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瘟疫?”这不是跟林藏有关的事情之一吗?“你说的是不是庄屋最后死了的那件事?”
正是正是。百介欢喜地回答道。“哎呀,谈论人的生死,我却是这样的态度,未免多有不敬。正是庄屋,还有村里的一位大人物,一共死了两个人。可仔细一问才发现,那并不是可怕的恶鬼或是妖怪作祟。据说村民们只不过听见了像歌谣一样的抱怨声而已。真正说见到死人的,只有一个人。”
“那为什么庄屋会……”
多半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百介回答。“人世间的事全被人世间的因素所左右。跟那个世界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如此。百介说。“其实,不可思议的事情并不会真的发生。这世上,没什么是真的不可思议。你看,比如前不久引人纷纷议论的,净琉璃剧场的乐屋夜里发生的怪事。我对那事也十分有兴趣,因此详细询问了太夫以及剧场里的相关人等,结果听到的也只是乐屋被弄乱、人偶被损坏这样的事情而已,并没有出现妖怪作恶。相反,这些事情从结果来看往往是因为活人间的仇恨。这一点确实很奇妙。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世上,几乎每件事都是不可思议的。不过,若只是声音,很容易产生混淆造成误会,因为不管是声音还是动静都可以人为制造,难保不是恶作剧。火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回事?”
那净琉璃一事不也是跟林藏有关的事情之一吗?
“怪异的声音之外,最多的便是怪火或者怪光之类,就我所收集的故事来看是这样。跟声音不同,火焰或者亮光不是人徒手就能做出来的。当然,火是可以生的,也不是说绝对做不出来,但那需要熟练的技术或者特殊的装置。所以说关于火的各种怪事,我觉得里头大部分都是自然发生的。各地确实也有各种怪异的火。有一叫就会飞过来的火,还有用刀斩则越斩越多的小右卫门火等等。这附近,还有一种老人火。”百介说,“那火里面有人脸。不,应该说是看起来像人脸。之前摄州代官所的那场大火里,我真的看见脸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那种东西,普通人是做不出来的吧?”
他的眼睛都瞪圆了。至少他脸上的表情是真正的欢喜。他没有说谎。他来这里应该不是有什么阴谋。看他张口闭口全是些没头没脑的话,可还讲得那么开心,简直跟孩子一样。
“这狐火啊,烧起来的时候是这样并排着的。跟鬼火不一样,它们不会没有规律地乱动。狐火出现时都是沿着路边,一个一个的,对了,就像一排手提灯笼一样,所以才被称作狐狸的提灯。狐狸不是喜欢油吗?用油炸过的老鼠做饵还可以抓到狐狸呢。所以它们跟猫一样,也喜欢灯笼里的灯油,以此类推,灯笼里的蜡烛它们应该也喜欢。”
“慢着。”阿荣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要讲到什么时候才算完?你到底想要讲什么?”
很稀奇。百介说。
“稀奇?什么稀奇?”
“前天晚上的狐火。你所看见的……”
那些火,那些在闲寂野那片漫无边际的旷野里闪闪发光的阴火,都混在一起,数也数不过来,但绝对不是十或二十这种小数目。当然,阿荣也并没打算去数。那些蓝白色火焰一下子全亮了起来。闲寂野本就漫无边际,其中的那些火也真的是数不胜数。
但那并不是一片无垠的荒野,一定在某处有着边际。以前什么样不太清楚,现在穿过那片荒地之后其实是能见着村庄的,里面甚至还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不过,荒野的入口处却看不见任何路的痕迹。能看到的只是远处连绵的群山,浑然没有边界。但只是看上去没有边界而已,实际上,那里只是一片很普通的荒地。但闲寂野确实很大。那些火应该不是人为做出来的。如果那是人点起的灯火,那么有多少灯火,就要有多少人连夜潜入这荒山野岭。那简直不可能。
“你真的看见了?”
