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下面还压着她写好的做蛋挞和双皮奶这两样点心的方子,还附了一句,让她今儿个不必回信了,待过了一阵子再集中给她送一次也是一样的。
带着又酸又甜的心情,孔琉玥将这些信一一又看了一遍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它们都收好,藏到了之前她藏夏若淳给的第一封信的地方。
然后,她坐回到榻上,一边吃起余下的蛋挞,一边含泪笑了起来,若淳,哪怕前路再艰难,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思味斋最上等的雅间内。
待掌柜的将点的菜都上齐后,晋王便摆手将其连同众伺候之人都打发了,方笑向在座的傅城恒,赵天朗和辅国公府世子王乾、亦即皇后的幼弟王乾道:“上次赛马,说好了谁赢说做东的,因此今儿个特地约了你们来这里吃这个东道,明儿可别再说我赖账了!”
赵天朗闻言,先就笑了起来:“知道九哥您银子多的没处使,但您也不能次次赛马,都故意不叫傅大哥罢?您就那么怕您的银子花不出去,要不送弟弟点儿,让弟弟帮你花去?哎哟…”
话没说完,已被晋王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笑骂道:“有的吃你就吃罢,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难道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还不足以堵住你的嘴不成?”
一旁王乾笑着插言道:“子纲兄,你就该学学我,有的吃我就吃,有的乐我就乐,才不问是什么缘由,又是谁做东呢,只要不是我做东就好!”
说得晋王和赵天朗都大笑起来,一个左拳捣向他,一个右腿踢向他,齐齐骂道:“你个钻钱眼里了的,从来只有你吃别人的东道,别人是休想吃到你东道的!”
便是一向不爱笑的傅城恒,也不由高高翘起了嘴角。
他们几个包括今上赵天钥,都是从小玩儿到大,从来都是什么玩笑都开,荤素不忌的,只不过如今跟赵天钥有了君臣之分,所以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了。但余下的四人,感情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三人笑闹过一场后,方由年纪最小的赵天朗执起酒壶,为大家斟了酒。
晋王因端起酒杯满脸是笑的说道:“其实今儿个约你们出来,除了吃前日那个东道外,却是受人之托,有一件事想劝劝煦之。”
晋王此言一出,赵天朗与王乾立刻来了兴趣,齐齐笑道:“可是又有谁犯事儿犯在了傅大哥手上,求到了九哥您的头上,您抹不开面子,所以只能置了好酒好菜,想先堵住傅大哥的嘴,让傅大哥放那人一马啊?”
因傅城恒掌着五城兵马司,一向待下属甚严,兵马司上下在维护京城的秩序时,要求十分严格,不说那些纨绔,就连有些平常为人还可以的贵族子弟们亦时有因不慎犯在兵马司人手下的。那些人不敢去求“冷面侯爷”,便把主意打到了一向好说话的晋王身上,屡屡求了晋王去帮他们在傅城恒面前说情,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夫,十次里傅城恒倒也会卖晋王五六次面子,故赵天朗和王乾会有此一说。
便是傅城恒,听完晋王的话后,亦是跟赵天朗和王乾一样的想法,因双手抱胸淡笑道:“说罢,这次姐夫您又是想帮谁讨情?”
晋王就一脸促狭的上下打量起他来,打量完了,方转向赵天朗和王乾笑道:“你们要不要先来猜一猜今儿我是受的谁之托?”
赵天朗和王乾见他笑得促狭,情知有异,故意陪着胡乱猜了一通:“冯家的二小子?郭家的二小子?还是徐家的小五?”见晋王都笑着摇头否决了之后,方一左一右的凑上前,求道:“好九哥,我们真个猜不出来,您就行行好,别卖关子吊我们的胃口了,成吗?”
