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蓝紧紧盯着他的脸,自然看出了他微小的变化,心里越发肯定自己俗套的威胁会成功,是以她亦冷笑道:“我是不是个人物,你南宫烈心里清楚得很,你们的皇帝既然如此大费周章的要我一个废妃,自然是想看到活着的我,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说着手里的发钗又往前送了几分,直接陷进了肉里,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出血了。
感觉到对方已有所松动了,晚蓝又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说—放—他—走!”眼里的坚定和不怕死的决心,让南宫烈一度迷惑起来,她不是很怕死的吗?怎么这会子竟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如此罔顾自己的性命呢?
直到此时,他仍不知利飘雪究竟是何身份,此行去霸州又是意欲何为?他仅仅知道,他只是凌晚蓝在半道上救下的一个怪物杀手而已,而杀手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又投桃报李的愿意帮助她实现她逃跑的愿望,才会委屈自己躲在她的马车里一个月,如此而已。
至于二人是否有男女私情存在,他更是连想都不曾往那方面想过,在他看来,不管利飘雪的脸孔生得有多英俊,身躯有多魁伟,武功有多卓绝,也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喜欢上那样一个白头怪物的。
也幸好有他的自以为是,才得以让晚蓝的威胁最终成功。
想着临行前御天的再四叮嘱,又想着眼前这个又重伤又中毒的白发男人最终也难逃一死,南宫烈终于妥协了:“我可以放他走,但是你要保证余下的路途中,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晚蓝忙拼命点头道:“我保证再也不会想着逃跑了,我保证!”唯恐自己答应得太慢,又让他改变了主意。这是她到这个陌生的大陆来以后,第一次感觉到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脆弱到别人的一句话,便可要了一条鲜活的人命!
顿了一顿,她忙又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能让我和芷云替他包扎好伤口,再送他离去吗?他这样满身血腥味儿的出现在野外,一定会引来野兽的。”
南宫烈冷笑道:“是否我不让你替他包扎伤口,你又要上演才刚的戏码?你爱包扎就包扎吧,反正他中了无药可治的剧毒,怎样都难逃一死的!我就给你两个时辰吧,两个时辰一到,我再派人来抬尸体去喂野狗不迟。”说完不待她答话,他自顾带着众人,大踏步出去了。
才刚还拥挤不堪的营帐里,霎时便只剩下血泊中的利飘雪和晚蓝,及早已吓傻了的芷云三人了。
晚蓝忙几步上前,蹲下身子将利飘雪的头扶到自己腿上靠好,轻轻道:“利飘雪,你还好吗?”声音已有几分哽咽了,想着这一月来朝夕相处的他,极有可能顷刻便会死在自己面前,她又怎能不难过和恐慌呢?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连鼻翼都不曾动过一下,晚蓝的眼泪到底忍不住掉了下来,颤抖着手往他的鼻下探去,却意外的发现,他还有微弱的气息。
大喜之下,她忙冲一旁的芷云吼道:“快过来帮忙,我们一起将他抬到床上去。”
“哦…,是。”芷云愣了一愣,这才过来帮起忙来。
主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利飘雪沉重的身体,抬到了帐内简易的床上去,跟着晚蓝又吩咐芷云:“去问春雨要一盆热水,还有毛巾白布金疮药来,哦,再要一些酒来。”
芷云嗫嚅道:“她…会给我吗?”
“你只管放心去要,她一定会给的。”晚蓝冷笑道,至此对那四个丫头,是彻底没有一丝的好感了。南宫烈是个男人,自然不能时刻关注监视着自己,那么充当这个角色的,自然是那四个丫头无疑了,还想着与她们玩儿“无间道”,自己的心眼儿,到底赶不上这些事事都要算计的古人们啊!
