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鸟口,你好像已经是嫌疑犯喽。”
“嗯,好像已经曝光了呢,老大。”
“谁是老大啊?话说回来,仔细想想,我到底该说些什么来证明我的身份呢?还有,我今天可以住宿在这里吧?”
“登山电车已经没有班次了,要是全程徒步走回那里,天都已经亮了。会死人的。在这里过夜就好了,不要紧的。一股傻劲,比大海更深。”
鸟口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里头一片乱哄哄。玄关有几名男子。从服装推测,他们似乎是鉴识人员。他们可能正要撤离。我们等待他们走出门外,待最后一个人离开后,才进入里面。一走进里面,数名男子便把走廊踩得震天价响地出现了。
“为什么有两个!竟然给我跑了两个人吗?”
一名男子披散着三七分的头发叫嚣着。年约三十,眼神相当神经质,鼻子尖挺,有着一张歌舞伎演员般的秀气脸孔。
刚才的巡查开口了,他的腔调有口音。
“这边的这位我没见过。”
“你这家伙的记忆能信吗?喂,你们两个!”
男子以歇斯底里的动作指着我们。
“混、混账东西,你、你们要怎么负责?”
他陷入错乱了。这种场合,先错乱的人先赢,其余的人大多都会冷静下来。我当然也急速地冷静了下来,只是男子过于激动,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哦,不好意思偷溜出去,让你们担心了,我是去接这位先生的。这位先生是个严重的路痴,要是扔下他不管,好好的一个大人可能会就这么走丢了……”
鸟口说着牵强的借口。所谓严重的路痴,指的当然是我。这个托词似乎是他在路上想到的,但是在听惯京极堂诡辩的我听来,实在是破绽百出。我提心吊胆,担心谎言随时都会被揭发。
“这、这家伙是谁?”
“我……”我吞吞吐吐起来。
“这位……这位是今晚要住宿在这里的作家关口巽老师。我们委托他撰写这次采访的报道。老师,深夜里辛苦您走这一趟了。”
是中禅寺敦子,简直就是救世主。
“作家?这个人?哈!”
男子送上露骨的侮蔑视线。
“敝、敝姓关口。”
“我是国家警察神奈川县本部搜查一课的山下。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今天这里发现了离奇死亡的尸体,目前警方正在进行搜查。我负责指挥现场,也就是搜查主任。总之,这家旅馆目前成了临时搜查本部。我不晓得你是作家还是谁,总之别给我妨碍搜查啊。喂,你这家伙,我有多到问不完的问题要问你,赶快给我过……咦?”
山下搜查主任指着鸟口说了一串之后,盯着我的脸,把头倾斜了十度左右。
“作家关口?”
一旁的年轻刑警对山下耳语了几句。
“啊!那个关口!”
山下反射性地轻呼,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总、总之不许你来碍事。喂,那边那个男的,赶快给我过来。"
鸟口一脸窝囊地转向我,然后随着蛮横的刑警消失到里面了。至于我,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像个白痴般呆杵着。我连鞋也没脱,站在玄关,于是敦子伸手接过我的行李。
“我还以为是哥哥会来。对不起,关口老师,旅馆这边我已经交代了,费用当然由稀谭舍来负担……”
“这事不打紧……小敦,刚刚那个刑警……”
“哦,那个人是石井警部的部下喔,所以应该听说过老师的事吧。最近在神奈川一带的警察当中,关口巽可是位大名人呢。”
我从去年秋季到年底被卷入的事件,全都发生在神奈川本部的辖区内。石井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警部。
此时女佣过来,先领我到房间去。
听说榎木津侦探还未现身。
我穿过迷宫般的走廊,爬上特异的楼梯。
因为完全无法掌握外观,屋内的结构更形同迷宫。构造细长、连续八个并列的门户中,正面左边算过来第四间是我的房间。
房间里很温暖。用不着我担心,住宿的准备似乎也已经完全安排好了。我一脱下外套,女佣便立刻接下。待遇和富士见屋果然大不相同,小熊老爷子就没有细心到这种地步。
“总觉得演变成不得了的大事了,这种事我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呢。杀人事件真是太恐怖了……”
女佣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在这种情况下,无法招待周到,实在是对不起。待会儿掌柜的会过来打招呼……”
“啊,招呼就不必了。可以给我茶或是水吗?”
