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右近惊叹了一声。
“右、右近先生。”
“这——”
只见他迅速地把刀放下。
“别动刀。”
大入道说道,并在同时收回了锡杖。
“噢,武艺果然是名不虚传,在出手前便参透了老夫的身手。”
“你——知道在下的身分?”
“当然听说过。你名曰东云右近,后头那位则是……”
“则是山冈先生罢?”这和尚朝百介瞄了一眼,随即眯起双眼说道:
“对了,据说你也是个好事之徒哩。老夫乃无动寺之玉泉坊,和你一样是个好事之徒。今回乃受小股潜之托,欲助两位一臂之力,特入此深山寻找两位踪影。”
“小股潜?难道,这位法师也是又市先生的……?”
“吾等乃昔日同伙。”
玉泉坊扭曲着一张孔武有力的脸孔笑道:
“就别唤我作法师了。虽然一身打扮如此,但老夫骨子里其实是个酒肉和尚。倒是阿又这家伙,这回还真是淌了个了不得的浑水呀。老听他在抱怨人手不足的,再者,这回的差事似乎还颇为棘手。”
“差事——”
又市果然已经有所行动了。
玉泉坊朝脚下的尸体瞄了一眼说道:
“老夫不过是被告知将有领民循此岔道离开北林,届时不宜将之斩杀,仅需取其怀中物便可放行,并将物品交给阿又,因此老夫方才赴此地埋伏。这人的确是来了,正当老夫纳闷该如何因应时……”
这和尚朝尸体踢了一脚继续说道:
“却看见这伙武士追了上来,一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领民悉数斩杀。老夫欲出手制止而飞奔上前……”
这和尚又转头望向二芳的草丛。
只见两名看似人夫的男子倒卧其中,皆已气绝身亡。
“这两人就这么被人从后头猛然一砍——那些家伙可真是蛮横呀,弄得老夫连出手相助都来不及。不过这几个武士完全杀红了眼,杀了人还顺势想朝老夫这儿砍,逼得老夫只得……”
“难道……”
百介再次端详起玉泉坊脚下的尸骸。
只见这几名武士依旧紧握着染血凶刀,但身上却不见任何刀痕。
这些人是教那支锡杖给打死的?
——这和尚……
还真是身手不凡。
“对付这些家伙,哪顾得及手下留情?倒是听了阿又吩咐,我就在那两个遇害的男子怀里搜了搜——但里头却什么都没有,这下……”
玉泉坊转头望向山岳那头继续说道:
“老夫又走到前头悬崖那儿瞧瞧,发现邻近国境处也有两人被砍杀。但这两具尸骸怀中也是空的。因此才回过头来,在这几名武士身上找找。”
“又市先生想找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
玉泉坊从怀中掏出一只书状,摊了开来说道。
“这纸直诉状罢。”
“直、直诉状?”
百介转头望向右近。
右近也转头回望百介。
“又、又市先生委托您从百姓身上夺回直诉状?”
“看来这些人并非百姓。不过两位也看到了,虽说不宜斩杀,但既然人都被杀了,老夫也没个辄。幸好阿又没吩咐过武士杀不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夫也猜不透那家伙打的是什么算盘,玉泉坊说道:
“那家伙从以前就是这副德行。老是把老夫给差遣来差遣去的。这回老夫已在这座山上待了十天。有十几年没和阿又联手了,一碰上他就惹得这身麻烦事。噢……”
玉泉坊直盯着右近说道:
“两位不是要进城下么?这下刚好,替老夫把东西送过去罢。”
语毕,玉泉坊朝前递出了直诉状。
“送过去?请问又市先生在城下的哪一带?”
“这老夫也不知道。不过阿又那家伙神出鬼没的,两位去了自然就会撞见。如今城下一片乱哄哄的,老夫可不想踏足。而且也得埋了这几位往生者罢。不论这伙人生前是善是恶,人死即成佛呀。”
“好的。”
右近接下了直诉状。
“右、右近先生,这不会有问题罢?”
“应不至于罢。这位又市大人不是阿银小姐的同党么?若是如此,理应是无须挂心。”
“此人——真的值得相信?”
