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很忙碌的增冈不知为何又整个坐了下来,歪着长长的脸,专注倾听益田的话。人不可貌相,原来增冈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从他喜欢中禅寺那滔滔不绝的演说来看,肯定是一个怪人吧。
益田说到美江的事,增冈便说:“哦,她们的说辞我懂,可是我实在受不了她们那种歇斯底里的态度哪。就不能设法改一改吗?”
中禅寺立刻说道:“增冈先生,别说傻话了。让她们变得那样的,不就是我们男人吗?”
增冈露出一张怪表情说:“原来……你是个feminist(女性崇拜者)吗?”
“我当然是个feminist(女权扩张论者)哪。”
听到中禅寺的回答,增冈说“真是人不可貌相”。但益田觉得两人的对话之间有着不小的歧异。
此时,益田提到织作葵的名字。
中禅寺姑且不论,但增冈似乎吃了一惊。
“所以你才会对织作的名字有反应啊。原来如此,那应该是三女吧。我听说过她在鼓吹妇女运动。话说回来……好巧……呢。真是巧合。”
溃眼魔与织作家,出现了多达两项的共通点。益田说“真是不可思议”,中禅寺再次扬起单眉说:“益田,世上的一切都是由偶然所构成的,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样吗?”
那么……必然与偶然的分界何在?
“只是,人类是聪明狡猾的生物,说是偶然,是不会信服的。人会想要制造出明确的图像,就像蜘蛛结网那样,在朦胧的偶然与偶然的点之间牵上丝线。如果形成美丽的图像,就称之为必然,若是呈现扭曲的图像,就称之为偶然。只是这样罢了。如果把蜘蛛丝——道理拿掉的话,世界就只是一团混沌的偶然的累积罢了。”
“这样啊?”
“是啊。蜘蛛丝平常是一片模糊,可以清楚看见的线,称为合理认识——科学,完全看不见的线,则称之为神秘学。所以神秘学并非不合理的认识,科学与魔法也不是彼此相反的,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罢了。看得见的好,还是看不见的好?如果不灵活运用,就会错估了世界。”
“换句话说,应该毫无关系的我和增冈先生的话里,就算出现溃眼魔与织作家这共同点,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吗?”
“没错。只是……”
“只是?”
中禅寺眯起眼睛,说:“这些偶然……是不是早就已经在蜘蛛网上了?”
“什么意思?”
“有时候,偶然早已排列在某人所勾勒的蓝图上了。这种情况,偶然虽然是偶然,但它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是必然了。或许……有这种可能性。”
益田不懂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委托人会去拜访榎木津先生,还有我听到委托人的委托,并和接到柴田先生命令的增冈先生一起拜访这里,会不会全都是某人所策划的计划中的一环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这完全是碰巧,益田的选择是出于自由意志。
没有第三者介入的余地。
“中禅寺先生,那是不可能的。我会拜访这里,完全是情势使然,在增冈先生要来这里之前,我还一直在犹豫。或许我根本不会来。不,我会遇到增冈先生也是偶然,而且我会在今天来到东京,完全是交接工作所影响……”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中禅寺伸出揣在怀里的手,抵住下巴,“例如说,不管你再怎么烦恼,你会不会来到这里的几率都是一半一半。你不可能只来一半的身体,所以几率不会变化。而不管你的意向如何,你的行动几乎都受到外在条件的拘束。你自以为你是依照自已的意志在行动,但是决定意志的大多数条件,都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事实上,你自已就说这是情势使然。”
“可是要不要来这里,是我自已决定的。”
就算是一时兴起、临时起意,下判断的也是益田自已。
“是吗?你只是根据这些众多的条件,从不怎么多的选择里面,挑出对你来说最好的一个——或者说应该是最好的一个罢了。荒诞不经的侦探、亟需援手的委托人、好管闲事的秘书、身负重任的律师——因为身边有这些人,你才会想到要来我这里,所以你的意志在这里头究竟占了几分,实在很难说哪?”
