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们说什么也不能失了这笔生意,说什么也要让这位二奶奶改变主意!
主意打定,杜氏立刻“咯咯咯”笑得夸张的对周珺琬说道起来:“咱们家与侯府已做了几年生意,彼此也算不得外人了,有什么话儿,我就不瞒二奶奶您了。原是这样的,我那大女儿说是忽然生病暴毙,其实只有我们自家人才知道,在她去世前大半年,她身体就已经非常不好了,甚至连服侍姑爷…都再做不到,不过是外人不知究竟,偏她性子又要强,身体不好也硬撑着,瞧着与常人一般罢了。我那姑爷也是个好的,见她身体那般不好了,且过门七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也半点不说纳妾的话,只独自搬去了书房睡。我这小女儿呢,又爱好点习文弄字,时常去书房向她姐夫请假,不想偶尔有一次,她姐夫喝醉了,竟把她当做了她苦命的姐姐…”
说着假意拭了拭眼角,“二奶奶也知道,姊妹间大多都长得像,她姐夫醉后认错了人,也算是人之常情。我那大女儿知道后,本就惭愧于自己未能与女婿生下一儿半女,实在对不住女婿,如今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便叫了女婿和她妹妹到床前,让女婿在她去后,娶了她妹妹做填房,两家继续做亲,只女婿是个情深的,在大女儿去了后,硬要坚持为她守满一年的孝期才迎娶她妹妹,所以就成了如今这般局势。我那女婿真是个好的,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二奶奶可千万别因此就断了与咱们家的生意往来啊!”
可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也难为杜氏能展眼间到便想出这番说辞!
周珺琬心下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一副艳羡不已的模样:“这么说来,沈妹妹竟是一举得子了?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若是二爷与我能有这般福气,就好了…偏沈妹妹又已与崔举人有婚约了…”
杜氏,当初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你不愿意打掉沈冰肚子里的孽种,这一次,我定要让你心甘情愿将那个孽种亲手打掉!
章九十三
“…这么说来,沈妹妹竟是一举得子了?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若是二爷与我能有这般福气,就好了…偏沈妹妹又已与崔举人有婚约了…”
周珺琬面露惋惜,意味深长的说完这席话后,便再没了言语,只怅然的低下头,又顾自发起怔来。徒留杜氏和沈冰原位坐着,面上虽瞧不出什么来,嘴上也什么都没说,心思却多多少少都活络起来,尤其是杜氏,当下便禁不住幻想起若是小女儿能嫁入侯府这样富贵显赫的人家,明儿再生下几个儿子,那自家乃至子孙后代的富贵荣华都将享之不尽了!只可惜小女儿已是崔家的人,肚里还有了崔之放的孩子…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但这沉默并没持续太久,就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二爷回来了!”随即精致的湘绣门帘被挑起,齐少游大步走了进来。
周珺琬忙起身迎了上去,屈膝行礼后笑道:“爷今儿个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偏妾身这里有客,只怕待会儿还要留饭,爷要不去锦云屋里歇歇,午饭也在那里用了?今儿个厨房有庄子上新送来的马齿觅,还有这么大的螃蟹,我让人做好了直接送去锦云屋里?”
屋内众人忙也矮身福了下去,惟独杜氏与沈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藏又没处藏,臊得满脸通红,偏又实在忍不住不偷眼看齐少游,于是都呆怔在了原地,尤其是沈冰。
看在周珺琬眼里,就忍不住暗自哼笑起来。
齐少游今日穿的是周珺琬前不久才给他做好的一件浅灰色暗花圆领大袖长袍,腰系姜黄镶玉腰带,外罩一件同样才初次上身的同色系暗花罩甲,一头黑发则全数笼起,用金冠束在头顶,整个人看起来真个是俊朗挺拔,贵气逼人。也无怪杜氏沈冰会看呆了眼,齐少游的样貌原便远非崔之放可比,别说崔之放,便是偌大一个京城单要找出样貌胜过齐少游的,只怕也非易事,不然他“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又是从何而来?更何况,齐少游出身高门,高贵优雅的气质与生俱来,且因长期身为侯府在旁人看来、他自己也自以为实质上惟一的嫡子,将来要承爵的,自小受尽万千宠爱,真正的众星拱月,他身上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豪门贵公子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与风流,又岂是出身寒门,至今也不过区区一个举人功名,在真正豪门大户看来什么也不是的崔之放可望其项背的?
