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不顾一切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卫生间。
眼泪鼻涕弄得整张脸湿漉漉的,韩晓打开水龙头匆匆洗了一把脸。卫生间的光线不好,照得镜子里的这张脸怎么看都煞白煞白的,偏偏眼圈通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对着的是这个人,韩晓也不稀罕好看。
韩晓把毛巾捂在脸上,靠在盥洗台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发泄式的痛哭让人感觉疲惫。韩晓觉得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面对这个人了,真想就这么一直待在卫生间里直到他走。
可是面对的是邢原,这种逃避的方法显然是没有什么用的。
无精打采地从卫生间出来,邢原背对着她正站在窗边抽烟。玄关的灯照不到那个角落,所以他的侧脸显得一团模糊。
韩晓抱着胳膊靠在卫生间的门口,不愿意再往前走了:“你现在马上离开,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邢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很亮,但是看不清神色。
韩晓半垂着头没看他,想了想又说:“我知道区区一道门锁不住你这样的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够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
“无聊?”邢原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仿佛在问她,又仿佛在问自己。
“对,无聊。”韩晓瞥了他一样又垂下了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在我这里看到什么。只是一张相似的脸——我觉得你对着她的照片就已经足够了。完全没有必要骚扰到我这样不相干的人。”
邢原没有出声。韩晓所有恶劣的情绪都被这男人给勾了起来,语气开始变得无所顾忌:“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不知道争取,等到败下阵来又只会把脾气发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你算什么男人?!”她望着脚下,眼底有一抹流光滑过来又无声地收了回去。明明白白的鄙夷,不屑于掩饰。
邢原没想到她居然也知道自己和白安妮的那点事儿,多少有点小小的意外。随即便想到了她这消息的来源,一张脸又沉了下来:“罗青枫说的?”
韩晓没有理会他的语气,淡淡答道:“于洋和他吵架的时候提到了这个名字。我问的。”
邢原把剩下的半支烟顺着窗口扔了出去,一时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放在一边的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邢原拿起电话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按掉:“我得走了。等我办完了事我们再好好谈谈。你的电话我已经留给了秘书,他会定期给你打电话的,需要什么你跟他说。”
韩晓斜了他一眼:“我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我和你不熟的。”
邢原似笑非笑地朝她走了过来,韩晓有点紧张,但是腿脚都懒洋洋的,想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停在了自己的一步之外。
“你跟谁熟?罗青枫?”邢原压轻了声音反问她:“这小子撬我墙角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韩晓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瞪着他正要说话的时候,邢原却抬起手把她脸颊旁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邢原的手缓缓地滑过她的脸颊,恋恋不舍地在她耳朵上轻轻捏了一把:“傻丫头,罗青枫那个生活白痴不适合你。”
韩晓不自在地偏过头,讥诮地反问他:“那谁合适?你?!”
邢原和她对视片刻,一声不吭地拉开门走了出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把房门关得很用力。“砰”的一声连墙壁都震得嗡嗡作响。
韩晓低声骂道:“变态!”
变态留下的礼物直到她临睡前准备关窗户的时候才注意到。
那是一个挺小的方形盒子,被窗纱压着,只露出了一段精致的墨绿色缎带。韩晓还没有打开,就闻到了一股细细甜甜的香气。是甜品的香气。韩晓犹豫了一下打开盒子,原来是一块圆嘟嘟的巧克力蛋糕。上面还用奶油堆着一个笑眯眯的小雪人。
折腾了一个晚上,此时此刻突然闻到甜甜香香的味道,令人不自觉地胃口大开。何况只是一块蛋糕,拒绝了只会显得自己小气…
韩晓一边想这个变态还真是大大地狡猾…一边用小叉子舀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细腻的甜香融化在口腔里,令每一个味觉细胞都瞬间苏醒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开始追逐起令自己感动的味道来。
连心情也开始不知不觉地好转。
甜的味道最容易让人有幸福感——当韩晓盘膝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吃蛋糕的时候,心底里不期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只是…为什么这样的感觉偏偏是由这个人给予的呢?
