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荒神和灶神都因为不同的理由,与庚申有关系。不是因为有点相像,所以混淆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名字相似,所以被当成一样……不是这么随便的啊……”
——本末倒置。
“……它们反倒是透过庚申而混淆在一起,是吗?”
“或许是。大黑天以日本神明的名字来称呼,就是大国主——大己贵命,这个大己贵命的和魂——大物主,在大比睿社——现在的日吉大社的大宫,与刚才提到的大山咋合祭在一起。不知为何,以开山祖师最澄为首,天台宗与大黑天十分有缘。延历寺里祭祀着三面大黑天。这是《睿狱要记》中一段有名的故事:最澄进入比睿山时,大黑天现身在他眼前,说‘我为此山守护’。最澄闻言,回答说他有三千众徒,但大黑天一日只能供养千人,这该如何是好?于是大黑天立刻变化为三面六臂之姿,说他可护养三千——这就是三面大黑天的缘起,不过这段逸事中,该注意的是它提到比睿山的守护神是大黑天。那么,这表示这张符咒上锁画的角大师也是大黑天了。”
“这的确是黑的没错,可是大黑天大人没有角啊。”
“在中国,大黑天像骑在牛上。俳谐中有这样的说法:‘守元三之心,今年仍为丑角大师’——元三大师头上的鬼角就是牛角(注:丑对应牛,故丑角即为牛角。)。我认为这样漆黑而令人忌惮的形姿,就是原本的死神大黑天的形姿。就像大爷说的,这个模样并不吉利。这是夜叉的本性,连茶吉尼天(注:佛教鬼神之一,或称茶吉尼,能在六十天前预知人的死亡,而食其心脏。)都能够收伏的恶魔之姿。”
以比鬼更恐怖的鬼来驱鬼……
就是这么回事吧,就像刑警的长相比犯罪者更恐怖一样。
“这个元三大师——良源,生前十分热衷于王权现信仰,到了连死后都要借用这个形姿的地步。山王的使者是猿猴,不过自古似乎就有崇拜猿猴的迹象。我想,将庚申的三猴——不见、不语、不闻——说成是最澄发明的人,可能也是良源这个理论家、诡辩家。”
“那也是良源干的吗?”
“据说三猴海外也有,那么不可能是最澄发明的。是良源针对天台止观的三谛——不见不闻不言来构造理论,当成是开山祖师最澄所作的吧。所以庚申尊会画上三猴的图,并不是因为申与猿同音,而是别有意图。说因为是猿猴所以是山王、因为是猿猴所以是帝释天……”
“是本末倒置吗?”
“没错。”
全都是本末倒置。以为是结果的东西其实是原因,以为是原因的东西其实是结果。
“可是,你说的我大概懂了……”木场望向图书。“……那么这个精蝼蛄是元三大师,是比睿山的山神,是大黑天,然后也是三尸虫吗?这东西……”
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诡异的鬼。
“……随便啦。大黑天是阎魔,阎魔与三尸是同类——这我大概懂了。然后还有天台宗吗?天台宗和庚申信仰关系匪浅,这我也懂了,不过……”
“嗳,问题就在这里。”京极堂说道。木场听得很认真,所以顺从地点点头,不过仔细想想,也觉得这好像算不上什么问题。
“天台宗说明延历寺所祭祀的三面大黑天,左右两张脸分别是弁财天与毘沙门田。延历寺守护着京都的鬼门,想要将同样负责守护须尔山北方的毘沙门天找来,这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这不管怎么想都只是穿毉附会。大黑天的形姿原本就是三面躲臂,这只不过是回归了原本的荒神之姿罢了。”
“对对对,我记得手也很多吧。”
“很多。四臂、六臂、八臂,形形色色。一般大黑天被描绘的外形就像刚才说的,戴着鸟帽,穿着直垂(注:廉仓时代武士的官服,配合鸟帽及长裤裙穿着,方领,有胸扣。),外形很和风,但曼茶罗(注:古代印度指国家的领土和祭祀的祭坛,但现在一般是指佛家图样。)上所画的大黑天,则是以接近原本的形姿来呈现。那种情况,是三面六臂,头发倒竖,正面的脸是愤怒相,有三眼,摊开象的生皮,举着剑,提着山羊角和裸女的头发。”
“那是什么鬼样子啊?比角大师和精蝼蛄还糟。”
比鬼更恐怖。
——等一下。
那个模样似曾相识。
“喂,那个样子,呃……”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京极堂看出来了。
“你想起了青面金刚——庚申讲的本尊中最有名的神明,对吧?真的非常相似,不过脸的数目不同。”
“对啊,你讲了一堆,可是完全没提到那个叫什么青面金刚的神。”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木场也知道那个有许多手的神像,那么那一定是个有名的神。既然如此……
“那个叫青面金刚什么的神,又是什么立场?”木场问道。
京极堂回答得十分简单:“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叫青面金刚的神佛。”
“没有?”
