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也有一直想让人相信的真相啊!记得我第一次梦见无脸人,他要求我为一个公园设计垃圾箱摆放点,那不是乱弹琴吗!我才十二岁!大概能设计一个垃圾箱的外观,但我怎么会给一个公园摆放垃圾箱呢!那要考虑很多方面吧!比如公园的人流,产生的垃圾,垃圾箱的容量和成本,游客的最短路线,环境的美观——我怕极啦!生怕他会杀了我,就使劲使劲想,到最后都佩服我自己!但他一直摇头——你肯定不知道为什么。”
他还真知道为什么。雷再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亲切感。
“这种计算叫做数学建模。垃圾箱设计是基础练习题之一。除了用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来设计函数之外,还必须考虑到实际情况和游客心理。比如垃圾箱和路灯之间的距离,交错的美感更容易为游客接受。”
钟有初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双手一拍:“你真的是无脸人!他说公园主干道上有美观作用的垃圾桶不可以对称着摆,要交错摆开,而且只可以放在每两盏路灯中间!后来我观察过很多地方垃圾箱摆放的方法,果然!后来过了几年又梦见你,你还要求我做一道为格陵市设计公交路线的数模题哩!我对自己说这是做梦,于是拼命地滚呀滚呀,就从床上掉下来醒啦!”
她讲得声情并茂,逗得雷再晖开怀大笑。这是钟有初第一次看到他大笑,虽然没有微笑的时候帅气,却很朝气蓬勃。
钟有初感叹:“你看,这就是区别。我根本没有玩过数模,居然会梦到这种东西,一定是在哪里看到过,所以故意开玩笑吧?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哼!”
“你现在想知道怎么设计公交路线么?我可以教你。”
“完全不想!”
雷再晖忍俊不禁。笑过之后他做出承诺。
“钟有初,我答应你。在我面前,你的信誉永远是满分。”
如果有人曾对钟晴说,未来有一天,她会和无脸人像朋友一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笑谈那些滑稽的噩梦,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深红色那件,有三道明黄横纹……”
“确实有。”
“……因为北约轰炸南联盟大使馆,所以去抗议……”
“扛着国旗去的。”
“……奥运会的时候……田径赛……还有烧烤……”
“因为缺乏经验,把没有解冻的鸡翅膀直接放到炭火上了。”
那些梦里的小片断,有些竟然真的和雷再晖过去三十三年的生活细节吻合得天衣无缝,简直令人不寒而栗。但理智的人并不会昏了头陷在这种巧合中。细细忖量,数模,田径,时事,BBQ,大概是所有男生在成长时都会有的经历,不仅雷再晖有,闻柏桢也有,算不得特别;无脸人类型的噩梦,也绝不是钟有初这个小姑娘的专利。
而在这一刻却是钟有初和雷再晖产生了共鸣。
在于钟有初,是找到了完全能相信无脸人每个细节的知音;无脸人终于活生生,有血有肉,从噩梦中走出;在于雷再晖,是找到生活在格陵的印记。没有离开的时候,他和这个曾经叫钟晴的女孩子分享了许多,而他离开的这些年,似乎还不舍地通过钟有初的梦境,流连在这里。
两个人谈得很愉快,竟不觉时光飞逝。
“你说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呢?”
一名服务员走了过来:“我们的下午茶特供时间到了,两位要不要尝点什么?”
雷再晖立刻看腕表,几乎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你是不是赶时间?”钟有初问道,“真是,聊着聊着就海阔天空了,连时间也不记得。”
雷再晖歉道:“我四点的飞机去墨尔本。”
“已经两点二十了!那你赶快走吧。”说了这么久,钟有初又饿了,研究着下午茶特供的菜单,突然想起小姨的谆谆教导,叹口气又按在桌上,“再见。”
雷再晖并没有起身,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因为高兴而放出光彩的脸庞。
“还想再见吗?”
“嗯?”