说起来是一室一厅的房子,其实韩晓的这个厅只是四平不到的一处玄关。
玄关的一整面墙被改造成了壁柜,专门收纳韩晓的鞋子、雨伞等杂物,另一面的空墙改造成了镜墙,反映着房间里的落地窗,无形中放大了狭窄的空间。镜墙的角落里摆着一盆一人高的绿植,叶片茂盛。
房间不到四十平,以落地窗为界,均匀地分作了左右两个部分。右侧是她的休息区。简单地摆放着衣柜、床和床头柜。另外一侧则明显是工作区,除了靠窗摆放的书柜和一张书桌,其余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摆在浅色的木质地板上。
因为是顶楼,屋顶是朝着窗口方向倾斜的。床铺的上方开了天窗。似乎是可以躺在床上看星星的…
这是罗青枫第一次看到韩晓的房间。大小跟他估计得差不多,凌乱程度也跟自己估计的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要比自己的预想多了几分柔和的女性气息。床铺不是古板的工作蓝,而是粉紫交错的碎花;窗帘不是规规矩矩的百叶窗而是绣着绿萝的白纱;就连床头柜上的台灯也是精致的花蕾形状…
这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让他觉得有趣。
厨房在房间的另一侧,碎砂玻璃的推拉门半开着,韩晓系着围裙正在洗菜。水声哗哗地响着,窗外有邻居家传来的音乐。
也许是感觉到了罗青枫的视线,韩晓抬起头冲着自己的书桌扬了扬下巴:“左边那个柜子里有饼干桶,饿了可以先吃点饼干。”
罗青枫摇了摇头:“我妈总拿饼干喂猫,所以我条件反射,看见那东西就会联想到猫粮。”
韩晓抿嘴一笑,很小心地反问他:“我记得你家是在上海吧?你怎么…没回上海?”这个问题她一早就想问了,但是一直没敢问。
罗青枫揉了揉自己的脸,含含糊糊地说:“那不是…不想被管得太死嘛,这里离上海不远不近的,正好啊。”
韩晓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沉到了底。垂下头继续摆弄泡在水池里的青瓜,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了微笑。
罗青枫摆弄了一会儿她书桌上的书。都是韩晓的专业书,看不懂,也没有兴趣看。一抬头,看见了挂在案头的木质相框。里面是一张发旧的照片。很多人的合影,似曾相识。
罗青枫取下相框仔细端详。相同的照片他也有过一张,但是辗转走过了太多的地方,已经记不清扔在哪里了。照片上高高矮矮的一群半大孩子,以讲台为台阶站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半圆形。最前面的一排还半蹲着。身后的黑板上写着“欢度元旦”,旁边十分应景地画着气球彩带什么的。正是当年自己的手笔…
罗青枫不禁抿嘴一笑。应该是高二那年的元旦吧,是他在T市度过的最后一个节日。
他在照片上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自己,站在最后一排的最中间,头发有点乱,几乎挡住了左边的眼睛。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带着那个年龄所特有的桀骜不驯。而韩晓居然就站在他的前排只相隔一个人的位置上。束着马尾,冲着镜头腼腆地微笑。
脑海里模糊的印象都在这张照片面前变得清晰起来,罗青枫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把闲书压在化学课本下面偷看的女生。细碎的刘海垂在眼前,下颌的弧度精巧而单薄。自己那时总是迟到,从她的身边经过时,她总是匆匆地瞥自己一眼,然后继续看自己的书。眉眼都淡淡的,看不出神色。
那时的她应该是个很安静的人吧。混在人群里一点也不出挑。
韩晓甩着手凑了过来,看见他手里的照片有点不好意思了:“怎么看这个?”
罗青枫抬头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我说韩晓,你那个时候是故意要凑到我前面来的吧?”
