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可以熬到太晚,会妨碍到早上的礼拜的。你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们……会的。”
织姬说“那么请安静些”,就要回去,却又回过头来说:“啊,麻田同学,我都忘了,你的房门底下夹着这个。这是你的东西吗?”
“……什么……”
“这是什么呢?好像是报纸。这所学校并没有订报呢,是什么呢?哎呀,我不该问这么多的。来……请拿去。”
织姬将手中的纸片递了过来。
夕子极为缓慢地接下它。织姬看着美由纪,说:“回去时请务必放轻脚步,轻声细语。”轻轻点了点头,静静地关上房门。
柔和的灯光被遮掩,室内再度变为月光支配下的苍白世界。
“夕子同学……”
夕子目不转睛地瞪着纸片,接着贫血似的身体一晃,倒向床铺。小夜子从椅子起身,靠了上去。纸片从夕子手中落下,美由纪把它捡了起来。
是剪报。
“骗……骗人的吧”
一阵眩晕。
“溃眼魔暗夜肆虐出现第四名牺牲者”。
照片底下,被害人的姓名。
“前岛八千代惨遭毒手”。
“前岛……八千代……这……”
诅咒——成真了。
“不!”小夜子像小孩子一样尖叫出声,站起来往后退去,害怕地贴在门上。
“真的吗?那个人真的死了吗,美由纪?”
“小夜子,冷静点!”
“真的有诅咒对吧?那个人真的死了,对吧?”
“这……”
“这不可能是碰巧!真的有,真的有!”
小夜子歇斯底里地摇了两三次头,背贴着门,就这么滑坐到地上,眼神涣散地注视着远方,全身无力地开口道:“怎么办?我在那里……”
“什么?”
“我在那里下了诅咒啊,美由纪。”
昨天那……骗小孩似的……
“那只是好玩,诅咒才没那么简单就……”
“可是如果真的有恶魔,他一定听到了。一定听到了,被听到了……”
夕子缓缓抬头,从凌乱的发丝之间抬眼望着小夜子。“你……下了诅咒了吗?”
“夕子同学,那只是闹着玩的。对吧,小夜子?对不对?”
——一开始只是好玩。
是一样的吗?是吗?夕子沉默地注视着小夜子,美由纪从她的视线中看到半带惊愕的怜悯,确信了。
小夜子说:“本田……会死掉。”
“笨蛋,怎么可能只因为那样就……就算真的有恶魔,诅咒也真的有用,小夜子也不是照着仪式做的,所以……”
——我在认真个什么劲?
连美由纪都以咒术真的有效为前提在说话了。这一定是搞错了,只是在哪里搞错了方向——美由纪这么一想,瞬间陷入混乱。想必不可解的现实,就这样照单全收比较轻松吧。
“总之,这种事……”
“我……怀孕了。”
“咦?”
唐突的一句话。美由纪直到听完接下来的一串话之后,才真正意会到其中的沉重。
“所以我去见本田了。”
“小夜子,你……”
“我告诉他,所我怀了孩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
“那个男的说:‘那是谁的孩子?’不敢相信。这所学院里根本没几个男人,他竟然说得出这种话。开什么玩笑……”
所以小夜子的态度才会丕变……
“那家伙叫我拿掉。我才不想要那种人的孩子……可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事事都要顺着那家伙的意?生孩子的也是我,要拿掉孩子的也是我,不是吗?我才不要!结果那家伙说:‘那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把你这种妓女从学校赶出去,你这个妓女、你这个妓女……’所以……”
小夜子——萌生了新的杀意。
就在那个时候,美由纪与蜘蛛的仆人对峙的时候。
你这个妓女——小夜子在黄昏时分对夕子说的话,其实是本田对她说的话吗?
“可是……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想生,也不想拿掉,生下来杀掉我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小夜子说着,把背压在门上,一边慢慢地把身体推挤上来,一边大叫:“我不要变成女巫!”