关键不论是杜氏还是沈冰,这辈子见过长相最好气度最好地位最高的男子,也就只崔之放一个了,当然以她们的身份地位,也的确见不到多少旁的男子,充其量也就偶尔见见崔之放的几个同窗同年罢了,偏后者们不是年龄老大,就是家里妻妾众多或穷得揭不开锅,杜氏和沈冰自然瞧不上。
可齐少游就不同了,既长相俊美,又身份高贵,足足甩了崔之放十条街不止,不愁不能迷花了这对狼狈为奸的母女的眼,更不愁不能乱了沈冰的一刻少女怀春心!
相较于杜氏的满眼放光和沈冰的满面娇羞,齐少游却是连眼睛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二人一下。
他并不知晓二人的身份来历,也没兴趣知晓,只当二人是不知哪里来打抽风的穷亲戚,他历来没兴趣应酬这些,却也知道周珺琬如今既当了家,这类事情就难免会遇上,因只是应了一句:“罢了,你这里既有客,我过母亲那里去吃饭也是一样的,你让人把菜送去母亲那里便是。”便目不斜视的又大踏步出去了。
余下杜氏和沈冰直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帘子后面后,依然痴痴的舍不得收不回目光,还是文妈妈在一旁似笑非笑的哼哼了几声,才让母女两个相继回过了神来,当即便臊得再抬不起头来。
到底杜氏人老脸皮厚,只臊了片刻,已调整了过来,因又腆着脸赶着周珺琬问道:“我多嘴问一句二奶奶,才这位爷便是侯府的二爷,二奶奶的夫君了罢?可真真生得好相貌啊,与二奶奶就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书上的那什么神仙眷侣,只怕就是说的二爷和二奶奶了!”
周珺琬抿嘴一笑,“崔老太太可真会说话儿!”
说着面色一正,话锋一转,当没瞧出杜氏一心想与她谈论有关齐少游的事似的,也绝口不再提方才惋惜不惋惜的话,“对了,二位都来了这半日了,咱们还是先说说正事儿罢,省得白耽误了二位的时间。我瞧着前番你们送来的花木,可比以往都差得多,也就是今年我们夫人抱恙在床,太夫人身子也不爽利,暂时没办桂花宴菊花宴螃蟹宴什么的,不然只瞧你们送来那些枯枝败叶一眼,只怕就会大发雷霆,再不让做你们家的生意,对于此事,不知二位可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周珺琬其实已经陆炳家的之口知道此番崔家送来的花木为何会大不如前,崔家那个花圃的大花匠原是她花了很多心思也花了大价钱特意请来的,与她虽名为主从,实则情同师徒,历来便瞧不上崔之放的不事生产和沈家人的贪婪无赖,自然的,崔之放与沈添财们也深恶他,在她去后,他的离开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而崔家花圃所有的花,都是他们师徒一株一株种植培育出来的,可以说每一株都是他们的孩子,每一株都让他们打心眼儿里喜欢。旁人都说崔家的花儿种得好定是有什么秘诀,其实哪里有什么秘诀?不过是他们师徒真心爱花儿,真心爱种花儿,把种花儿当作了一辈子的理想和事业来做罢了,哪里有什么秘诀!
所以在她和师父都离开后,崔家能送来侯府的,便也只能是这些次等的货色了,万幸他们还没蠢到将每月送给陆炳家那五十两银子也给收回去,不然等不到她收拾他们,陆炳两口子已先让他们好看了!
周珺琬深知这其中的隐情,但她就是想听听看杜氏沈冰这次又是怎样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的。
只杜氏能有什么说辞?无外乎把前儿个陆炳家的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罢了,这样随随便便一打听便能打听出来的事,又岂是想瞒人便能瞒得住的?况一时间她也的确找不到旁的合理的解释,“…还请二奶奶宽限几日,待新来的花匠上手后,便能送来与以前一样的花儿了!”