韩晓的脸红了:“哪有?我是拿到照片才发现你在我后面的。”
“不可能!”罗青枫捏住了她的下巴,笑嘻嘻地凑过来吻了吻她:“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偷偷看我站哪里,然后一点一点往那边凑来着?”
韩晓的脸更红了,拨开他的手嗔道:“吃饭!”
绿豆粥、两样清淡的小菜:素炒菜心和凉拌豆苗,还有就是在楼下的熟食店买回来的卤鸡翅和小笼包。
罗青枫本来不太饿的,看到一桌子的清粥小菜忽然又有了胃口。
“怎么样?”韩晓看着他夹菜,小心地问道:“味道?”
“凑合吧。”罗青枫头也不抬地说:“炒这些素菜不就是放盐放蒜蓉吗?我觉得谁来炒都是差不多的味道——你这个跟我老爸炒得就没啥区别。”
韩晓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夸自己手艺已经赶上了他老爸那么好?还是在损自己老爸手艺差得跟自己一个水平?
“别瞎琢磨了,”罗青枫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从瓷碗的上方瞥了她一眼:“这个水平养活我就足够了。我不挑嘴的。以后咱们就在你家吃饭吧,天天在外面吃多贵啊。”
韩晓不禁一笑:“你想得倒挺美。我也得有时间伺候你啊。”
罗青枫也笑了:“没时间当然不能强求了。我说的是你休假的时候——休假的时候在家做做饭总可以吧?”他的嘴角还粘着一粒米粒,笑起来的样子多少有点傻乎乎的。
韩晓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跟自己梦想了多年的那个形象完全不是一个版本的,那个罗青枫是漫画故事里桀骜不驯的冰山王子,自持才艺,高高在上。眼前的这个版本,不高兴的时候总爱板着脸,高兴的时候又有点孩子气…
率真,也生动。
罗青枫伸手过来用筷子的另一头夹她的鼻子:“喂,这个问题还用想这么久吗?电影里说女人都很愿意在家里做做饭,显摆显摆厨艺的呀?”
罗青枫的“电影里说…”立刻让韩晓想到了小品里魏淑芬的那一句“俺娘说…”,扶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罗青枫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直觉跟自己的说的话有关,丢下筷子就作势要挠她的痒痒:“你在笑我对吧?居然敢笑我?”
两个人正闹着,电话响了。韩晓拿起电话,是胡同打来的。他是技监科的总工,韩晓看见屏幕上他的名字,立刻伸出手指按在嘴上冲着罗青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胡同的声音听起来慢条斯理的:“小韩工,休假休得怎么样?”
韩晓知道他是有公事才会打电话,但他既然不先提,她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还好,你给我的资料还差D五区的就汇总完了。”
胡同夸奖她:“这速度已经很快了。D五区的图纸留着我来弄,你把前面那些整理一下发到我的邮箱里来。”
“好。”韩晓连忙点头。
“还有一件事,”从胡同慎重的语气里,韩晓就能听出他要说正事了。果然再开口的时候,胡同的声音里就带出了几分抱歉的意思:“是这样,我知道你的休假还有一个多礼拜。不过,二期那边提前开始联校了,咱们得上人配合。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看看能不能先上?”
韩晓不自觉地望向罗青枫:他算不算要紧的事?嘴里却正正经经地应着:“好的。哪一天?”
“明天一早回来报到。”胡同想了想,又说:“记得把资料带着,那都是资料室里借出来的,回头还要交回去的。”
韩晓又答应了一声。望向罗青枫的目光里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依依不舍的味道。
罗青枫放下筷子,抓过纸巾擦了擦嘴:“要走了?”
