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了手,好像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揉了揉下巴,但还是看着我认真地说,“清朗,对于我而言,你还是个小姑娘,但是…今天晚上说的话,我并不是信口开河,我,希望你留下来,嗯哼,反正你很快就会长大,到时候,如果你想做什么…我决不会拦你的。”
六爷的一字一句就这样敲在了我的心里,这算是表白吗…我的心不规律地跳着,原来总觉得霍先生和丹青说的某些话,让人听起来只觉得尴尬,丹青却是一脸的甜蜜晕眩,现在六爷所说的意味不及霍先生的三分之一,我却有种喝酒上头的感觉,头晕,脸热,心跳过速…
六爷说完之后就安静了下来,我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喃喃问了句,“做什么都可以吗?”,六爷一愣,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微光,他点点头,正色说,“对,什么都可以,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我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闷声说,“好呀,那先这样吧,反正听起来我也不吃亏”,六爷一时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了我的下巴,把我烧的赤红的脸抬了起来,我虽满眼羞涩,却还是望着他微笑。六爷也跟着笑了起来,眼中毫无阴霾,我第一次见他这样纯粹地笑着,看起来眼角唇际的纹路也浅了许多,彼此之间的那份尴尬感觉迅速烟消云散了。
一整天紧绷的心情稍稍有些放松下来,觉得自己的手心汗湿得厉害,刚想偷偷在裙子上蹭蹭,一低头,就看见了那个戒指,正微微地闪着光,清澈,深邃,却冷硬,一如丹青现在的心。
“唉…”我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来,我抱你到床上,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今天够乏的了,别想那么多了”,六爷听到了我那声叹息,他却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拢起了我的肩背和双腿,往隔壁的套间里走去。
我安静地倚靠在六爷的怀里,他抱我,我被他抱,一切竟会是这样的自然,他的呼吸,体温和味道给了我莫大的安全感。那个冰冷的戒指就像是丹青深深的绝望,我紧捏在手里,小小的钻石刺痛了我的手心…我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六爷的脖子,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紧闭着双眼,却还是止不住那股热流,丹青疯狂的嘶喊,木然的转身离去,霍先生的无可奈何,他的却步不前,苏家姐妹的冷嘲热讽,一幕幕的在我眼前转着…我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说,没经历过痛苦是无法品味真正的幸福的,可经历过幸福的人要怎样才能再去承受痛苦。
“唉…”六爷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晃了两下,勉强睁开眼睛看看,六爷已经抱着我坐在了床上,他自己半靠在床头,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见我眼泪模糊地看着他,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儿手绢来,一边在我脸上擦着,一边笑说,“女人的眼泪怎么这么多,手绢都快擦不过来了,看来我得给你拧条毛巾去。”
听出他话里笑意,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从他手里夺过手绢自己随意的擦了几把,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你以前没见过女人哭吗?”六爷任凭我有些粗暴地从他手里把手绢拿走,看我擦得差不多了,就悠然说了一句,“见过,可从没安慰过。”
他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一暖,方才难以忍受的疼痛顿时被抚平了些,不再一味地感受着那种绝望的心情。不管怎么说,心情虽然依旧低落,但是眼泪却慢慢地收了回去,头上突然一暖,六爷温厚的手掌就那样轻轻地在我头发上抚摸着。
