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我们的车子也驶到了门口停住,立刻有人过来帮我们打开车门。丹青先下了车去,这回我长了记性,慢慢的蹭着下了车,丹青见我出来,一边整理着披肩一边说了句,“清儿,这么慢,干吗呢”。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我苦笑着回了句“在淑女的下车啊,你不想我再被磕一次吧”。
“哧,哧”,两声哧笑不分先后的响了起来,我和丹青一愣,我抬头,她转头往身后看去,台阶高处一个鹅黄色的纤巧身影顿时让人眼前一亮。做工精良新潮的洋装,还有轻巧的羊绒围巾衬得她肤白如雪,精致的眉梢眼角中却都是笑意,让人觉得很亲切。
她轻盈的往下走了几阶台阶来到我们面前,没开口先笑,仔细地看了看丹青才笑说,“你就是丹青姐姐吧”?丹青立刻反应过来她是谁,有几丝慌乱的用手拢了拢头发,然后才笑说,“我是,你就是霍小姐吧”。
她轻脆的笑了一声,“对,霍洁远,姐姐叫我洁远就是了,不用叫得那么生疏”。说完她伸出手来拉住丹青的手轻轻摇了摇,然后说“你可比我哥说的还要漂亮和有魅力,他只大概说了你的容貌,却没说你这么有女人的成熟味道”。
丹青的笑容几不可见的僵了一下,她掩饰的垂睫一笑,然后略偏了头打量着霍洁远,我低头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丹青一直都那么漂亮,可那股味道却是在嫁了督军之后才有的。
就听她笑说“你过奖了,你才是真的漂亮呢,你哥哥说你在洋学堂里念书,洋文也说得好,我们这样的小镇姑娘可比不了”。霍洁远爽朗的一笑,“行,那我就多谢夸奖了,咱们也就别再夸来夸去了”,丹青浅浅一笑,“说得是”。我突然发现丹青和霍先生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他俩都很会---克制,或者说掩藏自己的情绪。
而这个霍小姐给我的感觉却很好,她的个性爽朗,令人不自觉地想亲近,“你是清朗吧,风清云朗,这名字真好”,霍洁远漂亮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微微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闪了半步。
她却不管不顾的跟了上来,双手捧住了我的脸仔细打量着,我不禁呆住了,只能任凭她上上下下的看。“嗯,你还真配得上这个名字”。我张口无言,一旁的丹青却笑了起来,“看来你们果然是兄妹,说的话都一样呢”。
霍洁远嘻嘻一笑,转头对丹青说,“真的吗,我哥那个笑面虎说的?他可是很少夸人的”,丹青扑哧一笑,点了点头。霍洁远放开了手,对我笑说,“我就叫你清朗好不好”,我忙点点头,“洁远姐姐好”。
她轻笑着拉起了我的手,然后走到丹青身旁,搀了她一只手臂,就带着我们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你也叫我洁远就好,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我的老师方修女说,在西洋,大家都是互相称呼名字的,因为那样更亲切,更平等”。
丹青抿嘴一笑,“是吗,既然这样,那你也叫我的名字好了”,霍洁远调皮的一吐舌头,“还是算了吧,要是这样叫你,我岂不是要直呼我哥为长远,太可怕了”,“呵呵”,她故作怕怕的表情让我和丹青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对了,我哥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她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丹青告诉了她,她浑不在意的点点头,就又开心的和丹青东拉西扯了起来。我心里却充满了好奇,霍先生那样有分寸的人,怎么却有着这样一个爽朗如晴空的妹妹。
想想方才霍洁远形容他哥哥为笑面虎,我不禁一笑,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忍不住看了一眼丹青,大概霍先生在丹青面前,永远都只有“笑面”两个字吧。
带着黑领结的侍者领着我们进了一个视野开阔的房间,可以直通阳台,阳台下面就是湖水映着蓝天白云,我傻傻的看着,丹青也有些镇住了。霍洁远却是轻车熟路的样子,吩咐了侍者端一些饮料上来,就招呼着我们坐下,丹青虽然也好奇,但还是顾及着身份,矜持而优雅的坐下了。
我没有这样的顾虑,径直走到了阳台上,趴着栏杆往外望去。郁郁葱葱树林环绕四周,湖水平静一如镜面反射着微光,偶尔还有小鱼跃出水面,带来一串串涟漪。
“清朗,小心点,可别掉下去”,丹青扬声吩咐了一句,“嗯”,我回头冲她和霍洁远一笑,然后又继续回头看风景,想着回头怎么讲给秀娥听,就听见屋里霍洁远和丹青正在不停的聊天。
