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当然不肯答应。
不管谁说什么,老人都不同意。
因为…那家企业的社长就是作左卫门老人的长男。
多么深的冤仇啊。我完全想不透长男究竟在打什么算盘,难道他是想拉拢村人,来硬逼老人卖掉财产吗?他是想把老人逼到再也拒绝不了的地步,再贱价买下土地,还是认为只要让老人把财产化为现金,就有法子弄到手?总之就是既然无法继承财产,就要用抢的抢过来吧。
然后…
村子分成了反对派与推进派。表面上这是个闲静的村子,台面下却是激烈地彼此攻讦。
不仅如此…
作左卫门从村子被孤立了。
推进派当然想要让顽固老人点头说好。若是不能让老人答应,计划就无法推行。胶着状况持续一久,难得的一桩赚钱良机或许会就此告吹。所以推进派的人刚柔并济,施加种种压力,设法让作左卫门卖掉土地。
简而言之,对推进派来说,作左卫门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对反对派来说,作左卫门是一切的元凶。
如果作左卫门不说不让儿子继承财产,压根儿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反对派而言,这同样是件令人生气的事。他们的说词是:不要把整座村子卷进你们的父子之争。要让利欲薰心、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推进派冷静下来,就只能要企业收手了。所以他们要求作左卫门,说现在还为时不晚,重新写一份遗书吧。
真教人为难。
富美的立场也很艰辛。
富美本身没有任何欲望,也没有野心或算计。她当然也没有做任何坏事。她是个值得同情、褒奖、应该保护的可怜姑娘。
然而她才十六岁,就已经成了决定村子前途的关键人物。
虽说是关键,但富美还是个小女孩。
而且除了没有血缘关系,个性还极端古怪的村木老人以外,她无依无靠,境遇堪怜。
她在村子里的处境一定非常艰难吧。
事实上,听说村里也有人会咒骂富美,说要是没有你,事情早就圆满解决了。
这岂不是教人气愤难平吗?
即使如此…富美还是没有拒绝继承。
她说并不是因为她爱钱,单纯是因为爷爷说他想这么做。
就算是那样一个教人伤脑筋的妖怪老头,富美也感激他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吧。
真是个令人钦佩的女孩。
我无法允许众人群起围攻这样一个好女孩。
不管是财迷心窍的儿子还是村人,全都让我无法原谅。
说到那个让富美面临如此窘境的罪魁祸首…一早就只知道谈论妖怪。
而且还是跟那种家伙。
所以我才怒不可遏。
「难道…这些狗也是因为这样才养的吗?」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家遭到什么样的骚扰,但这些狗全都是看门犬吧。
对于我的问题,富美只简单地答了句,「是呀。」
「爷爷很小心的。」
「果然会找上门来吗?村人之类的…」
「村人也是会来,不过…对,爷爷写下遗书后,家里就遭了小偷…」
「小偷?被偷了什么吗?」
「嗯,很多。」富美说,「所以爷爷气昏了头,变得呃…是叫疑神疑鬼吗?他说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相信。我总觉得那样实在有点可怜…可是爷爷是个老顽固嘛,所以又多养了好几只狗。」
「哦…家里是有金库吗?」
「家里没有钱,可是有土地权状,还有遗书…」
「遗书?」
「是一张纸。」富美说,「爷爷不会去银行,所以也没有存款,主要是一些文件。爷爷说有人觊觎这些东西。」
「偷遗书要做什么?」
我想本人生龙活虎的,偷了遗书也不能怎么样。
权状也是,就算费工夫偷来,老人还健在的时候也无法施展吧。若是想用来诈欺还另当别论,但就算偷了权状,我想也无法继承。
不过…
就听到的来看,对手似乎是些老江湖。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我完全无法想像的手段,也有法子让无可如何变得有办法如何。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吧。
可是,
为什么狗全养在家里的泥地上?