“和你聊天很愉快。”
钟有初高兴地点了点头:“好!下次你经过格陵,打电话给我,我们再出来聚聚。”
雷再晖打开了自己的记事薄。钟有初并不奇怪的是他仍然用的是这么老式的记事方式——因为无脸人也是这样。
“我下半年的工作一向排得很满,都在南半球飞来飞去。一直到明年一月二日才会到上海。”
“这就叫能者多劳吧。”钟有初笑嘻嘻地,“真心话!”
雷再晖合上记事薄,很自若地对钟有初发出邀约。
“那明年的一月三日,我们在这里再见面吧。”
一月三日?那是半年之后了!
钟有初疑惑,而雷再晖还在等她的回答。他不是还要赶飞机么?现在却又不急了。
“半年?”
“半年。”
“携眷出席可以吧?”钟有初仔细地看着菜单上的下午茶套餐,考虑选哪个的同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不可以。”
钟有初的心猛地一跳,但仍没有将眼神从菜单上移开,笑着打趣:“为什么不可以?你带你的,我带我的,四个人还可以打打麻将,我从来凑不齐人……”
雷再晖又看了看腕表,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胡扯。
“钟有初,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在约你。”
小斜眼儿低着头不吭声,眉头紧皱,满坑满谷都是一个郁字。
“如果你觉得用半年的时间来等一场约会太久,我完全可以理解。现在还不能把任何事情放在工作前面,抱歉但是真话。我仍然坚持对你提出邀约。半年后的一月三日,我想见你。”
钟有初索性把菜单竖起来挡着自己的脸,从后面传出轻快的声音。
“是这样的,我每个月都会相亲两到三次,各种青年才俊,很多约会啊。像你今天听到的闻柏桢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半年,变数太多啦。说不定李欢痊愈了,我会接受他。说不定我来见你的时候会大腹便便,一脸妊娠斑……”
雷再晖耐心地把她手里的菜单扯过来,放到一边。钟有初垂着脑袋,但不论转到哪一边,都觉得雷再晖那对鸳鸯眼盯着她,要把真话从她脑袋里挖出来。
“我说你的信誉是满分,不代表你可以滥用这种信任。”
小斜眼儿继续不吭声。
“刚才那么健谈,现在没话说了?”
继人性之后,他的气质中又多了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容拒绝的温柔——他不是来真的吧?钟有初听过很多人的告白,自己也告白过。那种仅凭一腔热血说出口的,是暗夜的烟花,再绚烂也会消散;真正的心声,是林间的小溪,静静地流过春夏秋冬。
钟有初叹了一口气,捂着脸:“反正说什么都会被揭穿,还不如闭嘴。”
“不必现在回答。你有半年的时间考虑。明年一月三号的下午五点钟,在这里见。然后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饭。”雷再晖看她捂着脸摆鸵鸟姿势,愈发觉得不可错过,“你会了解我多一些。”
“什么地方?”钟有初问完又懊悔多嘴。
“我现在还不知道。”
果然!被调戏了!提前半年的约会,去一个莫须有的馆子吃饭!
“也许那时候你会先改变主意。”
“我会提前十分钟到。”雷再晖第三次看了看腕表,站起来,“虽然迟到是女性美德,但我最多只能等你六个小时。”
钟有初捂着脸,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见门口的服务员说“欢迎您下次光临”,听见安全通道的门被打开,又砰地一声关上。
十五分钟后,她才腾云驾雾般地坐公交回家去,脑袋里一团混乱,像有两个小人互相厮杀。
也许一晚上,一个星期,一个月,三个月,像他那么忙的人一定会忘掉,因他并没有把这个约会写在那本灰色的记事薄上。
将这个完美的结局寄托在他的记忆力上并不可靠。
那么只要不出现就可以了。
现在开始告诫自己说不能赴约,半年后一定会发疯。
他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无比完美,包括鸳鸯眼,也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而我一点也不完美。斜眼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块残缺。
收到这种邀约的女人应该不少,找一个来问问看怎么办。
到哪里去找呢?
最重要的是,真的有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感觉。这种在情感上完全契合的感觉,真是从未体会过。
不能接受。今生今世,再不接受任何人。
她把雷再晖写给她的那封推荐信拿出来,薄薄的一张纸,信封口上有一枚私章。她突然无比憎恨自己的人生,几把将推荐信撕碎。正欲扔出窗外,被坐在身边的老人重重拍了肩膀。
“小姑娘,怎么能随便破坏环境呢!把废纸收好了,下车再扔!”