听了一会儿我就明白,原来霍先生对他妹妹说,丹青是他好朋友的妹妹,到上海来投亲云云,丹青自然不会否认,只是顺着她说。聊了一会儿就把技巧的把话题转到了霍家,我也就知道了霍家在上海也是书香世家,祖上都是学医的出身,到了霍长远这一代,却偏偏出了个军人。
我偷眼看去,显然霍洁远说的事情,丹青有的知道,有的也不知道。但还好,重点是,霍长远并没有结婚,丹青大概也只在乎这一点吧。“我哥怎么还不过来呀”,霍洁远边说边抬头看看了屋角处的座钟,“也不晓得叶大哥带他去哪儿了”。
丹青笑着说了句,“不会是去打猎了吧,男人不都喜欢这个吗,方才我看那几位先生都带着猎枪呢”。霍洁远一边招呼着我进屋喝饮料吃点心,一边琢磨着说了句,“应该不会,一来他知道咱们都等着他呢,再说我大哥对那个不感兴趣,他常说,一个军人,开枪就是要朝着敌人才对”。
她放粗了声音学着霍先生的样子说话,丹青嫣然一笑,“就应该是这样嘛”,霍洁远转头看了看她,然后探过身子,促狭地说了句,“你喜欢我大哥这样的”?丹青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她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儿,然后才很镇定地说,“对啊,我就是敬重这样的军人”。
“喔…”霍洁远拉了个长声,坐直了身子冲我眨了眨眼,我微微一笑,走到了桌前。看着丹青有些别扭的神色,我端起杯子又拿了一块点心,跟丹青说,“姐姐,我想去外面看看,那里好漂亮,你和洁远姐姐聊吧”。
丹青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霍洁远,她一耸肩膀,说了句洋文,然后对我说,“清朗,那你可别走远了,一会儿大哥就该来了,这的法国菜最正宗了,可凉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好,我知道了”,我又看了一眼丹青,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小心安全的眼色,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转身往外走,顺便帮她们带上了门。
丹青那晚说过的话始终卡在我的心底,而且很多事情她也没有告诉过我,所以涉及到霍先生周围的人和事,我都不太想接触。尽管我很欣赏霍洁远这个人,不只喜欢,而是欣赏,我想墨阳要是见了她,也一定很欣赏。
想起墨阳,我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再过不久我就会见到他了,突然觉得屋外的树看起来越发的绿,天也越发的蓝了。这里的侍者都很有规矩,也看不见他们在哪儿,只有在我出门的时候,才有人闪出来帮我开门。
屋外的一侧就是个小树林,我顺着一条小路往里走去,也不敢走得太深,找了个空气新鲜却又能远远看见大路的地方,就靠着一棵大树就坐了下来,这样一会儿就算是霍先生来了,我也能看见听见。
喝了口冰凉的桔子汁,我闭上了眼睛,任凭暖暖的阳光斑斑点点的穿过浓密的树叶落在了我的脸上,“呼”,我用力地做了深呼吸,空气中的清甜味道直入胸臆。“哗啦”,一个轻微的响动让我猛地张开了眼,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却什么也没看见。
刚松口气,就看见一个好像松鸡似的小动物,正在我左手不远处的草窠里盯着我看,羽毛很漂亮。我赶紧掰了些点心放在手心里对它轻轻摇晃着,它只是定定地看着,却一动不动。
我嘴里轻轻的嘘着,想引诱它过来,要是秀娥在这儿,一定有办法抓到它。“小东西,快过来,有好吃的点心哟,法国点心”,那小动物低头在地上啄了些什么,根本就不在看我。我叹了口气,喃喃说了句,“看来法国点心对你没效果,只对秀娥有效”。
“哼”,一声淡淡的哼笑在我身边响起,我吃了一惊,飞快地转过头去看,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在我的另一侧站立着,脸上的表情在阳光的照射下看的却不是很清楚。我愣了下,然后就手忙脚乱的想站来,却被他一把按住了,眯了眼示意我不要动,然后他慢慢半蹲了下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要干什么,只能后背紧贴着树干坐着。不经意间,突然看见距他身后一段距离的矮树丛里伸出了一支枪,正对着他的方向,我大惊,嘴里的声音还没喊出来,人已经下意识的撞了过去,同时“啪”的一声枪响。
我扑的太猛,一时间只觉得头一阵热一阵冷,好像要裂开一样,胸口也憋着一口气死活喘不上来,好像快要窒息了,赶忙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觉得好些了。