「这样不是反倒危险吗?这屋子很大,而且还有后门什么的吧?那些地方不就毫无防备了吗?」
我问,结果富美微笑说:
「那是因为…」
她说着,伸手探进睡着的狸猫——当然是叫狸猫的狗——的肚子底下。然后下一瞬间,富美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了?」
「不见了。」
「什么东西不见了?」
「都不见了。狸猫的肚子底下…全空了。」
「难道…」
我也走下泥土地。
狸猫就算被人探摸肚皮底下,也一动都不动。
全身松弛。
「…藏在这只狗底下?」
「对、对啊…」
富美说,抬起头来。她的脸全白了。
原来如此…
东西都藏在狗肚子底下。
这样我就明白了。把要保护的东西藏在看门犬身上的话,就不需要看守好几个地方了。其他的看门犬,说穿了就是保护看门犬的看门犬。
富美更进一步探摸狸猫的肚子。狗哈哈喘气。
「怎么会?昨天白天还有的。」
「不见了吗?是权状吗?」
「全都不见了。」
「全都…?」
「文件还有证券什么的,全部都藏在狸猫底下…爷…爷爷!」
富美大叫。
老人没有回应,沉迷在愚蠢的话题里。
富美站起来,一迭声地喊着「爷爷、爷爷。」往仓库跑去。
我…只能跟上去。

6

然后…
我真是一而再,再而三,怒不可遏。
这次是对老师。
说到村木老人狼狈的模样,那真是近乎滑稽,我没办法生动地描游。再怎么说,丢失的都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相关文件,虽然令人同情,但我无法共鸣。老人慌了一阵之后,愤怒,哭泣,然后叫来警察。
再怎么想,小偷都不可能是我们拜访之后才侵入的。老师也就算了,但我一直睡不着,而且我睡着的时候,富美大概已经起来了。
那么窃案是发生在我们来之前吗?可是狗对我们也敏感地反应。乖乖的是很可爱,不过小天狗姑且不论,鬼太还有大天狗都相当狞猛,就连体型中等的幽灵,万一真的咬上来,也非常恐怖。小偷即使入侵,也实在不可能摸了狸猫的肚子底下还能全身而退。
说起来,根本没有任何人侵入的形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向比较冷静的富美询问我们来访之前的状况。富美说她确认文件,是昨天中午过后的事。然后在我们登门之前,拜访这个家的共有三组人马,共计六人。
首先是下午五点左右,土地出售推进派的三人前来交涉买卖。是推进派的中心人物樵夫雁田,还有坠饰师傅木村,以及企业代理人。
听说这已经是日课了。不管再怎么拒绝,他们一样每天过来。就算赶人,他们也不肯乖乖回去,所以虽然让他们进屋,但每次说的内容都一模一样。在千篇一律的应答之后,暧,理所当然地是一场快答应、我不答应的争执,最后老人怒喝「滚回去!」指挥犬只吠叫,落幕——日复一日。
接着是晚上七时许,土地出售反对派的两名村人来访。其中一个是以前干猎人,现在已经退休的老人山本,还有一个开木屐店叫中井的男子,说穿了就是些即使盖了葡萄酒工厂,也捞不到半点油水的家伙们,他们也是几乎每天登门造访。他们是来确定老人没有盖章卖土地的。不过看在富美眼里,这些人是比推进派更恶劣的不速之客。
听说他们每次来,都一定会挖苦富美说:要是没有你,咱们村子根本风平浪静。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们。
这些家伙与倾盆大雨同时现身,在暴风雨中离去了。
紧接着八点过后,来了最后的访客。访客是住在邻村一个叫津圾的老人,是作左卫门老人的老朋友。这个人就是在战后分给老人三只看门犬——什么天狗还是狐狸,一夜过去,我已经忘光了——的人。听说他在村子里有亲戚,时常过来探望。
津坂在暴风雨中过来,聊了一个小时,因为雨停就回去了。
附带一提,津坂把伞忘在这儿了。
光靠这点线索,实在看不出什么。
我实在无从判断。
而且最可疑的是我们。
老师什么也没说。他不仅什么都没说,一看到穿制服的警察官骑脚踏车赶来,就立刻出门去了。
「沼上你也快点跟上来啊。」老师说。
话声一落,他就快步走掉了。
我非常生气,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等一下啊。」