“所以说,那种事已经……”
“美由纪最好了!反正都不管你的事嘛!你差不多一点!”
小夜子用力锤门,夕子坐了起来。
“渡边同学……你……”
“啰嗦!我已经下诅咒了!可是不要,我不要变成你那种女巫!”
“可是……”
“女巫,闭嘴!你们是心甘情愿的吧!不要拿我跟你们混为一谈!”
“小夜子!”
“这个女的是女巫!她杀了婴儿来吃!”
“不要胡说八道了!夕子同学是为你着想才……”
——啊,讲不通。
小夜子的眼神非比寻常,是因为在昏暗的房间里听了一大堆惨绝人寰的内容吗?还是近日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影响了她?又或者是被再三累积的悲哀现实给压垮了?小夜子的理性似乎已经耗损殆尽了。
“你冷静一点!”
“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与其变成女巫……我宁愿去死!我要去死!”
小夜子打开们,逃出去似地飞奔而出。
“等一下……”
美由纪一瞬间望向夕子。夕子抱着头趴在床铺上,肩膀剧烈起伏。要追吗?还是留下来?
“夕子同学,不要紧的。这一切都是假的!”美由纪撇下这句话,追向小夜子。
楼梯中央浮现织作碧的身影。在一片黑暗当中,她被柔和的灯光所笼罩,宛如一个天使漂浮在哪里。美由纪跑下来一看,碧正站在平台上,望着楼下。
“吴同学,刚才渡边同学……”
“织作同学,她现在精神非常不安定,很危险,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找她?”
“这……太糟糕了。我马上去找舍监……啊,没那种闲工夫了对吗?”
“对。”
美由纪往下跑。
她踏出去的长腿在坚硬的石阶上“喀喀”地回响。打开门扉,夜晚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吹了进来。但是坚牢的建筑物连夜晚的黑暗都无法吸收,风一定也会滑过地板和墙壁的坚硬表面,吹到别处去。
——混蛋!
美由纪莫名地气愤。
她的愤怒没有明确的对象。
喀喀喀,脚步声作响。
——反弹啊!我不在乎!
没有一丝生气的矿物中庭,就如同字面形容,一片死寂,尽管一点都不温润,却反射出晶莹剔透的月光。教人气愤。
——这哪里清净了!
“小夜子!”美由纪大叫。朋友的名字在圣堂、礼拜堂、校舍回响,一次又一次反复,终至消失。
“吴同学!”碧叫道。悦耳的声音响彻四周,宛如置身梦境。烛台举了起来。
“那里、那里有人。”
美由纪转身。一道黑影窜过校舍旁边的石板地。美由纪绕过水池,跑了过去。然后她一面跑,一面后悔了。
——不可以触碰的东西。
麻田夕子说的是对的。
诅咒什么的,她应该阻止的。
小夜子确实遭遇了不幸。
但是就算这样,应该还有其他方法的。
——是我推了她一把。
“小夜子!你在哪里?”
脚步声,是美由纪的脚步声。碧没有脚步声,难道天使使用飞的吗?美由纪想着不相关的事。
可是不是这样的。美由纪总是踩踏着石头,才会发出如此巨大的脚步声。
抵达校舍了,没有人影。她们进入旁边的小径。
夜晚的世界冷冷地浮现在月光中,万籁俱寂。之所以没有声音,是因为时间冻结了;而连时间都能冻结的冷冽,则源自于月光那苍白而色温极高的色相。
就在这个时候。
色彩。花纹。斑斓。
一晃,一晃。
鲜艳的色彩轻巧地穿过树木之间。
一块布匹在漆黑的树木间穿梭飞舞。
“那是……什么?”
“女……女人……在跑?”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女人甩着长袍奔跑?
美由纪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毛骨悚然。
“不对,那是……和服。”
“和服?头上披着和服吗?”
鲜艳的水鸟花纹——那一定是和服没错。多么突兀……突兀?