蓬勃的气势霎时瘪掉。
“对不起。”
等她到了租住的小区,赫然一台奔驰的七人车停在楼下,不客气地占了三个停车位,开着天窗,车里还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听起来就像鬼哭狼嚎。
“哪个王八蛋把车停在这里!”有奥拓车主不够底气地喊着,“还让不让别人停了!”
钟有初一看车牌是云A22222,转身就走。
音乐骤停,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高大健美的男子:“喂!钟有初!”
他有后天晒出来的健康肤色,一笑便衬得牙齿很白。个子很高,头发短而浓密,在头皮上薄薄地覆了一层。灵动的眼睛在高高的眉骨下闪闪发光,面相算得上是英俊,英俊中又带点清秀。身上的肌肉不是很多,但从衣服下显出来一块块很结实匀称。
可惜的是,这么帅气的男人,全身上下却不自主地散发出暴发户的讯息,尤其是那块用八万元投来的云A22222车牌,更是将这种土财主的气质推到了顶点。
模特的外形和暴发户的气质在他身上奇怪地糅合一起,居然有种错乱的美感。
“我只用了一个小时又七分钟,就从我家门口开到了你家楼下,刷新了记录!”
一看到缪盛夏钟有初就头大。他的热情就如同只高加索,遍撒众生,永不疲倦。
“你怎么来了?”
“我把《云泽市中小学生道德守则》带来了,教教你什么叫礼貌!竟敢挂我电话!”
“走开。”
“喂,别这么无情!”

  在世界最北端呼唤你(上)

  呼,吸。呼,吸。呼,吸。呼,吸。
在清晨的薄雾中,利永贞使劲甩动着双腿,跑过还没开门的小卖部,跑过刚下早自习的子弟学校,跑过长长的贴满小广告的厂墙,跑过单身工人宿舍。
呼,吸。呼,吸。呼,吸。呼,吸。
跑过荒芜一片的煤场,跑过发臭的水潭,跑过停车场,跑过老年人活动中心,速度减缓,四下巡视一圈,迅速穿过小花园——大功告成,到家楼下了!
利永贞弯着腰,扶住两条腿,喘了一会气。绕着老电厂跑一圈下来可不是轻松活。自从搬回家里住,她已经无数次地想抽自己耳光。利存义简直是把女儿当做军人一样来锻炼——几点起床,几点运动,几点进餐,摄入碳水化合物、蛋白质与脂肪的比例,几点洗漱,几点熄灯,洋洋洒洒写满两张A4纸——尽孝尽到像她这样任劳任怨,也能感天动地了吧?
她摸了摸口袋,忘带钥匙。
“妈,开门,让我上去。”她按下自家的通话键。
利存义的声音传了下来:“利永贞,我看见你抄近路了。”
“爸!咱家没电梯!我还要爬五层楼才能到家!”
林芳菲的声音□来:“还有,不做伸展运动,腿部线条会变粗的!”
利永贞抬起麻杆也似的腿来,一下一下地踢门:“算了,我不上去了!反正回到家也只有那些高蛋白,高热量,淡不拉几的所谓营养早餐吃吃!……妈!你听广播里开始放《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了!八点零三分了!我要上去换衣服上班啊!妈!”
门开了。
“利永贞,你这是第几次把自己锁在门外了?我在门口就听到你鬼哭狼嚎。”下楼的是封雅颂,他穿着普通的衬衫加牛仔裤,袖口挽着,露出线条刚毅的小臂,背着一个不大的运动包,“长点记性。”
呵!他居然破天荒把胡髭和鬓角刮得干干净净,总算有个人样。利永贞摊开手:“喂,借十块,不,二十来使使。”
她要打的去吃不卫生的,没营养的,油厚味重的牛肉面。
“你一大早专门等在这敲诈我?”话虽这样说,封雅颂却把皮夹打开,拿给利永贞五十元,“不用找了。”
收钱同时,眼尖的利永贞看见他钱包里花花绿绿什么国家的钞票都有,随口问一句:“你一大早去哪里?”