晋王见把气氛弄起来了,方笑得得意洋洋的宣布了“谜底”,“我就知道你们都猜不着!其实今儿个,我是受的王妃之托,托我…”说着眼见二人脸上瞬间真个吃惊起来,傅城恒也微蹙起了眉头,他方又继续道:“托我劝煦之一劝,说是弟妹年纪还小,生的又单弱,让他晚上在床上时呢,咳咳…少使点劲儿,别把人折腾得在进宫的路上都能睡着,这次得亏的是跟她进宫,坐的是她的车辇,若是换了旁人,岂不是要说她的嘴?更甚者,万一她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打起瞌睡来,可怎么样呢,哈哈哈哈…”
话没说完,他自己已是捶着桌子笑得东倒西歪。
赵天朗与王乾先是一怔,继而也跟着大笑起来,堪堪站立不稳。
唯独傅城恒一张俊脸瞬间黑如锅底,瞪着三人的双眸里似是能喷出火来,但认真一看,却又不难从他黑黑的脸上,发现一丝可疑的红晕。
眼见其余三人笑了半日,犹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傅城恒不由越发恼怒,“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砸得其上杯盘碗碟一阵乱响,然后起身作势欲走,三人方勉强忍住了,将人给拉回来,摁回椅子上,没什么诚意的赔礼道歉道:“煦之兄别生气了,至多我们再不说了便是了。”
赵天朗又一本正经的道:“是啊,傅大哥,您就别生气了,至多我们再不说您在床上的表现太勇猛,我们只说嫂夫人太漂亮,太让您难以自持也就是了…”话没说完,便再装不下去一本正经的样子,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归笑,手上却未松开,仍与王乾一左一右按着傅城恒的肩膀,以免他又气得暴走。
傅城恒这次倒是没有暴走了,而是一把挣脱了二人的牵制,整了整衣襟,方看向赵天朗淡淡说道:“要说漂亮,内子如何及得上韩大小姐?听说韩大小姐可是当年京城第一美人之女呢,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然如何能让子纲兄你为了她,至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呢?不过,我也听说子纲兄你屋里的丫头个个都挺漂亮,也不知是韩大小姐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说完不待赵天朗有所反应,又看向王乾道:“听说嫂夫人未出阁时,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明儿我可得托人去转告嫂夫人一声,就说‘德音班’的小凤仙武戏唱得不错,请嫂夫人务必择日去与他切磋切磋。”
最后才看向晋王,磨了一下牙:“看来姐夫是长时间没睡过书房,所以有些想念了罢?前儿个睿儿还跟我说,想跟着我学傅家枪法呢,要不这样,以后白日里就让他跟着我学,晚上学累了回府后,再让他演习一遍与姐姐看,姐姐虽不会,自小看着我习这套枪法的,从旁指点他一二却是绰绰有余的了,等来指点完,就在姐姐屋里睡了也就是了…”
赵天朗一颗心早就悉数放到了未婚妻韩青瑶身上去,但庆王府想爬他床的丫鬟,着实为数不少,这些他当然不敢让韩青瑶知道;王乾之妻乃禁军都督之独女,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弄得王乾至今连个妾室都没有,也不敢去青楼楚馆,只能背着妻子捧一捧德音班的角儿小凤仙;晋王打小儿与晋王妃青梅竹马,成亲十余载依然好得如胶似漆,最怕的便是被晋王妃撵去睡书房…傅城恒这一番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却好巧不巧都打在了三人的七寸上。
于是三人都由刚才的乐不可支,瞬间齐齐垮下了脸来,忙忙围上前做小伏低装作揖求饶,“煦之,姐夫错了(傅大哥,我们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刚才的事给忘了罢啊,我们先干为敬了!”端起酒杯,便都豪爽的一饮而尽了。
然后便你一杯我一杯的轮番灌起傅城恒的酒来。
傅城恒酒量原比三人好,几乎是来者不拒,直把自己何处了七八分酒意,更把三人喝出了八九分酒意,方各自散了。
回去时,晋王有意留到最后,说是不放心傅城恒酒后骑马,让他坐上了自己的车,行处一段距离后,方低声道:“方才之事,是我故意为之,但我不是有意下你的面子…皇上他,毕竟不在是当日我们大家的‘六哥’,而是整个大秦的主宰了…你总得让他知道你有弱点,而且最好那弱点能越多,他才能越放心,你明白吗?”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方才的醉态来?
傅城恒原也未醉,兼之原便是个再通透不过之人,晋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是呀,皇上已非当日不甚得志的六皇子,更非他们大家的六哥了,如今是因为有太后和宁王一党挡在头里,所以他才会表现的那般的倚重他们几个,尤其是年纪要长几岁的晋王和他,当然,他也不得不倚重他们。
可是,太后和宁王一党早晚会被彻底铲除,到那时会是何种局势,又有谁敢担保呢?“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能流传千古,已能说明其绝非空穴来风,何况历朝历代还有那么多例子摆在面前…他不愿去深想,却又不能不去深想!
