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话还没说完,强压在心底的怒气已忍不住再次弥漫开来,这便是异母兄弟的坏处了,若顾冲不是继母生的,而是与他一个母亲,他二话不说先打他一顿,然后他怎么说顾冲就得怎么做,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明明都快气死了,还得捺住性子,与他们母子讲道理。
顾冲当然知道平家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可眼下谁都可以出面与平家人硬顶,惟独他不可以。
他只能又看了一眼彭太夫人,示意她来与顾准交涉,不管是哀求也好,撒泼也好,都必须让大哥将这事儿管到底。
彭太夫人接收到儿子的眼色,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眼泪霎时哗哗的落了下来,哽声与顾准道:“侯爷,我其实也知道此番是你二弟不好,可他也是二十好几的人,我更是一条腿已埋进棺材里的人了,他想要个儿子我要想个孙子,也无可厚非不是?你再生他的气,打他骂他都使得,只千万别不管他,也别不管你表妹,她腹中怀的终究是你的亲侄子,老侯爷的亲孙子,若真任由平家人处置他们,老侯爷泉下有知,也定然不能安心啊!”
还有脸抬出老侯爷来压侯爷,老侯爷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儿子竟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来,才真正不能安心罢!
祈夫人再也忍不住,不咸不淡的开了口:“侯爷何尝不想管二弟了,也得二弟听侯爷的不是,母亲既不满侯爷的决定,不如母亲自己拿个主意?”
要彭太夫人自己拿主意,自然是让彭氏嫁给儿子做续弦,将此事胳膊折在袖里,可事到如今,摆明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如何说得出口?
只得继续抽抽噎噎道:“我几时不满侯爷的决定了,我只是觉得,法理不外人情,希望侯爷能想个更好些的法子,既能保全了我们顾家的血脉,又能让事情不闹大罢了。”
“可是任谁都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祈夫人立刻接道,心里则再次冷笑起来,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这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真当平家人都是泥人儿,可以任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成?
顾准与平家几位老爷打交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因为祈氏与他们表兄妹相称,他与平大老爷还颇有几分私交,自然深知平家几位老爷有多看重平氏这个妹妹,为了给平氏讨回公道,指不定他们还真做得出鱼死网破的事来!
当下也不欲再与彭太夫人和顾冲废话,沉声径自说道:“平家几位老爷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断做不出知法犯法之事,所以就算我们将二弟和彭表小姐交给他们随意处置,他们也绝不至于伤了二弟和彭表小姐的性命。只是彭表小姐腹中的孩子却是断断不能留了,就算平家人肯留,我也断不肯留,不然以后二弟与彭表小姐各自婚嫁了,于他们各自的将来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话没说完,已被彭太夫人厉声打断,“什么叫就算平家人肯留孩子,你也断不肯留?什么又叫将来冲儿与梅珍各自婚嫁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的孙儿我一定要留下,孩子的娘我也一定要留下,你若真执意如此,我便死给你看!我倒要瞧瞧,你敢不敢背负这个逼死继母的名声,逼死继母与无媒苟且未婚先孕相比,到底又是哪个更丢脸!”
光嘴上这么说还不算,一壁说,一壁还拔下发间的一丈青,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以实际行动告诉顾准,她绝不仅仅只是在吓唬他!
顾准不意彭太夫人竟牛心左性至此,气得直喘气,可他还真不敢背负逼死继母的名声,只得愤愤的扔下一句:“母亲既自有主张,那此事恕我管不了了,且先告退!”拂袖而去了。
☆、第二十一回 筹谋
嘉荫堂这边发生的一切,顾蕴自然无从知晓。
她陪着外祖母用了晚膳,又瞧着两位舅母服侍她老人家歇下后,便随平大太太回了东厢房,平大老爷则因不放心母亲,悄悄与邓嬷嬷说好,晚间就歇在平老太太外间的榻上。
由贴身的丫鬟服侍着梳洗一番后,平大太太便拥着顾蕴,躺到了床上,然后轻柔的问起顾蕴平氏一众陪房如今的情形来。
顾蕴已展示过自己的“早熟”与聪明通透了,如今也犯不着再一味的装孩子,便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平大太太:“我不懂大人们的事,之前也不曾留意过,只知道如嬷嬷在娘亲出事后,一直都守着我,还在以为我睡着了时,曾与我说过,当年跟娘亲过来的人,不是早早投向了祖母,就是被祖母给控制起来了。大舅母不妨提出将他们都带回平家去,待查清楚哪些是自愿哪些是被逼无奈后,按轻重将他们都发配到庄子上,我是绝不放心再用他们的了!”