“可是中禅寺先生,就算这不是我的意志,我会遇到增冈先生,依然是个巧合啊。我也有可能不会遇到他。”
“当然了。可是就算没有你,增冈先生想要委托的事,以及那名委托人所委托的事,迟早都会在榎木津那里交会。”
“是没错……可是增冈先生他……”
“他当然也不是出于他的意志这么做的。他在百忙之中,心不甘情不愿地执行这个任务。”
“没错。”
“那……请等一下。如果我在遇到增冈先生之前,自行调查起来怎么办?这两件事就绝对不会交会了。”
“没有绝对这回事吧?或许暂时不会碰上吧。但是益田,假设这是已经料到这一步而做出来的设计图……会怎么样呢?”
“什么?你是说这个计划连不测的事态都预料进去了吗?”
“没错。我刚才也说过了,你来到这里的几率是一半一半,不是无法估计的几率。”
“这……是这样的没错啦……”
“而且不管你怎么行动?怎么想,对大局应该都没有影响、没有关系。你应该碰巧在今天来到东京,因为私人的因素,去了榎木津的事务所,所以这仍然是个巧合吧。不,毋宁说,益田的闯入肯定是个未知数。”
中禅寺皱起眉头。“可是,如果这幅画的构造可以连未知的偶然都巧妙地织入的话……”
接着他一脸凝重地按住眉头的皱纹,“委托人带来的讯息,与增冈先生带来的讯息,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渠道,只要有一天能够在某处交会就行了……是这样的吗?不管什么人怎么行动,全部都在计算之中,这个偶然的背后,有一股意志在利用佯装成偶然的偶然,使得两个讯息彼此交会。”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中禅寺?”增冈急急地问。
“不,这只是一个预感,在打开盖子前,没人知道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可是……这……不……”
中禅寺在思考,益田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益田愈来愈不安。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觉得眼前的现实似乎快要不属于自己。
“这两者交会的地方……会浮现什么?”
“织作家与溃眼魔吗?”增冈问。
“不,应该不是,那们的话,真相就会被揭发出来了……益田。”
“什、什么?”
“委托人叫什么名字?”
益田踌躇了一下。
侦探没有保密义务吗?如果是榎木津……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吧。
“是……杉浦美江。”
“杉浦女士……字怎么写?”
“杉树的杉,浦岛太郞的浦,美丽的美,江户的江。”
“增冈先生,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不认识哪。”
“杉浦女士要找的对象叫什么?”
“杉、杉浦隆夫——隆鼻的隆,丈夫的夫。”
“增冈先生,这个名字呢?”
“不认识……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杉浦?隆夫吗?呃……咦?我听过这个名字。呃……”
增冈歪着海苔般的眉毛思考着。益田有点……害怕增冈口中即将说出的答案。
“啊,是门牌。”增冈短促地叫道,“我看过门牌。在小金井。”
“什么嘛,那……”
那才是偶然。
“那应该没有关系吧?杉浦女士的解是住在小金井町,可是增冈先生会走哪条路、会看到什么,又会记住什么东西,那才是没有人会知道呢。这不可能事先料到吧?这才是百分之百的偶然。中禅寺先生,你想太多了。”
“也……不一定哟,而且……”
“咦?”
增冈还没有停止思考,益田的安心感一下子就被打散了。
“……不过,不是,不是那个。我知道了。”
增冈好像正连珠炮似的思考着。他手忙脚乱地打开公文包,取出里面的文件。
“是这个,我是在这里看到的。我记得我在书面上看过这个名字。因为和小金井看到的门牌姓氏一样,才舍近求远特别注意吗……不,就算不是,尽早也会发现的。只要仔细查看,任谁都会发现。”
“你说小金井,是上次那桩事件的时候……”
“对啊,中禅寺。我频繁拜访的那户人家的隔壁,挂的门牌就是杉浦这个姓。这个,就是这个。”增冈翻开文件,指着一处说。
“那是什么?”