“没有。青面金刚被视为‘青色大金刚夜叉辟鬼魔法’修法的本尊,但顶多就只有这样,其他像是被当成帝释天的部下、毘沙门天的属下……再来就只剩下它是庚申的本尊这样的记述而已。”
“这才岂不是本末倒置吧,调查庚申的本尊是什么,答案竟然是庚申的本尊……”
调查的人简直像傻子。
“嗯。金刚指的应该是执行金刚力士等等的金刚,金刚夜叉、金刚童子等等,名字里有金刚的佛尊很多,但名字有金刚的时候,指的是持有金刚杵这个武器的佛尊之意,大部分外貌都是战斗性的。这种情况,连脸都是青黑色的,所以这类金刚系的佛尊,或许都可以成为青面金刚。”
“可是还是有形体吧?像是衣服啊,手上拿的东西之类的。”
“嗯,当然了。像是各地庚申堂祭祀的褂袖上都画有青面金刚的画像,庚申塔上也刻着它的形姿。佛典中提到青面金刚的,顶多只有《陀罗尼集经》,不过它作为庚申尊的形姿,大致符合上面的记述。一面四臂、或六臂、八臂,持有剑等武器,而且一手提着裸女的头发……”
“喂,这跟大黑大人一样啊。”
京极堂只有眼睛带着笑意。
“确实……一样,除了脸的树木外,可说是如出一辙。那么,这个青面金刚手中提的裸女……究竟是什么呢?”
“别卖关子啦。”木场粗鲁地说。
“那么我就说出答案来吧。”京极堂一派轻松地回答。“虽然不是全国各地都能看到,不过有个地方,将半裸的女性像祭祀为庚申尊,这似乎叫做休喀拉。所以……青面金刚所提的女子,就是休喀拉。”
“嘎?”
“休喀拉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休喀拉、精蝼蛄,就是三尸虫的和名。”
“这我知道,可是……”
“消灭三尸虫的就是青面金刚,就算青面金刚拖着三尸也不奇怪。道教的文献中,有些说法认为三尸呈小人的形状。”
“等一下……”
木场混乱了。
大黑天的原型——荒神,与青面金刚十分相似,两者同样都是庚申尊。庚申尊能消灭三尸——精蝼蛄。精蝼蛄就是角大师,而角大师似乎是大黑天的原形。
意思就是……
“……这不是自己消灭自己吗?”
“没有错,亏你看得出来。”
“别瞧不起人了,你这是在耍我寻开心吗?”
“才不是。”京极堂说,再次拿烟请木场。接着他说:“不管怎么样,就是这种扭转,是得庚申信仰的真面目变得模糊不清。”
“扭转?”