韩晓挂了电话,沮丧地点了点头。
“还是二十八天啊?”罗青枫叹了口气:“怎么非得二十八天啊?多急人啊。”
好像是很长。不过…
“等我回来,就有整整一个月的假哦。”韩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二十八天啊,他们的交往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星期。
相守的日子是按天来计算,离别的日子也要按天来计算…韩晓忽然间对一切都不确定起来——在海工,多的是因长时间不能在一起而导致的感情破裂的例子。孟郊就是一例。据说他女朋友前前后后谈了不下一个连,总是刚认识几天就被打发到了项目上,等他忙完了项目再回来,人家早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韩晓叹了口气。
罗青枫凑过来抵住了她的额头。从极近的地方看,他的眼睛里漾着清亮的光,干净的象孩子。她的脸就倒映在那一片水光之上,傻傻地错不开眼。
罗青枫环住了她的腰,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乖乖去吧,我等你回来。”
收拾好东西,打罗青枫的电话却没有人接。几分钟之后再打,还是没有人接。韩晓心里就有些不安。打崔浩的电话,却是值班的小护士接的,用一种很不耐烦的语气说:“崔医师正在手术。”
韩晓心神不定地洗了澡,出来再打罗青枫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再打崔浩的电话却顺利地接通了。
“崔浩,我是韩晓,”韩晓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在找罗青枫,他的手机没有人接。他跟你联系了吗?”
崔浩大概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安,竟难得地没有打趣她:“你别急,等我先去画廊看看。有什么事再给你打电话。”
韩晓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点不好意思:“你能走得开吗?”
“没事,”崔浩答得轻松:“刚下班了。”
放下电话再拨打罗青枫的手机,果然是无人接听。崔浩跟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打了辆车就直奔画廊。
车子刚刚拐上河北路,崔浩就看到画廊外面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黑压压的。路边还听着两辆警车。崔浩心里“咯噔”一声响,连忙喊司机停车。顾不上等他找零钱,拉开车门三步两步挤进人堆里一看,灯箱歪倒在人行道上,橱窗也被砸碎了,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碎玻璃碴子…好像台风刚刚过境似的。
两个警官正站在画廊门口了解情况。崔浩一眼就看见了罗青枫。
罗青枫的胳膊不知被什么东西刮破了,上面很简单地裹了一块手巾,斑驳的血渍在浅色的T恤上染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凌乱的头发也挡不住眉梢的一块淤青。还好除了胳膊,身上似乎没有其他的伤。他身边是那两个出来打短工的大学生。两个人的衬衣都被撕扯破了,脸上也都带了伤。不过看起来还是罗青枫的情况更糟糕一些。
崔浩挤进去拍了拍罗青枫的肩膀:“怎么弄成这样?”
“没事。”罗青枫摇了摇头:“有人找麻烦。”
这还叫没事?崔浩望着罗青枫的眼睛无声地询问。罗青枫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不动声色地轻轻摇了摇头。
借口自己的伤要包扎,罗青枫打发身上受伤比较轻的短工小李跟去警局备案。警车一走看热闹的人也就慢慢散了。崔浩这才想起了韩晓给自己打电话的事,忙说:“韩晓找不到你,正着急呢。你还没告诉她?”
罗青枫从长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居然还没有被砸坏。果然一长串的未接电话。罗青枫回拨过去,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了起来。韩晓的声音里透着焦急:“罗青枫,你这么久没接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罗青枫转过身,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往一样平静:“就是在楼下帮忙,手机扔在画室了。”
“真的?”韩晓对这个解释明显地怀疑。
“当然是真的,”罗青枫垂下眼眸,轻声笑了起来:“真没事,你别胡思乱想了。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真要忘了什么,等到了平台上再想起来,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知道韩晓是不是意识到了他是故意在打岔,没有出声。而这片刻的沉默不知怎么,令罗青枫的心里很突然地就溢起了几丝温情。都说女人的直觉很灵验,她大概也是感应到了什么——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
“有什么事你可别瞒着我。”韩晓不放心地叮嘱。
“嗯,不瞒着你。”罗青枫冲着墙壁微笑。墙壁上正对着自己的位置上原本挂着一副色彩斑斓的静物画,此刻画面已经被利刃划破,画布翻卷起来,露出了下面的衬板。象是某种散发着狰狞气息的后现代艺术品:“有什么好事我都不会瞒着你。快去休息吧。”(www.txtx z.com)
韩晓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就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罗青枫望着手心里重新变得黯淡的手机屏幕,唇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崔浩看着他,微微蹙了蹙眉头:“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她?”
