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迳自进屋内等,应该不会招惹他生气罢。治平毕竟是个城府极深的恶徒,这下外出却门也没关,不就代表屋内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
如此判断后,百介正准备往屋内跨一步,隔壁的门就嘎嘎作响地开了,一颗脏得吓人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来者是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正当生意的家伙。
这下百介可狼狈了。
“那老头不在家。”
只听到这男人低声说道,这下百介只得将跨了出去的脚给收回来,虽已数度造访过这长屋,这还是他第一次碰上里头的住民。
“噢,那我、我就在屋内等他罢。”
“他曾说半年内不会回来呢。倒是,你若想在这儿住下也无妨,反正那老头已经将这阵子的房租都给一并缴清,房东可乐坏了,还瞒着老婆上吉原风流哩!”
“噢——”
他可等不了这么久。
“这——敝、敝姓山冈,家住京桥,并、并非什么闲杂人等。”
看得出你不是呀,这男人说道。
“甭报上你的大名啦,反正我也记不住。”
“是么?其、其实小弟并不是来找治平先生的。请、请问有位名叫又市的行者——是否也住在这几栋长屋里?”
“你指阿又么?阿又他……”
“他人住这儿么?”
“从没在这儿见过他呢。”
“原来他果然不住这儿……”
这下这男人却又环视着屋内说道:
“那家伙如今——应该在冈场所(注12)罢。”
“冈场所?大白天的就上那种地方去?”
“他可不是去寻花问柳的。那家伙特别受流莺和私娼(注13)欢迎,这种时辰应该正受人招待,在谷中(注14)还是荫篛岛(注15)一带哪个店家的二楼饮酒作乐罢。”
“又市先生也和这些人打交道?”
“先生?想不到你竟然用这两个字称呼那家伙呢。”
这男人大笑着说道。
“对又市这家伙甭这么客气罢。这家伙桃花可旺啦,就凭那舌灿莲花,可够让他吃遍天下呢!那些娘儿们全都以为他帮了她们、救了她们,把他当个活佛似的,我看其实全都教那家伙给骗了还是卖啦!还真是便宜他了。”
这男人忿忿不平地咒骂了一顿,接着只说句告辞了,便关上了门。
这下,只剩百介一筹莫展地呆立在屋内,看来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也是没辄,只能先上谷中瞧瞧了。
谷中是个寺庙林立的地方。
明历年问一场大火让许多寺庙迁到了谷中。看到了感应寺、全生庵、大圆寺与长安寺,对热爱游览寺庙佛阁的百介来说,至少是个比其他复杂场所更易于踏足之处。
冈场所乃非法娼馆——也就是私娼寮聚集之处。虽说官府也默认他们的存在,但毕竟无法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因此此处大白天是一片空荡荡的,教百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原本还担心若让人扯着袖子拉生意时,该如何是好?
百介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对这种事自是完全无法招架。因此虽然年纪一大把,还是没走过什么桃花运。
——好罢。
这下该从何找起?虽然约略看得出入可能在哪几栋屋子里头,但总不能一栋一栋地上楼找,要喊他出来也不知该从何喊起。
百介双手抱胸,仰天长叹了起来。
钤。
此时传来一声钤响——
百介回过头去,在对面一栋娼寮二楼红格子窗的细缝间望见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身影。
“又市先生。”
头裹白木绵行者头巾,身穿白麻布衣——此人正是一身御行打扮的又市。
百介随即跑了过去,这下终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
“小弟找又市先生找得可辛苦啦!”
“先生在找小的?在冈场所竟然见得到百介先生,天底下还真是无奇不有哪!倒是先生可真不简单,竟然知道小的人在这儿——”
“这也没什么好神奇的——”
不过是侥幸打听到他的行踪罢了。
“先生上来么?”
