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堂在说什么,木场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偷看降旗,结果看到一脸悲怆的表情。
然后,降旗用阴沉的声音反驳:“但那不是咒语或咒法之类的东西吗?那种东西没有理论也没有真理。”
降旗扬着眉看着京极堂。
京极堂眯起眼睛捕捉他的视线。
“非理论就达不到真理,这很奇怪,再者,若说咒语或是咒法是非理论,这是错误的想法,只是不同道而已。只是途中的公式不同,目标可是一致的,结构上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
“不过,明明没有差异,但结论可能大相径庭。比如,同样内容的梦境,一旦时代或文化背景不同,解释也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事物并非总是以相同的公式来解,也不能说每个国家都一样。除去这些隔阂的普遍真理——说不定就是我们难以达到的境界。”
“那样不就没意义了吗?翻阅那听都没听过的古代书,我不是埃及的木乃伊工匠,也不是犹太律师,无法理解这些。”
京极堂笑了。
“对,同样地,你并不是奥地利的犹太人,也不是弗莱堡(注:弗洛伊德出生于奥地利弗莱堡。)毛线商的儿子,是小石川牙医的儿子。”
“你……你是弗洛伊德的否定论者吗?”
“没那回事。像他那般暴露自我的人,文学家里找不到一个。值得尊敬。”
京极堂从上到下慢慢地端详降旗。
“不过,要在性的欲望里全部还原是不可能的。虽说也有可能的时候,但如果是你,会扭曲吧。”
“你,你想说什么?”
“你要分析我吗?”
“什、什么……”
“总之不是那个问题。降旗先生,问自己是什么,这是好的,但是不可以把答案拿出来。因为关口很轻易就往那边去了,所以常令人放心不下,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即使想往那边去,也是去不了的。”
“很难……懂。”
“是吗?要把附在你身上的魔驱走,看来很费工夫呢……”
“附身?”
木场对旧书店老板和精神科医生这种意义不明的一来一往,已经相当麻痹,失去知觉了。
“喂!不要太过分了,京极。这家伙开始梦见骷髅的时候,还是小鬼头呢。从三十年前开始,跟这次的事件没关系!”
“正确地说是二十九年前吧。”京极堂如此断言。
“你说什么?”
“我说开始做梦是二十九年前。”
京极堂的步调一点也没有乱掉,木场想起京极堂是个一点也吓唬不住的男人。一看,降旗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不为所动的旧书店老板。
“降旗先生,有两三件事想请教你。你有宗教信仰吗?”
降旗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瞬间似乎胆怯了,但总算设法挺住。
非常简短地回答:“没有。”
“也不曾在可以学习宗教性教养的环境成长吗?”
“母亲信奉天主教,但也不过就是那样,父亲好像没有信仰。”
“你身边没有佛教徒吗?特别是真言宗的信徒。”
“我不记得。”
“这样啊。还有一点,大正震灾时,你人在哪里?”
“啊?”
降旗似乎脑筋变得一片空白,突然陷入沉思。
木场忍不住插嘴进来:“喂,京极,你赶快进入正题。我记得这家伙跟我同年,震灾时才五六岁。那么久远的事……”
“不,等等,阿修。那是……”
“你不记得了,不是吗?”
“不,没那回事。记得是记得,只是该怎么说呢?对,很恐怖,很恐怖的记忆。”
“当时你不在东京,对吗?”
“我……对,我记得我当时并不在东京,不,当时……为什么?想不起来。我,明明拥有很多幼年时期的记忆……”
“等一下,京极堂。”关口插嘴,“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图,虽然如此,因为降旗先生是说记得震灾很恐怖,所以不会不在东京啊。”
“大正震灾不止东京在摇,神奈川也摇了啊。”
“你是说降旗先生那时在神奈川吗?”
“不对吗?”
“啊!”降旗像大吃一惊抬起苍白的脸。
“为什么?喂,对吗?”
降旗没有回答。
“你所压抑的大概就是那件事。”
“啊?”