我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觉自己的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虽然脑海中一片空白,心口依然堵得很,可眼泪却再也流不出来了,只觉得眼眶又干又涩。
“说说你以前的生活好吗,但…不只是你昨晚告诉我的那些”,六爷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只觉得他胸口传来一阵共振,“嗡嗡的”,我知道他是想换个话题让我不再去想丹青,当然也还是要弄清楚我们的底细,我们的来历已经被苏家人知道了,很快就会传遍上海了吧,更何况,从六爷今晚的言辞闪烁中,我已经猜到,丹青做的决定绝不会是善罢甘休,隐姓埋名。
六爷收留了我决非是一件简单平常的事,弄明白我们的来历,多少也好为以后的风波做些准备。我知道有些事情再也瞒不住了,理了理思绪,就开始从那个哭泣的夜晚讲起,督军的执着,家人的无情,丹青那曾有的认命到后来霍先生的出现,督军夫人的刁难,一直说到我们的出逃…这期间,六爷一直安静地听着,可环着我的手臂却不曾放松过,偶尔回想起那时曾有的惊恐会让我不自觉地颤抖,也慢慢在六爷更加紧密的手臂中放松下来。
听我说到我们如何逃亡,我又曾经遇到何副官的时候,六爷有些不可置信地笑了笑,“你那个时候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我一愣,想了又想,只能苦笑着说“那时候我才十三岁,什么都不懂,甚至,不懂得什么叫害怕。”六爷微微一笑,什么都没再说,就这样我不停地说着说着,直到自己在六爷的怀抱里睡着,而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充满了背叛,憎恨,蔑视和绝望的夜晚,我是不可能睡着的…
“喂,你的书拿反了”,陆青丝在我耳边吹了口气,一股子酒气顿时飘入了鼻腔,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陆小姐,你回来了?”一夜未归的陆青却跟没听见似的,转身一下子就倒在了沙发里,顺便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我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走到摊在沙发上的陆青丝跟前,递给她,“陆小姐,热茶很解酒的,你快喝吧。”
陆青丝媚眼如丝地看着我,“青丝”,“啊?”我端着茶发楞,她也不再说话,就那样的瞧着我,我等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别扭地说了句,“青丝,你快喝吧。”陆青丝嘻嘻一笑,以一种我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慵懒姿态坐起了身子,伸手接过了杯子,慢慢地啜饮了一口。
我安静地走回了床前的躺椅上,拿起那本从一早看到现在,却一页未翻的书又看了起来。第三天,我已经留在六爷的家三天了,外面的风起云涌我根本就不在乎,六爷也从不讲,听说张嬷和秀娥已经被接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最重要的是,我还是不知道丹青在哪儿,六爷带回来的口信永远只有一个,她还不想见你,“唉”,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别唉声叹气的了,你就是愁死又有什么用,云大善人”,陆青丝懒懒地说了一句,语意嘲讽。我什么也没说,只当做没听到,虽然已经和她相处了三天,但是陆青丝的个性却古怪得让人猜不透,说话刻薄至极却一针见血,对于自己的生活中的阴暗又毫不掩饰,甚至能拿来玩笑。
可你要随她的话起舞,说不定下一句又会被她毫不留情的伤到,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但是这个女人有一个好处,她从不说谎,想什么就说什么。
陆青丝十六岁之前也是单纯又骄傲的吧,可现在却变得这样放纵,一种抛弃了自己的放纵。听着她的声音,我不禁想到了丹青,我不能想象跟她一样骄傲却已经不再单纯的丹青,会变成什么样。“哼,说实在的,我还挺欣赏你那个姐姐的,有个性,够执着,原来只以为她是个攀附着男人而活的藤蔓,可现在看着,竟然是个…”陆青丝哼笑着说了起来。
我迅速地回过头看着她,她知道丹青的下落吗…陆青丝正把下巴放在沙发扶手上盯着我看,见我回头看她,她好像很得意地一笑,“哟,你在听我说话呀,刚才还理都不理的。”说完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我激怒的眼神视而不见,转身就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困死我了,跟那些个臭男人周旋了一晚上,可累死我了。”