“人有生老病死,良木择禽而栖,这原也是人之常情…罢了,既然崔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宽限一个月罢,谁让我瞧着沈妹妹投缘呢?”周珺琬之所以让陆炳家的于今日将杜氏沈冰叫来,原便不是为了崔家送来的花儿好不好一事,而是另有目的,自然不会真揪着此事不放,当下真顺着杜氏的话宽限了一个月,又命文妈妈:“这个时辰吃午饭虽有些嫌早,但沈妹妹乃是双身子的人,只怕饿不得,你让厨房备一桌上好的席面,送到西厢房里,再替我好生款待一下崔老太太与沈妹妹,罢了再备上四色礼盒,好生送出去。”
待文妈妈一一应了,方歉然的看向杜氏和沈冰道:“我们家规矩大,爷们儿既已回来了,就该万事以服侍爷们儿为要,且我们夫人又病着,我也该过去服侍汤药了,就不能陪二位用饭了,还请二位见谅!”
杜氏和沈冰一路走来已见识过侯府的规矩,自是赔笑不迭:“原是我们耽误了二奶奶,二奶奶只管去忙便是。”
周珺琬笑着点点头,唤锦秀,“去取了我妆台下第一层匣子里那对蝴蝶流苏簪来,沈妹妹生得白,配那对簪子正正好!”
又拉过沈冰的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与沈妹妹一见投缘,若是以后能时常见面,能长长久久的做姐妹,可就真是太好了!”才被金铃银铃等人簇拥着去了。
余下沈冰是怎样接过的锦秀递上的蝴蝶流苏簪,是怎样去的西厢房,又是怎样坐到席前的,她通通不知道,从头至尾满脑子都只回响着一句话‘我与沈妹妹一见投缘,若是以后能时常见面,能长长久久的做姐妹,可就真是太好了!’,心里更是慌如乱麻,二奶奶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恰恰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罢?
还是杜氏见她发怔,连文妈妈问话都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轻掐了她一把,她方猛地回过了神来,就见对面坐着的文妈妈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问道:“沈姑娘这是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有些晃神罢了,还请妈妈勿怪!”沈冰忙脸红赔笑道,说话间低头一看,就见桌上摆的菜竟没一样是她认识的,每一样都精致漂亮得不似人间有的东西,心下又是猛地一跳,竟前所未有的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来,她若是真与那位二奶奶做了姐妹,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吃这些她原以为只有天上才会有的菜肴了?
章九十四
与杜氏沈冰一道吃罢午饭又吃过茶后,文妈妈便叫一个小丫头子提了事先准备好的四色礼盒,跟着她送杜氏沈冰出去。因周珺琬如今已是当家奶奶,今非昔比,文妈妈身为她的奶娘,她身边最信任最有脸之人,在西宁侯府中的地位自然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一路行来所遇之丫头媳妇婆子,莫不或是矮身行礼或是言辞亲热或是笑脸相迎,直瞧得杜氏沈冰是两眼放光,艳羡不已。
尤其是沈冰,更是禁不住暗想,文妈妈不过一个下人,在堂堂侯府已是如此体面,这要是做了侯府的主子,岂非更要体面上十倍百倍?
杜氏因赔笑奉承文妈妈道:“妈妈您可真真是体面,让人好生羡慕!”
文妈妈闻言,淡淡一笑,道:“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咱们做下人的体面,还不都是主子给的?只有主子体面了,咱们跟着伺候的人,才能有体面可言。”
“那是,那是。”杜氏忙赔笑接道:“二奶奶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别说府里太夫人夫人与二爷爱得紧,便是我今儿个才头一次见,也爱过不来呢,也就难怪二奶奶在府里会有那样的体面,妈妈您会有那样的体面了!”