降旗仿佛进入停止的时间似的,定住了、
“如果能更早一点察觉那件事,你就不会去挖掘并偷看自己并不想见的深处了。”
“怎,怎么这样……不……”
“好了吧。喂喂,知道了。”
京极堂夫人抓好时机端着差和茶点出现了。因为家里总是聚集了奇怪的人,听说夫人为了计算端茶时间大伤脑筋。这是有同样处境的关口夫人说的。
夫人打开拉门时,猫从缝隙歪歪扭扭地进来。猫咪试着爬上主人膝盖,被拍了拍头,一溜烟穿过木场旁边走了。这儿的猫咪除了主人一点也不亲近人。
京极堂喝了口茶,说:“那么,我们来开个无聊家伙的意见交换会吧。除了我,在座的四位,分别握有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情报。为了让大家拥有共同的认知,首先必须公开这些情报。我在此洗耳恭听,就从关口开始说吧。叫你不要太主观,我看也是没用的,因此也不期待客观的报告,不过拜托,请尽可能仔细,不要捏造事实。”
关口用力皱眉,摆出臭脸。然后用一种不安定的说话方式,叙述宇多川找他商量的事。
接着是钓鱼池老板伊佐间说明与朱美不可思议的相遇,最后降旗报告了朱美在教会陈述的奇怪告白。
除了伊佐间的故事外,木场都听过了,但是重新听过一遍后,觉得好像很通顺,又好像哪里很不协调——奇怪的故事。
从钓鱼池老板伊佐间的话里,非常仔细地了解了朱美的成长、结婚,和险些死掉的故事始末。
与关口说明的宇多川的陈述没有任何矛盾。
宇多川将朱美从死亡边缘救起,之后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可以从关口的说明中清楚得知。并且,其中陈述的疯狂举动,与朱美对降旗所作告白的精神错乱之间,没有一点矛盾。降旗所陈述的朱美的告白,不如说像是佐证了宇多川的答述似的。
然而,在此对照警察的判断和搜查状况,又好像无法吻合。木场一边这么想,会变成——那血迹是朱美砍掉“复活申义”的头时所流的。
依降旗的见解,这是幻觉。
而帝大教授的见解,则是胡言乱语。
然而,宇多川看见了。如果他的陈述可信,那么杀害死灵这件事就不是幻觉也不是胡言乱语。当然,还有死灵是否会流血的最大疑问,但关于这点,宇多川欺骗关口他们也沒什么好处,并且朱美对降旗陈述仿佛为宇多川佐证的内容,更是毫无意义。
如果宇多川说谎,那就是被害者和加害者为共谋关系的犯罪……
——为了什么?
那当然是为了减轻朱美的罪。
——不对,根本就是相反。并不会变成那样。
更何况事实上连庭石也没有。
“我不懂。只有一点,要解决这个谜,就是申义真的复活,诳骗朱美或宇多川,不然什么事也解决不了。比如像四谷怪谈(注:四谷怪谈,以东京四谷为舞台的怪谈故事。伊右卫门为了和小梅在一起,谋害妻子小岩,却在与小梅的婚礼上看到小岩的幽灵,砍下才知竟杀了小梅。)一样,大喊,喂,小岩,还犹豫什么!一斩才知道对手是伊藤梅,像这样的桥段……”
“对啊。”
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一直在看书的京极堂头也不抬地如此回应。木场用手比画刀砍小梅的样子,就此定住。真是窘态毕露的民谷伊右卫门。
“你说,对啊——是什么意思啊?你这家伙,老糊涂啦?”
京极堂是个非常讨厌灵异故事的男人,旧书商只挑起单边眉毛。
“好了,好像还有后续。”
“后续?已经没有了,这就是全部。”
“真伤脑筋啊,明明还有。首先是降旗先生,你还有寄居教会的牧师先生的故事吧。伊佐间也是,那个什么,应该有看到朱美被逮捕前后的事情吧。大爷也是,石井先生负责的‘金色骷髅’,加上你负责的‘集体自杀事件’,什么也没报告,不是吗?”
“那个没关系吧。你不是常说,不要把什么东西全搅和在一起吗?”