我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可积压了三天的担忧让我有着失控的感觉,我死盯着陆青丝婀娜的背影,用力握紧了拳头。走到楼梯一半,她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子,半靠在扶手上笑说,“我没办法告诉你,你那个宝贝姐姐的事,这是六哥吩咐的,要问你就去问他吧,这可不能怨我。”
我恨恨地转开了眼,低头握紧了手中的书,只觉得那本书都快被我握烂了,突然又听她说了一句,“喔,对了,虽然不能讲姐姐,但是可以讲哥哥吧”,我一怔,她在说什么,抬头去看她,她耸了耸肩膀,“我回来的时候,一个男人正拦着六哥去路在说什么,我见过你哥哥一次,他长得跟你哥哥挺像的,哎,你那哥哥叫什么来着…”再顾不得听她说什么,我扔了书,转身飞奔了出去。
跑出大厅没多远,我就看见了洪川正安静地站在路旁,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了人声。洪川一眼就看见了我,只是恭敬的弯了弯身,却根本没有拦阻我的意思,我脚步停顿了一下,还是放缓了步伐走了过去
冬日里的花园一片凋零,视野极好,已经干涸了的水池旁边站着两个人,六爷两手插在裤兜里一言不发,他对面的墨阳却是满脸怒色,一身灰呢子中山装领口已经扯了开来,急促的呼吸间白雾蒸腾。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隔着这么远我还是觉得到,犹豫间,人已经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的廊柱后。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陆先生,清朗跟着你不合适,我要带她走”,墨阳阴沉地说了一句,我有些发怔,好像还从没见过墨阳这副表情。没等我多想,六爷语气平和的说了一句,“是吗,你说了半天我的生活有多危险,那你的呢,徐先生,如果我是在钢丝上跳舞,你的脑袋已经别在裤腰带上了吧。”
我一愣,六爷什么意思,墨阳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他的眼睑有些危险的跳动着,“你说什么?”他缓慢地问了一句,语气中的冰冷让我一抖。六爷却毫不在意地冲他一摆手,“细节我不知道,但大概也猜到了,我只能说,你的选择我很敬佩,但是,那要牺牲掉太多的东西,也许我做不到你那样,但我有我的方式,话说到这儿,也就够了吧,徐先生。”
墨阳死死地盯着六爷看,呼吸却比方才平稳了起来,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两个人,实在猜不透他们打什么哑谜,墨阳到底做了什么…“我不明白你再说什么,我也没有什么可需要牺牲的”,过了良久,墨阳恢复了镇定的表情,冷冷地说了一句。六爷却哼了一声,说出了一句让我心胆俱裂的话,“既然你这么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军粮的事。”
我用力捂紧了自己的嘴才让自己没有惊叫出来,墨阳却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闭了闭眼,他握紧了拳头粗喘了两下,才嘶声说,“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我知道的,哼,我也不想知道,就如同你刚才说的,我就是一个混黑道的,那些政治什么的玩意,我不懂”,六爷漠然地说了一句。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如果那晚是一个美梦破碎的夜晚,那么现在整个世界都在我面前颠覆了起来,我闭紧了双眼,头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廊柱上,任凭那种晕眩的感觉冲击着。想着要是能晕过去也无所谓,我甚至开始害怕听到后面的话,可耳边传来的声音却依然清晰无比地在我脑海里回响着。
“这件事…是个意外,原本不是这样的…”,墨阳沙哑地说了一句,声音里不知道有多少痛,我微微抬眼看了他一下,他那原本俊朗的面容看起来都有些扭曲了。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想解释什么,可那种撕心裂肺地痛苦却让他不能不解释,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个可以称之为敌人的人。
“我不想听这个,要解释你解释给你自己的妹妹听吧,我只想说一句话,徐先生,你应该清楚你自己的选择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妹妹的事就算是个意外,但也是意料当中的事,早晚会有这一天,不是吗”,说到这儿,六爷原本淡漠的口气突然强硬了起来,“你妹妹怎样我管不了,但是清朗,绝对不行!!!”