美由纪跑了出去。
一晃。一晃。
“等一下!”
被风一吹,布匹高高地扬起,转过头来,里面……
一片漆黑。
是黑暗披着浪荡的女人衣服四处奔跑,黑暗睁着一双眼睛。
——有脸。
好黑。
“黑……圣母?”
站在那里的——是黑圣母。
和服披在头上,前襟合拢。
就像印度妇女或平安时代的贵族女子,不对,就像鬼一样。
那张脸的黑,不是生物的黑。
而是漆黑。
只有眼睛是白的。
“啊……”美由纪忘了该怎么尖叫。圣母维持回头的动作,停伫原地。
若是没有和服,看起来就像一对眼珠漂浮在黑暗当中。
美由纪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似的,完全动弹不得。
背后传来声音:“怎么了!”
是天使——织姬。
以此为契机,美由纪从束缚中逃脱,退了两三步,总算大声叫道:“黑……圣母……”
“你说什么?”
碧跑到美由纪身边,伸出烛台。
光明驱逐黑暗。圣母大大地甩了一下那身突兀的服装,如脱兔般迅速跑开来。鲜艳的和服残像在黑暗中划出一抹扭曲的涂鸦,消失了。
“怎么可能……”
碧那张美丽的脸僵住了。
黑暗消失在黑暗的彼方。
“那是、那是什么?黑圣母?……怎么可能……”
——真的有……
“美由纪同学!”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是夕子追上来了。
“夕子同学……”
“里面,校舍里面,刚才有人影从二楼的窗户跑过去。”
夕子进入校舍,美由纪也跟上去
——真的有,真的有黑圣母。
——这真的是现实吗?
因为触碰了不能触碰的事物,所以另一个世界的门扉开启了。
美由纪奔进黑暗。
深夜的校舍像是孕育着邪恶。种种浮雕设计,不管它们的主题是什么,看起来全都是些恶心诡异的怪物。黑暗中,非比寻常的气息正蠢蠢欲动。
夕子只在长袍上披了一件斗篷。
明明憔悴成那样。
“上面……往上面去了。她想要跳楼!”
一道尖叫声传来。
“是小夜子的声音!”
美由纪跑上楼梯,夕子和碧也跟了上去。
来到屋顶。
“那是什么!”
一个黝黑的有机体掉在硬质的石地上。
周围的石地全都反射着月光,唯有那团肮脏的物体吸收了一身的光芒,显得益发漆黑。
那是——本田幸三。
不,那是不久前还是本田幸三的物体。
本田已经没有气了。
不断地对小夜子投以污蔑眼神的那双眼睛完全失去了光辉,什么也看不见。不断地对小夜子口出恶言的那张嘴巴现在邋遢地张开,暴露出那条淫秽的舌头。手和脚都像被蜘蛛捕获的昆虫般萎缩而扭曲。
他的脖子被扭绞到几乎折断,转向不可能的角度。
肮脏的尸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渡边小夜子尖叫着,迷失了全世界,当着美由纪的面,从坚牢的建筑物上跳了下去。
仿佛被反弹出去似的,小夜子跃向空中。

 

女子背朝着他。
男子望着她纤细的背影。
女子只是略略弯曲脖子,男子就像头野兽般警戒,烦躁而粗暴地斥喝:“不要转过来!不许看!”
女子形状姣好的耳朵天生就听不进粗鄙的话语。她以流丽的动作回头,嘲笑似地绽出冷酷的笑容说:“你就那么讨厌……被人看吗?”
“没错。”
“连被我看……都不愿意吗?”
“你……不一样,可是……”
男子背过脸去。
女子以机械般精准的拍子笑了。
然后她绕到男子背后,轻轻地伸出纤纤玉手。
纤细而柔软的指尖碰到男子的颈项。
女子抚弄着男子的脖子,他说:“为什么……要藏匿我?”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呢。”
“为了唾弃我吗?为了轻视我吗?”
