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含笑看我,略一沉思,“我大周皇室素来崇尚骑射,朕的女儿当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朕准了便是!”
“谢父皇!”我这才弯身下拜。
侍卫已经牵了马匹上来,我翻身上马,一揽缰绳,策马向比试的擂台奔去,安国皇子站在原地负手看着纵马过来的我,面上一丝惊艳划过,我勒住缰绳,缓缓停住,向他微微点头,“夙嬛乃一介女流,箭技拙陋,若是待会儿出丑,王子不要见怪才是。”
那安国皇子见我是一女流之辈,眼底的诧异俨然退去,继而笑着点头谄笑道:“公主愿意屈尊与小王比试,乃小王之幸。公主请先。”
我摆手一笑,“我今日只不过是一心玩心而已,还是王子先吧!”我的姿态谦逊,又面带平和笑意。果然,那安国皇子见状愈加得意轻敌,转身接过侍卫递上的弓,眯眼瞄准百步之外的箭靶。
须臾间,方才见那箭镞离弦,笔直的向那箭靶中心射去!正中鹄心!四周围观众人皆是拍掌叫好!安国皇子转身对我弯身作揖,“小王拙技,让公主见笑,公主请。”
我笑着点了点头,已有侍卫侍从高举双手为我奉上我的专属弓箭,弓身两端缀犀角描金,施以朱漆,在阳光的映射下焕发着夺目光彩!
我对着侍卫轻声吩咐了一番,就见对面的箭靶已被人移开数十步之远,方才众人皆是百步之距,现下我令侍卫将箭靶移至更远处,周围的众人皆是满脸的惊愕。
我的箭技是初年楚煊手把手所教习,楚煊的骑射功夫出自名师,自然是非同凡响!
耳旁一阵诧异的唏嘘之声,夙缡坐在原地对着我暗暗伸出大拇指,我回首对着她会心一笑,这才一揽缰绳,调整好角度,自背后取出箭镞,搭弓,瞄准,手中的弓弦直直绷紧、拉开,白羽箭的箭尖对准了鹄心。
手上的力气蓦地一松,那箭身脱弦而出,急速射向远处的箭靶!
远处的侍卫大声报道:“隆裕公主百步穿杨,正中靶心!”
耳旁一时间只剩下皇室诸人啧啧赞叹之声,我淡淡一笑,正要转身,却见一阵迅风掠过身旁,身后一支白羽箭直直射向前方,目标赫然是那侍卫还未来得及取下的我方才射出的箭镞!
啪!
那箭身就已被当中劈开,白羽箭的箭身直直没入箭靶几尺许!
圣驾之前,何人竟敢如此放肆!公然挑衅我的箭技!
心头也生出几分不悦,我转过身就见缓缓打马过来一人,来人面目承传了父皇的俊逸儒雅,却略带几分阴沉之态,腰间所佩的明黄腰带彰显他不凡的身份。
时隔六年,我依旧认出他来,竟是我那被贬至昭台别宫四年之久,半月前疯癫多年的刘昭媛病逝,方被父皇召回宫中的二哥楚煜!
手心紧攥的箭镞又紧了几分,我莞尔一笑,“虽说幼时少有往来,今日一见,二哥的箭技果然精妙,倒是让妹妹佩服,佩服!”
楚煜不置可否笑着,“四妹的骑射也非一般男子能及,今日四妹自谦了。”他面上虽在笑,那幽黑眼底深处一闪即逝的憎恨与仇视却未能逃过我的双眼。
我负手笑着,此刻四周的掌声顷刻间如雷贯耳般响亮,那安国皇子的脸上早已是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上前,“二皇子与四公主箭技如此精妙,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方才是在下逾越了,还望公主不要怪罪才是。”
我扬手将手中的懒懒弓递面前的侍卫,淡然道:“世子言重,只是我大周素来崇尚骑射,幼时跟着王叔兄长学过几日,今日献丑了。”
说完不待他言语,径直打马转身回了座位。
彼时已有内侍向父皇禀报了方才的情况,我回到座位,夙缡凑了过来,对我小声道:“夙嬛,你方才的英姿真是叫人好生佩服!让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愧不如了!”