不一定因为类似就是一样的,这是上次事件的教训。这次别说类似了,只是觉得有点在意的程度罢了。
“有没有关系,不听怎么会知道。大爷和关口,也觉得那些事情混在一起,所以心情很不舒服,不是吗?”
关口真的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虽然如此,但是京极堂,那牧师的事情怎么了?不就是小时候的回忆嘛。那个……没关系吧?”
“你依旧很愚蠢啊,关口。白丘先生是‘金色骷髅事件’的嫌犯,对吧?‘金色骷髅’也是造成你情绪恶劣的最大因素,最好还是听一下吧。”
京极堂用一种极为冷淡的口吻说。木场总觉得这位旧书店老板和那位侦探,平常对这位小说家的态度过于冷淡。然而,明明这么想,也常常发觉自己一开口就骂起小说家。看来关口天生就是那种与褒奖无缘的人。
话说回来,京极堂说的算是命中目标。没办法,木场只好说明“二子山集体自杀事件”和“金色骷髅·逗子湾首级事件”的细节。然后,降旗说明白丘牧师的告白,伊佐间接着飘然说明朱美被捕的现场状况。
木场并不知道逮捕时的细节,因此兴致高昂地听着伊佐间说话,但是这少根筋的男人似乎欠缺紧张感和迫切感。不论说什么话都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但又不到让人觉得想捧腹大笑的程度,顶多就是搔到痒处的感觉。因此木场完全不明了伊佐间到底对朱美多在意。

京极堂毫无抑扬顿挫地说:“降旗先生,我确认一下。白丘先生遇到‘污秽神主’是在口能登的键取明神,是吗?”
“他是这么说的。”
“在神主对话中出现的神社,是信浓的善光寺、生岛足岛社、越后的知贤大人,还有东北的诹访社,是吧?”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是这样的。”
京极堂紧抿住嘴巴,把手从衣襟口里伸出来,抓抓头发。
“有这种事吗?”
“有吧,他本人是这么说的。难道是,京极,你该不会是要说,白丘牧师也看到幻觉了吧,那个,什么东西来着,关口,嗯……”
“假想现实吗?”
“对,那个。你不会要说是那个吧,歪理太多了。”
木场已经不想听那类事情了。
京极堂无视于木场的反应。
“降旗先生,你梦里出现的咒语,是重复‘唵摩诃伽罗耶莎诃’,是吗?”
“啊?不……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起头。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还是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没有段落。”
“我知道,但是反复的是这些元素吧。”
“那……有什么关系吗?”
“嗯。那可成为一条线索,可得知那和尚是何种来历的人,大约是这种程度的问题吧……”
京极堂好像找到什么头绪了。
“还有那个八年前事件的被害者,佐田申义吗?那位申义的父亲的病症,到底是什么?”
回答问题的是伊佐间:“朱美说是麻风病。”
“癫病吗?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京极堂点了两三次头。
木场看过描写麻风病患者生活的电影,记得片名是《小岛之春》吧。患者的痛苦不用说,治疗和看护是如可辛苦,木场是从电影里才得知的。不过,同时感受到挥之不去的是社会的偏见、歧视的眼光。尽管医学知识与医疗技术进步,那已经变得并非不治之症了——该说逐渐变成才正确吗,医学知识很贫乏的木场无法判断。
这么说,朱美嫁到有麻风病患的家里,还真有勇气。虽然是很愚蠢的事,但听说连麻风病患整个家族都会被视为禁忌,遭到厌恶。朱美对麻风病相当理解吗?还是……
仿佛读出了木场的心思,关口口吃不清不楚地说:“癫病依然,那个,就像妖魔附身般,还有这种偏见吧,特别是在乡下地方。听说视情况,也有受到严重歧视的残酷故事。不,就连被成为知识分子或文化人士之中,持有强烈偏见的人还很多,不是吗?朱美毫无反抗地嫁到佐田家,还真有勇气。她是很特别的人吗?”