“要是真想骗你,我一开始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好了?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真是太好了。百介说着,又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看到了呀。哦,我啊,我只要能搞清楚位置就已经满足了。可是,之前不管问谁,就是搞不清楚。结果刚好碰上这家店叫木津祢(木津祢和狐的日语发音相同。),于是觉得该不会是跟狐狸有什么关系吧,真没想到居然能碰上亲眼见过的人!我真是好运气。”百介说。他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那、那么……”
“怎样?”
“能不能再详细些?”
“啊?”
“就是火是怎么出现的、什么颜色、什么样的燃烧方式、有多大,还有就是有多少、有没有动、最后是怎么消失的这一类事情。”百介翻开记事簿,以笨拙的动作拿出笔,舔了一下笔尖。“比如说,有没有升起烟雾或者发出声响之类?”
“我说,也用不着弄得好像逼供一样吧?”
“这……嘿,多有得罪。我这人就是容易兴奋。”百介说着,挠了挠头,“一沾上这种事情,我就跟着了魔似的。其实来大坂之后我也常常被嘲笑。书商老板还调侃我说,比起出版自己的书,我更醉心于收集这些异闻。真是失礼了。你们也还有生意要做,如果不方便,我改日再来。哎呀,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你见到的说给我听听。等什么时候你时间方便了,我再来。虽然没什么大礼能带来谢你……”
“我也不需要你的礼。”
“那我先去事发现场查看查看,然后再问问附近的居民。”
阿荣叫住了正打算离去的百介。“你是叫百介吧?你要真是在四处搜集那种异闻……”或许……“嗯……比如那发了瘟疫的村庄,或者净琉璃的乐屋,你也都专程去调查过吗?”
“嗯?去了。”百介有些害羞地回答。
“那么,你在那些地方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林藏的男子的消息?”
“林藏?”百介闻言又转身走到阿荣身边,“你说的林藏,可是那经营账屋的林藏?”
“难道你认识?”
“问对人了。哈哈。他待我很好。我在京都人生地不熟,林藏便带我四处转悠,为我讲解。不久前他一路上还教给我很多东西。然后,我们还一起来大坂……”
“一起?”
“你找林藏有什么事吗?”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骗我。那么,我骗他就是了。“我和那位林藏或许有过一面之缘。”这并不是谎话。
哦?百介点了点头。“其实呀,我是初出茅庐,又没什么能力,身为一个作家在江户一直都无所建树。江户的一个书商或许因为实在看不下去我那副惨样,就建议说,虽然江户出不了,但可以去找大坂的书商谈一谈。我这才匆匆来到了这里。”
书商?“你口中的书商,该不会是一文字屋吧?”
“你知道?”百介瞪圆了眼睛。
真是个一惊一乍的人。不过此时,更为惊讶的其实是阿荣。“哦,也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一文字屋很有名。应该是大坂最大的书商了吧?”
“就是啊。真是了不得的书商,规模比江户的大一倍呢。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那一文字屋居然收下了我写的东西。他说虽不能立刻印刷出版,但既然要了就一定会出,还给了我定金呢。所以嘛,我就有些飘飘然了,再加上又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在城里四处闲逛起来。我这人就是见不得那些天方夜谭,于是为了继续搜集异闻便到处打听,结果就认识了林藏。”
“你是在搜集异闻途中结识的他?”
嗯,差不多吧。百介道。“通过一个跟帷子辻事件相关的人认识了他。”
一样,跟在大坂附近发生一连串的怪事一样。事件的背后都有林藏。
“那么……”
“结果一攀谈,才发现林藏其实跟一文字屋还有着不浅的关系。”
“你是说一文字屋的人和那个叫林藏的互相认识?”
“认识啊。账屋不是也做卖纸的生意嘛,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他们结识已经好多年啦。唉,这东西真有意思。后来我在京都四处游历,忽然变得不安起来。”
“不安?为什么?”