一席本该十分讨喜的话,却说得文妈妈皱起眉头垮下了脸来,片刻方叹道:“二爷自是爱二奶奶爱得紧,不然说句不好听的,以二奶奶的身份,也不可能在府里有这样的体面,女人嘛,体面不体面的,还不都是男人给的?二奶奶又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儿,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一脉相承,太夫人自然也不会为难二奶奶,关键…罢了,二奶奶那般看重崔老太太和沈姑娘,显然是彼此投了缘,未拿二人当外人看,有什么话我也不瞒你们了…”
顿了一顿,看一眼身后跟的小丫头子,直至起退后十余步开外后,方又道:“我们二奶奶与二爷自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以二爷的本意,是要娶了我们二奶奶做正室少夫人的,奈何我们老爷太太早亡,累及我家小姐无人做主,加之老爷去后,周家家世渐衰,在夫人看来,我家小姐实在远远配不上二爷,所以很快便为二爷定了另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我家小姐知道后,自是伤心欲绝,一心求去,好在还有太夫人她老人家怜惜,为我家小姐做主,让我家小姐做了二爷堂堂正正的二房奶奶,两人也算是能长长久久的守在一起了。让我家小姐没想到的是,二爷竟会待她深情到那个地步,为了不委屈她,竟想方设法退了夫人为他订的那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又专房专宠我家小姐,还承诺有朝一日定要将我家小姐扶正,让她将来风风光光的做一品诰命夫人!夫人见此,心里虽仍不痛快,但毕竟心疼二爷,也就渐渐吐了口,说只要我家小姐能早日为二爷生个哥儿,便依二爷所说的,扶正她做二少夫人…”
文妈妈长篇大套的说至这里,便有意打住不说了,杜氏与沈冰正听得入迷,见她忽然不说了,急得不行,饶沈冰自谓读了这么多年书习了这么多年字,与真正的大家闺秀也就差在家世上,其他什么都不差了,也忍不住逾礼的先出声追问起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文妈妈渐渐红了眼圈,“后来我家小姐倒是有了身孕,却在三个月上时,不慎滑了胎,太医说,以后怕是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难得的是,二爷仍是半点嫌弃我家小姐的意思都没有,仍坚持要扶正我家小姐,还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多再纳一个身家清白好生养的女子进门便是,其他都是次要的,哪怕嫁过人也是次要的,只要能生儿子,待其生下儿子后,便抬举其做二房,三个人一道抚养孩子长大,长长久久的过日子便是,所以说,我家小姐还是有大福气的,此生能得二爷这样的男子真心相待!”
文妈妈说得两眼放光,一眼的与有荣焉,“若是我家老爷太太泉下有知,知道小姐得了二爷这样天下无双的夫婿,还不定怎生高兴呢…嗐,看我这张嘴,一说起来便没个完了,崔老太太与沈姑娘可是我们二奶奶的贵客,二奶奶特特吩咐了我要好生款待的,可我去一啰嗦起来便没了完,二位只怕早听烦了罢?还请二位千万见谅一二!”
彼时杜氏与沈冰满脑子都只回荡着一句话‘至多再纳一个身家清白好生养的女子进门便是,其他都是次要的,哪怕嫁过人也是次要的,只要能生儿子’,巴不得文妈妈说得越多越好,又怎么可能嫌她烦?
忙不迭都赔笑道:“这样只有戏文上才会存在的事儿,我们娘儿俩不知道多爱听的,又怎么会嫌妈妈烦?巴不得妈妈再多与咱们说说呢!”
只可惜文妈妈却是再不肯把话题往这上面绕,而是热心的给母女二人指点起沿途的房舍景致来,“过了前面那扇月亮门,便是咱们侯府的花园了,咱们侯府的园子可是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精致细巧…左上角那一大片房舍是府里下人们住的,因这一条街都是咱们侯府的房舍,是以这条街便唤作‘西宁街’…这几盆花儿都是前儿个宫里赏下来的,不是我吹,倒是的确比贵府送来的珍奇得多…”
半点不给母女二人插嘴的机会。偏侯府的角门已近在咫尺,杜氏与沈冰就算是有再多的话还想问文妈妈,当着门上众人的面儿,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咽了回去,然后登上了崔家那在来之前她们还觉得很得意很长脸,如今却只觉破旧寒酸的马车。
余下文妈妈看着那马车走远了,方拉下脸来,冲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一个心肝儿透黑,见利忘义,无耻之尤的老娼妇,一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小娼妇,也敢与我家姑娘姐妹相称,明儿让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疾步回了倚松院。
就见周珺琬早已回来了,正一边吃茶一边与锦秀说话,倒是不见齐少游,问过之后才知道是留在宜兰院陪宁夫人说话了。
文妈妈见机会难得,忙将锦秀打发了,凑上前压低声音,冷笑着将杜氏沈冰的神态说辞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一瞧得席上那些菜,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满眼满心的艳羡,怕是恨不能以后日日顿顿都能吃上那些菜呢!又不住口的夸我体面,夸姑娘您体面,真真神仙一般的人物,及至我说了二爷想扶正姑娘,再纳一房进门,待生下儿子后便抬举其做二房,即便不是未嫁之身,只要能生儿子便成时,更是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姑娘且等着瞧罢,只要咱们再适当的添几把火,不愁事情不如咱们所愿!”