“扭转。”京极堂又说了一次,正色问道:“话说回来,大爷,你知道这个俗说吗?在庚申之夜受孕的话,生出来的孩子会变成小偷。”
木场忘了是不是庚申之夜,不过他曾听过这样的说法。他记得是在说书还是古装电影之类,听到大盗石川五右卫门就是这样。
木场告诉京极堂。
“大爷说的是《釜渊双级巴》吧。不过就像大爷记得的,简单地说,这个俗说是为了警告男女不能在庚申之夜同寝,往前回溯,就成了五右卫门的受胎日。甚至有首川柳(注:川柳为江户中期开始流行的一种讽刺短诗歌。多使用口语,形式与内容皆十分自由,但流行到后来沦为低俗。)说:‘庚申加不干,三猿变四猿’”
“好没品的川柳。”
“川柳本来就很没品。不管怎么样,这些习俗显然是来自于庚申之夜不能睡觉这种三尸说。尽管如此,却已经背离了原来的仪式。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源于道教的房中术,不过原本的守庚申,并没有禁止燕好的禁忌。请回想一下原本的三尸说。原本的三尸说是人一睡着,虫就会离开身体升天,所以人必须醒着,不让虫离开……对吧?”
“我记得是要醒着监视虫吧?”
“没错,可是……就像这样……”京极堂伸手只是。“……精蝼蛄在看。”
没错,精蝼蛄在看。
鬼从天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如果精蝼蛄真的是三尸虫,这张图就奇怪了。如果已经脱离身体,马上去天帝身边报告就是了。然而精蝼蛄却不像这样,瞪大了眼珠全神贯注地看着。它在看什么?……没错,它在监视人们是否醒着没睡。”
“这……本末倒置嘛。”
“完全是本末倒置,这张图一定是在揶揄本末倒置的庚申信仰。”
“揶揄?是在嘲笑……不……”
是讽刺的意思吧。
“我认为三尸说传入的时期非常早。或许可以追溯到室町以前,甚至奈良时代。所以几乎可以肯定江户时期,三尸说一定渗透在知识阶级当中,许多文献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庶民当中的庚申信仰又如何呢?庚申信仰确实是以三尸说为基础。但尽管是以三尸说为基础,样貌却完全不同了。睡着了就会发生坏事——这一点是没错,但是睡着了鬼就会来,或睡着了虫就会做坏事,这根本是完全颠倒了。做坏事的应该是人,虫知识去打小报告而已。然后不仅是禁止同寝而已,方法条规变得越来越复杂,变质成一种只要遵守就可以实现愿望的、以现世利益为中心的民俗活动。所以庶民会彻夜欢闹,只顾着许愿。这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信仰……”
“这是在嘲笑庶民的愚蠢吗?”
“不是的,这是在揶揄天台宗利用庶民的组织,试图扩大势力吧。”
“扩大比睿山的势力吗?”
“没错……推广庚申的……就是天台宗。”
“这样……啊?”
“天台宗计划性地意图使它流行起来。唯一能够联系庚申活动中各式各样、杂乱不一而且表面上毫无关系的事实与现象的,只有天台宗而已。庚申堂几乎都是天台系的,写下庚申缘起的也大多是天台僧。山王一宝神道的缘起,与庚申缘起在细节上非常相似。”
“所以才会出现元三大师吗……?”
“嗯,角大师和元三大师也分别以不同的形象受到信仰,叫做大师讲的活动也很盛行。说道大师信仰,一般都会联想到弘法大师(注:即空海,真言宗的开山始祖。),但大师讲却似乎不会。”
“不会吗?”
“大师讲有时也祭祀弘法大师。不过例如说,各行业的师傅所举行的大师讲,字面就变成了太子讲,是以圣德太子为本尊,也与真言宗无关。”
“圣德太子?”
“没错。不过大事讲和太子讲(注:日文中‘大师’与‘太子’发音十分相近。)或许原本就是不同的东西。不,圣德太子的话还好。除了角大师以外,在大师讲中被作为本尊祭祀的还有单足多子的客人神,有时候单足上连脚趾头都没有。最后甚至还有人说太子大人是女人,是个消瘦的裸女。”
“裸女……女人吗?大师是女的?”