我这种客人才没资格劳烦旅馆员工来打招呼。女佣说“我立刻送来”,跪坐着向我行礼。然后她半抬起头,眼睛朝上地看我说:“请问,仙石楼会怎么样呢?”
“什么叫怎么样?”
“像是受到闭馆还是勒令歇业之类的惩处……”
“不会这样吧。”
一般来说不会有这种事,只是我这番发言也没有确实的根据。
即使如此,女佣似乎还是放下心来,说完“请稍等”之后离开了。
我伸出双腿,把手撑在后面,仰起身子。榻榻米冰凉冰凉的。我看见坐垫,把它拖了过来,折成两半后当成枕头塞在后脑勺下,躺了下来。
壁龛挂了一幅挂轴。
上面画了一幅漆黑的牛跳跃的图案。
从黑牛的鼻尖延伸出来的缰绳,握在一个模样像中国孩童的人物手中。他看起来也像是在跳跃的样子,面无表情。
因为我躺着看,画看起来当然也是横的。
一时间,我专心在那幅画上。
哒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是面无表情的中国人在那里跑来跑去吗?
或者……是老鼠。
外门“喀啦啦”打开。
接着纸门开了,敦子的脸从缝隙间探进来。
我慌忙跳起来,坐正姿势。
“老师,我送茶来了,也请旅馆做了饭团。您一定饿了吧。”
托盘上放着堆积如山的饭团,可能也有鸟口的份吧。
“哦,这么说来我还没吃饭。谢谢……”
敦子背后露出久远寺老人的脸。
“久、久远寺……医生。”
“啊,好久不见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关口。哎,没想到连你也来了。谢谢你啊。没想到我又被卷进这么奇怪的事情里头,看样子是我平日太作恶多端了吧。”
久远寺开朗地说,只是陷在颊肉里的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寂寞。
“您、您好,之前真是……”
多么陈腐的寒暄啊。
去年夏天。
有如高烧不退的一星期。
我遭到了仿佛过去的人生全数遭到否定的巨大——太过于巨大的冲击。关于这一点,这名老人应该也是一样的。我对久远寺老人,以及久远寺老人对我,应该都怀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
然而我却只想得出仿佛见到阔别一年的亲戚般的可笑寒暄。
也没有特别的感慨。
微微掠过胸中犹如感伤的情绪,是因为毫无感慨而萌生的寂寥感吗?或者是对于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往昔日的丧失感?
——或许就是这样。
就像过年一样。在来临之前毫无意义地兴奋,但实际到了那一天,却也无甚特别。因为得不到期待中的那种感觉,而且希望那种感觉迟早会造访,都一把岁数的我才会拖拖拉拉地不想结束过年。可是那种感觉或许只会在某种时期、忽然在极短的一段时间造访。而过了那段时期以后,一切都只是幻想。
孩提时代欢乐的过年,年轻时候旅行的兴奋,还有那个事件,全都再也不会重回我身上了。
尽管那个事件现实中的确发生过,我也确实体验过……
忽地,我感到寂寞万分。
“怎么啦?关口?”
“不,那个……”
——就是这样的。
不,非得这样不可。
我怀着分不清是寂寥还是失落的感觉,徐徐恢复平静。
“我来介绍,这位是古董商今川先生。”
一个长相不可思议的男子跟着走了进来。
“敝姓今川,幸会。”
“敝姓关口。”
我们围着矮桌坐下。
今川的眼睛和鼻子都很大,而且眉毛和胡子很浓,嘴唇也很厚。特别是鼻子大而发达,那张喜感的脸让我感觉很亲近。
“事态似乎很严重呢。话说回来,鸟口还在接受侦讯吗?”