「才不等呢。我们在那里也只是碍事,而且又帮不上忙。」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人家对我们有一宿一饭的恩情吧。不,不只是一饭,我们吃了人家两顿饭呢。那么就是一宿二饭耶。像老师,早饭还吃了人家三碗。普通会吃到三碗吗?就连寄人篱下的食客都只敢悄悄递出饭碗,而你竟然那么理直气壮地要饭,你这人实在是太不客气了。」
「我很客气了,很客气了耶。」
「才不客气哩。看你吃得狼吞虎咽的。是谁说煮芋头好吃的?我是在说,咱们欠人家一宿二饭,换算成量的话,是五饭左右的恩情,可是这样岂不是太冷淡了吗?」
「所以我才…」老师加重了语气说,「像这样离开啊,我们这些外人只会碍事啦。那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杵在那儿也只是占空间。这点事你也懂吧?」
占空间的只有你。
「就算是这样,也太薄情了吧?」
「哪里薄情了?沼上,你太奇怪了。再说我们有追查河童事件的急务在身啊。」
什么急务?真受不了他。
「开始打听吧。不,先去现场吧。作左卫门先生说那个泊船场现在几乎没在使用。小舟没有人用。那艘小舟只有紧急时赶到下游村落的用途而已,可是现在道路已经整备得差不多了,这座有过疏倾向的村子不会频繁地使用那艘船,所以几乎没什么人会去那里。」
「所以呢?」
这又怎么样了?
「所以才要去,去勘察啊。你不懂吗?」
老师顶着大肚腩,步伐沉重地走过乡间道路。
我无可奈何,好跟了上去。事到如今与老师分手折回去也很奇怪,而且他说得也是,就算回去,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作左卫门老人的家位在村子最靠近山的一边。当然,从屋子到泊船场之间,什么都没有。没有石地藏,也没有道祖神※,只有连绵不绝的乡间风景。由于没有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昨晚我明明应该经过,却全然陌生。
〔※立于村境等地的石碑,为阻挡外来恶灵等等的守护神。〕
也是因为天气很好的关系吧。
昨晚不只是天黑,我的身心还处于最糟糕的状态,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不久后…开始听见河流声了。
「有了!就在那里啊,沼上。」
老师发出欢喜的叫声。
老师用跑的——其实比较接近连滚带爬地前往河边。
「对对对,喏,你看,这里是石墙,有护岸工程。就像水渠一样呢。然后上游是自然的河川。喏,你看看那巨岩怪石!」
老师好像已经把村木家的怪事全抛到脑袋后头了。老师以不怎么弯曲膝关节,而是旋转腰部的独特步行方法前进,很快地下了楼梯。
「看吧,就是这里没错。」
我觉得无从弄错起。
「噢噢,这里就是昨天的地点。你看,小舟…」
老师说到这儿,声音停了。
「怎么了?」我问,结果听见了「呜嗄啊啊」的尖叫。
当然是老师的尖叫。
「有、有、有…有死人!」老师说。
一开始我以为老师八成又在开什么恶劣的玩笑,所以斯条慢理地踱到河边,从阶梯旁边探头望去。延伸到河川的阶梯上,只看得到多多良老师的大肚腩。那团大肚腩正上下抽搐着。又胖又短的手从肚子伸出去,食指指着小舟的方向。
他又跌倒了吧——我心想。
老师的体型很难维持平衡,所以这种倾斜的不安定地面对他来说很危险。仔细一看,阶梯途中还有木桩头冒出来。木桩的位置微妙地妨碍了通行,稍不注意,就可能绊到脚。老师一定是被绊到了。老师一跌倒就会滚落,非常危险。他没滚进河里,算是万幸了。
「怎么了嘛,要我帮你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沼上,你没看见那个吗?」
「跌倒的老师我看得一清二楚啊。你肚子太大,挡得我什么都看不见…嗯?」
我总算望向系住的小舟。
「啊!」
我…两三阶并做一阶地下了阶梯,跳过老师的大肚腩,望向小舟里面。
「这…」
「不、不要碰!不要碰啊沼上!维、维持现场是大原则!」
「什什、什么原则…」
小舟里…有个老人浑身湿答答地断了气。
「昨昨、昨天晚上没没没有这种东西吧?」
「没有。我们从那边的河岸看过来的时候,这艘小舟是空的啊。」
虽然当时它诡异地摇晃着。
「难、难道这个人是河童的…」
——他要说是河童的牺牲者吗?