关口对于那种歧视,比常人加倍敏锐。京极堂双手抱胸,赞同地响应“对啊”,又继续说:“我想朱美可能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嫁过去的。因为佐田家直到申义逃避服役之前,似乎并没有受到歧视迫害。嗯,虽然关于这点没有进行调查,但说不定对外隐瞒了父亲的病。这种可能性很高。”
关口看来心情极为沉重地把京极堂的话听进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很危险。癫病是传染病,虽不是借由空气或黏膜传染,但如果患者的脓接触到伤口,就会被感染。过度的歧视当然是问题,但至少在与接触患者这点上,必须具备基本知识。隐瞒实情的话,也无法好好治疗吧……”
“我想大概没有好好治疗。对病情有偏见,对医疗也很无知吧。这只是想像而已,不过有没有给医生看,都令人怀疑。”
“那是什么情况呢?”
“民间疗法,申义自己治疗吧。大概。”
京极堂这么说,然后沉思了一会儿。
“这样的话——鸭田周三是否知情,就事关重大了。话说回来,那叫申义的人一定非常孝顺。”
“相当异常地孝顺。”伊佐间加入回答,“朱美小姐说相当异常地孝顺。”
“所谓异常是?”
“一直跟不能开口的病人讲话,规避兵役逃亡期间还特地为了喂药而回来。”
“就是这里,这是相反的吧。”京极堂自言自语说道。
“相反?”
关口耳朵灵敏地听见了,加以反问,但京极堂没有回答。一个人脱队的旧书店老板,再次质问钓鱼池老板。代替了回答。
“对了,伊佐间。转个话题,可以说说有关朱美小姐家的状况给我听吗?你睡觉的地方,我记得你说是佛堂吧。我想确认一下那里的唐木佛坛。”
“嗯,看起来很贵的佛坛。黑檀木吧。”
“喂,京极!你是问自己感兴趣的吗?虽然我知道你喜欢佛坛、佛具之类的……”
“这地方很重要。关于在哪一侧,只有伊佐间的话里有线索。伊佐间,你没有到庭院去吧?”
“可以看见庭院吗?”
“我不是打开拉门看见的,而是从拉门正中间的地方——像这样开着,是叫冇间拉门吗?那个是开着的,虽然镶了玻璃,但我是透过玻璃看见了。”
“哦——佛坛是空的,没有牌位,但是你说有铃?”
“对,铃闪闪发亮。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下午喽,也就是说铃反射了西晒的阳光。铃放在佛坛前面吗?”
“该说是前面吗?还是中间?”
“这么一来就等敦子了……”京极堂喃喃自语。
木场因不顺心而生气,又敲桌子:“喂,别太过份了。”
简直是禅问。
木场努力想找出什么关联性,但终究徒劳无功。
“喂,京极。”木场敲桌子,“不要净问些听不懂的问题,说说你的意见啊。”
明知恐吓沒用还是大声地说。京极堂把木场的焦躁当做哪里吹来的风一样,一副清凉的表情,说:“我想先问问各位是怎么想的?现在大家所拥有的情报是共通的。即使如此,大家是否依然无法理解……”
当然无法理解。
怎么连接或切断,翻过来或敲打,奇怪的东西还是很奇怪。
越听迷雾越深重。一个接着一个可判明的事实,彼此各自毫无关系地出现。而超越常识的地方竟还牢牢地相连。事件已经有了眼睛和鼻子,但是,明明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很清楚,但就是看不见事件的全貌。很朦胧,有破绽。
假使京极堂到达可解决的地步,必定仍存在有瑕疵。
只有这次,是不可能毫无破绽地解决吧。
木场用很恶毒的口吻说:“我觉得不对劲。如果以朱美是杀害宇多川的凶手为前提来思考,首先无法理解,在朱美装疯卖傻状况下庭石血迹的问题。庭石到哪儿去了?报案者也有问题。的确,即使宇多川对谁泄露了,也无法得出明确的结论。这么一来,就会变成宇多川在十二月二日外出跟某人见了面。那是谁?如果向人寻求救援的话,为什么会毫无防备地回家遭到杀害?再者,写了关口地址的纸条,用衣服包着放流到川里,这表示什么?如果跟某人见面了,托给他不就行了?即使不托给他人,如果都能够来到川边了,也可以逃得掉不是吗?很奇怪。再加上宇多川那天断食。虽然感觉没什么问题,但也很怪不是吗?然后,剩下的根本不用说明了,鸭田酒造的集体自杀和‘金色骷髅事件’当然是偶然的一致,但也一致得太完美了吧。令人觉得很不舒服。”
木场一口气说完,但对这些事的犹豫感,很难用言语表达。不是单纯的矛盾,一旦说出口,又异常地条理分明,一个个谜团好像变成了不需要坚持的琐碎小事。
京极堂继续寻求降旗的意见。
“降旗先生,你的确说过——对现在木场刑警陈述的,所谓警方的见解有异议,对吧?”
