
“小的在!”白安妮笑眯眯地凑了过来,“老板有什么吩咐?”
邢原瞪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真要去T市?”
白安妮点了点头,满怀期望地等着下文,可邢原却又沉默了。
白安妮拍了拍他的手臂,“哥儿们,别在这儿腻歪自己了,想追就去追吧。你要能追到韩晓,正好把青枫腾出来留给于洋。”
邢原面露诧异,他没想到在于洋的问题上她能和自己站在一边。
白安妮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表情也变得正经起来,“于洋百我出国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语言又不过关,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一直熬到毕业。而且......”她看了看邢原,目光里流露出温婉的柔和,“我看见过她哭。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孩子,为了青枫的一句话,哭得像个孩子......”
“也许她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但我知道她喜欢他。”白安妮耸了耸肩,“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见她哭。就这样。”
邢原还是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女人之间的交情,他本来就是不懂的。回过神来才发现白安妮还坐在床边看自己,大眼睛眨呀眨的,满是不怀好意。
邢原立刻警觉起来,“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白安妮大笑,“你放心,我不会干什么的。我就是在想,等我到了T市,一定得去看看你的小甜心。”
“白安妮我警告你......”
白安妮已经笑眯眯地站了起来,显然对他的威胁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警告我?你自己来呀,反正我过两天就要动身了。”
邢原拧着眉毛正要说话,白安妮又凑了过来,这一回神色却正经得不得了,“老邢,你真想干点什么,就快点好起来吧。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猜你的小甜心这会儿一定已经见着青枫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在执手相看泪眼呢。”
邢原的脸色有点发黑,一手捂着肩膀,直喘粗气,“有你这样当医生的吗?生怕病人死得不够快!直不知道青树那个白痴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白安妮撇了撇嘴,“你每次想逃避问题的时候都会攻击我家青树!”
邢原哼了一声,躺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哎,”白安妮已经两眼冒光地由主治医师直接变身为八卦记者,”韩晓不是你给硬抓来的吗?你干吗又非在这个节骨眼上装好人放她走啊?”
邢原装没听见。
“我以为你会霸王硬上弓的......”白安妮很失望地叹气,“做好人就会吃亏,所以要做坏人。这不是你说过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邢原忍无可忍,“尊尼!给罗青树打电话!现在!马上!”
白安妮笑嘻嘻地跑了。

邢原叹了口气,无声地问自己:“干吗要放她走呢,在这个时候?
就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所以都要放她走吧。
人总是贪心的。之前总想着要想方设法地让这个人在自己的眼前晃,只在自己的眼前晃。反正他是流氓,直接下手就好......
可是当她真的每天在自己眼前晃了,又开始有了新的不满足。如果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强留着她......
他想,看到自己受伤,她心里多少会有点不忍心的吧?她会抱着她的小毛球来陪着他,照顾他的吧?
可是,那不成了他利用人家的在欺负人了吗?他邢原就算坏到了顶,也不至于卑劣到这个地步吧?
邢原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犹豫了片刻又扔了回去。自己在这儿刚装了把好人,转脸就后悔,这算怎么档子事啊!
躺回了枕头上的时候,邢原又想:老子本来不就是流氓吗?什么时候开始......连电话骚扰的事都下不了手了?
有点迷惑,有点沮丧。
邢原闭上眼的时候,重重地叹了口气。