“…姐夫,您放心,我都明白!”重重点了一下头,傅城恒沉声说道,“我以后在皇上面前,会比以前更谨慎,更表现出臣子应有的恭敬,也更表现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的!”
晋王苦笑了一下,“如此甚好!”譬如他,在皇上面前就素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但让皇上看了,就是让其他人看了,也都会以为他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靠着往昔的情谊和当初的拥立之功甚至是自家王妃与皇后娘娘的私交,所以才会蒙皇上隆恩,掌了户部和内务府罢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二人都没有在说话,车里的气氛显得很是压抑且沉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小子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回王爷、侯爷,侯府到了!”
傅城恒方猛地站了起来,道了一句:“我就先回去了,姐夫慢走!”然后一把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等等!”走出没两步,却被晋王给叫住了,将右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咳嗽了一下,方带着几分笑意低声道,“不过,你姐姐的话你也别忘了,实在忍不住,你不是还有几房姨娘吗?反正关了灯都是一样的…或者,你不愿意去姨娘们那里也行,只别叫你姐姐再看见就是了,哈哈哈哈…”后一句的话尾音还未落下,车辇已箭一般驶了出去,显然是防着傅城恒恼羞成怒下黑手,只留下一串让他听了大为光火的笑声。
晚间去老太夫人屋里请安吃饭时,孔琉玥本来想回明后日她打算回柱国公府一趟之事的,想着此事还没先问过傅城恒的意思——虽然这是内宅的事,她又是长房的当家主母,要去哪里只需回过婆婆即可,但毕竟傅城恒才是她的“直属上司”,怕自己真越过他回去了,惹来他不悦,于是忍住了没说,打算晚上待他回来,问过他的意思后,再决定要不要去回老太夫人。
不想这一等,便直等到二更将尽,方等回了满身酒气的某人来。
傅城恒进门时,孔琉玥已经换好了一身家常衣服,在灯下看那本《天工开物》。
听得门口小丫头子报:“侯爷回来了!”她忙放下书,起身迎了上去行礼,“侯爷回来了!”又命白书叫人去把小厨房一直煨着的醒酒汤端来。
傅城恒的脸看起来有些红,眼神也有些朦胧,不复往日的清明。他一进门便一边解着衣扣,一边往净房走去,“我要沐浴!”
孔琉玥见状,只得上前帮他脱了外袍,又吩咐人准备了浴汤,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跟进去,而是叫了晓春和知夏进去服侍。
好在傅城恒虽然一身的酒气,甚至到还算清醒,等到洗完澡出来,除了脸仍有些红之外,倒也没有多少不堪的醉态,眼神看起来也清明了不少。
彼时醒酒汤已经端来了,孔琉玥这次不好再假丫鬟之手,只得自己端了上前递给他,“侯爷,喝碗醒酒汤罢,不然明儿早起该头疼了。”
傅城恒大着舌头,语气里依然带了几分醉意:“粘糊糊的,我不要喝!”竟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看得孔琉玥既好笑又诧异,想不到一向不苟言笑的某人喝了酒后,会是这幅模样!
只得耐下心来继续哄道:“侯爷还是喝一点罢,明儿还得早起上朝呢,不然该头疼了,万一到时候在皇上面前打起瞌睡来,可怎么样呢?”