除了如嬷嬷,顾蕴前世对自己母亲有哪些陪房是真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事后被祖母和彭氏打发了,亦或是根本就不在人世了。
如今祖母与彭氏自身都难保了,自然无暇也无权再发落那些人,可她却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能浑水摸鱼的过关,既然敢背主,就要做好受到惩罚的准备,不管是主动背主还是被迫背主,一样都是背主!
平大太太下午已被顾蕴知道她聪明,却远没想到她竟聪明到那个地步的逆天表现给震慑过一回了,如今听了她的话,虽仍觉得不可思议,更多却是怜惜她,谁又是生来便聪明得无所不知无所不懂的,若有旁的选择,谁又愿意这样聪明?
因轻轻拍了顾蕴几下,才道:“我明日会与你大伯父和祖母说这事儿的,只是我将他们都带走了,以后你身边由谁来服侍?你既说他们中有人是被迫的,总比就用显阳侯府的人来得放心些罢?”
顾蕴缓缓摇了摇头:“娘亲嫁进顾家已经六年,她们跟过来也已六年,早已都许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就算她们此番身不由己,她们既然能身不由己一次,自然就能身不由己两次、三次,乃至更多次,叫我如何能放心的用她们?亦连当初跟娘亲过来、如今惯着娘亲陪嫁庄子和铺子的那两房人,我也信不过,总得查清楚他们与我祖母没有牵连后,才能继续放心的用他们,这事儿也只能麻烦大舅母了。”
平大太太应了:“你放心,大舅母一定会将他们查个清楚明白的。”
“多谢大舅母。”顾蕴向平大太太道了谢,“再就是方才大舅母说的以后我身边由谁服侍,仍然只能继续麻烦您,回保定后给我挑一批人送来,最好能有两个会拳脚功夫的,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虽然大舅母提的第三个条件能很大程度保障她的人生安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如今毕竟太小,远没有自保的能力,就算事后舅舅们绝不会放过那害她之人,可其时她已遭遇不测了,即便将害她之人千刀万剐,又有什么意义,有幸重来一次,她可不是为了让人暗害而来的!
次日,便是平氏大敛的日子。
因吉时是在寅时,平家人都在丑时三刻便早早起来了,顾蕴也不例外。
平老太太看起来气色极差,平大老爷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道:“娘,要不您就在屋里歇着,前面有我和二弟并她们妯娌去应付即可。”
“我且死不了!”平老太太却极是没好气,径自扶了邓嬷嬷的手便往外走去。
平大老爷就摸了摸鼻子,苦笑着与平二老爷对视了一眼,母亲这是还没消气呢,然后忙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刚走出院门,就见祈夫人已领着人打着灯笼过来了,一见平老太太,祈夫人便忙迎上前行礼。
只可惜这会子平老太太正生气,难免迁怒于祈夫人,看也没看祈夫人一眼,便直直往前走去。
祈夫人瞬间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却发作不得,只得在心里将彭太夫人和彭氏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强笑着上前与被平大太太抱着的顾蕴说起话来:“蕴姐儿昨儿夜里可还习惯啊?没吵着亲家老太太和舅太太罢?”
平大太太想着若顾蕴留在顾家,以后少不得有需要祈夫人这个当家夫人照应的地方,遂顺势与其说起话来:“蕴姐儿乖得很,怎么会吵着我们?”
方算是解了祈夫人几分尴尬。
一时到得延年堂,远远的已能看见灵堂四周都是灯火通明。
顾准与彭太夫人并顾冲已迎在门外,不待平老太太等人走近,顾准已先大步迎了上来,抱拳道:“亲家老太太和舅老爷舅太太来了。”
说完见彭太夫人并不上前,不好说彭太夫人,便呵斥顾冲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见过你岳母和舅兄舅嫂们?”