“不幸的是,他好像被狠狠地训了一顿。被当成嫌犯了。”敦子像个恶作剧的孩童般吐舌说。帮助鸟口溜出现场的就是敦子。
“那家伙被教训教训也好。”
“可是关口老师弄得不好也会被同样捉去教训哟。若是给您添麻烦就不好了,请您配合我们的说词。就算隐瞒您在汤本住宿的旅馆不说,也马上就会曝光,若是事后查明和供述有所矛盾,会惹来不少麻烦,所以基本上请您实话实说就可以了。只是关于工作,就说您事前已经接到我们的委托。”敦子谆谆告诫地说。
然后敦子比鸟口更详细一些地把事件的状况说明给我听。
不管听多少遍,都教人摸不着头绪。
“可是那个侦探真的会来吗?”我问。
“他说要来的。对不对,久远寺医生?”
“是啊,他还是老样子,不晓得在讲些什么,我都怀疑他是否还记得我。可是他很爽快地答应喽。”
此时今川发言了:“从各位的话听来,那位侦探似乎是个很不得了的人物,但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真的很恐怖的,那个侦探糟糕到了无可言喻的地步。就我所知,他根本是侦探史上最糟糕的一个侦探了。对不对?”
我征求敦子的同意。久远寺老人既然都主动把他请来了,肯定是完全误会了那个侦探。可是敦子说出令人意外的话:“嗯……可是对于这类事件,他的能力或许可以发挥效果。”
“你说榎木津吗?”
我面露难色,不知为何今川有了反应:“榎木津?那位侦探姓榎木津吗?梗木再加上津津有味的津?”
“今川先生,你认识他吗?”
“呃,或许是我认识的人的亲戚,不过这个姓很少见,或许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不,如果说他是个怪人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今川,你说的那个认识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哦,是我军旅时代的长官。”
“你是陆军吗?”
“不,我是海军。”
“关口老师,那……”
“嗯,那应该是榎木津本人吧。我记得他哥哥是陆军……”
榎木津这种珍奇的姓不是到处都有的。
仔细询问之下——或者说越听越觉得今川的长官、一个怪人青年将校,绝对就是榎木津礼二郎其人。名字姑且不论,那么奇怪的人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的。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同声叹了一口气。
既然今川认识榎木津,那也不必说明了。这是失望的叹息。
“那个人的家世应该相当显赫,然而现在却在当侦探吗?我完全无法想像。说到侦探,我一直以为是头上戴着鸭舌帽的那种人呢。”
“不知道榎木津侦探阁下这次又会以什么样的打扮登场……”
我想他会这么晚还没有到,一定是因为在挑选衣服吧。
反正他一定会以光怪陆离到极点的装扮登场。
这么一想,我更加消沉了。
短暂的沉默。
纸门冷不防地打开,一个不同于刚才的女佣探进头来。“恕我失礼,医生,还有客人……”
她的表情有些紧迫。
“噢,阿鹭,怎么啦?”
“那个,去了明慧寺的刑警先生,带了一个和尚回来了。”
“哦?然后呢?”
“听说和刑警先生一起回来的和尚叫做和田慈行师父,而过世的那位则是叫……小坂了稔师父。就是……”
“咦?”今川大声说,“那,我已经见到我在等的人了吗?!”
我们在阿鹭的带领下急忙下楼。
我完全搞不清楚在哪个地方转弯,哪个房间又是和哪里相通。我只是没头没脑地跟在后面,在众人引导下抵达了该房间。
打开纸门一看,方才的刑警们和鸟口在里面。刑警的人数似乎增加了。山下一看到我们,立刻露出厉鬼般的表情怒吼:“干吗!滚出去!”