墨阳的脸色灰败了起来,他仿佛被人击倒但又不甘心服输似的说了句,“是吗,那你又能为清朗做什么?哼,对呀,谁不知道陆家的六爷是无所不能的。”墨阳的讥刺地一撇嘴角儿,六爷却视而不见,只淡然地说了一句,“我并非无所不能,我能做的,就是让她在十六岁的时候活得是个十六岁的样子。”
墨阳闻言怔怔地看了六爷一会儿,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她们是我的家人,我唯一的…”他喃喃说了一句,“啪哒”一声,我的眼泪跌在了地上,却惊不起任何波澜。我知道每个人都变了,包括我自己,也再回不去过去的岁月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逃离痛苦,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
“家人…”六爷低低地念了一声,“如果只能给自己的家人带来苦难,你还是坚持吗?如果这样的话,清朗就在屋里,你可以去见她,要说什么也随你,只要你不在乎…”六爷顿了顿,“你不在乎可能会再失去一个妹妹。”墨阳苍白的嘴唇翕张了一下,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突然转身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又站住了脚,“丹青…”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力而为,不过,你妹妹的个性你应该了解,我无法阻止她做什么,但是我会保证她安全的,至于你的事…”,六爷迟疑了一下,“只要你不说就行了”墨阳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自己会找机会和她们讲的,我相信,她们会明白的”,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墨阳…我在心里狂叫了一声,可嗓子就像是被火碱燎过了一样,嘶哑的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那个大步离去的背影…不要走,你现在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管我明不明白,我都不要再被蒙在鼓里!我猛地往前跨了一步,想追过去,眼前却突然一黑,只依稀听到了一声熟悉地呼唤,“清朗!”
爱与恨(上)
“唔…”,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眼前有些闪烁,眯了眯眼睛才发现闪烁的是床头上台灯的昏黄光芒,发生什么事儿了。正迷糊间,一声温和地问候传入了耳中,“你醒了”,我顺着声音转头看去,六爷正拿着一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
我默然地看着他,一看到他,我立刻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的理由,心头剧痛。六爷见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就轻轻地合上了书,探身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低声说,“你昏睡了一下午了,别难过,你想问我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我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稳定了一下,才问,“你早就知道军粮的事?”六爷眼光闪了闪,可能是没想到我先问的居然是这件事,而不是墨阳。
他摇了摇头,“不是早就知道,而是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其实我们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如果事先知道,怎么会让苏国华那只老狐狸称心如意,要知道,我们也一直在做军需的生意,而苏国华想抢生意已经很久了,不晓得他怎么样买通了那个处长,原本他一直是…要怪就怪霍长远高估了他自己,虽然他是个军人,可还是太过书生意气,或者说,他太嫩了。”
六爷语速平和,目光也毫不躲闪的直视着我,我们对视了良久,还是我先移开了目光,胸臆间的压抑让我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闭上了眼睛,怪不得那天叶展说了那句话,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到结果了吧。
“清朗,我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用道理和情感来左右的,霍长远遇上的这种事,在上海天天都会发生,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得去承担后果”,六爷平静的声音并不能让我信服,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
我猛地张开了眼,厉声问道,“那丹青呢,她又有什么错?!”看着我气喘吁吁的样子,六爷把身子靠回了椅子,看了我一会儿,才淡然地说,“在这件事上她或许没错,但是,是她自己选择了霍长远不是吗?没人逼她。”
我嘴巴开了又合,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明知道六爷说的都是事实,可事实往往最伤人。屋里一片静默,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我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却没挣脱,就任凭他握着。过了一会儿,六爷低声问了我一句,“清朗,你为什么不问你哥哥的事情?”
我转头看向他,他的面容在灯光的反射下有些虚幻但温暖,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要听他自己跟我说。”六爷一怔,突然一笑,“好,我知道了,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哥哥他不是坏人,他有他的无奈,还有,我会尽力保护他安全的,如同你姐姐一样”,说完对我点了点头。
我轻轻扯了嘴角一笑,六爷似乎总知道我在担忧些什么,比起墨阳那些隐藏的秘密,我真得更担心他的安危,还有他是否走上歧途,现在听六爷这么说,让我多少安心了些。
想起昏倒前那声呼喊,我轻皱了眉头,但是立刻告诫自己不要再多想了,就真心诚意的对六爷说,“我又给您添麻烦了。”六爷闻言,一扬眉头,“放心吧,你哥哥不是说了吗,我是无所不能的”,我忍不住一笑,当时墨阳那句话可真够酸的。
一想起墨阳,心里头立刻又憋闷了起来,可六爷的一句话立刻让我顾不上想墨阳了,“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六爷的声音平淡表情也平淡,我愣愣地问了句,“去哪儿?”