“厦门。”
警惕的利永贞顿觉不对:“等一下!”
是今天吗?今天上午九点雪龙号会从上海浦东的极地考察专用港口起航,在黄海航行大约二十六个小时后到达格陵的明日港进行短暂停留,然后就全速驶往俄罗斯和美国之间的白令海峡,进入楚科奇海脊,到达加拿大海盆,在绕向挪威的航程中完成一部分科考任务后,一直到达斯匹次卑尔根群岛附近,科考人员和工程师乘飞机到新奥尔松的黄河站。这条线路图她可以倒背如流。
“不是说这次雪龙号会经过明日港么?你为什么去厦门上船?今天晚上不是还要一起去吃麻辣小龙虾吗!”
是的。今天晚上本来还应该和同事们聚聚,但封雅颂并不喜欢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欢送会,好像自己是个傻瓜一样,成了热闹的借口。
“有两名台湾科学家因为行程的原因,要从济州岛上船,时间来不及,雪龙号就不在格陵停留了。”
利永贞顿时失望到了极点。晚上那顿麻辣小龙虾她已经盼了很久,更别提她还一心想着借送行的机会去看看雪龙号。
看着她失落的脸庞,封雅颂原本想要安慰两句,但伸出去的手在碰到她的肩膀之前就缩了回来。
“对不起了,利工程师,船长特地要我对你说一声抱歉,事先没有征求你的同意。”
他漫不经心地敬了个礼,利永贞果然被激怒,什么失望的情绪都抛到脑后了,要一心一意对付这个自大狂:“不要太嚣张!”
她一甩门进去,不到三秒又蹦出来:“哈哈,想骗我!去北极才带这点行李?”
“难道你不记得在北极一切都是共产主义?我只是带了一些替换内衣和数码用品。”封雅颂善心大发,“利永贞,我会给你寄明信片,寄一整套怎么样?再加上雪龙号的模型……”
“不稀罕。”
他们两个就是没办法好好说话。封雅颂笑嘻嘻地朝利永贞走近了两步,手一伸,把她身后的门给关了。
“再见,利永贞!等我电话!”
“混蛋!……妈!给我开门啊!我要迟到了!”
“还有两箱。”
周末是打扫清洁的最好时机。陈礼梅如同变魔术一般,从小小三平半的杂物间里搬出一个又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看得佟樱彩目瞪口呆。
“这些都不要了?”
情感细腻的陈礼梅,虽然抱怨过“父母在,不远游”,但已经很快从儿子远赴北极的落寞中恢复过来,开始集中精神考虑接下来九个月生活的舒适性。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封雅颂从小到大产生的“生活垃圾”都处理掉。
“小封什么都好,就是太念旧。这些书啊玩具啊什么的放在家里只会生灰。趁他这次去北极,该卖的卖,该捐的捐。”
佟樱彩伸出精致的彩绘指甲,在纸箱上一捺,清晰地显出一个浅印,不由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许这些东西他还用得到。”
“现在什么都电脑化了。看书用电子书,游戏在电脑上玩,订杂志都是订的电子版。看看,这里面还有十年前的报纸!”虽然封雅颂在的时候把母亲照顾的很好,但他离开之后,陈礼梅的独立生活能力立刻恢复满值,“你也知道小封对数码产品一向很痴迷,你见过他还用传统方法来接受讯息吗?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喔。”很容易被说服的佟樱彩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放回口袋,蹲下去帮忙。正在这时候门铃响了,她解脱一般地主动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瘦瘦高高,伶伶俐俐女孩子,因为脸小,尤其显得眼睛很大,两颊鼓鼓像颗粉红色的桃子,穿一身棕色家居服,手里拿着个节能灯泡:“陈姨在吗?我来帮忙换灯泡。”
“是吗?”佟樱彩立刻把她迎进来:“你是雅颂的同事吧?我们见过的。我是佟樱彩。”
利永贞没想到封雅颂的女朋友会在。她戴着烟灰色镶水钻的宽发箍,一头染成栗色的头发扎成俏皮的花苞头,穿着碎花蝴蝶袖的田园风,内八字站着,时髦得很可爱。她的口头禅是“是吗?”,说的时候会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惹人怜爱的温柔。