几年的光景,我与夙缡由先前的水火不容竟然成为了很好的姐妹,虽说董夫人是她生母,可是我对这位单纯烂漫的姐姐却全无憎恶之心,现下我看着她俏皮的神情,轻声笑道:“谁叫当初哥哥教习我们骑射的时候你不认真学,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夙缡撅嘴嗔了我一眼,“还不是大哥厚此薄彼,就只顾着教你一个人,对我和楚烨都是敷衍了事罢了。”她皱眉看着远处打马而来的楚煜,“咦?二哥今日怎么会在这南苑出现?我记得随行的没有他才对。”
她身旁的楚烨闻言冷笑一声,很快就被夙缡瞪了一眼,楚烨这才忿忿不平的轻嗤着转头看向别处,一切被我尽收眼底,心头了然,楚烨比我还要小上几个月,却从小不曾把我这个异母姐姐放在眼里,自当年董夫人亡故后,他的性情也愈加跋扈,看我的眼神也更是漠然,素日见面甚少有过姐弟间的亲密,我亦是见惯,不曾和他计较。
只是抬眸淡然看着楚煜意气风发的身影,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倒是忘了,今日父皇特旨诸皇子可以随行的,倒让他钻这个空子!”
夙缡看了我一眼,这才唉声叹气着,“我从小我就很怕二哥,加上当年的事情,不知他会不会…!”
我漠然饮下口中的温热茶水,淡淡道:“有何可惧?”
台前楚煜已经从马上下来,大步上前向父皇请了一个家礼,“儿臣楚煜叩见父皇。”
父皇略一皱眉看了他一眼,这才抬手道:“原来是楚煜啊,几年不见,骑射功夫倒是了得了!”
楚煜恭谦回道:“儿臣不才,今日见四妹与安国质子门比试,一时技痒,还望父皇不要怪罪儿臣鲁莽。”
父皇微微一笑,“很好,赐座!”
随侍一旁的刘公公已然上前扶起楚煜,“二殿下快些起来吧!”
楚煜这才恭敬起身,退至一旁,面上满是恭谦之色,随行的王公贵族皆是交口称赞楚煜方才的精彩表现,我漠然的看着,南苑的内侍总管陈进谄领着内侍为我奉上热茶,笑着叩首道:“四公主今日箭技精妙,真是让奴才开眼界了!”
我厌烦的睨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淡淡晕开,“去训诫司领二十个耳刮子再来回我。”
陈进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一旁的羽林卫拖下去,我看着他踉踉跄跄惊呼的背影,心头只是厌恶,今日竟在这个关口出了漏子,让楚煜有机可趁,锋芒尽显,重得父皇看重之心!我的手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心底暗暗有了计较。
到了回宫的时辰,我正要由宫人搀扶着进车架,陈公公却来了。
“皇上传四公主过去说话,公主快随老奴来吧!”
父皇的御辇前,宫女为我打起了帘子,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彼时他正坐在宽大的靠椅上阖目养神,听见我的脚步声也随之睁开眼,对着我招手道:“弦歌,过来,陪朕说会话。”
我上前伸手接过陈公宫递来的药碗,“父皇,今日服药的时辰可到了。”
父皇皱了皱眉,轻叹着接过药碗一饮而下,“你这孩子,每日一来就催着朕喝药。”
我低头笑了笑,“父皇近来国事繁忙,今日好容易才得了个空出宫围猎,亦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父皇摇头一笑,缓缓撇开头看着车帘外四角垂下的紫金鸾铃,车声辘辘,那鸾铃亦随之泠泠摇晃,声声入耳。
我站在他身侧,唯见他的侧脸在帘外阳光的映射下透着一层淡淡的清冷之气,仍然掩不住昔日的清俊隽秀,两鬓间却悄然生出几丝银发!
心头莫名的酸楚,我徐徐弯下身,半跪半坐的倚在脚踏上,轻轻将自己的脸靠在他的膝头,喃喃道:“昨夜儿臣梦见母后了,她对我说很想念父皇你。”
“哦,是吗?”
父皇的身子微微一颤,低头淡淡笑着,又道:“时间可真是快,当年还是一个倔强的小女孩,一转眼,你就已经大了,今日的巾帼风姿让你的叔伯们都是赞叹不已,而朕却老了。不知道将来大去,九泉之下阿梨还认不认得朕。”
他的语气透着哀凉,心头难过至极,我低声道:“父皇是是恩泽天下的圣君,定当是福寿绵绵,寿与天齐。”
凝眉略一思忖,我又笑道:“就要入冬了,我听说过年时大姐会和姐夫从晋阳封地回来,到时候可就差大哥一人了呢!”