顾冲就磨磨蹭蹭的上前,对着平老太太等人行了个礼,嗫嚅道:“小婿见过岳母,见过两位舅兄…”
话没说完,平老太太已冷冷道:“顾二爷还是叫老身平老太太的好。顾二爷或许不知道,早在知道了你与人无媒苟合那一刻起,我心里就当自己的女婿已经死了!”
这话实在不好听,彭太夫人忍不住就要反唇相讥,可见顾准看过来,再想起方才自己还没起身,顾准就打发人过来传话,说她不答应将顾冲和彭氏交给平家人任意处置也行,他今日便召起族老们,将顾冲做的丑事告诉大家,然后将顾冲逐出顾氏一族,让她自己看着办!
彭太夫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逐出家族,别说她心里还有某些见不得人的想头,一旦儿子被逐出宗族,那想头便从理论上来说也再无实现的可能,就算没有,一个被宗族抛弃的人,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她没有办法,只得含恨答应了顾准的要求,如今也不敢与顾准硬顶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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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峰回
顾准确定彭太夫人不会开口后,才复又看向平老太太歉然道:“亲家太太生我二弟的气,我明白,就像我这会子也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一样,这便是世人常说的‘爱之深,责之切’了。只是吉时眼看就要到了,亲家太太要教训他,不妨待二弟妹大殓后,再教训也不迟,我们且先进去可好?”
平老太太想起女儿这会儿还孤零零的躺在灵堂的箦床上,心里猛地一酸,也顾不得再与顾家人多说了,冷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顾准的话,被儿子儿媳们簇拥着进了灵堂。
顾蕴被平大太太抱着,——平大太太也不知是不是怜惜她,这两日几乎是到哪里都抱着她,能不让她自己走路,就不让她自己走,所以一进灵堂,顾蕴便居高临下看到了躺在箦床上的母亲。
母亲穿着真红色的翟衣,发髻上插满了花钗,在头凤凰着的一盏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的照射下,表情安详,神色温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顾蕴眼前霎时模糊成一片,挣扎着从平大太太身上滑到地上,叫了一声:“娘亲!”便要往箦床上扑去。
两世为人,她终于第一次在神智清醒心智明白的情况下,见到了母亲的真容,可为什么却是要在这样的情形下!
“蕴姐儿,你不能上前!”平大太太已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便抓住了顾蕴,将她抱回了原地。
如今已是近六月的天了,盛京城的夏天虽比旁的地方要稍稍凉快一些,也凉快不到哪里去,平氏的遗体又已停放整整六日了,就算箦床四周都摆满了冰块,又岂能一点都不发生变化?
事实上,鼻子稍微灵一点的人,已能闻到灵堂里的气味与外面的气味有些不一样了。
平大太太惟恐吓坏了顾蕴,这才会忙忙将她抱了回来。
顾蕴到底不是真小孩儿,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大舅母不让她上前的原因,方才还只是无声的哭泣,至此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娘亲,为什么您不能再等我几日?老天爷,为什么你不能让我早几日回来?
果然我哪怕重来一世,也是个没有亲娘疼爱庇护的命吗?!
顾蕴哭得小小的身子直发抖,声音更是嘶哑得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一般,别说平老太太婆媳三人了,亦连祈夫人都忍不住流下泪来,枉她先前还以为蕴姐儿无情无义,如今方知道,她哪里是无情无义,她是把所有的悲痛都压在了心底!
一时间,屋里哭声一片。
顾准看得心里也很不好受,忍不住狠狠瞪了一旁低着头的顾冲一眼,才看向眼圈微红的平大老爷道:“大舅老爷,昨儿个我答应过您,今日在二弟妹大殓之前,一定会给二弟妹和平家一个交代。我想了一夜,实在想不出到底要怎么做,方能一解亲家老太太的丧女之痛舅老爷的丧妹之痛,所以在与家母商量过后,决定将二人交由平家处置,要打要杀,我们都绝无二话,未知大舅老爷意下如何?”