站在小区楼下的花坛边相对抽烟的两个人,用不着细看,韩晓就知道一个是刘东坡,另一个......当然是罗青枫。
似乎感应到了车辆的接近,低头吸烟的罗青枫骤然转过头,韩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距离还有点远,又恰好迎着夕照的光线,韩晓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看到这个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韩晓心里却满是奇异的空茫。
抱着伏特加一觉醒来,车子已经驶入了T市,韩晓也不可避免地开始揣测和罗青枫之间可能会有的种种见面方式。她甚至想好了,要回到自己家里好好睡一觉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见面比她预想中的更快到来,而她还完全没有想好,如果他问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该如何回答,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到后来其实是可以打电话的,而她却没有打......
韩晓揉着伏特加的脖子,心头一片茫然。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纠结在心头,沉甸甸地凝成了一团阴云,让韩晓有点透不过气来。
韩妈妈轻轻哼了一声,转头跟韩爸爸嘀咕:“他还有脸跑到这里来?”
韩晓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刚到愉园的时候,韩妈妈就已经把在T市时跟罗青枫母亲的那一场不愉快的邂逅跟自己讲过了。这一段故事应该会令她愤怒的,可它在韩晓的心里激起的却是一团迷茫。有一点点难过,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疼痛
这样的见面......跟韩晓最初的预料是完全不同的。可是她却完全猜不出,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车门是罗青枫拉开的,韩晓一只脚刚刚落地,整个人就被他抱进了怀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连他双臂的力度都是熟悉的。仿佛有温水自心头缓缓流过,一瞬间席卷而来的浓重的疲倦,令韩晓连眼都不想再睁开——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在靠进一个人的怀抱里时,才会觉得疲倦呢?
伏特加不舒服地拱着身体,微弱地抗议。
韩晓从罗青枫的怀里退开一点,低头望着伏特加水汪汪的黑眼睛,低声安慰它,“到家了,等下就给你喝牛奶。”
罗青枫诧异地望着她怀里白茸茸的小东西,诧异莫名,“这是......”
韩晓揉了揉伏特加的耳朵,小心翼翼地把它往上抱了抱,“这是我的博美宝宝,名字叫做伏特加。”
罗青枫越发诧异,“为什么叫伏特加?”起这样一个名字,对于一个完全不懂酒的人来说,也未免太过奇怪了。
韩晓一边理着它的毛毛,一边歪着头想了想,“嗯,大概因为它是个小女孩,想让它被更多人喜欢吧。男人不是都喜欢酒的吗?”
罗青枫心头惊诧的感觉几乎上升到了顶点——韩晓这样一个生活闭塞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被更多的人喜欢是一件重要的事?
刘东坡跟韩爸爸韩妈妈打过招呼,绕过车头起过来上下打量着韩晓,笑哈哈地说:“果然恢复得不错!我听回来的人说了,疗养院那可是风景如画啊。等有机会,我也去申请个机会好好腐败腐败!”
韩晓赔着笑回应他,“是不错。不过我可不想再去了,还是好好上班比较有意思。”
刘东坡又笑,“胡同他们要来看你,被我给拦住了。你再休息几天,有时间就整理整理图纸。等手上的图纸都弄完了,你再跟胡同联系。我说要换你去陆地项目,胡同还有点舍不得放你。这不,都等着你回话呢。”
韩晓忙说:“还是平台吧。不是你说的吗?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两次上平台都没有待满二十八天,跟逃兵似的,怪不得劲儿的。”
刘东坡哈哈大笑,“好样的!等你以后成家了,我一定优先照顾你,把你调回陆地项目!怎么样,青枫?有我这话,你该放心了吧?”
罗青枫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刘东坡的话,而是自从下了车,韩晓还没有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看过自己。
她究竟在逃避什么呢?

刘东坡嘱咐了韩晓几句,就急匆匆地告辞了。
也许是没有了外人在场的缘故,韩妈妈对罗青枫的态度开始变得不加掩饰。她显然还没有忘记上一次在餐厅里不愉快的邂逅,再次面对罗青枫的问候,她只是不冷不热地应和了两句,就挽着韩爸爸的胳膊率先上楼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开始抱怨。抱怨天气,抱怨没有关窗,洗手间里漏进了雨水,抱怨韩晓的房子太小,他们还要住到附近的宾馆里去......
那么明显流露的不痛快,令跟在后的韩晓和罗青枫不觉相视一笑。
罗青枫有意放慢脚步落在了他们的后面,悄悄地握住了韩晓的手。他的手心很热,又是十分用力的握法,一只手掌几乎将韩晓的指尖揉压在了一起。
韩晓下垂的视线越过伏特加毛茸茸的脑袋,落在两只交握的手上。
她早就知道罗青枫的手长得很漂亮,指节修长,线条流畅而优美——尤其是在他手里握着东西的时候。被这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那是韩晓一直以来都盼望的事。盼望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无法追溯时间的源头。
韩晓很想用力地回握他,她想把那些涌动在心里的伤感、不安和无措,借着这一握统统打回到记忆的深处,打回到那些再也无法触摸的角落里去,好让她的世界重新清空,只剩下这两只交握的手,只剩下这一个她真真切切地盼望了很久的人。
然而她的回握却是虚弱的。想要用力,却偏偏无能为力,这感觉令人心酸,于是她择的眼眸中不自觉地漫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个人是罗青枫,即使他头发凌乱,眼睛里带着隐约的红丝,可他真的是罗青枫,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韩晓很想摸摸他的脸,可她的一只手被他握着,另外一只手抱着不老实的伏特加,什么也不能做。
像是看出了她想要做什么,罗青枫的眼里浮起微弱的笑意,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在她嘴唇上吻了吻。
韩晓没有动。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他贴近的一刹那,她是想要躲开的。想要避开罗青枫的感觉对她来说全然陌生,令她惶恐。于是韩晓踮起脚尖,将自己更深地送进了他的怀抱里。模仿着他的动作,用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嘴唇,然后挖井去,毫不犹豫地卷住了他的舌尖,在他变得粗重的呼吸里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那无法掩饰的清醒,于是加倍地专注于唇舌间缱绻的游戏。
罗青枫微微退开,温柔地抵住了她的额头。韩晓依偎着他的胸膛,却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他的眼睛太清也太亮,倒映着自己的脸,纤毫毕现,让她无法面对。
“为什么?”罗青枫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嘴唇,低低的声音里满含困惑,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为什么我吻你,却令你如此悲伤?”