“对。大师是裸女时,说法是大师是个有许多孩子、历经沧桑的寡妇。为什么有许多孩子的半裸女子会被称为大师?这真的很有意思。而且说到裸女,也不得不联想到大黑天和青面金刚手中提的休喀拉。蝼蛄这个字在古时候似乎泛指所有的虫,在和歌山一带,传说蝼蛄是神佛的使者。此外,《搜神记》里也有个故事,说蝼蛄被当成长寿之神来祭祀,所以从蝼蛄这方面来探讨或许比较有效。”
“蝼蛄啊……”
“不管怎么样,在大师讲中,有作用的只有太子这个名称。这个太子,有可能原本是道教中的神——中檀元帅(注:台湾多称作中坛元帅,因其统帅宫庙五营神兵的中坛。)。中檀元帅是哪吒太子的名字,也是一般人所熟悉的《西游记》中活跃且受欢迎的角色,不过有些传说认为哪吒太子是单足,这与单足来访神的传说吻合。我认为青面金刚有可能也是这个哪吒太子。庚申缘起中,青面金刚起初是以单足童子之姿出现。在成为青面金刚以前,甚至被称为青光太子。哪吒太子也多以童子外形呈现,而在战斗中的形姿,多倍描写为三头六臂。在民间,哪吒太子因为消灭恶龙而广受信仰,同时在《封神演义》里,也是托塔天王的儿子。”
“托塔天王是谁啊?”
“托塔天王被视为哪吒太子的父亲,在佛教中,是对应毘沙门天的神明。”
“毘沙门天……不就是刚才提到的三面大黑的其中一个脸吗?”
“是啊。就像刚才说的,毘沙门天一名多闻天,是守护须尔山北方的四天王之一。在负责守护北方的天台宗里,是很受重视的神明。此外,毘沙门天也被视为夜叉之长,这也与大黑天的属性相重叠。一定是由于这些原因,毘沙门天才会被拿来当成掩历寺的三面大黑的其中一张脸。此外,毘沙门天所守护的须尔山中央,就镇坐着帝释天——天帝。”
错综复杂。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
就算京极堂说是受欢迎的角色,木场对这个名字也完全陌生。
“哪吒太子是中国著名的神明,我的朋友多多良现在正对哪吒太子进行十分有意思的研究——这先暂且不提。根据他的考察,哪吒太子在相当早的时期就传入日本,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是谁带进来的?也是那个天台宗吗?”
“比睿天台的本山中国天台山,是道教十分兴盛之地。不知是开山始祖最澄,睿山的僧侣肯定也都学习了道教,一次又一次地带回本国。江户时代庚申会大流行,只要想想德川幕府与天台宗之间密切的关系,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哦……你说天海僧正(注:天海为江户初期的天台宗僧名,是江湖幕府宗教行政的中心人物。)啊。”
“对,结果庶民只会被现世利益所吸引。原本应该是个人健康法、长寿法的待庚申,不知不觉间极为巧妙地被改变为特定的信仰。没有任何人发现,应该监视的人,不知不觉间受到监视……”
“监视的是天台宗吗……?”
“不过没有人发现就是了。这是自然而然扎下根来的,可以说是再成功也不过了。流行神(注:指民间信仰中,一时性,突发性地受到热烈信仰却也急速被人遗忘的神佛。)与传统宗教乍看之下似乎无关,但我们可以轻易地在稻荷神社与真言宗、白山神社与曹洞宗当中看出对应关系。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表面上似乎毫无效果,但其实相当有用。虽然是绕远路,但可以作为一种资讯操纵。”
“原来如此。”
木场在想长寿延命讲的事。
不知不觉间,目的变成了卖药……
春子这么说。
有什么……
——有什么线索。
木场觉得京极堂不是只顾着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这场漫长的演说当中,一定安插了什么谜题。这个人看穿了什么。木场和他较轻不浅,看得出这点事。
只是不知道线索不足,还是不确定要素太多,这种时候,这个乖僻的朋友是绝对不会开口的。这或许是身中,也可能是狡猾——虽然这两者说不定是一样的。
而这种时候,这个爱拐弯抹角的家伙会设下迂回曲折的谜题。
——记忆力比别人好……
——还有……
监视的人,不知不觉间被监视了。
大逆转不止一次。
本末倒置……
“不懂。”
“不懂吗?”