尚无法保证他所说的都是真话。
“两位不相信老夫么?”
“姑且信之罢。”
右近将书状塞进怀中说道:
“山冈大人,此人若为敌方奸细,若非代表这位又市先生看走了眼,便表示又市大人和阿银小姐已双双落入敌方之手。此人不仅知道在下身分,就连山冈大人的名字都晓得,若此人真属敌方,岂不代表他们两人已将一切全盘托出?事到如今,挥刀诛之亦毫无意义。吾等即便能顺利入城,也绝无胜算。”
说得一点儿也没错,玉泉坊说道:
“施主果真聪明。倒是见到阿又时请代为转告,老夫还多应付了几个血气方刚的武士,届时酬劳可得多算点儿。”
玉泉坊说完,便将书状递给了右近。
接下来的路果真是险峻难行。
几乎可说是无路可循。一如玉泉坊所言,近国境处果然有两名男子横尸荒野。
虽说不出有哪儿不对劲,但两人的模样的确都不像普通百姓,看来还真得以人潮汇聚处常见的人夫来形容不可。右近端详了两具遗体半晌,接着便拉起其中一具的手向百介说:
“山冈大人瞧瞧罢,此人的手看来未曾持过锄头。这究竟是……”
话及至此,右近便沉默了下来。
百介原本以为只有百姓懂得作直诉,如今竟然连人夫也开始直诉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百介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毕竟两人已越过了国境,百介终于踏上了这块妖魔厉鬼为祸成灾的土地。
太阳逐渐西斜。
而百介也来到了折口岳。
黄昏将至的魔域,看起来还真是个异样的光景。
原本一片苍郁的草木,至此变得十分稀疏,教此处显得一片光秃秃的,有些地方甚至连岩层也裸露了出来。硕大的岩石四处耸立,裸露的岩层上还布满了裂缝。
“根据阿银小姐所言,此地名曰夜泣岩屋。”
“夜泣?”
“虽不知是哪几座,但据传入夜后,此地岩石便会嚎泣。”
“岩石会嚎泣——是否与远州之夜泣石相似?”
“这在下也不知道。据说昔日曾有天狗在此出没。不过,此地原本就无人踏足,因此并不清楚这传说是否有任何根据。”
百介试着侧耳倾听。
但也仅听得见鸟啼声。
“在下逃离北林时也曾行经此地,但当时什么也没听见。不过,当时尚未入夜便是了。”
右近边说边攀上岩层。
虽非断崖绝壁,但攀爬起来还是不易找到地方踏足。高度落差大的岩山,爬起来是特别危险,倘若不慎失足,不仅难逃皮肉之伤,更可能就此命丧黄泉。
“这儿就是最后一段险路了,只要攀过这座岩山,接下来仅需顺山势而下便可。过了岩山便可看见片片梯田,距离城下已是近在咫尺。”
由于身处高处多少感到不自在,百介不时往底下窥探。
岩石上头覆盖着满满的青苔。都长青苔了呢,百介如此说道,右近便回答这就证明这条路无人通行。
“哎呀。”
怎么了?右近转过头来问道。
“噢,这儿最近似乎曾有人走过。瞧这儿有些青苔被刮落了,是人的足迹。”
“嗯——看来步履还相当匆忙,想必是稍早几个看似人夫的男子和追在后头的武士所留下的。要上那条岔道,非得攀上折口岳、通过这夜泣岩屋。之所以无人取此道而行,无非是为了避开这片不祥之地。”
这下走过这段路的,的确悉数魂归西天。
百介抬起头来。
“这——”
只见有座一眼无法望尽的巨大岩石硬生生挡在两人眼前。
“可真是大得吓人哪。”
“这座岩石后方便是主城。若自城下仰望,此岩即为座落于天守后方之巨岩,名曰楚伐罗塞岩——只要沿此巨岩横向绕行至后方,接下来便可安然下坡。一旦越过折口岳,剩余的路程便都是缓坡了。”
“楚伐罗塞岩?这名字还真是古怪。”
此名从何而来?难道是方言?