敦子说:“我们听说有明慧寺的师父前来,我刚才也说过,我们是来这里采访的,但是看这情形,似乎也无法按计划进行采访,所以想向那位师父……”
“啊,受不了。那种事怎么样都……啊,喂,你。你叫今川是吧?你来得正好,过来一下。”
山下面露青筋,一走过来,就抓住了今川的肩膀。
鸟口随即出声:“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你太可疑了!”
山下吼也似的说道,半强迫地拖着今川,消失到隔壁房间去了。隔壁房间只能瞄到一点,似乎是一间佛堂。我听见高声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楚是在说些什么。
我正迷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年轻的刑警偷偷摸摸地靠了过来。
“你是关口老师?”
“咦?嗯。”
“敝姓益田。听说你在逗子的‘金色骷髅事件’当中大显身手。我是从石井警部那里听说的。”
“咦?没……没那回事……”
“你不记得我了吗?之前横滨发生绑架事件的时候,向老师问话的……就是我呀。”
“啊?是这样的吗?”
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不,我不可能记得。即使没做任何亏心事,我依然经常是个行迹鬼祟的人。在警察盘问或侦讯这种状况下,我绝对身陷极度紧张的状态,所以完全不会留下任何客观的记忆。
益田这个刑警虽然有点嬉皮笑脸的,却不像是个坏人。
“喏,我就说老师很有名吧。”
“世界真小呢,警察满世间。”
敦子与鸟口一个接一个说。
其他凶悍的刑警瞪了过来,益田略微耸了耸肩,离开我身边。
“关口,看样子你也是作恶多端哪。”久远寺老人悄声说。
三分钟过去,纸门粗暴地打开,伴随着骂声,山下与今川在险恶的气氛中走了出来。
“啊!我什么事没见过,我无法信服!你刚才不是说你谈生意的对象是小坂了稔吗?这种事一查就知道了!现在就给我招!”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与那位和尚只有书信往来而已。真的如此罢了。”
“如此罢了?”
“如此罢了。”
“什么叫如此罢了!扯谎!嗯?你们干什么像个白痴似的杵在那里!喂,把老百姓给我赶出去!听不懂吗!”
“嗯,老百姓可以回去了是吗?”
“你不行!喂,益田,给我赶出去!”
“可是山下先生……”
“肃静,这可是在佛祖面前。”
沉着、充满威严的声音。
音量不大,却在一瞬间慑住了房间里的一切事物。
山下也突然静下来了,所有人同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纸门的另一侧,是一幅被切割下来的景色。
完全打开的纸门后,佛坛前,有一团像黑色破布的东西,是尸体。
旁边站着一名僧侣。
盘踞在这一侧的喧嚣与执念等猥琐的事物,隔着一道门槛,完全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空气看起来也是清澈的,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这当然是错觉。
僧人朝着破布——尸体行了一礼,以庄严的动作进入俗世——这边的房间。
然后他静静地背对我们,再度合掌行礼后,无声无息地关上纸门。
他端正姿势,再次转向我们。
缁衣的衣袖因风吹而鼓胀,随即萎缩下去。灰色的朴素袈裟称为缁衣,是僧侣常见的穿着。然而……
——这个人是尼僧吗?
不,刚才的声音是男的。
但是……
僧侣的长相甚至令人错认为是尼僧……
俊美极了。
眼睛细长,睫毛浓密,脸庞小巧而端正。
他的举手投足与外貌仪容,没有一丝可挑剔之处。
个子虽小,但姿势端庄,整个人看起来身形庞大了两倍左右。
美僧看见我们,上身没有半点晃动,静静地走过来,在敦子面前停步,然后开口了:“敢问是稀谭舍的人员?”
“啊,是的。”
“请问是饭洼小姐吗?”
“饭、饭洼她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我是《稀谭月报》的编辑,敝姓中禅寺。”
“贫僧已经听说了。贫僧是明慧寺的僧侣,名唤和田慈行。虽然遭逢如斯不测……采访一事该如何处置?”