“不,你的说书是懂了。”
京极堂望着竹林,津津有味地吐出香烟的烟,说道:“去找落空的部分。”
“落空?什么跟什么啊?”
“落空,错误,不符合事实的记述。”旧书商说道,在烟灰缸里摁熄香烟。“唔,我和大爷做法不同。你可以先试试现场调查吧?看看那个房间是不是真的无法偷窥……”
“怎么,不是在讲庚申吗?”
“那件事我已经说累了。”京极堂说出不像善辩家会说的话,阖上精蝼蛄的书。“要是发现锁孔,事情就好办了吧?”
“你想说没有是吧?”
她说偏重现场也很令人伤脑筋。木场露出不痛快的表情一瞪,京极堂便打马虎眼说:“这我怎么知道呢?”
“你就是知道。就算有洞孔,那个叫工藤的家伙也没时间偷看。”
“他有不在场证明。”
“是啊,所以我反倒是觉得长寿延命讲很可疑,所以才回来找你……”
“当然,哪里最好也去看看。依我看,那个叫什么通玄老师、取得这种乱七八糟名字的调剂师相当毒辣。大爷最好也向那位小姐仔细打听清楚,看看名为诊察的个人面谈画上多久时间、那段期间都在做些什么。”
京极堂站了起来。
“喂,等一下,你说的落空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你说那个叫工藤的人写来的信,内容十分详尽,那么上面有没有什么没有写到的事呢?——是这个意思。”
“这……应该没有吧……”
再怎么说,连内裤的颜色都写了。
牧场说道,京极堂便说:“内裤就算不说也一样会穿啊。”接着他想了一会儿,说:“是啊,这样的话,你去问问工藤的信里面有没有写道那位小姐读工藤的信这样的记述吧。”
“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不管工藤有没有偷窥,既然全部都写了,那么当然春子小姐收到他的信、还有读信的事应该也会记录上去吧?”
“呃……是这样没错……”
“如果没有那些记述,到时候就叫工藤自愿接受侦讯。只要说他有偷盗嫌疑,他应该会老实听话吧。大爷只要摆张恐怖的嘴脸吓吓他,他马上就会乖乖束手就擒了。就算很缠人,他应该也只是个懦弱的家伙。”
“你在说些什么啊?”木场再一次挤出沙哑的声音。“要是上面有的话怎么办?”
“上面有的话?这个嘛,要是有的话,应该也是落空的。春子小姐看信的时间或地点有一边落空,或是两边都落空了才对。唔,就算有个万一……或许顶多会有一次说中吧。”
京极堂急匆匆地站起来,抱怨说:“真的变冷了。”将书本收回壁橱。
“喂,你就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事啊……大爷。”京极堂头也不回地说。木场的表情变得极其凶暴。

3

“记忆力比别人好啊……”木场呢喃道,然后环视天花板,视线从潮湿变色的墙壁沿着褪色的窗帘转向女子的脸。
“……我记得你这么说过吧?”
春子一副难掩困惑的模样,握紧作业服的衣角,答道:“我这么说过吗?”“你说过啊。”木场回道。春子有点吓着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应该有根据吧?”
“根据……?这……那我撤回好了。”
“我又不是在骂你。”木场说着,背向春子,摸摸自己的脸。想必表情应该很恐怖。
——结果不是惹人嫌了吗……
不该来的,木场又后悔了。
他冷冷地说:“我突然跑来了,打扰到你了吗?”
这与其说是道歉,听起来更像在闹变扭。
木场拜访春子工作的工厂时,谎报自己的身份。他想一个长相凶狠的刑警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可能会给春子添麻烦,所以才说了谎。他自称是春子的远房亲戚,但是那种骗小孩的谎话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工厂里似乎没有一个人认为木场是春子的亲戚。因为春子无依无靠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且容貌魁伟的木场怎么看都不像是长相平庸的春子的亲戚。木场这张脸简直就是天生当刑警的料,如果不是刑警,完全就像个地痞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