父皇略带薄茧的掌心微微一顿,许久不曾言语。
心头黯然,我也适时的颦眉不语。
耳旁只余下马蹄行走的锃锃声,辇车外四角悬挂的紫金鸾铃在风中叮啷作响…
回到宫中已是日暮时分,近日陈夫人身子不适,旧疾复发,自嬷嬷去后,这几年陪伴我的就只有这位素来恬淡的女子。
明华宫里,我一进门,红袖就已经在门口侯着我,见我回来,顿时笑道:“公主可算回来了,娘娘方才还念着呢!”
我大步走进去,廊下的陈夫人一身素白罗衣,头发仅简单的挽了一个髻,并无多余发饰,脸颊苍白的几近虚幻的晶莹,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淡淡一笑,“夙嬛回来了。”
我上前在她的身旁坐下,“不是说今日天冷风大么?怎么不在房里呆着。”
“今日宫里的人都随行御驾了,难得清静,我就想出来晒晒太阳,好些日子身子都懒懒的,今日总算有了些力气。就想出来走走。”
我看着她恬淡的笑意,轻轻点头,“起风了,我扶你进去好吗?”
她顺从的站起身,由着我将她扶进房里坐下。
她轻声问道:“今日出宫好玩吗?”
我在她面前坐下,握着她苍白冰凉的指尖点头道:“很好,一切都好。”
她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我的夙嬛从小就是最优秀的皇家公主,样样都不必那些皇子殿下差。还记得当年你在平邑出生时,皇上就曾经私下传钦天监为你卜过一卦,钦天监都说,你有着母仪天下,兴国安邦的命格,今后贵不可言的。”
我淡淡笑着,却道:“可是今日我看到二哥了,他回来了。”
“放心,有你父皇护着你,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点点头,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月华朦胧,迷离而旋旎洒在地板上,映着重重妖冶的飘渺的纱幕,我坐在窗前,抬头看着夜空的漫天繁星,思绪却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楚煊,我的哥哥,你在冀州还好吗?
两年前,楚煊忽然被父皇指派,独自前往冀州军中,那一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我追着那辆马车很远很远,一边喊着哥哥,一边大步追着,却只能够看着马车的轮廓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楚煊坐在里面探出半个头来,只是不停朝我招着手,大声的说着什么,声音却被那滂沱大雨湮没,我无助的站在雨中,看着空荡荡的宫墙台榭,最后还是陈夫人撑着伞将我抱回了明华宫里。
那一天我淋了很久的雨,自是受了风寒,在床上养了几天的病,十二岁的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的哥哥再也不能站在我的身侧保护我,逗我开心了,他就要去冀州军中建功立业,就要去创造打拼出一番他自己的天地,向父皇证明他自己。
原来那些绚烂如花的年华始终是要离我远去的,我总要长大。
楚煊,不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含笑看着我,宠溺的唤我一声,“傻妹妹。”
母后,带着她最后一丝眷念,飘然而逝,追随着她生前不可得的心愿而去;
嬷嬷,无端被父皇赐死,没有留给我一句话就飘然而逝,一番周折下来,御医呈禀的却是嬷嬷忽患暴疾去世的交待,这便是留给我的所谓真相!
陈夫人,一个与我一样孤寂落寞的女子,守着半生的寂寞与哀凉,在这明华宫中凄凄切切的度过她的余生;
还有我的姨妈,那位表面上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身在高位,这么多年来,却从未得到父皇的一丝怜爱,多年的旧疾缠身,她与陈夫人一样,甚少出门走动,每次我都只能够在家宴上方能够看到她一眼。
偶尔目光交错的对视中,她看我的眼神依旧爱怜与期盼,而我,只能够强迫自己不去看她那样的眼神。
红袖提着宫灯进来,关切道:“公主早些歇息吧,夜凉风大。”
我转过脸看着她,黑暗中,昏黄的光线在她面上迷蒙不清,我淡淡笑着,“红袖,过两年你到了年纪就该出宫了对吗?”