傅城恒神色一顿,几乎是飞快地撇过了头去。他原本只有五六分酒意,在路上又已去了一二分,彼时只剩下三四分,按说这三四分酒意,还远远不足以让他乱了神志什么的,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其实是很喜欢放纵自己沉醉在半醉半醒的微醺之中的,所以才会放任自己在孔琉玥面前露出了难得的一面。
没想到她竟然说起担心他明儿御前失仪的事来,她虽然是说者无心,他却是听者有意,一下子就想到了晋王之前曾说过的话‘更甚者,万一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打起瞌睡来,可怎么样呢?’,不由瞬间有些尴尬又有些难堪,只得撇过了头去。
孔琉玥见劝不转他,只得命人将醒酒汤撤了,然后说道:“侯爷这会子不想喝,那我仍叫人煨着,侯爷什么时候想喝了,再喝也使得。”扯过被子给他盖了,趁机说起后日回去柱国公府之事,“…外祖母和舅母们的意思,是难得府里能有这样的喜事,因此打算摆几桌酒搭一台戏,请熟近些的亲朋们乐呵一日,让我若是得闲儿,且回去逛逛。”
傅城恒闻言,想也没想便答道:“这些内宅的事情,你以后只要回过祖母就好,不必特意告诉我了。”
话音刚落,猛地想起尹淮安来,忽然又有些后悔自己答应得太痛快来,但说出去的话就好比是泼出去的水,是万难再收回来的,只得暗自想着后日要不要找个人去把尹淮安给弄出柱国公府,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孔琉玥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不由怔了一下,才有些恍然的想到,也是,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男人来说,内院的事都是他们不该过问也不屑过问的,他会是这种态度,倒也不足为奇,不然怎么会说这个时代的主母们,都对自家后院有着近乎绝对的自主权和控制权呢?
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但见傅城恒已经闭上了眼睛,想着他喝了酒,必定是害乏了,孔琉玥于是轻手轻脚的退出外间,又看了一会儿书,估摸着他已经睡熟了,才复又轻手轻脚的回到内室,吹了灯,挨着他躺下,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去给老太夫人请安时,孔琉玥便又将事情回了一遍与老太夫人知道。
老太夫人呵呵笑道:“既安心请你,你只管回去便是。”又吩咐卢嬷嬷,“记得给你大夫人备一份上好的贺礼,明儿跟出门的人,也要妥当的。”
“是,老太夫人。”卢嬷嬷忙应了,孔琉玥则忙屈膝道了谢,然后去了景泰居。
太夫人今日看起来又“好”多了,瞧得孔琉玥进来,笑着嗔怪道:“你这孩子,我不是叫人去说了不必过来的吗,怎么一大早又过来了?”
蒋妈妈在一旁笑道:“这也是大夫人的孝心虔,太夫人您就别怪罪了。”
太夫人笑道:“我哪里是在怪罪她,我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孔琉玥忙笑道:“母亲和蒋妈妈严重了,孝顺母亲,原便是咱们为人媳应当应分的。”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太夫人,四爷请安来了。”
太夫人听说,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真心了几分。
就见一身浅蓝色长袍的傅颐恒大步走了进来,先给太夫人见过礼后,瞧得孔琉玥也在,忙微红着脸也给孔琉玥见了礼。
太夫人便问起他学业上的一些事情来,“…明年秋闱你能不能高中,就看这接下来一年时间的努力了,你可万不能松懈了。不过,也别抓得太紧,累坏了身子,咱们这样人家,虽说以科举出身才是最好的出路,但万一真考不上了,也没关系,总跑不了恩荫的,你切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傅颐恒一一应了,“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复习功课,争取明年下场时一次便考中,为您再争一个诰命回来。”
虽然太夫人身上已有了一品夫人的诰命,但那是靠着老侯爷来的,依例她还可以靠儿子出息了再挣一个诰命,虽然后一个诰命要比前一个低得多,但双诰命在身,是何等荣耀之事,因此太夫人听完小儿子的话后,脸上的笑容便越发大了,拉着傅颐恒的手微红着眼圈笑道:“好,那娘就等着我儿给我再挣一个诰命回来了!”
孔琉玥在一旁看着这幅母慈子孝的情形,不由暗想道,太夫人虽然待傅城恒和晋王妃不善,待自己的两个儿子却是没的说,这也难怪,人都是自私的,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待继子女胜过待自己亲生儿女的呢?
由近及远,孔琉玥忽然想到,那天晋王妃曾说过傅城恒第二任妻子蒋夫人当年是因为私自催产,所以才会丢了性命的,她不由疑惑起来:按理说其时傅城恒虽然还不是永定侯爷,只是世子,但蒋夫人在府里也算是除了老太夫人、老侯爷、太夫人和傅城恒之外的第五人了,且她又是其时正名正言顺主持中馈的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就算是傅城恒不喜欢她,她毕竟有了身孕,母凭子贵,可以说在府里横着走也不为过,她为什么要冒险催产呢?要知道一个不慎,可是会危及母体和孩子,造成一尸两命惨案的,而事实也的确证明了她此举的错误,不但她丢了性命,还害得洁华孱弱成那样儿!