我用力眨了眨眼,觉得眼前的事物慢慢的清晰了起来,身子底下突然感觉到温暖,一种很结实的温暖。还没等我仔细看,矮树丛后面钻出几个人来,打头的大笑着说,“六哥,怎么样,最后还是我打中了吧,你今天的赌可…”,他话说了一半就突然顿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一向挂着的痞子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我看着他身旁呆若木鸡的那个胡会长和哑口无言的霍先生,再回头看看不远处已变成两脚朝天的那只松鸡…我干干地咽了口唾沫,低头苦笑,“对不起啊,六爷”……
云起(三)
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眸带了些讶然,又带了些好笑,好像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被我这么个小丫头给撞倒在地,但是他一只手还是稳稳的托住了我的腰,让我免于因为用力过度而摔倒在地。
“砰,砰”,那有力的心跳带着暖暖的体温在我手下震动着,一下,一下的,突然给我一种很稳定很安全的感觉。他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颜色变得有些淡,我怔怔的看着,感受着这从没有过的感觉,连围过来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那双黑眸一瞬间恢复了如常的冷静,微翘的嘴角也紧抿了起来,我不禁一怔,突然听见叶展那油腔滑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小丫头,你还要在我六哥身上趴多久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么半天竟然一直趴在了六爷的身上没动窝,只觉得脸“腾”的一下就热了,手忙脚乱的就想赶紧站起来。
没等我动作,就觉得腰间一紧,眼前一花,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好了,而一旁的六爷正在好整以暇的检查着手中的猎枪,好像他从没摔倒过似的。
“陆爷,您没事儿吧”,“陆老弟,你还好吧”,胡会长和霍先生同时问了一句,六爷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嬉笑着想张嘴说什么的叶展,就淡淡说了句,“我没事儿,还是回去吧,别让霍小姐她们等得太久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我来时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们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往屋里走,我悄没声的跟在了最后面,叶展打趣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六哥,人家都是英雄救美人,你今天来了个正相反哪,只可惜那美人小了点,哈哈”。
六爷不置可否的继续往前走,我偷偷地瞪了那讨厌家伙一眼,双筒猎枪就架在他的肩膀上,而那只可怜的松鸡正招摇的在他的枪管上晃来晃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绑上去的。
“清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旁的霍先生轻唤了我一声,“啊”,我闻声抬头看去,他正微笑的看着我,“你没事儿吧,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我赶忙摇摇头,“没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头,那个背脊挺拔而又步履悠闲的身影,忍不住嘀咕了句,“没吓到那位陆先生就好,从刚才到现在,他话也没多说半句”。
“呵呵”,霍先生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轻咳了一声才淡淡说了句,“放心好了,你吓不到他的,再说”,他顿了顿,“那个人大概就是见了天皇老子,也是没话说的”。我一愣,霍先生的话里带了些我分辨不出的情绪,是敬佩还是不以为然…
“叶大哥你也来了,咦…”,霍洁远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啊,陆先生,您也来了,还有胡会长,你好”。“洁远小姐,几日不见,越发得漂亮了”,那个胡会长大笑着说了句,六爷则温和有力地说了声“霍小姐,你好”。
站在台阶上出迎的霍洁远嫣然一笑,“会长说话的口气怎么越来越像叶大哥呀,也甜言蜜语起来了”,众人大笑,叶展则似笑非笑的说了句,“洁远,你这话听起来可有问题,说得我好像就会说甜言蜜语似的,敝人一向都是很保守的”。洁远耸了耸鼻尖,“你一向保守?你可是上海滩出了名的红粉杀手,还怕别人…”。