红袖一怔,旋即点头,却又肃了几分神色,“奴婢的双亲早已离世,出了宫也是没有去处,嬷嬷当年嘱咐奴婢好生照顾公主,奴婢跟着公主已有六年,今生愿永远服侍公主。”
她走了过来,轻轻为我披上一件外袍,“这几日风大,公主早年隐疾未愈,奴婢服侍公主就寝吧!”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任由她扶着我进殿歇息,窗外寒凉彻骨风还在烈烈吹着,吹的那窗纸扑簌作响,一下又一下…
正月之后,新年的喜庆气氛还未退去,宫里又忽然热闹起来,四处张灯结彩,原是父皇的异母妹妹,昔日远嫁卫国的永福长公主就将回国省亲,长公主自小与父皇一起长大,兄妹感情自是亲厚,一向淡定持重的父皇现下面上也有了些许兴奋神采。宫中四处张罗布置着,许久未曾有过的喜庆气氛悄然降临。
正月十九这一日,宫里异样的热闹,各宫宫人都跑去大兴门看热闹。
我素来厌极这喧嚣烦躁的环境,早早推脱身子不适,披了一件素衣在廊下抚琴,陈夫人坐在一旁的软椅上,侧耳静静听着我的琴声,唇角含着一丝笑意看我,许久才轻声问道:“夙嬛,今日你该去大兴门的。”
我的目光依旧看着琴弦,淡淡道:“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不想去。”
她轻声一叹,“我听宫女们说子墨也来帝都了。”
我的手指轻轻一顿,陈夫人又继续道:“到底与你有幼时的情意在,又是皇上当年钦定的姻缘,他即已是你为了的夫君,说到底你也该去瞧瞧的。”
手指从琴弦上收回,我起身走至她的身前,看着院里的落英树却微一羞涩,“只不过是父皇当初一句戏言而已,再说我和子墨几年没见了,我也怕他不认识我了。”
她低头温柔的看我,笑嗔道:“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还是这般调皮,夙嬛,以后嫁去卫国你就是子墨的娘子,要懂得相夫教子,贤德持家,不能再那般任性了知道吗?”
我这才眨了眨眼,对着她甜甜一笑。
近前暗沉的天际却荡悠悠飘来一只纸鸢,是一只蝴蝶的形状,上面用彩墨画着五彩斑斓的颜色,绚烂多姿,映着那灰蒙蒙的天空,更是夺目!
心头微微一怔忡,看着天际那纸鸢,仿若看到了幼时的自己,那个时候每日与夙缡楚煊一起打打闹闹,纸鸢会做很漂亮的纸鸢给我玩…
原来这样寂静而清冷的日子,竟然如同流水般滑过指尖,如今的我已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父皇早已为我与子墨定下婚期,就在来年的五月,那个开满烂漫栀子花的季节,我就将穿上大红的嫁衣,离开帝都这片故土,嫁去卫国那个陌生的国度,做子墨的妻子,而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我要的吗?
晌午时,头就有些晕沉,小腹还微微胀痛着,就在今夜,父皇为长公主在未央宫大殿设家宴,今夜的主角是长公主这个我未曾谋面的姑姑,还有那个曾是幼时玩伴的未来夫君,我自是不能再推脱不去。
红袖早早为我捧来妆匣,绾好了发髻,满鬓皆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奢华金钗步摇,我一把胡乱扯下,对红袖吩咐道:“简单一些就好。”
红袖心思剔透,自然会意,只在我鬓间插了一支金丝缠花的翡翠镶金蝴蝶簪,垂着细细的银质流苏,末端坠着细小精致的月曜石,既不失身份又不落俗气。
她为我选了一件月白色的锦缎衣衫,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繁密精巧的蔷薇花,淡雅如竹,那簇簇精致的蔷薇在灯光的照射下却又会焕发着迷离的光彩,仿佛漫天飘零的纷纷扬扬的花瓣,瞬间攫夺人心!一切打点妥当,我这才启行前往未央宫。
彼时未央宫大殿上,浮雕金龙缠绕的青铜烛台上,数百支通臂巨烛将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殿角几只青铜大鼎里燃着熏馨的佛手香,让人不觉精神为之一振。
皇族的叔伯女眷们早已坐满,侍女搀着我的手将我迎进殿内,内侍通报道:“隆裕公主到!”