“唉,说起来丢人,就是一下子没了自信。我写的东西以前在江户曾被揉作一团当作垃圾,所以现在有人愿意买,我反而有些没底,他们会不会碍于情面买下来,其实背地里已经扔了呢?心里一没底,就越来越觉得一定是那样。林藏得知我的这一想法后就劝我说,如果这样担心,干脆再去一趟大坂,问个清楚。”
不会有错。林藏还活着,而且跟一文字屋有密切关联。阿荣的猜测没错,而且又市的话也都是真的。那么……
“所以我这次回大坂,主要就是为了打听一文字屋的真实看法。”
是吗。阿荣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百介似乎很不好意思,不住地挠着头。“是我想太多了,一切都是我瞎操心。一文字屋的人还狠狠说了我一顿,给了我很多意见,让我多修改,说一旦时机成熟就开印呢。”百介的脸上满是笑容。
他还年轻。
“啊,你看我又废话了。净讲这些没用的东西。那么,你大概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就可以。正好现在没客人,我就陪你一起去闲寂野吧。到那里再跟你讲,不是更好懂吗?”
那正合我意呀。百介回答。
阿荣背过身跟里头交代了两句,便走进了一条被竹林包围的小路。不知所措的百介跟在后面。“比起顺着河走,这条路要稍微近一些。只不过有点难走。”
“哦。”
“还有……”要事先问清楚。“那些都是林藏告诉你的吧?”
“什么?”
“当然是你的那些异闻啦。他应该还告诉了你很多吧?”
嗯。百介在后面应道。“他见识渊博,好像什么都懂,认识的人也多,他给我讲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什么婴儿被河水冲走后被狸子养大成人啦,老人受桂男迷惑竟跟死人讲话啦等等。哦,对了,桂男是住在月亮上的神仙。”
是吗?果然没错。传闻是真的。那些话都是说来逗你的吧?阿荣故意问道。她要套他的话。“狸子怎么可能把人的孩子养大呢?”
“不不不,那些肯定不是假话。我还见了那孩子呢。是不是狸养大的先不管,那孩子可是生下来没多久就遇上水难,五年之后又完好无损地回来啦。嗯,把孩子养大的……好像是叫豆狸来着?就是常出现在酒窖里的那种。”
“还豆狸呢,笑死人了。”是霭船林藏干的好事。他又在骗人了。
好笑吗?百介说。“可能是挺好笑吧。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相信。但那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并最终算在了豆狸头上。所以要说滑稽也确实有些滑稽,但对于当事人来说,那既不是谎言也不是蒙骗,而是事实。”
“或许吧。”阿荣伸手拨开挡路的竹叶。路越来越难走。“可是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狐狸幻化骗人,那都是醉汉或者好色之徒给自己开脱的借口吧?不过,我是船宿木津祢的女掌柜,跟狐狸也算同类,不该去嘲笑狐狸。”
“对呀,为什么你那里叫木津祢呢?有什么由来吗?”
这个人什么都要问。“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其实是被雇来的。我来之前那里叫木津屋。到那里安顿下来之前,我一直在外头混生活,还得了个不怎么好听的外号——野干。人家告诉我野干就是狐狸,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可最近又听说那其实不是狐狸,反正我也懒得去管。”又市曾说野干不是狐狸。野干吗?百介说。“我听说,那本是一种叫作射干、介于狐与狗之间的异国野兽,非常凶猛,但是我们这里并没有。”
好像是这么回事。阿荣回答。
从竹林出来之后,二人便已经身处小山丘。既没有城镇也没有村庄,好像走在山路上,周围什么都没有。下了山丘之后,一片荒芜的土地在眼前铺展开来,地面上零散地长着枯草和灌木。
“管他是什么呢,反正只是个名字而已。”
“是吗?嗯,这附近该不会碰巧有什么地方栖居着很多狐狸吧?看上去的确很像狐狸出没的地方。”
“或许有吧,但我没见过。”
“可是,你却见过狐火。”
“那真的是狐火吗?”尸骨里流出的绝望在燃烧——又市是这样形容的。“当时确实是烧起了不小的火。可是,狐狸能点着火吗?”