“洁远”,我身边的霍先生轻喝了一声,然后快走了几步,笑说了句“小丫头,越说越过了,好了,还不快请陆爷他们进去,今天难得碰上”。说完他一摆手,笑言“陆爷,展爷,胡会长,请”,六爷客气的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往里走去。
霍洁远也走到了他哥哥身旁,挽住了他的手臂,优雅的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俏皮的对从她身旁经过的叶展说了句,“保守的叶下惠先生,请吧”,大家都笑了起来,叶展却是一脸浑不在意的表情。
霍长远略带责怪的笑看了洁远一眼,她笑眯眯的做了个鬼脸,又抓着她哥哥的手臂轻摇了两下。霍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正要跟进去,洁远一把拉住他,问了句什么。霍先生站住脚,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指了指我,这才进门去了,霍洁远笑嘻嘻的朝我走了过来。
“哟”,还没到我跟前,她奇怪的叫了一声,然后快步走上前,伸手拉起了我的手臂,“清朗,你这衣服怎么脏了,沾了这么多土”。我微微笑了笑,“没事儿,不小心跌倒了”。洁远帮我掸了掸,又笑说,“怎么那么不小心,没摔伤吧,疼不疼”?
我赶紧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想,要疼也应该是那位六爷疼,想起方才的发生的事情,我的脸又是一热…霍洁远却没想那么多,就拉着我往屋里走去,“听丹青说,你和叶大哥他们见过一面”,她随意地问了我一句。
“嗯”,我点了点头,却不想多说,洁远歪头打量了我一下,“扑哧”一笑,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有些好笑地说,“我一提到叶大哥,你的表情就好像是,呵呵”,她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就好像踩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哈哈”,我俩同时笑了出来。
我的心情为之一松,轻笑着说了句,“也不是了,只不过不是很喜欢就是了”,洁远咂了咂嘴,“果然是小孩子,你可不知道,别说那个交际圈子,就是我学校里,迷他的女生就数不过来了呢”。
霍洁远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逗得我又笑了起来,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出身世家却平易近人的女孩儿。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不自觉地会说很多话,而这种感觉我只有在墨阳身上感受过,就连丹青也没有。
门口的侍应恭敬的帮我们开了门,霍洁远拉着我边走边笑说,“你别不信,你们刚到上海,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我们的叶展,叶七爷,展少,那可是上海滩上至名门闺秀,下至交际名媛眼中的红人呢,就是那个陆青…”。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咽了回去,一时间转不过来,表情不禁有些尴尬。我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是吗,这位叶先生的花名还真不少呢,我都听过他五六种称呼了,不是还叫红粉杀手吗”,洁远一怔,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边擦眼角边说了句,“丹青很漂亮,可你更可爱”。
我脚步一滞,没明白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餐厅的门已经打了开来,叶大少那张俊俏的脸露了出来,“洁远妹子,什么事情那么好笑,远远地就听见了你的笑声”
洁远和我对看了一眼,她笑得更大声了,我也抿嘴一笑,从被我们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叶展身边蹭了过去。屋里的人已经围着桌子坐好了,见我们进来,在座的男人们都站起身来,而正靠在阳台门边抽烟的陆先生也回过了头来,看见是我们,就掐掉了烟,点了点头。
我听墨阳讲过,在西洋都讲究个女士优先什么的,这是一种礼节。丹青正对着我招手,我快步走到她身旁,霍先生帮我拉开的椅子,我轻声说了句谢谢,就坐在了丹青的身旁。