“是啊。你现在处境十分恶劣,我是你的庇护者,也是你的饲主。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态度倒是挺蛮横的。我喜欢你这种顽强不屈的态度,还是因为你拿着这么危险的玩意儿呢?”
女人白皙的手指从男子的脖子滑至胸口,抓住他深深藏在怀里的、不祥且尖锐的凶器。
“放手,这……”
“你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想保住你的男性雄风吗?”
男子垂下视线。“什么……意思?”
“你会做那种事,是因为你想当个男人吧?无药可救的阳具崇拜者。可是那是没用的,你还是认了吧。你已经遭社会排除,是个丧家之犬,不是个男人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从这个国家的结构中被排除,是个逃脱者。尽管如此,你却仍想要坐镇在构造的中心,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想要当个男人,对吧?所以你没有侵犯女性,而是……像这样……”
“住手!”
男子回头,接着用力抱住女子。
“你怕吗?”
“我怕。”
男子一次又一次紧抱住体态匀称的美丽躯体。
“有人看着我,总是在看着我。”
“是啊,你是个丢人现眼的罪犯,每个人都会看你。可是,现在看着你的只有我。”
“只有你。”
“对,只有我。所以,听我的话。”
“你的眼珠是假的,是玻璃珠。所以……”
“所以?你只放过我吗?”
“不是。你……”
男子闭上眼睛。
接着,他把脸颊按在女子的肌肤上,用脸颊感受着润滑的触感,慢慢地跪下。
“你不是生物。不用透过框架来看也是一样,就像假的。这双脚,这双手和脸都是……”
“你喜欢我的脚吗?还是手臂?还是这些手指?”女子以玻璃珠般的瞳孔望着男子的形姿,说道,“喏,看吧。看着我。”
男子顽固地紧闭双眼。
“你没办法好好地直视我的脸。你……没错,你只能够以部分来理解一个人。”
“就算那样也无所谓。”男子说。
刹那,他兴起一股与女子融为一体的幻想。
唯有那一瞬间,世界的视线消失了。

 

 

 


03
直通到底的道路两旁,黑白相间的鲸幕【注】(在日本,丧事所使用的一种黑白条纹相间的布幕。由于鲸鱼的身体也是黑白两色相间,故称鲸幕。)绵延不断,尽头处有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举行佛事。
——葬礼的味道。
伊佐间一成的鼻子这么感觉到。
鲜花的鲜香、线香的清香、寺院的古香、附着在丧服上的樟脑幽香、潮湿的泥土香。一切带有佛教色彩的气味,就是所谓葬礼的味道。伊佐间闻到的似乎就是这个。然而距离会场相当遥远,其实不应该闻得到的。
一切都是风景唤起的虚假气味,是视觉的嗅觉化。
——黑白黑白黑白。
黑与白连绵不绝的物品。仿佛连这黑与白、天空的蓝与点缀各处的佛具的金,都沾染了味道。伊佐间任意解释:因为这些物品在丧礼时几乎都是整套出现的。
“多么豪华的葬礼啊。法事办得这么盛大,跟喜事没什么两样。喏,摆了那么多的花,真是浪费哪。”吴仁吉说道,转向伊佐间,露齿而笑。
牙齿好白,也许是因为脸很黑吧,这位老人晒得相当黑。不仅如此,卷成一条绑在头上的手巾也呈现煮透般的颜色。
“谁……”伊佐间以他独特的语法问道。他总是省略大部分的语句,却依然能够准确传达意思。当然,他这是在询问刚亡故者的姓名。
“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不过这一带每个人都认识,是一个叫织作雄之介的大财主。”
“有钱人?”
“不过也不是暴发户。”
“世家?”