转念一想,这也怪不得她们,虽说第一次见面,南宫烈就说过让她们凡事惟她一人马首是瞻的,但以她现在的尴尬身份,她们仍可以不拿她当主子看,对她阳奉阴违的。算了,反正她亦是百般防备着她们的,又何必为这些不想干的人,而使自己烦恼和生气呢?不值得的。
热水和白布药膏很快来了,晚蓝挽起袖子,便欲替利飘雪处理伤口,但只他的伤口实在太多,还有几处甚至与衣衫连在了一起,只要轻轻一扯,就有血丝渗出,实在惨不忍睹。
晚蓝强忍着鼻酸和恶心,命芷云找了小剪刀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剪起他身上那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儿的血衣来。
她上大学时,是学过简单医护知识的,是以处理包扎起伤口来,倒也有模有样。她先是用热帕子将他的伤口都洗净了,再蘸着白酒全部涂抹了一遍,权当作是消毒,之后才将金疮药涂抹于其上,用白布层层包裹了一遍——期间利飘雪仍是连动都未动一下,体温更是一时比一时低,若非感觉得到他微弱的脉搏和鼻息,她都忍不住要放弃了。
待大功告成时,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离南宫烈给的两个时辰期限,已为时不远了。晚蓝瞥了一眼床上仍命悬一线的利飘雪,心里暗暗拿定主意,一定要想法让南宫烈允许他留在帐内,安然的度过今夜才行。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有人在帐外催请了,晚蓝一听见是女声,便知是四婢来了,因气冲冲上前一把掀起帐帘,怒道:“回去告诉南宫烈,今日我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你们抬去扔到野外的,至少也要等到明日出发时,我才会将他扔下,若是他不同意,就请为我们三人收尸吧。哦,对了,再送一套干净衣服过来。”说完狠狠摔下帘子,大步走回床前,继续照顾起利飘雪来。
一直到天黑,南宫烈也再没有派人过来,看来是默许了晚蓝留下利飘雪最后一夜的要求,此举也得以保全了他的性命。
劳累紧张了一整天的晚蓝,终于于半夜时分,困倦至极的趴在利飘雪的病榻前睡过去了。
在她睡过去后不久,床上的利飘雪忽然醒了过来,看着自己满身已处理过的伤口、已换好的干净衣衫和床边趴着的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只有对着小舅舅才会有的暖流…
第十二章 抵达霸州
次日天还未亮,趴在床边的晚蓝,便被春雨几个叫醒了,不想因趴得太久,她的四肢都是又麻又软,几乎要站立不稳,夏露和冬雪忙伸手欲扶她,却被她一把摔开了,接着便自己揉搓起来。
待手脚恢复知觉后,她才想起床上的利飘雪,忙转头看过去,却发现床上竟然空空如也,利飘雪早已不知去向!
只觉一股血气直往头顶上冲,晚蓝霎时便失去了理智,一把抓过春雨的肩膀,一边剧烈摇晃一边大吼道:“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你们到底将他弄到哪里去了…”话音未落,已是泪如雨下,心痛和自责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了,她还是未能救得了他,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们已是阴阳两重天!
春雨正要答话,她又嘶哑着嗓子吼道:“你们把他扔在哪里了?先是想法夺了他的命,现在更是连一个全尸都不肯留给他,你们真是太狠了!”她心里已经认定,一定是南宫烈趁自己累极睡着时,命人将利飘雪抬到野外去任其自生自灭了,而如此深山密林,必定有许多野兽出没,此时的他,只怕只剩一具残骸了吧?!
颓然的退到一旁坐下,晚蓝将头深深埋在了两腿之间,心里巨大的悲伤、无力和自责,让她的心缩成了一团,只想要大哭一场,好好发泄一下。但是,她已拿定主意,一定不能再在这些冷漠的人面前软弱失态了!
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只温暖而熟悉的手握紧了,晚蓝不用抬头看,亦知道是芷云安慰自己来了,沉溺在悲伤中的她,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至少,她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至少,她还有一个生死相随、肝胆相照的好姐妹!
“主子,将军并不曾派过人来将那位公子送走,这一点奴婢们可以以性命担保,想是那位公子自己离开了也不一定呢?”春雨小心翼翼的话语,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晚蓝迅速抬头冷笑了一声,跟着厉声道:“他自己离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中了你们的毒,能不能醒来都还是未知,更别说离开了。够了,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心里欲逃离楚宫,去过身心自由生活的念头,至此达到极致。
余下三日的路程,晚蓝再未与南宫烈和四婢说过一句话,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沉浸在自己有朝一日离开后会怎样轻松舒畅的憧憬里。偶尔想起利飘雪,她的心仍会隐隐作痛,不知道那个白衣白发、如嫡仙一般的男子,在异世里,可还好吗?