丹青挑眉看了一眼我的衣袖,然后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着询问,我微微摇摇头示意没事,她皱了眉头,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正好霍先生低头和她说话,她忙转身和他去谈笑了。我松了口气,眼光随意的在桌上扫了一下,不禁愣住了,一排亮闪闪的餐具正摆在我面前,可我唯一看的眼熟的就是勺子,三把大小不一的勺子
“看什么呢,饿了"?在我身旁不远处坐下的霍洁远笑问了一句,“不是,没什么”我喃喃的答了一句,偷眼看了一眼笑得一脸娇美的丹青,她吃过一次西餐,不过是和督军一起去的。
有一次那个上过洋学堂的钢琴老师和丹青聊起西餐来,丹青和一旁的我都听得一头雾水,半句话也插不上。只能看着那个老师侃侃而谈,什么红肉配红酒,海鲜配干白,法国的葡萄酒最好云云。
丹青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是不再接下茬,任凭那个老师一个人说,直到她也觉得不对劲儿了,这才讪讪的告辞而去。晚上的督军来了,丹青也没个好脸色,督军也没多问,但是第二天中午,何副官就来接了丹青,说是督军在省城最大的西餐厅定了位子。
那次回来丹青只清淡地说了两句西餐不太和她的脾胃,倒是盘子换得挺勤的,但是她没说过吃个饭还要用这么多的餐具啊…我干咽了口口水,低头看着桌上那亮闪闪的一排发愁。
“清朗”?霍洁远轻轻的唤了我一声,我一抬头才发现侍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正有礼的微笑着。见我直起身子,他恭敬的弯下腰,把我面前一个叠成花状的绸布打了开来,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膝头上,然后对我一鞠躬,我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见我们都已经坐好了,男士们也纷纷入座,我这才发现一男一女都是隔着坐的,我左手坐的是霍长远,右手却是六爷,他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套着一件驼色马甲,领口的扣子却没系,对面的叶展和胡会长却挨着坐在了一起,只不过一个旁边挨着洁远,另一个挨着丹青。
侍者们忙碌却有序的帮他们也都铺好了那块布,我突然有了点如坐针毡的感觉,只能装作不在意的瞄着丹青和霍洁远的动作,以免做错了什么,让丹青难堪,尤其是在霍先生他们面前。
正盘算着,就听叶展调笑地说了一句,“胡胖子,就你多余,要不然我们都是美人伴两旁了”,霍洁远嘻嘻的笑了一声,丹青却只是微微一笑,胡会长毫不在意的打了个哈哈,“你看我多余,我还看你多余呢”,众人大笑。
正说笑着,一阵香气传来,我转头看去,一个侍者推着个小车正缓缓地走了进来,车上一个个骨瓷碗白得透亮,食物的香气从碗盖下不时地飘了出来。侍者先将一个瓷碗放在了霍先生面前,霍先生做了个手势,他立刻机灵的把碗转到了丹青的面前,丹青嫣然一笑。
我虽然不懂西餐的礼仪,但也大概猜得出第一份餐品,应该是先给主人而不是客人的,难道霍先生的意思是让丹青作女主人吗?我看了一眼霍洁远,她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似的,正悄声和叶展说着什么。看看丹青优雅的笑容,我正想着,一个瓷碗也摆在了我的面前,一揭盖,一股浓香顿时飘入鼻端。
我垂眼看了看,原来是一碗奶白色的汤,只是看着很粘稠,正想着是不是勾芡勾多了,霍洁远问了我一句,“清朗,怎么不喝啊,是不是这奶油浓汤不合你的胃口,这个可是这家餐厅的招牌呢”。
她这样一问,满桌子的人都看我,我脸微微一热,忙摇头,“不是,挺好的,就是有点烫”。“嗯哼”,丹青清了清嗓子,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回了她身上,就看见她优雅的拿了三把勺子中的一把,由内而外的舀了一口汤,轻轻地放入了口中,然后笑着对霍洁远,“果然不错”,说完她不落痕迹的看了我一眼。
霍洁远一笑,“我就说嘛”,说完她转头对我说,“快尝尝吧,要凉了,就真不好喝了”。我点点头,赶忙学着丹青的样子,拿起了那把勺子,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放入了嘴里。一时间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只觉得热腾腾粘乎乎的,偷眼看了下丹青,她眼底带了些赞许的笑意,对我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我悄悄的呼了口气出来。
看着霍洁远伸手拿了筐子里的面包,撕成小块蘸着桌前的碟子里的东西吃,我也有样学样,倒也没出什么纰漏,面包以前是吃过的,只不过没这么斯文,都是掰了两半,分给秀娥直接啃着吃。渐渐的放下心来,边吃边学,知道了那个叫叉子,这个叫餐刀,那个叫黄油,这个叫果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