“在下也不清楚,这地名是从阿银小姐那儿听来的。好了,山冈大人,太阳即将西下。一旦日落,此处将变得一片漆黑,可就真的不安全了。快赶路罢。”
右近只手撑着巨岩顺势前进,百介也紧跟在他后头。
真能像这样绕行这块巨岩半周?
“请小心,再不远就要碰上那断崖了。”
“好的。”
一攀过巨岩,脚下顿时成了一片绝壁,看得百介是头晕目眩,只得抬头朝上仰望。
“倒是这巨岩还真是高大呀。说来汗颜,置身如此高处,实在教小弟——”
“那——就是北林城了。”
右近伫立石上,伸手指向前方。
在巨岩边缘,可以窥见天守的一角。
那儿距离自己有多远,百介完全无法想像。只觉得远近感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阿枫夫人就是从那天守——
投身自尽的。而且那上头……
——还有死神栖息。
百介朝夕阳余晖下的低矮城郭端详了半晌。
咻。
咻、咻。
这声音是……?
——还真是啜泣声。
“右近先生,果真有啜泣声呢。”
“听来真是如此。这声响是——”
右近环视起周遭说道:
“从洞穴中传来的罢。”
“洞穴?”
“岩层中不是有许多洞穴?其中几个或许穿透了整座山,遇上风从穴中吹过,便可能产生此种声响。”
的确有几个洞穴是完全透空的。
但仍难以确认声音是否真是从这几处传来。
只听得这声响在巨岩与岩山之间回荡,完全听不清这啜泣声是来自哪几个洞穴。
巨岩的黑影将百介完全吞噬。
另一头的天际,已被炙烈的夕阳染成一片火红。
即使走出了断崖,脚下仍是一片岩山,踏脚处也依然难寻,走起来仍旧教人放心不得。虽说已是朝下的缓坡,但一失足还是注定得丧命,再加上这下双腿已是疲累不堪,走起来更须格外谨慎。百介战战兢兢地循青苔上残留的足迹前行。生苔处毕竟路滑,唯有踏在青苔被刮除的足迹处较为安全。
“山冈大人,不该往那儿走,城下在这头。”
“噢,但足迹真是从这儿来的。”
绝无可能,右近说道:
“一如大人所见——钻过该裂缝下山,乃穿越此天险之唯一通路。倘若朝这头走,仅能前往折El岳之顶峰,到头来不是碰上断崖,便是为楚伐罗塞岩所阻。”
“可是这足迹——”
却一路延伸至巨岩那头。
“山冈大人。”
突然间。
右近压低身子,躲进了岩石的阴影中。
“山冈大人,快。”
百介只得弯下身子,惊慌失措地朝右近身边移动。这下脚下的路可就变得更难行走了。
“怎、怎么了?”
“方才——听见了人声。”
“人声?”
百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但耳中依然只听得见岩石的啜泣声。
“那是……?”
在楚伐罗塞岩前。
竟然站着一个妖怪。
“是天、天狗?”
“不,不是。”
那是个女人。
一个一身奇异装扮的女人。
与其说是优雅——不如以妖艳形容或许较为妥当。只见她一头乌黑长发扎成了马尾,身穿短祷与长袖单衣(注32),上头似乎还罩着一件凤凰纹饰的小挂(注33)。
若她身上的袴再长那么一点儿,看来还活像个远古女官(注34)。
若在宫中也就罢了,但这身打扮绝不适合在此处行动。
晚霞在天边绽放着深红余晖。
女人则一脸陶醉地眺望着火红的天际。
轮廓在夕阳里显得十分朦胧。
。这,这人是打哪、哪儿出现的?”
先前完全没感觉到有人接近。
仿佛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原本还没见到任何人的——不是么?”
右近比出食指凑向唇前。
此时,又有其他人循着百介俩走过的路赶了过来。
来者是一名头戴阵笠、身穿阵羽织(注35)的武士。百介连忙缩起颈子,蜷起身子。幸好这名武士并未察觉百介俩也在场,对方快步通过两人藏身的岩石前,神色匆匆地朝楚伐罗塞岩的方向跑去。
阵羽织的背后——
绣有一片飞龙纹饰。
“番头大人,守备情势如何?”