五月下旬,此行的目的地霸州城,终于到了。
楚国都城霸州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不仅风景秀丽,外围更有一层天然的保护屏障,易守难攻,是楚国第八代皇帝楚恒帝终其在位的三十二年,全心为楚国皇室和万民挑选并建成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中心,之后又经历了五位皇帝,其繁盛和富足,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龙游第一城”了。
一进入霸州城,南宫烈便命春雨几个,带领随行一半的兵士,护送着晚蓝的车轿,去了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时节的驿馆。而他自己则是直接调转马头,便往楚宫方向疾行去了——他要赶着去向楚御天复命。
霸州城内的驿馆,自是远非其他郡县可比拟的,不但大了不止十倍,其华美富丽、错落有致之程度,更是胜了其不知多少倍。
晚蓝被春雨几个引着,入住了一所不大却十分精巧的二层小院子,唤作“拜月楼”。她要暂时在这里小住,直至楚帝派人来接。
无视四婢进进出出的忙碌,晚蓝大致扫了一圈自己眼下的房间后,便径自上了楼上的卧室躺好,身心俱疲的她,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有精力为她们接下来的逃亡筹谋。
晚蓝这一睡,就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时分,才因极度的饥饿而清醒过来。睡梦中的她,一直不停做着各式各样的梦,许多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一一在她眼前晃过,以致她虽醒过来了,仍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芷云…”伸罢一个懒腰,她试着叫唤了一声,很快就见芷云端着水盆进来了。
服侍她更衣梳洗毕了,芷云才忧心忡忡道:“小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果真进了楚国皇宫,只怕下半辈子就只能在那里度过了,这样又与当初有什么分别呢?”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厌倦害怕了后宫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何况作为当事人的她家主子呢?
“芷云,你相信我。”晚蓝坚定道,“我绝不会让咱们两个的后半辈子,都埋葬在楚国后宫里的。眼下咱们虽然逃脱不了,焉知以后就没有机会?只要一直不放弃,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芷云正要答话,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主子,奴婢有事儿回您,可以进来吗?”是四婢之一的夏露。
晚蓝冲芷云使了个眼色,她忙上前拉开了门,果然是夏露肃手立在门外,晚蓝淡淡一笑,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夏露笑道:“回主子,皇后娘娘派了教引嬷嬷来,正在前面花厅等候,请主子收拾妥了,就赶紧过去吧。”
“既是皇后娘娘的人,确实不敢怠慢,只是你也知道,从昨儿到达霸州至今,我一直是水米未尽,这会子正饿得慌呢,还是先弄点东西来我吃了再去吧,免得一会儿头昏眼花的,在嬷嬷们面前失了礼数,你说呢?”晚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同时坏心的想着,就让她们几个去应付那些皇宫所特有的心狠手辣、尖酸刻薄的变态“荣嬷嬷”们吧,哼!
见夏露一脸的犹豫,晚蓝又催道:“简单弄点东西来我吃就可以了,免得让嬷嬷们久等。”
话已至此,她不好再反驳,只得领命往外行去。
一时饭菜来了,晚蓝却不急着吃,而是慢慢踱至窗边,开始观赏起楼下的风景来。
直至欣赏够了夏露和随后赶来的春雨脸上的焦急和有苦难言后,她才踱回桌旁坐下,举筷慢慢儿的吃起来。
好容易见她吃完了,春雨忙奉上一杯茶,跟着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咱们这就过去吗?”
晚蓝点点头,道:“这就过去吧。”
还未行至拜月楼的大门,就见秋霜和冬雪小跑着过来了,春雨忙叫住她们,道:“怎么了?”