我采出身子窥看水面。
「喂!」
老师抓住我的绑腿,他是想爬起来吗?
「很重欸。」我说。
「什么很重,我是在警告你,这里的水位突然变深,叫你小心。你可别掉下去啊,沼上。好了,这里我来看着,你快回村木老翁那里,把警察带来。」
「带、带警察来?」
「废话,这可是杀人命案呢。」
「命、命案?」
「因为又不可能是河童搞的鬼。」老师说。
「不是河童?明明昨天找成那样。」
「喂,不是那种问题,好吗?你听好了,当时我们查看这艘小舟时,小舟是空的。而且那个时候雨已经停了。」
「雨是停了。」
「那样的话,至少这具尸体不是被雨给淋湿的。喏,你看。小舟都已经开始干了。积水也蒸发得差不多了。可是…你看这具尸体湿成这个样子!怎么样?」
「问我怎么样,我也…」
确实,尸体湿答答的。头发贴在脸上,衣服似乎也吸饱了水。
「如果人是在小舟上被杀的,湿成这样岂不奇怪?尸体是从河里被拖上小舟的。」
「是吗?会不会是自个儿爬上来的?」
「尸体自个儿爬上来?」
「或许是有人救了他。」
「无关的第三者怎么可能把尸体从河里拖上来,然后就这样弃置不顾?」
「是吗?或许救是救上来了,可是人已经死了,因为不想卷入麻烦,所以就丢下不管了…之类的。」
「只有你会干那种蠢事。」老师辱骂我,「总之,确实有个第三者把尸体拖起来后,出于某些原因将它弃置在这里吧。这…至少绝不是意外。不是因为状况十分不自然。从干燥的差别来看,这具尸体是天亮以后才爬上这条小舟——不,被放上这条小舟的,这样推测才正确吧。」
「是吗?」
「是啊。而且你看看这无数的伤痕。」
衣服处处破裂。
可是虽然有伤,却没有流血。
「如果是在陆地受到这样的伤,一定浑身是血了。这是在水里受的伤,血都被冲掉了。致命伤…是脖子的这道伤吗?」
遗体的脖子也有伤痕。
「是不是咬伤?被狗之类的动物咬的。」
「不,不对。」老师断定,「这不是狗的齿痕!都有犬齿这个词了,狗的牙齿当中,犬齿是最发达的,所以咬痕也可以靠门牙来判断。狗咬的话会像这样…你懂吧?犬齿的伤会最深。可是这…没有门牙呀。」
关于这一点,唔,的确就像老师说的。
「再说,狗跟狼之类的动物不一样,一口咬住,就绝对不会松开。会像这样用犬齿紧紧地咬住,像鳖一样紧咬不放,这才是狗的攻击方式。所以不会像这样到处乱咬一通。就算是动物的咬痕,也不会是狗。是其他动物造成的,或者不是动物。」
「不是动物?…那是什么?」
「所以啦,」老师用力说道,「也有可能是伪装成动物咬伤的人为伤势啊。例如河童…」
老师说到这里,「啊」地大叫。
「或或、或许是冒充河童咬伤的也说不定啊!」
「我说啊…」这个人在疯言疯语些什么?「冒充是河童咬伤有什么意义?若是冒充河童,骗人取乐,那还有可能,可是欺骗要杀的对象干什么呢?」
「所、所以说…对了,当时我们不是在场吗?凶手为了让我们如此作证,才假冒是河童所为。」
「我说啊,老师,凶手怎么会知道有我们这种呆瓜在他行凶的日子迷失在山中,顺着河川下来?连我都无法预测呢。要是真有犯罪者能做出这种犯罪计划,那才是正牌妖怪吧!」
「啊,说的也是。」老师面不改色地说,接着「嘻嘻嘻」地尖笑三声,「我们的登场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呐,的确是无法预测。凶手是悟之怪※吗?」
〔※日本民间传说中的一种妖怪,能先一步探查到人类心中所想之事。〕
不好笑。
「不不不,」老师自问自答,「不…这也并非不可能啊。也有可能是意外,假冒河童恶作剧,结果真把人给吓死了之类的。反正总之不管怎样无论如何,这都是犯罪。再说,那儿千真万确有一具老人的尸体,你赶快去叫警察过来就是了!」
这话是不错,的确有具尸体,这一点是事实。我照着命令,跑上阶梯。可是…
为什么非是老师看守,我去通报不可?