降旗又苍白着脸,无力地回答:“我——无法理解的,与其说是警察的见解,不如说是精神鉴定的结果。我不认为宇多川朱美是装疯卖傻,她的确没有疯,但精神确实病了。”
京极堂说:“你是说,如果是你,会如此鉴定,是吗?”
“我不是鉴定者。”
“那么我重说好了。你是说,你如此分析吗?”
降旗犹豫了片刻,回答:“是的。因为我直接与她面对面谈话了,因此了解,那女人没有装疯。负责鉴定的帝大教授我也很熟,他是个优秀的人才,但为什么会得出那样的鉴定结果,我无法理解。”
“你是说误诊吗?”
“该说是误诊吗?哎,我国的精神神经医学现状或许如此也说不定。想认真学习精神分析的人,无论哪个国家,都只有屈指可数的数量而已。就连我上的大学,即使理解了,但终究无法在学校里学习。心理学不是医学,而被认为是文学的领域。”
降旗这么说,斜眼看着关口。
本来就不是你的领域吧——仿佛想如此嘲讽的眼神,映在木场的眼底。木场追着视线,看到了关口。对这条路稍微有些了解的小说家,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只是郁郁不乐地听着。的确,如果从降旗的角度来看,强烈受到心理学影响的便宜三流作家,或许只觉得碍眼也说不定。
“你的主治医生也一样。”降旗清楚明白地对着关口这么说。
关口吞吞吐吐的,终于冒出一句:“你认识他吗?”
“这个世界很小的。那个人确实是有点知识,但他只把精神分析当兴趣或嗜好而已。我跟他说过几次话,他似乎没有要在临床上加以运用的意思。但是即使如此,只是对此有认知就很不错了。这社会上怎么说,都还是令人伤脑筋的医生比较多,动不动就判定为精神分裂,监禁起来,以为用电疗就能治愈了。这样的话跟妖魔附身没什么两样啊。这么一想,判断其为正常人的帝大教授的见解算是正确的吧。她没有精神病,可是……”
京极堂说“知道了”,阻止了降旗的发言。
“原来如此。那么有关朱美小姐的行为,你怎么想?如果不是装疯,那是病症发作吗?”
“是这样的吧。宇多川朱美杀了丈夫,大概是事实吧。”降旗很干脆地断言。
“我不知道犯罪搜查的细节,但只有一点,她绝对不是能够有计划地佯装发疯,执行冷酷无比犯罪的人——这是可以肯定的。如果她犯下罪行,那应该如你所说,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当然,当时她处于心神衰弱状态,这就不用说了。她的幻觉不像是捏造出来的内容,是规规矩矩地遵循某个法则显露出来的。”
“那依据降旗先生的分析,八年前她杀害了前夫申义,砍掉了不需要砍掉的头,而造成心灵创伤,因此带来神经障碍——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她不想承认自己心中潜藏着快乐杀人的特质。因此,将它推得远远的,盖上盖子,再放上重重的石头,严密地压抑隐藏,辛苦地活过来了。即使这么想还是无法认同。如果佯装精神异常,假使曝光了,应该有更简单的做法才对。所谓装疯卖傻,很理所当然地,一般就是假装精神异常。但是我所接触的她非常地正经。正因为很正经,所以她是真的患有精神病。变成骷髅浮起来的梦,白天不停地回放淫乐、忌妒、怨恨的其他人生的记忆,还有为了多次被斩首而造访的死灵幻觉——这些如果不用灵异或异常来说明,就只能如此思考了。装疯卖傻的计划性犯罪是最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