“将令弟与贱人交由我们平家任意处置?”平大老爷不答反问,心里倒是颇佩服顾准的当机立断,明知道他们家不可能真要了顾准和贱人的命,可他们家的怒火又必须平息,索性舍小保大,也算是有心了。
平大老爷问完,看了一眼平二老爷,平二老爷便沉声说道:“果真任我们要打要杀,顾侯爷都绝无二话吗?敢问顾侯爷,这到底是您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
说到其他人时,还有意无意看了彭太夫人一眼。
彭太夫人又忍不住要发作,顾准却适时咳嗽了一声,她没有办法,只得违心的说道:“自然我们全家上下都是这个意思,冲儿做了错事,就该受到应得的惩罚,舅老爷只管放心,我们绝无二话!”
平家众人闻言,心里总算都好受了不少,别人说顾冲做错了,如何及得上老虔婆亲口说这话来得痛快解气?!
顾准便又问平大老爷:“我们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只不知亲家老太太和两位舅老爷意下如何?”
平大老爷就沉吟道:“亲家大伯这般有诚意,我们若再不依不饶,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也伤了两家多年的情分。那就这样罢,将贱人腹中的孽种打掉,再尽快将贱人远远的发嫁了,以后姑爷要续弦之前,也得先征得我们家的同意,毕竟蕴姐儿是舍妹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我们实在不忍委屈了她。”
“这是自然的。”顾准忙道,“今日之内,我们一定将事情都办好…”
话没说完,顾蕴忽然用哭过之后,稍嫌沙哑,却仍不失清脆的声音说道:“大舅母,什么叫将孽种打掉?是将彭姑姑肚子里的弟弟打掉吗?我不要,我要弟弟嘛,我要弟弟陪我玩儿,不要他被打掉…”
大伯父的舍小保大基本在她的预料之中,将彭氏远远的发嫁了也基本在她的预料之中,只不过这话是经的大舅舅之口说出来而已。
可她怎么可能任彭氏没事人一样,嫁给别的男人做正妻,什么惩罚都不受到?她不让彭氏以后的几十年都活在炼狱里,如何对得起母亲的惨死,又如何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彼时彭太夫人心里正滴血,自己盼了这么多年的亲孙子,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化为一滩血水了。
不防顾蕴就傻乎乎的嚷嚷出了这样一番峰回路转的话来,彭太夫人简直是如获至宝,对顾蕴的憎恶也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去,想也不想便急声道:“蕴姐儿真的舍不得弟弟吗?蕴姐儿不知道,弟弟可好玩儿了,软绵绵香喷喷的,小时候什么都听你的,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大了以后还能保护你,给你撑腰…”
“亲家太夫人想干什么?”一语未了,已被平大太太怒声喝断:“是不是以为蕴姐儿年少无知,便可以任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真当我们平家的人都是死人吗?”
喝止住彭太夫人后,又忙放柔了声音哄顾蕴:“好蕴姐儿,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弟弟才不好玩儿呢,舅母家里哥哥姐姐们众多,到时候我让哥哥姐姐们陪你玩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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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双簧
“别人?”彭太夫人半是着急半是气愤,至此终于忍不住冷笑着驳斥起平大太太的话来:“我是蕴姐儿的亲祖母,她是我的亲孙女儿,我竟不知我几时成了‘别人’了,平大太太还请慎言!”
顿了顿,又道:“如今是在顾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平大太太尚且明目张胆的挑拨我们祖孙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蕴姐儿不过才跟了你们区区一个晚上,我这个祖母就成了‘别人’,要是再多跟你们几日,你们岂非要挑拨得她连自己的祖宗都忘记了!我是绝不会再让蕴姐儿跟着你们了!蕴姐儿,到祖母这里来,祖母疼你。”
平大太太似是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由涨红了脸,强辩道:“亲家太夫人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口误罢了…”
话没说完,已被彭太夫人冷笑打断:“什么口误,越是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话,越是真话,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莫不是舅太太还想抵赖不成!不管舅太太如何抵赖,蕴姐儿我是绝不会再让她跟着你们了,蕴姐儿,快过来祖母这里。”
顾蕴却一副不管自己的祖母与舅母已快吵翻了天的架势,只顾哭喊道:“我要弟弟,我要弟弟嘛,我就要弟弟陪我玩儿,除了弟弟,我哪个哥哥姐姐都不要…”
彭太夫人闻言,心里就越发熨帖了,放柔了声音继续哄顾蕴:“好孩子,祖母也舍不得你弟弟,也巴不得能有个弟弟陪你玩儿,保护你,可…这事儿祖母和你说了都不算,得你外祖母和舅舅们说了才算,要不你求求他们?”