罗青枫摇了摇头:“她明天要上平台的。”
崔浩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看满地狼藉,低声问道:“孟恒宇的人干的?”
罗青枫没有说话,只是眉目阴沉地望着脚下的碎玻璃。
在门诊包扎完伤口,已经快到午夜了。崔浩坐进了驾驶室里,摸了一支烟点上。想了想,又递了一支给罗青枫。
烟味弥漫在封闭的空间里,让凝重的空气染上了一抹模糊的色彩。无形之中,闷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上次你挨揍的事,也是孟恒宇干的吧?”崔浩呼出了一口气,低声问道:“这老小子到底要干嘛?”
“他那样的人压根就不在意有我这么一号人的存在,他看的是于洋和她的于氏。” 罗青枫的唇角微微勾起,是一个略显无奈的嘲讽的笑纹:“只要是讨于洋高兴的事儿,他都会高高兴兴地去做。”
“Such a fruitcake!”崔浩骂道。
罗青枫嗤笑:“你可是医生。居然拿这种话骂人?”
崔浩哼了一声:“上次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罗青枫靠在车座上懒洋洋地解释:“孟恒宇在追于洋,于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跟他说我是她什么什么人。于是孟老大就发飙了。我跟那几个人解释于洋只是画廊的投资人,他们不信,推推搡搡地就动起手…”
崔浩又哼了一声:“换我也不信。”
罗青枫又笑:“崔大爷,你到底站哪边啊?”
崔浩又问:“于洋怎么说?”
罗青枫垂着眼望着指间缭绕的细烟,面无表情地说:“于洋不承认,她说自己跟孟恒宇什么关系也没有。”
崔浩哼了一声:“你信?”
罗青枫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那一次的事儿,十有八九于洋事先是不知道的。毕竟那时候我们还没翻脸。不过,她事后肯定能查出来。”
“查到也不说告诉咱们一声?这死女人。” 崔浩拍了拍方向盘低声骂道:“邢原呢?”
“回德国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喝我大哥的喜酒了。”罗青枫不知想到了什么,嗤地一声笑了:“总跟我打听他干嘛?你该不是对他有啥意思了吧?我可警告你,那是一个没节操的坏胚子,祸害过的人比你治过的病人还多。”
崔浩斜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于洋干的这些事,他到底知道不知道?”
罗青枫叹了口气:“大概不知道吧。他要是在T市,于洋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孟恒宇搅和在一起?就算都是黑道买卖,于氏跟孟恒宇也不是一条道上的。”
崔浩没有出声。有关于氏有黑社会背景的事,对他来说也只是“听说”。但是画廊被砸却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事儿。韩晓说现在考警校来不及——这说法其实还是太天真了,混黑道混到孟恒宇那个水平,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知道拿银子喂熟了多少——大笔的银子捐款捧上去,有几个人还能挺得住?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这道理在哪里都行得通。更何况警察办公是要讲究证据的。画廊被砸即使追查下去不过也就是追查到几个小混混,要说是大企业家孟恒宇干的,十个人里会有十一个觉得这人是穷疯了,要敲诈有钱人。
“Such a fruitcake!”崔浩又骂。
罗青枫低声笑了:“拜托你骂人也换换花样,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真没创意。”
“这一句骂起来最顺嘴。”崔浩拍了拍方向盘:“回画廊?还是回家?要不干脆回我家得了。惹不起总得躲躲。”
罗青枫摇了摇头:“画廊吧。还一堆事儿呢。总不能让人家还没毕业的孩子顶着。”
崔浩没有再说什么。车子开上河北路的时候,崔浩又问:“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罗青枫说:“当初同意于洋插进画廊里来,是看我大嫂的面子。现在闹成这个样子,我最希望的就是她能撤走她的资金,然后走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