敦子难得地穷于回答,面露狼狈地望向我。然后她又看看山下,这么说道:“虽、虽然敝社非常希望能够进行采访,但是警方……还有贵寺也……”
“本寺可以接受采访,全无问题。”
“可是,那个……过世的是……”
“您是指……被害人吗?确实,邻室那具怪异的尸骸是本寺云水了稔和尚。不过据闻遗体将送交司法解剖,因此亦无法为他举行葬仪。听说贵社想要采访的是寺院的修行,那么无论发生任何不测之事,吾等每日之修行亦不会有任何改变。”
山下紧握双拳,插了进来:“那个……喂,和田先生。包括这个小姐在内,这里的人全都是嫌疑犯,而且他们的嫌疑是杀害你们寺院的和尚。”
“所以?”
慈行和尚转向山下。
“什么所以……”
“贫僧是问,所以那又如何呢?”
“所以说嫌疑犯……”
“嫌疑犯将被警方限制行动,无法自由外出——如果您是这个意思,那么也无可奈何。这几位在真正的凶手被逮捕之前,都会被监禁在这里吗?”
“不,这……”
警方应该没有权限把一般人的行动限制到这个地步。
“况且,难道凶手不可能是这几位以外的人吗?了稔师父早在四日之前,便行踪不明。”
“也、也是有这个可能,可是……”
“例如说,或许我就是凶手。”
慈行和尚笑了——看起来。
“据闻了稔师父与世俗多所牵涉。即便遭逢如斯末路,亦是其身之不德所招致。”
“但是也没这样就活该被杀的道理啊!”
“所言甚是。本寺也会不遗余力,协助搜查。盼警方能够尽速逮捕凶嫌。只是……”
“只是?”
“请警方不要妨碍本寺修行。”
“呃?”
“贫僧的意思是,希望警方切勿做出搅乱寺院宁静的无礼之举。如此一来,本寺三十五名云水,将悉数协助警方办案。另外,贫僧凡事最重秩序。出版社的各位,请依照当初的预定,在明日午后二时进行采访。中禅寺小姐,可以吗?”
山下哑然失声。接着敦子开口了:“请问……”
“什么?”
“贵寺没有女人禁制吗?”
“那类古老因习早已抛却。请勿担心。”
慈行和尚说完之后,瞥了我一眼。
正看得出神的我倒吸了一口气。
“恕我就此告退。”
慈行穿过我们,来到面对走廊的纸门前,重新转向这里,深深行礼。他抬头的同时,背后的纸门无声无息地左右开启。
那里站着两名年轻的僧侣。慈行走到走廊,在两人中央停步,回过头来,隔着肩膀望向我们。
两名年轻的僧侣深深行礼之后,关上了纸门。
“什、什么跟什么啊,喂。”山下发出错愕的声音。
“山下先生,你要怀疑我们也好,可是寺院那些人看起来也很可疑呢。”
鸟口亲昵地说。益田跟着说:“得扩大搜查的范围才行,还得检讨鉴识的分析,还有辖区的报告……”
“闭嘴!不许指使我,给我安静一点。”
山下失去了霸气。
“请问……”敦子提心吊胆地开口。
“关于明天的事……”
“我知道,采访是吧?唔,也不能把你们全部逮捕……不过你们得把具体安排交代清楚。呃……”
山下像要掩饰错乱似的按住了脸,说他明天再决定。
日期过了一天。鸟口也暂时获得释放,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
可能是因为敦子去了女同事身边,没了听他抱怨的对象,鸟口跟着我过来。
“太过分了,这是越权行为,是国家权力的滥用。”
鸟口频频嘟哝,抒发不平。
一问之下,他拍摄的底片似乎被当成证物给没收了。
“这有什么办法?就当做国家警察免费帮你冲洗照片,该心存感激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