结果死者是津圾平四郎——作左卫门老人的老朋友。赶到的巡查见状,一脸苍白地连络总部,不一会儿就有数名警官赶到,村子陷入骚然不安的氛围。
我们理所当然被抓去讯问了。
再怎么说,我们都可疑到了极点,比任何人都要可疑。我们从里到外、彻头彻尾地可疑极了。仔细想想——不,连想都不必想,不管是村木家的文件失窃,还是津坂老人的命案,我们两人都是最可疑的嫌犯,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因为我们三更半夜毫无意义地在凶案现场——而且是河里——四处游荡,接着又在深夜跑到村木家甚至要求借宿。昨晚拜访村木家的客人里,我们停留的时间最久,换言之,我们窃取文件的机会也最多。
而且…被问到三更半夜在河里做些什么,若是回答「没有啦,找个河童而已。」感觉光是这样就会被当场逮捕了。
更大的问题是,我们连回答为何来到这里的质问,都无法令人满意。
为了研究妖怪,漫步山中寻访无名神社——我实在不觉得这种荒唐的回答听起来有多少真实性。
虽然这真是事实。
可是即使撒谎也没用,我据实以告。虽是据实以告,但我在不算撒谎的范围内,换成了比较委婉的说法。
我这么作证:
首先,多多良胜五郎是个在野民俗学者,我是他的助手,我们为了寻找旧文献中记载的古老神社进入深山,却遭遇暴风雨,遂向在村公所打听到的村木家求助…
这样一说,印象就有些不同了吧。
老师不是民俗学者,他自称妖怪研究家。乍看之下做的好像是类似民俗学的学问,但目的、方法、心态全都不同。可是这不是谎言。说起来,根本没有妖怪研究这门学问。但因为根本不存在,警察也不知道吧。所以为了说明,做为权宜之计,我选择了感觉最相近的一门学问。这么一来,就接近比喻了。老虎和猫不同,但要说明猫的时候,说它是小老虎也不算错吧。
——嗯。
没错。
我再次确认之后,这么接着说:
我们狼狈万分地下了山,总算看到村落的灯火,松了一口气,此时突然听见巨大的水声,以及在水边争执的声音。很快地,甚至还响起了一道惨叫,所以我们心想或许出了什么事,在河边搜索了一阵子,但那个时候已经找不到任何线索了…
这是事实。没有扭曲、虚饰也没有隐瞒。
刑警也应和着聆听。
然而…
「河童啊,河童!」
巨大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说,『河童吗?为什么…』你没听见吗?我说河童耶!」
口气就像在抗议。
我板起脸来,瞪了旁边一眼。肥胖的老师边调整眼镜,边反驳刑警。遭到反驳的刑警太阳穴转眼浮现出不晓得是青筋还是血管。刑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结果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把气吐出来。
他的心情,我感同身受。老师大大地鼓起腮帮子:
「你、你怀疑我吗?告诉你,我的耳朵可灵的了。那边那个沼上是个传说狂,听说西边有传说,就飞奔而去,听到东边有民间故事,就火速赶往。只要是有关妖怪的词汇,不管是几里之外的声音,他都可以听得出来,听力惊人呢。不可能听错的。对吧?沼上,那声音的确是说河童吧?河童…」
我别开视线。
但老师就是不肯罢休:
「干嘛,不要装作没看见。我们就是听到那个声音说河童,才会一直在河里泡到深夜,到处寻找河童啊。对吧?沼上?沼上,我叫你啊。我们到处寻找河童…」
负责讯问我的刑警看着兴奋得仿佛真的发现了河童的老师,然后将视线移回我身上说:
「他可是那么说呢。」
我只管笑。
我也只能笑了啊。
刑警的心证似乎一下子变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