“世家嘛……说是世家也算世家,不过原本应该是渔夫吧。对哟,那么也算是暴发户吧。”
仁吉说到这里,用力吸了一口烟斗,一瞬间停止呼吸,把嘴巴嘟得圆圆的,“波”一声吐出甜甜圈状的烟来。
“天还蛮冷的呢,要进屋吗?”
“不。”
“这样啊。死的就是那个织作家的老爷,记得才五十多岁吧。这一带啊,都盛传老爷是被毒死的。”
“毒死?那么是被杀的?”
“传的啦,传闻不可能是真的啦。只是无风不起浪哪。”
仁吉的口气就像个江户人。伊佐间这么说,仁吉便抗议道“胡说八道,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安房产的乡下人”,摆了个夸张的动作,仍然充满江户风味。
“那么源头是……”
“说来话长,进屋里去呗。”仁吉说道,站了起来。
仁吉个头很小,不管是坐是站都一样矮小。伊佐间则是身材高大,随随便便就高出仁吉两颗头,但是他有些驼背,看起来是不多高。
仁吉无疑已经迈入老年,而伊佐间的外表虽然老态龙钟,其实才三十出头,两个人的年纪就像父子般悬殊,看起来却没有多大差别,感觉几乎就像一对好友。有一部分是因为仁吉老人个子矮小,有时候还会流露出天真无邪的性情,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伊佐间的外貌未老先衰吧。
这里是房总,兴津町鹈原,时值春天阴历三月,吹过的风依旧寒冷的渔港早春。
实际年龄与关系都难以捉摸的两人,在刚结起花苞的樱树下,坐在路旁的木箱上,原本正在等人。
伊佐间平素的工作是经营钓鱼池,而他的兴趣也是钓鱼,是个有些奇特的人。他的服装业难说是一般,乍看之下,实在看不出他是哪国人。现在他就戴着土耳其人戴的那种无缘帽子,穿着俄国人穿的那种御寒外套。虽然乱无章法,却极为协调。
这个看不出国籍的男子,是大家口中的白昼幽灵。意思是尽管他的穿着打扮十分显眼,却不会向周遭强调自己的存在。他平时总让人摸不清楚他究竟在不在,就算他不在,也没有人会为此困扰。所以他总是利用这点,随兴所至,外出流浪。去年年底,因为发生了一些事,他暂时安分了一阵子。但是到了三月,一感觉到春意造访,他的流浪癖又发作起来,就像字面形容的蠢蠢欲动,坐立难安,终于离家外出。
他似乎是想去未曾造访过的海边,钓些莫名其妙的鱼。
于是伊佐间拜访千叶的渔港,两天前,便寄住在仁吉老人的家。
伊佐间和仁吉老人只是共乘同一班电车而已,伊佐间也不晓得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们几乎不了解彼此的来历底细,但伊佐间从片段听到的情报得知,仁吉老人原本是个渔夫,在战祸中伤了脚,目前隐居在家。
仁吉平常制作一些干货勉强度日,但事实上是靠着儿子寄来的生活费过日子,换言之,他根本没有必要工作。不过仁吉除了脚有些跛以外,身体健朗得很,所以整日闲得发慌,伊佐间恰好可以陪他解闷。
老人的家是独栋房子,盖着生了锈的白铁屋顶,既荒凉又简陋,真正进去里面一看,也的确不怎么温暖。不过伊佐间可能因为深信春天已经来临,并不会觉得冷。而且他穿着冬天的御寒外套,不觉冷也是理所当然。
“织作家啊,在这胜浦一带本来就是富家望族,不过我不晓得详细的来历。听说植村将军进驻胜浦城的时候,织作家就已经在了。喏,铺块坐垫吧。”
伊佐间摆好那块分不清是坐垫还是抹布的布块,坐了下来。然后他问道:
“植村是……”
“植村忠朝,德川家的家臣。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说起来,胜浦这一带原本是安房里见氏家臣——正木氏的领地。正木氏和小田原北条家命运与共,灭亡了。代替正木氏入城的就是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