冬雪哭丧着脸道:“主子,四位嬷嬷才刚因为等得不耐烦,已经回宫去了,临行前还撂下狠话,说回去一定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要让您好看…”
“冬雪,怎么说话的!”春雨忙低声喝止了她,又转身对晚蓝道:“主子,冬雪年纪还小,又素来没遮没拦的,她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
晚蓝并不理她,而是直接向冬雪确认道:“她们真的说要让我好看?”最好能将她打入最偏僻的冷宫,那她才好施行自己的逃亡计划。
得到冬雪的肯定答复后,晚蓝止不住心情大好,转头对芷云笑道:“不去见那些个老妖婆也好,免得坏了自个儿的心情,咱们还是回去继续睡觉吧。”说着拉起她,一径回了楼上的卧室。
不想春雨命其余三人退下,也亦步亦趋跟了上来,待晚蓝坐到床上后,她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一脸诚恳的道:“主子,春雨知道您对咱们姐妹有芥蒂和防备,也知道您对来咱们楚国为妃深恶痛绝,但是春雨知道主子您是个好人,这点从您拼死要保住那位并不算交情有多深的公子,和平日待芷云姐姐亲如姐妹二事上,大伙儿就可以看得出来。奴婢不忍见到您有何不测,所以有几句话,一定要说给您听,如果有什么冒昧的地方,还请主子勿怪。”
晚蓝只嗤笑了一声,并不接话,谁知道她们又想玩儿什么把戏了?
春雨并没有被她的嗤笑吓退,而是继续道:“老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主子既然已经到了霸州,凡事还是按这里的规矩来吧。皇后娘娘是一个心眼儿极小的人,主子今日这样损她的面子,明儿待您进宫后,她势必会以此为难于您,而她又是后宫之主,到时吃亏的还是主子您,所以还请主子万事柔和一点,低调一点吧。”
“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下旨让南宫将军大老远将您接来,已经让宫里其他娘娘们怀恨在心了,您在楚国本就孤苦无依的,又没有外家作后盾,到时她们再见您得罪了皇后娘娘,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奴婢是想都不敢想。奴婢的话已经说完,倘若主子觉得不中听,还请您责罚。奴婢就在外面伺候,主子若有什么吩咐,就请让芷云姐姐出来说一声儿吧。”
说完轻轻走了出去,留下若有所思的晚蓝主仆二人。
第十三章 打入冷宫
春雨并没有把握自己的话能起到多少作用。她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只是希望晚蓝能在以后的楚宫生活中,少碰些壁少走些弯路罢了。毕竟两月的相处,让她姐妹几个,对她们这个名义上的主子,已是有了几分感情和敬佩,只碍于南宫烈的威势和临行前楚御天的交代,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她不知道的是,晚蓝满心都想的是如何才能离开楚皇宫,自然会想尽一切法子惹怒皇宫里那对最有权势的夫妻,以期能在不掉脑袋的前提下,直接被发送到冷宫去。
是以屋里主仆二人虽然因春雨的话而有所触动,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的想法是如此大相径庭,立场又是如此对立,又怎么会对她的话产生共鸣呢?
让晚蓝又惊又喜的是,她一心想被送到冷宫去的愿望,竟然于几日后实现了!