“比起将小孩养大成人,我看可能性要大得多。”
“那倒也是。”
“据说狐狸只要得到牛马的骨头就能施法。可能其实也因为骨头里含有磷吧,这种物质可以烧出阴火。在墓地里烧,那就成了鬼火,在路边上呢,就是狐火了。我觉得可能是这么回事。”
“这里……”闲寂野,“或许就是一座墓地。”阿荣说道,“反正倒在半路上的人或马的尸骨也多的是。”
“倒在半路上?”
“这里啊,总让人感觉似乎跟哪里都不连着,而且再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当然了,那些全都是错觉。可正因为有这样的错觉,人一旦迷了路,就会感觉再也走不出去。那感觉就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令人恐惧而绝望,进而失去希望,倒在里头。”就是这样的地方。
是这么回事啊。百介说道。“那么他们的尸骨里烧起了磷火,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当干湿、冷热程度等各种条件都合适时,自然或许偶尔也会展示出超越人们认知范围的现象。打雷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嘛。我觉得狐火可能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当人们看到一些现象,又觉得那不可能是自然出现时,就会以对自我有利的方式重新定义。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会感到强烈不安。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
“有意思?”
“不,有意思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智慧、习惯、道德和信心,这些维系人们生活下去的种种因素,正是人的情感和生活本身。它们才是妖怪。”百介说,“所以,我才像这样将街头巷尾的异闻全都收集起来仔细品味,以此去了解人们眼中的世界。当然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天真。”
“妖怪能像你定义的那么好?”
妖怪之类必须当它们全都不存在,否则生活就无法继续。
如果真的存在,首先自己就是妖怪,阿荣这样觉得。一旦觉得自己是妖怪,那么往后的发展就再不是自己所能控制。她觉得会是这样。自己的身体里,确实有一个肮脏、污秽而强大的怪物。它存在,但自己从来都视而不见。不这样,就活不下去。
妖怪可是坏东西。阿荣看也不看百介一眼,说道。
“嗯。或许本该是罪恶、悲伤、痛苦、虚无、丑陋、无奈的,所以我才要把它们修饰成无聊、荒谬、不着边际、滑稽的东西,将它们从自己心里赶出去。”
“赶出去?”
“妖怪就像镜子一样。心有怨念,看到的就是枯草和幽灵。心有胆怯,旧伞也会吐出舌头。所以,我觉得,笑着看才是最好的方式。”百介说道,“狐魅惑人心,狸变化戏弄,我觉得这种程度就刚刚好。太过悲伤的故事让人无法承受,而且,人生在世已经够悲伤的了。”
这一点。阿荣也有同感。
山丘上的树木还是那么茂盛。走下山丘之后,泥土更干了,草也褪去了绿色。即便是在白天看,它的边界也还是那么模糊。为什么这里就望不到头呢?
“这里就是闲寂野了。”
哦。百介发出这样一声后,抢到阿荣前面站住。“这里应该……很大吧?”
果然他也看不清楚。“我觉得并没有多大。不过,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总是站在这里眺望,里面只下去过一次。一旦走到里头,真的感觉好像大得没有边际一样。”
“哦。这里的地面是不是有一些倾斜啊?确实对面感觉望不到边似的,也搞不清原野两边的边界究竟到哪里为止……”百介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扫视着这片荒地。
“总之,这里应该相当大。恐怕不止一两反(反,日本的面积单位,1反约为992平方米。)吧?估计得有一町(町,日本的面积单位,1町等于10反,约为9920平方米。)以上吧?”