“这个啊,是‘圣伯纳德女学院’的教职员与学生的名簿。喏,益田,你看。就在这里……”
增冈有些激动,“厨房临时雇用职员。是打杂的吧,或者是工友。就在这里。上而不就是这个名字吗?”
杉浦隆夫,三十五岁,昭和二十七年九月录用。
——有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杉浦隆夫竟然在这种地方。
除非这是同名同姓的不同人,那么益田既没有去小金井,也没有去兴津町,也没有进行查访,在短短数小时内就找到了要找的人。
板着脸滔滔雄辩的男子说,这是偶然,而这个偶然是必然。
益田感到一阵恶寒。
如果自己真的不是依照意志在行动……
如果真有操纵一切偶然的超越者存在……
那么益田岂不等于是被绳索操纵的木偶吗?毫无自我可言。
能够操纵偶然的人,那是——神。
盘踞在有如蜘蛛网一般的道理中心,操纵丝线的人……
——是蜘蛛吗?
“这真是……委托人要找的人吗?”
“益田,如果那是别人的话,到时候你就堂而皇之地大声宣言这是巧合吧。这是偶然,但也不是偶然。这是……”
中禅寺露出极为凶恶的表情,沉默了。
增冈说:“可是上面的记述也太少了,没有住址,也没有户籍地。而且怎么会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期录用?就算是临时雇用,一般也都会等到年度结束时招募吧?是靠什么关系进来的吗?总觉得很可疑哪。有必要确认一下吗?嗯?喂,等一下,这不是我的工作吧!”
增冈似乎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引进去,慌忙甩头。
“增冈先生,这倒不一定。这个叫杉浦的人不是还很年轻吗?你刚才说被杀害的本田老师四十六岁,是在学院里任职的男性中最年轻的一个。”
“我是说老师当中,这个人是职员……等一下,有这么年轻的男人在学院里面啊?也就是说……喂,中禅寺,你该不会说这个人是凶手吧?如果这家伙是益田在找的人,那么他就是溃眼魔事件的……”
“就是这个。”
“就是哪个?”
“怀疑杉浦隆夫,这是预备好的结论。意图尚不明了,但杉浦隆夫应该就是这个阶段的结论。”
“这个阶段?”
“光只有这样,恐怕什么都还看不见。为管怎么样,这也不过是某种布局罢了。我们三个人似乎在不知不觉当中……”
中禅寺说到这里,依序望向益田与增冈,说:“……落入了某人布下的网。”
益田拭去额上的汗水。
听到女子啜泣般哀切的哭声,男人有些烦躁,狠狠地捶打地板。“别哭啦,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这么不爽快!”他以几乎要震动房门的吼叫声咆哮,转向女子。烛火幽暗而娇艳,将女子白暂的肌肤晕得一片朱红,让单薄的她更显虚幻。
怒意与烦躁一瞬间消失无踪,男子再次依偎到女子身边,厚实的手掌覆住她纤弱的肩膀。
女子溜出男子的手说:“老爷,这些钱是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哀怨地望着枕边的钞票,更加悲伤地回视男子。
“你但心什么?那些钱是给你的。这房子破烂得不能遮风蔽雨,看你要拿去修缮也好,吃点滋补的东西也好,也买件衣服打扮打扮吧。”
“小女子没有理由收老爷的钱,请老爷收回。”
“什么没有理由?就算只是一夜情,你不也委身于我了吗?事到如今还说这什么话?你中叫我把拿出去的钱再收回来,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女人双手撑在床褥上,朝看愤怒的男子垂下头来:“今宵承蒙老爷如此意想不到的贵人宠幸,光是这样,小女子就已经无比欢喜了。”
“你这婊子,口气怎么这么大?你宁愿要村里的男人们给的不义之财,就不肯接受老子的施舍吗?每个人都知道村子里的男了没一天没来这栋小屋夜访。你以为老子就不知道吗?”