六月五日,一道圣旨颁下,以晚蓝为“敌国弃妃,无才无德,何以配当天下妇人之表率?再,其家国本为大楚之世敌、焉知其不会将大楚之机密外传”为由,将她直接打入了冷宫。
晚蓝几乎是狂喜着从来宣旨的首领太监手里,接过了那道她梦寐以求的所谓圣旨,然后无视春雨几个满脸的焦虑和担忧,眉开眼笑的她,带着同样眉开眼笑的芷云,一溜烟儿回到楼上卧室,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好了简单的包袱。
“请公公带路吧。”心情大好的晚蓝,一下楼便笑靥如花的对已石化了的首领太监道。
“呃…,凌氏,你的包袱都收拾好了?”半晌方回过神来的首领太监忙尖着嗓子,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想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讶异吧。
虽然“凌氏”二字让晚蓝听得很不舒服,但一想着很快就要得到的自由,她也就不愿去计较了,因点头笑道:“是收拾好了,烦请公公带路吧。”
那首领太监活了大半辈子,尚未见过如此愉悦如此急不可待想要去冷宫的妃嫔娘娘,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连临行前皇后交代的“要好好儿款待她”的命令,都忘到脑后去了,幸好有他身后小太监的提醒,他才回想起来,跟着便大声道:“凌氏本已待罪之身,先前还对皇后娘娘不敬,罪大恶极,理应严惩不贷。但因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忍太过苛责于她,只命杂家打她二十大板,略施薄惩便罢了。你们还不动手?”后一句话,是对着其后的小太监说的。
两个小太监领命就要上前去抓晚蓝的手臂。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们一人一记耳光、是打左边脸还是右边脸时,就见春雨挺身站了出来,对那首领太监笑道:“于公公,圣旨可没说要杖责凌姑娘吧?倘被皇上知道了,只怕…,所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风水轮流转’,公公凡事还是留点儿余地的好。”其余三人亦附和道:“于公公还是留点儿余地吧。”
于公公被春雨几个这么突兀的一驳回,不由有几分挂不住脸子,只碍于她们一直是皇上的贴身女官,在各宫主位面前尚且有几分体面,不比寻常人,好歹要给几分薄面;又想着她们的话原也有几分道理,指不定哪一天这个凌晚蓝就被皇上想起了呢?毕竟皇上如此大费周章的弄了她来,总不会就是为了让冷宫多一个废妃吧?因讪笑道:“既然春雨姑娘开口了,杂家就卖你一个面子,但只千万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不然杂家也难做。”
春雨笑道:“公公只管放心,咱们姐妹的口风一向很紧的,只跟您来的那些小公公…”
于公公道:“这个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我的人,我自会管教的。是时候上路了,姑娘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不敢当,说来我们与凌姑娘这一路走来,好歹做了两个多月的主仆,还请公公万事多照拂些。”春雨仍是笑意盈盈,一面塞了一张银票到他手里,他是内务府专管后宫所有主子奴才吃穿用度的掌事太监,倘让他心里受用了,晚蓝进宫后的衣衫被褥乃至每日的吃食,也有可能会好一点——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于公公在将银票往袖里放的同时,脸上已笑开了花儿,嘴上也客气不少:“姑娘客气了,不过杂家的分内事罢了,姑娘还有什么话要与旧主交代的,但说无妨,杂家可以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说完领着小太监们出去了。
这里春雨几个才齐声对晚蓝行礼道:“万望主子珍重。”
晚蓝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她们四人竟会如此帮助自己,心里一时是百感交集,先前对四人的防备和嫌隙,霎时便消了个八分。在现代社会二十二年的孤儿生涯,让她养成了“记吃不记打”的性格,一旦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会十分百分的还回去,因此说出的话亦是软和了许多:“多谢你们姐妹的帮助,我凌晚蓝铭记在心了,他日有机会,一定会回报你们的。”
春雨忧郁一笑,道:“主子快别说这样的话,我们姐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主子初来乍到,本就有许多不能适应的地方,偏又要到那样的地方去,那里环境恶劣,还请主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一旁夏露几个亦拉着芷云,不住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
少时,就有小太监在外面催了,四婢只得强忍着不舍和担忧,将主仆二人送上了宫里的马车。
一路上晚蓝是心情大好,还不时饶有兴味儿的将头手伸出窗外,若非马车两边各有四个太监步行跟随,她都要忍不住跳出车窗,去呼吸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新鲜的空气了。
芷云亦是满脸的愉悦,右手指着外面一晃而过的景色,对着晚蓝叽叽喳喳说个不住。
主仆二人的好心情,在抵达她们此行的目的地——鹂鸣宫后,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冷宫的环境不会好到哪里去,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晚蓝大吃了一惊。
但见鹂鸣宫四周杂草丛生,杳无人烟,满地的枯枝败叶之间,是一些散落在地的残瓦和断砖。宫殿破烂不堪的正门右边,是一块儿同样破烂、甚至还长了青苔的匾额,上面隐约可见“鹂鸣宫”三个已确笔少画的大字!
于公公在扔下一句:“就是这里了,以后尽量不要踏出鹂鸣宫大门半步,免得冲撞了哪位贵人。稍迟些杂家会派人送被褥床幔过来。”便一脸嫌恶的带着小太监们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