一町是相当大的面积,可能比阿荣以为的还要大。
可是,跟想象中那片无垠的荒野相比,这数字简直无限小。它是那么小,小到若真要以数字标准去将两者对比,那么这对比本身都显得毫无意义。或许一切真的都是阿荣的主观臆测。无边无际的荒野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当时,整个原野上都亮起了火光吗?百介问。
“是。嗯,是星星点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整个。至于间隔嘛,我想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大概七八米,或许更短。”
“那些火是一齐亮的吗?”
“我也不太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亮起来的。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一个一个亮起来的。”
那么可能就不是狐火啦。百介说。“搞不好真的是死人身上的火吧。刚好你在这里……”
“是啊,我刚好在这里……”他会问我在这里做什么吗?那时自己和又市……“对了,那个林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决定在被问之前抢先提问。
“林藏吗?嗯,见多识广,很会讲话,和善——精神还是很好的。步伐矫健,真是老当益壮呢。”
“老当益壮?什么意思,林藏……”应该跟阿荣同龄。
“因为他已经上年纪啦。”
“上、上了年纪?”
“我看他差不多都快七十岁了吧。反正,他应该比我大一倍。啊,老板娘之前认识的人,该不会年龄不一样吧?”
“七……七十?”骗人!
“那……会不会不是同一个人?”百介说。
枯草沙沙作响。

【四】
或许是因为下雨,一直也没有客人来,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做,阿荣便站了起来打算关门,就在这时,一文字屋那没用的手下来了。
自山冈百介出现在木津祢已经过了两天,若从阿荣去一文字屋时算起,就已经过去五天了。来人没有通报姓名,也没做别的事情,但光从神态和体型,阿荣一眼就认出了他。
来人戴着遮住了双眼的斗笠,裹着蓑衣站在门口。沾在身上的水滴闪闪发光。他无言地递过一封牛皮纸包着的书信。
对方一句话都没说,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回应。阿荣同样无言地将东西接过来,随即关上门,插上门栓。
店里的人都回去了,除了阿荣之外一个人都没有。那人一定是刻意选择了这样的时机。
解开绳带,剥去牛皮纸,打开书信。
所托之事皆已办妥。
今夜子时闲寂野恭候鉴证。
落款是在“一”字的外面画了一个圈。
他说都办好了?是真的吗?简直不敢相信。那放龟辰造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干掉。辰造的手下至少有五十人。若算上在他下面做事的,至少有一两百。他还雇了好几个保镖,对自己防护周全,就连奉行所或代官所的人见着他也是束手无策。
杀人反而更简单——仁藏这样讲过。不管那一文字屋究竟是怎样的角色,至少在大坂,要取放龟辰造的性命绝非易事。并不是说取不了,方法还是有很多的。所以才去找了他们。可是,再怎么样这也不是区区四五天就能办成的事。
是虚张声势,还是根本就在说谎?
他总不可能跟辰造联手吧?若是一文字狸跟放龟在背地里结为一伙——又市曾经这样怀疑过。如果真是这样,如果阿荣找人暗杀的消息传到了辰造的耳朵里,阿荣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多半会被杀掉。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想。
十六年前,一文字屋指使林藏设计陷害辰造。那时候仁藏必然视辰造为敌人无疑。计划失败后,直到现在,仁藏一方似乎一直未对辰造出手。阿荣离开大坂的十年间,双方是否化敌为友了呢?不,那不可能。
辰造似乎并没有发现仁藏当初的计划。在又市提醒之前,这一点阿荣连想都没想过,她一直以为那件事是林藏一手策划的。辰造的想法恐怕也和她一样。而仁藏同样不可能主动去向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对手请罪,那简直是自讨苦吃。
事发后,知晓仁藏心思的林藏和又市都下落不明。了解事情真相的就只剩仁藏的手下一人。那么借着无人知道事情真相的大好机会,仁藏会否彻底隐藏一切,接近辰造并与之联手呢?那同样不可能吧。
所以阿荣能掌握一文字屋背后的秘密也是理所当然。现在想来,辰造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仁藏的真面目。只有这一个可能。至少阿荣什么都没听说过,而且也没有理由向她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