“夜访是夜访。”女人微微抬头,战战兢兢地仰望男子的脸说,“同衾共枕,也是两情相悦。小女子承蒙村里的大爷们关爱,像这样勉勉强强地度日。”
男子站在女子前面,就这样俯视女子。“你承认你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是吗?这么作践自己,又不肯收钱,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小女子不敢。”女子把头按在床褥上说,“即使穷困,小女子也非娼妇之流。小女子未曾从大爷们手中收取过分毫金钱。”
“别扯谎了,笑掉老子大牙!”男子唾骂女子,“漂亮话说得再多,也填不饱肚皮。如果你不是妓女,那就是乞丐!”
“不管老爷怎么侮蔑我,夜访就是夜访。与大爷们同衾共枕,是因为小女子愿意。如果不愿意,小女子会直说。只要照礼数拒绝,没有人会为难。大爷们前来拜访,小女子也觉得欢喜。这只是每个村子都有夜访风俗罢了,小女子并没有卖春。”
“这真是前所未闻。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每个人都笑你是个卖淫的哪。”
“小女子是个外地人,总有不好的风声。如果违逆当地人,就无法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
“够了!那么你就是个卖淫的!不管你再怎么辩解,出卖灵肉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就算你没拿钱,也拿了钱以外的东西。你为了住在这里、活在这里、赖在村子里,只难任凭别人玩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请您了解。”
女子仍不断辩解,但男子终于感到厌倦,粗鲁地站起来。
“从刚才开始,就你在那儿胡言乱语个没完没了。说穿了你不也是别人养的小老婆吗?你就算肯拿你野汉子的钱,也不肯收下老子的心意就是了,你这个事恶的淫妇!”
男子说完,粗暴地按倒挣扎的女子,压住她之后,揍了两三拳,最后这么说:
“如果你不懂,我就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都无关紧要。只要你过着这样的生活,不管任谁看签名簿,任谁听见,你都是个卖春的妓女。管你拿钱不拿钱都是一样。村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把你当城卖淫的,所以才会过来这里。你给我仔细听好了,如果你真的没有拿钱的话——那你就是个免费的妓女!”
女子转眼间面色惨白,任由男子摆布。
男子回去之后,女子哭干了泪水……
上吊了。
05
肮脏的玻璃门上,只有香烟的油脂和尘埃附着在油膜表面,在微妙的光线照射下化成了美丽的琥珀,木场趴在吧台上,朦胧地只望着它看。
店里一片昏暗,异常温暖,同时给予人一种沉浸在温水中的安心感及不快感。
老板娘有着一张暹罗猫的长相,她用凌厉却又和蔼的眼神注视着木场,微微一笑后,默默地为他斟满了廉价的冷酒。
木场在吧台上拖也似的抬头,拿起酒杯问道:“你几岁啦?”老板娘这次以带着些许忧愁的视线望向木场,只在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说:“怎么可以向女人打听年龄呢?”