只听见那女人娇媚的嗓音,在这片魔域回荡。
“不太妙。在近国境处手刃了两人——但有约四人逃出了领外。首谋者落水后让我给亲手斩杀了,其余三人则逃进了岔道。我已经派人追上去了。”
“让他们给逃了?”
“方才也说过,已经派人追了。”
“噢。”
女人转过身来,背对着夕阳说道:
“番头大人为何老是慢了一步?”
从说起话的抑扬顿挫听来,这女人似乎是贵族出身。
“这可不成呀,番头大人。看来徒士组头这位子对你而言,担子似乎是太沉重了些。瞧你嘴上说得威风,实际上却落得这副惨相,岂不辜负了绣在你背上那飞龙?”
你这是在嘲讽我么?这武士走到女人身旁,一脸不悦地说道。
“手下悉数为窝囊的乡下武士,根本无从大展身手。不过,应不至于有什么大碍罢。”
“纵使没什么大碍,你认为藩主殿下会怎么说?”
“藩、藩主殿下岂会在意这等琐事?”
“住嘴!”
女人突然以强硬的口吻怒斥道,并以手上的扇子抵住武士的咽喉。
“白,白菊,你想做什么?”
——白菊?
这女人——就是白菊?
原来她就是那飞缘魔。那么这名武士……
——岂不就是青龙?
“梦话还是少说为妙罢。”
白菊突然转变语气说道:
“藩主殿下想必认为,即使百姓死、藩国灭亦不足惜,唯此秘密万万不可外泄。这下,你还认为让人逃了没什么大碍?”
十日内真能办妥——白菊问道。
“不是说过已派人去追了么?”
废话少说,白菊狠狠敲了这武士一记并怒斥道:
“此处仅你知我知,这秘密万万不可外泄。引领手下至此原本就有错,难不成你忘了这秘密仅能由你自己一个人守?”
“这——”
“再者,徒士组就连那姓东云的浪人都还没逮着。”
这下就连百介也感觉得出右近浑身紧绷。
“连这种事都差手下去办,所以才连人都逮不着罢?桔梗都已经亲自出马安排,让他蒙上了斩杀那油贩的罪名,将缉拿他的路都给铺妥,你竟然还出了这等岔子。怪都得怪徒士组动得太慢,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只怪没能在逮到他的妻子前先行将他逮捕,才会落得这下场。”
“此事——也已着手进行。”
“别再说这种蠢话。都过多久了,你以为还能拿那小姑娘当诱饵?那浪人也不是个傻子,想必早已逃出藩外了。”
——小姑娘。
百介朝右近窥探了一眼。
只见他依旧一脸紧绷,正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这两只妖怪。
白菊背对着镝木。
镝木也背对着白菊。
“那可是传藏闹出的岔子。只能怪他掳人时教人给瞧见,可不是我出的错。”
“是谁闹的岔子,有什么不同么?”
“哼,瞧你怕成这副德行,该是我嘲笑你辱了朱雀阿菊的威名罢。白菊呀,区区老鼠一只,不,蝼蚁一只,何足畏惧?”
“那家伙可是有樫村在后头撑腰的呀,再加上武艺也不容小觑。”
呵呵呵,镝木笑着说道:
“樫村?那窝囊的老头哪有什么能耐?瞧他傻到连亡魂出没的传闻都信以为真。那家伙大概是担心遭到废藩,近日为了抑制流言扩散,还捧着金银在城下四处封门,真要教人笑掉大牙,反倒帮了咱们不少忙哩。”
当心别得意忘形了,白菊说道:
“那场阿枫亡魂的戏码——会不会是樫村安排的?”
“哼,即便真是如此又如何?他也不可能有任何作为罢。”
“樫村应该也知道,当初就是咱们俩将阿枫给推下去的罢?”
——推下去?