“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六爷一撇嘴角儿站起身来。“我一直想去的地方,难道…丹青!”我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六爷,他脚步未停,只说了句,“我在楼下等你。”
车子飞快地在街上奔驰着,看着曾经那么熟悉的街景我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人群依旧是熙攘喧闹,我转回头,不想再去看那些灯红酒绿,六爷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虽说不想再看,可越走我就越觉得不对,眼前的景色让我觉得似曾相识,不熟悉,但绝对来过。
前方一幢灰白相间的大理石建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如同那天一样,我忍不住惊喘了一声,所有的地方我都想过了,可我从没想过这里,想到丹青会跑来这里,怪不得六爷说起来的时候一脸的不赞同。我侧转头看了一眼双唇紧抿的六爷,他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我慢慢地转回了头,看向窗外,看着那幢离我越来越近的宅邸---陆府。
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一拐弯朝大门驶去,远远的看着,门口好像站了一个人,随着车子的行使,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我含糊地低喊了一声,车子还没有停稳我就跳下了车,朝那个人冲了过去。
原本苗条婀娜的身材现在看起来却是单薄瘦弱,娇艳如花的面容也只剩下了苍白苦涩,只有那一双杏眼,依然亮着,就那么木然地站在大门前。我冲到她跟前,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却根本不敢碰她,最后只能哽咽地叫了一句,“姐…”,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丹青却像根本没看见,也没听见我似的,只是盯着那扇门,背脊挺直,我的手伸在半空中犹豫着。“徐小姐,我们进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六爷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拉住了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这句话就好像咒语一样让丹青有了反应,她缓缓地转头看向六爷,然后目光又落在了我们交握的双手上一会儿,才哑声问,“陆先生,肯见我了吗?”
六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拉了我就往屋里走,我刚想回头去喊丹青,六爷的步伐突然快了起来,我踉跄的跟了进去。一进屋,暖风习面,一个身穿白衣黑裤的女佣赶紧上来,殷勤地接过我们了的外套,然后说,“六爷,老爷在书房里。”
六爷什么都没说,带着我往里走,我回头看了一眼,丹青已经无声的跟了过来,面无表情,我突然觉得背脊一阵的发冷。恍惚间,六爷推开了一扇门,领着我进去,然后恭敬的叫了一声,“大哥,我来了。”
我一醒神,抬头就看见一张巨大的梨花檀木桌子,上面放满了纸笔书籍,一盏琉璃材质的台灯正放射着柔和的光芒,一个人正站在书桌后,手执毛笔写着什么。
听到六爷的声音,他没应声,又写了几笔之后才抬头一笑,“老六,你来啦,云小姐,好久不见了”,他面相雍容却难掩威严,我咽了口干沫,礼貌的弯了弯身,“陆先生,您好。”
“唔”,陆仁庆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身后笑说,“丹青小姐,快请进。”我哆嗦了一下,就听见背后响起慢慢地脚步声,“陆先生,您好”,丹青低哑地问候了一声。
“呵呵,大家也不要客气了,来,都随便坐吧”,陆仁庆微笑着一摆手,六爷领着我坐在了一旁的棠木椅上,我觉得自己的手脚僵硬,坐下的一刹那,六爷不着痕迹的在我耳边说了句,“只听不说。”
没等我理解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已经好整以暇地坐下了,目光放在了木然站立的丹青身上。陆仁庆自己也坐在了那张宽大的座椅上,笑看着丹青,却不说话,丹青不坐,走到离那书桌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然后大睁着双眼看着陆仁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