“不、不必了。”
“怕什么?这儿的姑娘又不会把人给吃了,个个可是和蔼可亲,先生无须如此畏惧。而且先生,相较之下,待在街上可要吓人得多了。这儿的人拉起客来可是不择手段的。”
被他这么一说,百介不由得环视周遭——这下可觉得似乎真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每个店家的门缝朝自己身上盯来。百介惊觉此处果然待不得,连忙快步跑向又市所在的店家,一股脑儿地钻过了串珠垂帘。
入内后,只见门口的老鸭正紧盯着他瞧。
“小弟乃……”
稀客稀客,只听到又市喊道:
“这位先生是我的贵客——”
只见楼上的又市正透过一群簇拥着他的莺莺燕燕之间朝楼下窥伺着。
“老板娘,抱歉小的得暂借二楼用用。先生,上来罢。”
怎的,竟然来了个白面书生,这真的是阿又先生的贵客么?只听到莺莺燕燕们七嘴八舌地说道。百介就这么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手脚僵硬地上了楼。
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见又市满脸微笑地迎接文弱的百介进入包厢,接着便向莺莺燕燕们说道:
“胜负就留待稍后分晓罢。能否请大家先出去一趟?”
看来他正在和她们打花札。这下莺莺燕燕们纷纷以撒娇的口吻说道:
“哎呀,难怪咱们再怎么使出浑身解数,都勾引不了阿又先生——原来阿又先生好的是此道呀!”
“各、各位误会了——”
百介慌忙否定道,但又市只是笑着回了一句:
“可千万别窥探哪——”
接着便关上了拉门。
“又市先生——这似乎不大妥当罢……”
先生甭担心,又市一屁股坐了下来说道:
“小的并无‘断袖之癖’”
“这——小弟是相信,但稍早的误会……”
“噢,冈场所这地方品味是低俗了点儿。”
又市开心地笑着说道。
“若这点小玩笑都让先生如此困扰,在这儿可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方才那些姑娘们大都是情非得已,才让小的安插到这儿来讨口饭吃的。小的虽不愿当个皮条客,但世上芸芸众生可谓形形色色,有的可是连为娼都难。倒是——”
先生找小的有什么事?又市问道,并直接在榻杨米上的茶碗中倒了点茶。
“噢,其实是为了——”
要拜托他以小股潜的能耐办点事,还真是难以启齿。
毕竟小股潜是个贬多于褒的字眼。
“不知是否能请先生帮个忙。”
“先生若有事相请,小的绝对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请问要小的帮的是什么样的忙?”
“噢,想拜托先生找个人——”
撰写考物的先生竟然也需要寻人?只见又市一脸惊讶地说道。
“小弟找人,值得如此惊讶?”
“噢,其实并非觉得有哪儿奇怪——不过是小的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先生对活生生的人毫无兴趣罢了。”
的确,百介平时几乎只和书卷打交道。虽然或许带股霉味,但他的生活中,的确嗅不到几分人味。
“先生果真是明察秋毫。人的确不是小弟要找的,实乃受某位朋友所托。但这位朋友欲请托的其实不是小弟,而是——”
细节就不必告诉小的了,又市说道。
这下百介可松了一口气,否则事情还真是难解释。百介依然套不出平八是如何察觉到自己和又市有交情的。不论如何询问,平八就是不愿透露任何细节。
“那么,小弟就单刀直入地说罢。其实是——尾张(注16)某大户人家想找个女人。”
“尾张?”
“是的,似乎是名古屋一家驳船大盘商。”
这其实也是间接听来的,为此百介还刻意补上“似乎是”几个字。接下来还摊开了原本挂在腰际的记事簿,好进一步证明这全是听来的。
“噢,据说这位寻人事主,名曰金城屋亨右卫门。”
金城屋——又市磨蹭着下巴说道:
“——应该是个大财主罢?”
“据说曾为富商之流,只是和一般巨贾似乎有点不同。据说他从区区一介手代(注17)白手起家,年轻时行事严谨刚直,不论经商或日常举止均不忘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因此获雇主赏识招为女婿。当上老板后亦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时时不忘勤勉精进,方得以坐拥万贯之财。据说——其人生性仁者不忧,生活上亦是君子三乐俱全。”
“曾为?”