原来她的死因并非自尽。
镝木再度晃动着身子高声笑道:
“知道又能如何?我说白菊呀,即使他连当初卧病在床的义政公其实死于咱们下的毒都知道,那窝囊废也拿咱们没辄,依旧会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难不成你忘了他那副蠢相?”
义政公即为前任藩王。
原来前任藩主也非病死,而是死于谋杀?
镝木夸张地挺起胸脯,看来似乎在虚张声势地说道:
“管他是家老还是什么的,若碍了咱们的事,这等家伙杀了也无妨,反正大家都会认为又是亡魂干的。至于那名浪人,哪管武艺再怎么高强,也不过是只区区蝼蚁。瞧他见到妻子遇害时哭成那副德行,说不定如今已经追着他老婆的脚步殉情了哩。”
斩杀那身怀六甲的女人时可真是痛快极了,镝木一脸开心地说道:
“藩主殿下想必也看得很开心罢。还真得感谢那名浪人呀,否则像那女人这么好的货色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剖开她肚子时,藩主殿下那开心的神情,至今依然难忘哩——”
这番话根本已非人话。
简直是死神的对话。
看来百介的推测果然正确。
凶手就是——
“混、混帐东西——”
“右、右近先生!”
右近低声咒骂道,手已握上了刀柄。
“右近先生,别冲动。”
“山冈大人,请收下这个。”右近将直诉状强塞给了百介说道:
“请尽速逃离此地,并将这交给又市大人。这其中——必有什么玄机。”
“右、右近先生,千万别冲动,这下若出去——”
“别再说了。在下已……好了,请快走罢。”
右近轻轻按了按百介的肩膀,紧接着便跃上了岩石,霎时镝木为之一惊,立刻拔刀出鞘。
“来、来者何人?”
“在下就是那只妻子被你剖了腹的蝼蚁。”
“什么?你就是东云——右近?”
“不过是只蝼蚁,并没有名字。”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哪——看来你并非蝼蚁,而是只扑火的飞蛾罢。”
镝木笑着说道:“白菊你瞧,不是说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白菊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个教人屏息的美女。
右近朝下方纵身一跃,旋即又快步朝楚伐罗塞岩的方向移动。
显而易见的,这是为了确保百介的退路而采取的行动。只不过……百介竟丝毫没有动弹。看来是被吓坏了。
“放马过来罢——蝼蚁。”
镝木将刀朝头上高举。
右近则举刀架向脸旁。
“看来你这家伙果真是身手不凡,可惜就是太沉不住气了点儿。不过竟能找到此处,还真是值得钦佩。只不过,太重情可是会误事的。怎么了?眼里都是泪水,哪能看得清楚?”
——赢不了。
百介的直觉如此判断。
只见镝木一脸嘲讽的笑意。
看来他对死亡毫无畏惧。
一副对一切毫无留恋的模样。
当然,右近如今也无任何东西好留恋,但他心中有个大窟窿,窟窿里想必是填满了伤悲。相较之下,仅追求一时之快的镝木心中,想必是连这点儿情绪都没有;死神心中的窟窿里,注定仅有无限的黑暗。
右近保持文风不动。
“怎么了?来杀我呀,杀了我呀。我这把家伙虽不是什么名刀,但毕竟也剖开过你老婆肚子,砍起来可锋利了。”
右近明显开始动摇了。
只见映照着夕阳的刀尖正在微微颤抖。
天上是一片火红。
——白菊呢?
白菊竟然已经消失无踪。
到底给躲到哪儿去了?
百介举目环视,人应该还没走远才是。
背后是岩山,巨岩的另一头则是断崖。一如右近所言,此路不分前后都是仅此一条,不管怎么走,势必都得打百介藏身的岩石前头经过。
——不对。
差点忘了岩石之间有裂缝。仔细瞧瞧,这才发现巨岩上原来有几个洞穴。虽位于百介视线的死角而难以一探究竟,但或许楚伐罗塞岩上头就有几个可供人容身的裂缝,白菊可能正藏身其中。不,或许她原本就躲在里头——稍早就是从那儿现身的罢。
就在百介如此推敲时,右近跨出了步伐。
喝,快步跃上岩山的他高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