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至殿门,直直的集聚在我身上。
帝都早有传闻,隆裕公主乃帝都第一美人,虽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有了这个说法,但是所有皇室叔伯,王孙公子看我的眼神皆是闪烁着一种熠熠光芒,目光中的惊艳与贪婪毫无掩饰。
若是一般女子遇见这等场面肯定会倍感难堪。
而我,早已习惯。
大殿中温暖如春的融融热气轻柔往面上一拂,几许暖意袭上心头,让人顿生汗意,宫女恭敬上前为我解下肩头的白色狐裘斗篷。
我唇角带笑,款步走至大殿中央,每一步都牵引着众人顾盼的目光,娉娉婷婷向首座上的父皇行礼道:“儿臣夙嬛拜见父皇,父皇金安。”
父皇微微笑着颔首示意我起身,他身旁陪坐的皇后也正看着我,我的目光与她微微交错,就很快移开,一旁下首坐着一位陌生的贵妇,眉目轻盈,依稀可见当年的娇俏之色,我弯身向她请礼道:“夙嬛拜见皇姑姑。”
长公主笑着站起身上前执起我的手,“真是岁月催人老,当年还是在襁褓中见得她一面,如今就这般大了,皇兄有福了。”
我面上的笑意未变,“今日夙嬛抱恙,未曾前去宫门迎候皇姑姑,姑姑莫要怪罪才是。”
她笑着摇头,携了我的手在座位上齐齐坐下,我笑意优雅的陪坐在一旁,上首的父皇对长公主笑道:“景韵,朕这个女儿可没有让卫王和子墨失望吧!”
长公主笑道:“皇兄真会说笑。夙嬛出落的这般动人,我心喜都还来不及呢!”说话间,她的目光就已移至一旁低头陪坐的白衣少年身上,“子墨,这不向你夙嬛表妹见礼。”
那少年缓缓抬起头,如画般的姿容徐徐展露在我的面前,一双黑玉般眸子轻盈的毫无杂质,眸光澄明,唇角带笑,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出尘般的淡然风姿,高贵清华!
他向我微微颔首,那唇角缓缓绽开笑意,“几年不见了,夙嬛。”
我亦是笑着点头致意,“子墨表哥。”
长公主握住我的手紧了几分,径直对着父皇打趣道:“这一对人儿,就仿佛是从那画儿里走出来似的,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啊。”
她的话音刚落,席间的众人都笑了。
长公主眼眸一转,又对皇后亲热道:“皇嫂,咱们也有好几年不曾好好许久了,我来陪你说会话。”
说罢她就起坐离去。
席间只剩下我与子墨两人,无限尴尬。
子墨微微抿唇一笑,我抬头看他,“子墨哥哥这几年可好。”
子墨淡笑着,“还好,今日听皇舅舅说你抱恙,现下可无碍了?”
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安好,却在此刻,小腹一阵抽搐般的疼痛,一股热流自腿间殷殷流下,我的眉头一皱,早前陈夫人就已给我讲过女子月信之事,现在莫非是——
红袖方才被我支开,身边全是陌生的宫女,富丽堂皇的大殿四角燃有暖炉…外面天寒地冻,此刻的我却满头大汗,闷坐在原地不敢乱动。
殿上的舞姬身姿柔娆,在舞池里翩翩起舞,所有人都兴致颇高的观赏着舞蹈,唯有我死死咬唇坐在原地,身边的子墨似是察觉到我的异样,轻声问:“夙嬛,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慌乱的回过神看他,一向镇定的自己此刻也语无伦次起来,“没,我没事。”
我不安的坐在原地,身下的热流还在涌动,衣襟上垂下的流苏早已被我绞的乱作一团。就在我如坐针毡般煎熬时,面前忽然出现一件长长的紫貂毛边斗篷,抬起头,正好看见子墨如画的笑颜,“夜里风大,夙嬛你若是不适可以先披上回宫。”
心头一暖,我感激的向他点点头,子墨又道:“你一个人回去总是不甚妥当,我让白翌送你回去如何?”
一直侍立在子墨身旁的一玄衣护卫这才向我叩首道:“属下参见公主。”
我打量了他片刻,只见他五官英朗,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低着头一动不动半跪在原地。
我向子墨点了点头,将那斗篷胡乱披上起身狼狈离去。
第九章 心期天涯
出了未央宫宫门,外面的瑟瑟寒风阵阵袭来,白翌在前方提着羊角灯恭敬为我领路,挡住了些许寒意,我跟在他的身后缓步而行,前面高大的男子身形挺拔,却只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忽然忆起儿时旧事,我心头生出捉弄他一番的想法,嚷道:“喂!白翌,你走那么快,我都看不见路了。”
他立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面上诧异与惶恐交替着,又慌忙弯身道:“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
我挑眉看着他惶恐的神情,俏皮道:“你要走慢一点,你提着灯走那么快我怎么看得见路呢?还有,你如今都不会笑了吗?怎么今夜一直面无表情?难道我现在长的很难看?”
他紧抿的嘴唇轻轻牵动一下,眼神飞快的看我一眼,又低声道:“不是,公主很好看,属下只是…”
我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才三年不见居然跟我这般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