“是的——曾经如此,但如今已是落魄不堪。不过落魄的并非其经营之商家,而是人品。”
听完百介这番话,又市嗤鼻“哼”了一声,眼神怪异地问道:
“人品要如何个落魄法?”
“意指其并非财力落魄,而是人品日形堕落。原本勤勉得教人五体投地,如今却自甘堕落到让人难以置信,如今的他终日无所事事,成天饮酒度日。由于生意已委由儿子和掌柜经营,因此尚能勉强维持,但毕竟许多生意原本是凭其人德方能成事,故如今经营得已不复往日顺遂。”
原来如此呀,又市从成叠花札中抽出一张说道:
“意思是他变了个人?”
“是的。若说只是松懈了,先生或许会认为他是人老糊涂了。况且他一辈子都活得如此一丝不苟,如今的放荡或许会让人感觉不过是个反弹,但情况绝非如此。据说亨右卫门先生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有阵子甚至是茶不思饭不想,瘦到眼窝和双颊深陷,一张脸完全变了个样。”
虽然小弟并没亲眼瞧见啦,百介又这么补上了一句。
听来可真是不妙哪,又市说道:
“想必他——是病了罢?听来这位先生像是患了某种心病。是不是太想见什么人,才会变成这副德行的?”
“先生果真是明察秋毫。”
想不到这么快就让他给猜中了。
“据说亨右卫门先生的确有个非常想见的人。”
“想到如此地步?”
“虽说不知有多严重,但的确是想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想必传言并无过于夸张之嫌。由于他太想见这个人,非见上一面才死得瞑目,如今一条老命几乎全靠这股思绪撑着。”
此人——可是个女人?又市问道。
没错,是个女人,百介回答:
“据传亨又卫门先生为人刚正不阿,毫不轻佻。知名商号老板通常包个一、两房妾室在所难免,要不就是曾花名远播花街柳巷,但他却是一身干净。据说在配偶于二十五年前早一步离开入世后,他有整整十五年未近女色,就连一只母猫都没碰过。甚至传言儿子见他如此不解风情,甚至担忧父亲是否有哪里不对劲——”
“这纯属多虑罢。若因其父生性耿直便如此担忧,未免太本末倒置了。”
“言之有理。不过仔细打听,又发现亨右卫门先生之所以如此谨慎,似乎也是因为担心财产为外人所觊觎。然而,据说这并非出于守财吝啬——”
“是为了其儿孙?”
又市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上的花札说道:
“也就是说,他如此谨慎用事,是为了预防留给儿孙的财产为外人所侵占?”
“似乎是如此。唉,总而言之,若只是纯粹玩玩,理应不至于喻越分寸。但或许是出于经验阙如,不知该适时收手,只怕会逐渐玩出感情来。有了情就会有依恋,若还有了孩子,必定更是疼爱有加,或许还因此将之迎娶进门续弦——接下来的可就麻烦了。自己的儿子年纪也到了,再过不久或许就要抱孙子,如此一来子子孙孙加上后妻,一家人难免为财产起争执——或许其担忧就是出于这类未雨绸缪的深谋远虑罢,毕竟这种事其实是屡见不鲜。虽然这场御家骚动(注18)应不至于发展到武家般的严重程度,但时下这类纷争在商家已是颇为常见,因此这隐忧其实不难理解。只是……”
百介双手按在膝上,往前采出身子说道:
“据说在十年前——亨右卫门先生还是有了女人。”
“噢。”
“据传这女人来自京都,但关于其出身、或两人结识之经纬,小弟则未能采听详细。不,该说是详情无人知晓。”
“是个京都女人?”
“只听说操的是京都口音,亦听闻其态度优雅、举止大方——总之想必是个尤物罢。不过情况正如同他自己所担心的——他在这关系上果然还是喻越了分寸。亨右卫门先生在这场迟暮之恋中,似乎完全让这女人给迷得无法自拔,到头来终究还是决定将她给娶进门当后妻。”
噢,又市又应了一声,并盘立起一条腿。
“听起来他可是打算认真了。”
“应该是认真的罢,不过事情可没那么顺利。从儿子、掌柜、到所有伙计,大家全都反对这门婚事。”
“她不是个好女人?”