85-3
难道是有人不愿意看见她顺利生下孩子,暗中想要对她不利,被她知道了,所以才铤而走险,狠心走了那一步险棋?
那那个人会是谁呢?孔琉玥的脑子里忽然浮现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忙将这个念头强压在了心里最深处一个几不可见的角落。
回到新房,孔琉玥第一件事便是将梁妈妈叫来,低声将自己的发现说与了她听,末了吩咐道:“…好生打听打听此事,省得将来咱们也不小心重蹈了那样的覆辙。”
兹事体大,梁妈妈忙敛神应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弄清楚此事。”
打发了梁妈妈后,孔琉玥无事可做,于是拿了《天工开物》在手,但许是心情烦躁之故,她看了半天依然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想来也是,《天工开物》本就枯燥无趣,常人连心情平顺时尚且不容易看进去,何况她彼时正烦躁着,自是越发看不进去了!
正郁闷之际,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外院账房上的张妈妈求见。”
“让她进来罢!”孔琉玥回过神来,就想到了之前挑丫鬟时,曾见到过的那个高高孤拐瘦长脸的妇女来,暗想也不知道自己记错了没有,还有她来求见自己做什么?
小丫鬟很快领着一个穿石青色比甲、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进来,果然是孔琉玥印象中的那个人。
张妈妈进来后,先对着孔琉玥行了礼,方说起正事来:“…侯爷让奴婢从账房拨一千两给大夫人送来,说是给大夫人礼尚往来时除了官中那一份自用的,以后若再有需要时,只管使个人去与奴婢说一声便是了。”说着将一个黑漆盒子双手奉上。
孔琉玥不由有些诧异,傅城恒这是怕她手上紧,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才预先让人把银子给送了来?看来他对妻子倒是很体贴很有责任感的,不管这责任感是出于对身为他妻子的女人本身的照顾,还是仅仅出于对‘傅大夫人’的照顾…这样对妻子有一份几乎等同于是本能照顾的傅城恒,像是会做出那样之事的人来吗?就算他再不喜蒋夫人,毕竟蒋夫人已是他的妻子,她肚里的孩子更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么可能那么狠心?一时间心情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晚上傅城恒回来家中,便感觉到小妻子待自己虽然一如既往的恭顺,但那恭顺之中,好像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和别扭。他想问一问缘由的,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拉不下面子来,因只是微蹙眉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是暗想道,看来明儿一定要让人将尹淮安给弄出柱国公府,一整日都不让他回去!
孔琉玥当然知道自己心理上的变化,她知道这很危险,自己不但目前需要靠着眼前的男人,甚至于后半辈子也必须靠着他,她不该放任自己消极的疏离他并把这疏离表现出来的。可自打下午那个可怕的念头浮过她的脑海之后,她就觉得,她没法再让自己违心的对他表现亲近,即使是将那个念头压在了心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角落,即使是一再的强迫自己,她也没办法做到不别扭!
于是各怀心思的夫妻两个一整晚都很沉默,以致上到老太夫人,下到傅城恒之下的三兄弟及二夫人三夫人,再下到稍后来请安的三位姨娘并新房众丫鬟婆子们等,都以为二人是吵架了,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白书蓝琴等人发愁却是无疑的,以致进出服侍时都尽量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任何声响来。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一早送罢傅城恒早朝,新房众服侍之人方暗自松了一口气,白书蓝琴在服侍孔琉玥更衣梳洗时,因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可是与侯爷拌嘴了?”
孔琉玥没有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忙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道:“夫人过门才十来日光景儿呢,一时间没摸清楚侯爷的脾性、惹得侯爷生气了也是有的,但夫人万不能就因此而对侯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然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夫人自己。”
话音刚落,谢嬷嬷走了进来,听得这话儿,忙也劝道:“是啊夫人,等到将来摸清楚了侯爷的脾性,您适当生生小气儿什么的,反倒是增添夫妻间情趣的事,但现在您可万万不敢这样,不然惹恼了侯爷,去了三位姨娘那里,——您是没见到昨晚上三位姨娘请安离开正房时脸上那笑,要知道如今还是新婚期呢,真到了那时,夫人的颜面往哪里搁?便是下人们,也会因此而轻视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