“哈,装模作样,我第一次听说你是个女人哪,混账东西。”木场不必要地咒骂道,粗鲁地一口气喝干了酒,又趴了下去。
这里是位于池袋市郊的一家酒店,客人只有木场一个人。
店名叫做“猫目洞”。如同店名的“洞”字所示,这是一家位于地下室、不见天日的狭小酒家。从战后营业至今,已经营了七八年之久。老板是个还很年轻的的女子,虽说年轻,但开店时她就已经在这里了,因此应该年过三十了,不过由于生得一张娃娃脸,表情又灵活多变,模糊了她的年龄。店名中的“猫目”两个字,就是取自于老板娘如猫眼般善变的表情。
大家都叫老板娘阿润或润子。没有人知道她的本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和年龄。
木场是这家店的常客——不怎么常来的常客。
实际上木场很少来,但他每次一来,就摆出一副昨天才来过的态度。老板娘也一样,就算木场隔了一年才来,和他说话的口气也仿佛他今早才来过。
木场现在正迷惘下一步该怎么走。
行动方针不确定的状态,令他痛苦万分。
木场虽然个头庞大,手却很巧;长相凶悍,脑筋却动得很快。尽管如此,他依然是个迟钝的笨蛋,没办法找人商量事情。虽然朋友会体察他的烦恼,木场却察觉不出朋友对他的体贴,老是一个人困惑不已。这种时候,木场总是会突然想起来似的拜访这家店。
——混账东西。
他不晓得自己在骂什么。
川岛新造成了通缉犯,被列为左门町溃眼杀人事件的重要关系人。木场因为是川岛的老朋友,所以从搜查的主力上被撤换下来。这是没办法的事。
——去问女人……去问蜘蛛。
这是叫我去问什么?
前岛贞辅抄下来的“蜘蛛使者”的联络方式,是骑兵队电影公司的电话。川岛在盯梢的四谷署刑警眼前勒住了女人的脖子,没有得手而逃走了。川岛新造与前岛八千代命案九成九有关系。
——但是。
木场总觉得不快。
问题已经不是他怀疑的对象是朋友,还是找不到杀人动机这一类的事了。不管一个人的个性再怎么温和,也不能判定他绝对不会杀人。动机也一样,只要追根究底,不一定就找不到。只是……
川岛连自己的联络方式都说了出去,到底是要和前岛八千代交涉什么?如果目的是杀人,会那么轻率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吗?太随便了。如果川岛是凶手,只能说这是突发性的杀人。
从贞辅的证词也可以推测得出来,川岛与八千代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交涉。如果电话中的交谈就如同贞辅所说的,那么交涉一定是触礁了。贞辅说他们是在交涉买春卖春的金额。可是这只是贞辅的看法,一般应该推测为那时恐吓行为才对。那么即使有性交过的痕迹,两个人密会也不是为了买春卖春,原本的目的应该是交涉才对吧?客人杀害娼妓令人不解,但如果是恐吓勒索,状况就不同了。交涉可能决裂,两人发生争执,然后杀人——如果经过是这样,木场也能够接受。
——可是……
看样子似乎不是如此。
而且不管是冲动杀人还是预谋杀人,川岛应该都比任何人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用多久就会被警方查出。然而川岛却没有采取任何对策,不仅如此,他还满不在乎地回到骑兵队电影公司去。
再怎么说都太奇怪了。
川岛不知道贞辅抄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他当然不知道。可是川岛应该也不确定八千代绝对不会把号码透露给其他人。而且八千代遗留在现场的香囊里面,就装着抄写了联络方式的纸张。这已经不是粗心大意,而是愚蠢了。
四谷署那个长得像蝾螺的刑警——听说他姓七条——是在木场抵达稍早之前来到骑兵队电影公司的,他说那个时候气氛并没有任何不对劲。就在警方准备闯入时,女人——疑似娼妇的那个女人——破口大骂地闯了进去。所以七条刑警决定暂时按兵不动,观望情形。争执的声音持续了一阵子,因为情况十分不对劲,警方开门查看,结果川岛正掐住女人的脖子。
七条的报告说,川岛看见刑警破门而入,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维持掐住女人脖子的姿势,仿佛在思考什么似的全身僵硬。
川岛不动,所以刑警就这么瞪著他,徐徐逼近。
——你是川岛新造吧?
——可恶的家伙,杀人未遂的现行犯!
——放开那个女人!跟我们到署里去!
——你有杀害前岛八千代的嫌疑!
听到这句话,川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突然推开女人,踢翻桌椅后逃跑,然后撞到了木场。木场应该是在川岛僵住不动,与刑警们对峙时进入那栋大楼的。木场所听到的女子尖叫,是川岛在杀出生路时大闹所引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