周珺琬闻言,就嘲讽的勾起了嘴角,“亲眼见识过侯府的体面富贵,二爷又是那样品貌,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能将崔之放比到尘埃里去,若这样事情还不能如咱们所愿,我今日这番安排,岂非全白费了?”
原来齐少游晌午前之所以会忽然回来,并好巧不巧正好撞上杜氏沈冰,乃是周珺琬有意安排好的。周珺琬早就打听清楚了国子监每遇逢五之日,便会提前下学之事,以前齐少游还每常与同窗们去饮酒作诗什么的,但自从他不行以后,他便极少再参加那种场合了,因而是一下学便回家,一回家便来周珺琬屋里,想是怕一旦吃醉了,不慎露出什么马脚。
如此一来,两方人马自然而然就碰上了,只是一方连正眼不曾给过另一方,另一方心里却起了大波澜动了大念想而已。
然周珺琬嘴上虽嘲讽着杜氏与沈冰,心里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大仇很快就将得报而感到舒心畅快,当然,她也不是心软了,不打算按原计划行事了,她早发过毒誓让要那些负她害她的人统统血债血偿的!
她只是为自己竟会曾有杜氏沈冰这样的母亲和妹妹而深深感到耻辱,同时还为自己当初明明就心知她们是什么德行,却一直有意无意的纵容着她们而深深后悔,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纵容着她们,不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尤其沈冰,她其实不是不知道她眼皮子浅,没多少见识,不是不知道她骨子里十分爱慕虚荣,贪图享受,可她依然为她的嘴甜所迷惑,以致酿成大祸。说到底,她会落到被毒杀葬身火海的下场,至少有一半都是她自己造成的,若她当日能狠下心来将沈家一家人都赶出去,而不是将他们留在自家,纵得他们日益贪婪无法无天,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好在上天慈悲,给了她第二次生的机会,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心软,那些人负她欠她的,她将统统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章九十五
再说杜氏与沈冰坐上自家的马车离开西宁侯府,踏上归程后,一路上母女两个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都在回味着方才在西宁侯府的经历。杜氏回味的是西宁侯府宽敞富贵的房舍、盛大体面的排场和上下都奢华至极的穿戴吃喝,沈冰当然也在回味这些,但更多却是在回味齐少游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齐少游的身影不停在她眼前晃过,让她“怦怦”直跳的心片刻也静不下来。
她不由闭上了眼睛。
齐二爷是多么的好看啊,她活了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不,别说见,连想都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不但生得好看,举止温雅从容,言谈斯文有度,还气宇轩昂,贵气逼人,书上形容的“谦谦君子”想来也莫过于此了!
再一对比之前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姐夫,沈冰忽然就觉得,她以前怎么就那么傻就那么眼皮子浅呢,这世上好男人多了去了,相较之下,姐夫不论是从长相还是从家世来看,都只能算其中最不起眼那一类,她怎么就犯了糊涂,以为只有嫁给姐夫进了崔家,自己的后半辈子才算是真正有了着落呢?
沈冰的心态其实很容易理解,她也不是真的爱慕崔之放,只不过以前她所能接触到最多也最出色的男子,就只崔之放一人而已。她过了十来年穷日子,虽不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也是真吃了不少苦,一下子从沈家那个糠罐子跳进崔家这个米罐子,她会乐不思蜀生出贪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毕竟她终究姓沈,终究是沈家的女儿,而非崔家的女儿,姐夫的举人功名崔家的家产她都沾不上半分,就算有姐姐一心为她筹划,她难道还能嫁到比崔家更好的人家去不成?至多一个殷实些的人家罢了,哪里能像现下在崔家这般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呼奴唤婢?
她已过怕了穷日子,再不想过回以前那样天还没亮就起身,天已黑透还未停歇,却仍穷困潦倒,成日里为油盐酱醋这些琐事而操心,一年下来连新衣衫都穿不上一件的日子。更何况,姐姐的心事她是知道的,姐姐的日子表面看似风光实则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没了一切她也是知道的,她如今嫁了姐夫,便既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又为姐姐分了忧,绝了姐姐的后患,还让自家父母兄弟的后半辈子都有了着螺,如此皆大欢喜之事,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