只是病态

同样的一首歌已经不知道重复播放了多少遍,可韩晓还是不想动,也压根不想坐起来,用鼠标取消掉那个“单曲循环”的选项。尽管在这样寂静无人的夜晚,这样的歌声只会将她心头盘旋的惆怅无限放大,韩晓还是着了迷似的仔细捕捉着每一个从耳边跳过的音符。
这首歌是很久以前郭蓉蓉发到她电脑里来的,零零星星地听过几次,连名字她都没有雇。只知道音乐很有节奏,男歌手的声音低哑而性感,除此之外,这首歌并没有留给她如何深刻的印象——韩晓从来都不是一个肯花时间去听歌曲的人。可是今天听到这首歌的时候,鬼使神差般地注意到了歌词,于是那一句“Here I am”就像箭一样,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韩晓无声无息地平躺在地毯上——白色的新西兰羊毛地毯,隔绝了来自地面的冰冷温度。躺在上面,柔软得足够让人把它成另外一个人的怀抱。
那是韩晓绝对不可能去购买的奢侈品,可是它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仿佛田螺姑娘施展了某种神奇的法术。
就好像那个人一早就猜到了她也会有这样消沉到连脚指头都不愿再动一动的时候,于是体贴地替她预备好了可以恣意舒展的所有条件。
韩晓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那个令她感觉幸福的巧克力蛋糕?还是从昏睡中睁开眼,看到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过的近距离以及......他脸上那种她从来也不曾见过的安静?
韩晓的目光透过了头顶的天空。
都市的夜晚,永远没有童话故事中蓝宝石般的苍穹。夜幕模糊,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出那些躲在云雾后面的微弱闪光。可是它们就在那里,隔着云层和浩瀚的夜空,默默地俯视着她这个不知为了什么而无比悲伤的女人。
它们就在那里,看不甭也摸彩不到。这样的距离,遥远得令人绝望。
韩晓相信,在那些星星的后面一定躲藏着一个顽皮的神仙。他把自己求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愿望一起拿捏在手心里,当他终于感到厌烦而慷慨地赏赐给了她时,她那颗盼望了太久的心已经在漫长的等待和一步一步地求证中辗转反侧,变得面目全非。
韩晓无声地问自己:如果他没有疯子似的把平台上的伤员全部“劫”去了愉园,如果他没有系着围裙给自己煲汤,没有带自己骑马、散步,没有在她被噩梦包围的时候唤醒她,让她在他的怀抱里渐渐平静......
如果他没有在她想要逃离的时候牢牢地捆束着她的手脚,而当她真正想要留下来的时候又将她远远推开......
那此刻的结果,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她在回忆中搜索着白安妮的样子,想着她仰头走下台阶时充满自信的样子,想着她站在台阶下举着电话时微微歪着头微笑的样子,想着她是如何在邢原的心中烙下鲜明的烙印,以至于她的形象永远和自己这个赝品界垒分明…
韩晓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的人生里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给予她最深刺痛的,居然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韩晓闭上双眼,无力地问自己:如果可以留在愉园亲眼目睹他活蹦乱跳地跑到自己面前,重新挂起目空一切的讨厌的笑容…那她的离开是不是会变得释然?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样蚀骨的疼痛?
明明已经阻拦了整整一个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离开不加阻拦呢?是因为白安妮的出现?还是说,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到…他根本不会存单自己可能会有什么反应的程度?
为什么这个人做事总是直接得这么残忍?
伏特加从她的胳膊上爬了过去,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凑到了她的脸颊旁边,一边轻声地哼哼唧唧,一把伸出柔软的甜头舔了舔她的脸。
韩晓转过头,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声说:“伏特加,我真是没救了。我一直以为我很好,可我的本质是坏的,我连自己都骗了。”
伏特加拱了拱她的脸颊,开始低下头舔自己的毛爪子。
“我一直想回到这个地方,这个人的身边,可是我真的回来了,却又把心丢在了那个地方。”韩晓闭上眼,低声叹气,“伏特加,我是一个坏女人。”
伏特加从自己的爪子上抬起头,琉璃般的黑眼珠显得温情脉脉。
“我在想他,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死了没有,想停都停不下来。”韩晓枕着自己的右臂,用空出来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伏特加的脖子,“这是我一直想要的结果,他把这结果给了我,所以我没法子厚着脸皮去反悔。也许是他把自由还给我的时机选得不对,也许…”
也许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效应”真的在刀子身上发生了,就像他说的那样。韩晓问自己:如果此刻的欲罢不能只是一种病态,那么什么时候才可以痊愈呢?如果去找个心理专家来咨询咨询,是不是可以痊愈得快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