“不,据说也并不是什么坏女人。”
那么,还是为了担心引发财产继承的纠纷罢——又市问道。
“亦非为了这个。”
“不是么?”
“并不是。其子名曰荣吉,据说个性淡泊名利,完全不适合行商,而且还是个独子。甚至曾就继承家业一事表示,父亲若为续弦再娶又生了孩子,自己愿意自家业经营抽身。其子目前仍为单身,但甚至曾言哪天自己成家了,将把家业分给掌柜及伙计——可见其精神至为可嘉,分此反对的理由应非恋栈家产。毕竟其父原本不近女色,大概是单纯质疑父亲如此仓促决定,是否有失妥当。换成小弟,应该也会有此担忧罢。”
“噢。”
又市以敏捷的动作解下了头巾。
“不过先生,这种事其实也无须如此担忧。毕竟有人糊里糊涂地进了门,便与素昧平生的对象结缟三十载,亦有人只凭一见钟情,就当了五十年夫妻呀!”
话是如此没错——百介回答道。
只觉得男女之情这种事还真是难解。
“虽然或许尚有其他缘由,但正如又市先生所言,周遭反对的理由的确有失公允。据传女方态度从顺,对此事不表任何意见——当然,她也没立场说什么就是了。但亨右卫门先生丝毫不愿让步,到头来还是强硬地为自己定了这门婚事。这下旁人可就无计可施了。毕竟是父亲、老板的决定,大家自然是不敢不从。虽然对商家或许将造成问题,但这下只得抛开先前的纷纷扰扰,暂时放下家业继承的争议,先将这场婚事给办妥。”
只是——话及至此,百介装腔作势地卖了个关子。又市笑着说道:
“看来事情就是没那么顺利?”
“正是如此。礼也行了,门也进了,到了大家准备举行婚宴大肆庆祝的当天——新娘子却突然消失无踪。”
“消失无踪?”
“是的,人就这么像一缕烟似的活生生地消失了。这下金城屋可起了一阵天翻地覆的大骚动,所有伙计倾巢而出地出外找人,同时还报上衙门,祭出大笔赏金寻人,但到头来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原来如此——又市叹声说道,放下跪起的腿恢复原本的盘腿坐姿。“过度思念失去踪影的新婚宝眷,让这巨贾完全变了个人?这思念之情——让他日渐消瘦?”
“正是如此。头一年还拚命找人,到了翌年则是终日以泪洗面,人也就愈来愈衰弱了。儿子和伙计全都无计可施,原本以为他再怎么难过,迟早也将忘却此相思之苦,只要回头投身商务,内心伤痛便不难平复,因此暂时观望了一阵子。只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每况愈下。”
又市眯起眼睛,以眼角余光朝堆在一旁的被褥瞄了一眼。
“听来十分不妙。”
“的确不妙,据说有阵子甚至连口饭都咽不下。”
“那么——”
这御行敏捷地望向百介。
百介慌忙避开他的视线。
“要小的找的人,就是这新娘子?”
“是的。”
“还要找她做什么?”
这女人都已经抛弃他了不是?又市诧异地问道。
“不论是为了什么缘由,这女人毕竟已让金城屋的声誉蒙尘、也让老板蒙羞,为何还须再见上这一面?该不会以为过了十年,和她就有机会再续前缘了罢?”
“这——”
百介哪可能懂得这种微妙的男女之情。但虽然不懂,至少也认为这女人根本不可能回头。
更甭提再续前缘了。
婚都逃了,必定有个逃婚的理由,加上又是到了婚宴当天才逃的,想必是有了相当程度的觉悟。无论为的是什么理由,当年在这种状况下都敢逃婚了,事到如今不论再做任何努力,这破裂的姻缘应该已是无法弥补才对。
而且,都已经过了十年的漫长岁月。虽说再严重的摩擦经过这段时日,也可能会消弥于无形。但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不论经过多久,都只可能加深,而不可能被掩埋。不,应说是这种距离,只会让人随时间流逝而渐行渐远。
只是——
“只是什么——?”