用再挑剔的眼光,也看不出她作为女人的缺点。
“你好,我是利永贞。”
“我知道,你是雅颂的后备支持。”
后备这个词让利永贞不太舒服。
“我是他的后方支援。”
“是吗?”佟樱彩眼睛微微睁大,拂了拂头发,左手中指上有一枚钻石闪闪发着光,“我不太明白你们的专业用语。”
她终于还是戴上了封雅颂买的戒指。利永贞心想。平心而论,虽然封雅颂罗嗦了一点,龟毛了一点,但绝对是个爱家顾家的好男人。他现在能倾尽所有给你买小钻石,将来总会买得起更大的。
“戒指真好看。”
“是吗?谢谢。”
利永贞还记得封雅颂第一次带佟樱彩去参加同事聚会。整个电力A班十八个人,十四位男性全有女伴,打扮的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其中封雅颂的女朋友佟樱彩艳冠全场,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不喝酒,但拒绝的很婉转,起筷吃菜,落落大方。
四个女孩子却孤孤零零,没有护花使者,这已经挺伤人。
“喂,你们也学着点啊,这才是女人。”有好事者还火上浇油。
“我们怎么了!”不过是吃菜的时候豪放了点,喝酒的时候痛快了点,竟然被明目张胆地鄙视了。
“佟小姐做什么工作?”
“我在幼儿园当老师。”
“怪不得!”
在这短兵相接中,利永贞又拿了根筒子骨来啃。有女同事不服气:“这是□裸的职业歧视!”
“学了我们这一行,就没有男女之分。”天天加班加点,累死累活,凭什么不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她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正因为没有男女之分,看杂物间的灯泡换了,陈礼梅立刻打电话叫利永贞上来帮忙。
“好久没有进来这里,还不知道灯泡坏了。”
“这些书籍玩具早就应该捐到山区去,放在这里是资源浪费。哦,我还差两期地理杂志,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利永贞爬上摞在一起的两把椅子,因为灰尘不断往下掉,扶着椅腿的佟樱彩不停地打喷嚏:“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碰这些东西了,灰太多。”陈礼梅把佟樱彩往外面推,“你陪我逛了一上午的菜场,去休息一下。”
“她对一切灰尘过敏,做了脱敏治疗又复发。唉,我给雅颂准备好的棉花胎都用不上啦。”等佟樱彩走进封雅颂的房间,陈礼梅才悄声对利永贞说,“又全部买蚕丝被。”
利永贞一边旋着灯泡一边冒大汗:“这不一般都是女儿的陪嫁吗?需要给封雅颂准备?”
“小佟他们家没有能力啊。贞贞,你结婚的时候阿姨送给你吧。”
“……不用了,我妈应该有准备。”
“我是找老师傅弹出来的,每床十斤呢,全是老家寄来的上等绵。”
利永贞好尴尬,赶紧把灯泡装好:“好了,开灯试一下。”
陈礼梅一边摁开关一边继续发牢骚:“你说他们两个将来谁做家务呢?她可是连地都不能扫。”
“有吸尘器嘛。”
封雅颂的房间布置的很简单,只有床,衣柜和电脑桌,收拾的也很整洁。佟樱彩坐在床边,一边抽纸巾擦鼻子,一边发短信,耳朵里不时飘进几句陈礼梅和利永贞的对话。
“贞贞,雅颂今天还没有和你联系吗?”
“没有。”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里,上次打来,是在那个什么……什么海峡。”
“白令海峡。陈姨,我们不是每天都通话,有事才会联系。而且现在科考船已经进入北冰洋,要通过卫星对浮冰进行定位来调整航线,为了避免干扰,我们暂时中止联系,等到了黄河站再说。”
陈礼梅只听懂了利永贞所暗示的气候不好:“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放心。有俄罗斯的破冰船在前面开道,雪龙号的船员经验也很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