这样明目张胆的利用顾蕴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弟弟好玩儿的心理,以达到自己目的的行径,让平家人都气黄了脸。
平大老爷因喝骂平大太太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先送了蕴姐儿回去?横竖她也见过妹妹最后一面,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是,老爷,妾身这便带蕴姐儿回去。”平大太太忙唯唯应了,抱了顾蕴便要往外走。
彭太夫人自然不肯,上前几步挡住平大太太的去路道:“亲家老太太与舅老爷舅太太们不是口口声声疼蕴姐儿吗,怎么如今却罔顾起蕴姐儿的意愿来?要我说,我们都是蕴姐儿的至亲,旁的不说,至少疼她的心都是一样的,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看事情能否还有转机?”
平大老爷听得一脸的不耐烦,因拿眼去看顾准。
顾准也是一脸的难堪,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向彭太夫人道:“母亲,我们大人议事,蕴姐儿一个小孩子留下做什么,您就让舅太太先带了她回去罢,省得误了二弟妹的吉时!”
说得彭太夫人一脸悻悻的,很想质问顾准一句“你是不是非要看见你弟弟没有儿子才开心?”,可想起顾准先前的威胁,到底只能将这话咽了回去。
平大太太没了阻拦,这才抱稳顾蕴,径自往外走去。
顾蕴却忽然大力挣扎起来,边挣扎还边大声哭叫道:“我不走,我走了就没有弟弟了,我要弟弟嘛,我要弟弟嘛…”
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力气却不小,不过才挣扎了几下,平大太太便再抱不住她,任她挣脱开来滑到地上,蹬蹬几下跑到了平老太太跟前儿:“外祖母,您最疼蕴姐儿了,您就答应蕴姐儿,留下弟弟好吗,蕴姐儿求您了!”
平老太太如何肯答应这样的事,强笑着哄顾蕴道:“好孩子,这是大人们的事,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等你长大后自然也就明白了。”
喝命平大太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抱了蕴姐儿回去?你一个人不行,就叫了下人进来,同你一块儿抱她回去!”
平大太太只得苦着脸上前,试图再抱顾蕴。
顾蕴却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是拍手又是蹬腿的嚎起来:“我不嘛,我就要弟弟嘛,我就要弟弟嘛…呜呜呜,舅舅舅母不疼我,外祖母也不疼我,只有娘亲疼我,娘亲,你去了哪里,你快回来啊,蕴姐儿想你,你什么都答应蕴姐儿,你怎么还不回来,呜呜呜…”
平老太太听得顾蕴提及女儿,脸上的表情就跟定格住了一般,只有眼里交杂闪过痛苦与挣扎,好半晌方哽声道:“蕴姐儿别哭了,外祖母答应你便是,你母亲不在了,我虽不能给你跟她一样的疼爱,至少,我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真的?外祖母不骗蕴姐儿?”顾蕴一下子就止住了哭,从地上爬起来便扑到平老太太怀里,“外祖母真好,蕴姐儿最喜欢外祖母了!”
彭太夫人也是喜不自胜,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老太太竟真这般轻易便答应留下她的孙子了?可转念一想,平老太太那般疼爱平氏,爱屋及乌多疼蕴姐儿一些也是有的…不管怎么说,得利的都是自家,管她是为什么答应呢!
与顾蕴和彭太夫人的喜形于色相比,平家其他人的脸色就要难看得多了,平二老爷先就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平老太太道:“娘,您到底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妹妹死得那般冤屈,那孽种如何能留,您不能因为蕴姐儿哭闹几句,便什么都依着她,她现在是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们做大人的就该替她扫除一切障碍才是,您这样根本就不是在疼她,而是在害她,等她长大后懂事了,后悔了,可该怎么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