又市露出一个罕见的讶异表情问道。
“其实——”
有人在江户看到了她,
这女人她人在江户——平八是这么说的。
“据说——前年金城屋有位伙计前来江户洽公时,看到了这个女人。”
“她来到了江户?”
“对,而且令人不解的是,据说那女人的打扮,教人‘完全看不出’她是做什么的。”
“看不出是做什么的——是副什么模样?”
“噢,总之她看来不像是嫁人了,至少不像是嫁入武家或商家为妻的打扮,也不像在哪儿任职干活。不过装扮并不贫贱,反倒还有几分奢华。不过这位伙计也表示,她看起来并不像个娼妓流莺之辈。”
“装扮奢华——?”
又市再次磨蹭起下巴来。
“是的。至于是什么样的打扮,小弟所能联想到的大概只有阿银小姐那种艺人装扮罢。总之这方面详情小弟并不清楚。只是一听到这消息,原本快忘却相思之苦的亨右街门先生又——”
平八以鬼迷心窍形容他从那之后的举止。
只是百介并不直接转述平八的话,而是在措词上力求谨慎。
百介完全无法相信,竟然有人会为这种事如此疯狂。
若是囫囵吞枣地听信平八所言,亨右卫门后来的举止的确是明显脱离了常轨。
听来的确仅能以鬼迷心窍来形容。不过——
世上原本就有许多教人难耐的伤痛,相信有些更是会让人精神错乱到失衡崩溃。不过亨右卫门可会如此脆弱?与挚爱别离的确教人心酸,但也有不少痛失子女、配偶,或遭逢其他类似境遇者,绝非每个都会因此错乱。
亨右卫门并不是死了妻小或父母遇害,不过是想见见一个逃婚的妻妾罢了。一个人——真会为此发狂?
更何况亨右卫门还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商家老板,又不是个稚龄孩童,一个懂是非又重体面的长者,岂可能为女色疯狂到”这种”程度?虽说爱恋是盲目的,但这也得有个对象才算数。若钟爱的对象人都跑了,这场梦岂可能不醒?
百介顿时哑口无言了起来。
“又开始有些……”
小的懂了,又市点了好几回头说道:
“听来的确不妙。”
“是的。总之他就是想见那女人一面,想到了几乎疯狂的程度。这小弟实在是完全无法理解。据说他成天又哭又闹的,一到晚上就上街徘徊,活像个巡夜打更的走遍每条大街小巷,像在找走失了的猫似的直呼那女人的名字。白天则是四处游荡,以数人难解的方式到处散财——整个人已经是支离破碎了。”
“如何个散财法?”
“噢,据说他终日流连小间物屋(注19)或吴服屋(注20),大肆搜购和服、梳子、或发簪什么的。最后甚至开始买起了木材。”
“木材?这可就费人疑猜了——”
又市蹙眉说道。的确,这百介也完全无法理解。
“岂不是么?而且还是一根一根精挑细选地买,想必还花了不少银两罢。原本一切都瞒着家人和店内掌柜,但到这地步哪可能不被拆穿?这下大家全都知道了老板的挥霍行径,个个为之惶恐不已。和服或化妆品什么的还不难理解,但这下连木材都给买来,可就没人当他神智还清楚了。请问,又市先生可看得出什么道理?”
“这……小的从没在木材行买过东西——”
因此欲参透也无从,又市回答。
“对不?的确是教人难以理解。金城屋里的伙计当然也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家财万贯,能散的财总会有个限度。这下大伙儿只得逼老板说出缘由,亨右卫门先生却厉声表示无可奉告。到头来他从江户和大坂请来为数众多的工匠,盖了一座宏伟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