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仆人和太医全都退在外头。
安静中,君九辰执起白子,却没有落下,而是轻轻敲扣棋盘,似思索,似犹豫。他的手指节修长,指骨分明,好看惹眼得足以令满盘玉石都黯然失色。
天武帝瞥了一眼,淡淡道,“心神不宁。怎么,还查不到真凶吗?”
天武帝虽然也在等大理寺那边的消息,只是,并不是非常关注,所以不知详情。
“还在查。”
君九辰一边回答,一边落子。他看似平静淡定,可走的却一招险棋,给了天武帝一个极好的杀机。
天武帝一下子就认真起来,思索了良久,才落下黑子。他明明有机会围杀,却采取了保守的路数,退守。
君九辰这一回没有犹豫,立马又落了一子,又是一步险棋,天武帝继续退守。父子俩没有再交谈,就这样一子一子,接连而下,不到片刻便成了一个看似寻常却暗藏汹涌之局,天武帝占了上风。
一占上风,天武帝就慢了下来。一来,他乏了,二来他不敢大意。他太了解这个儿子的棋艺了,每一步棋看似险招,实则都是深思熟虑的陷阱,且如狡兔三窟,暗藏了不少峰回路转的退路。他只能步步为营,步步留后路。没有哪个皇子敢赢他,但是靖王敢。他若大意,必是满盘皆输。
没多久,天武帝突然咳嗽起来,君九辰要喊太医,却被他拦下。
“不必,朕难得一日精神好能同你下下棋,你若再喊来太医在朕耳边啰啰嗦嗦,朕连你一并赶走!”
“是。”
君九辰没喊,倒来一杯水亲自喂天武帝喝下。他的动作小心恭敬,却没有任何亲近感。喂完了,他就立马坐回去。
他说,“父皇这两日的气色都不错,听苏太医说儿臣在神农谷买来的那份药方已日见效果,父皇再休养一阵必能康复。”
天武帝的病在肺,久咳不愈,日渐虚弱。
按照苏太医去年年底的诊断十分不乐观,说是冬若未愈,夏必更甚,熬不到秋。去年君九辰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四处求药方,最后在神农谷悬赏了一份止咳奇方,只是能止咳,治标不治本。
君九辰提了这事,无疑是在试探。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不必安慰。”
天武帝一边说,一边轻捋胸口,很快就转移话题,问道,“朕让你盯着西军营,你为何让兵部去查行贿?”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闲聊,可实际上却是质问。这么大的事情,君九辰先斩后奏,天武帝是非常不满的。
“儿臣将父皇的原话传达给兵部,兵部的林大人怕是有了误会。儿臣也是翌日才知晓此事,要阻拦已迟了。儿臣今日来,正想禀明父皇此事!儿臣办事不利,请父皇赐罪。”
君九辰明明给了林大人暗示的,却三言两语推得干净。
天武帝得到消息后已经琢磨两三日了,并没有琢磨出靖王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有什么好处。如今听了靖王的解释,他也只能作罢。
他前日就已经交代兵部林大人对祁家手下留情,他不想打破祁程两家的平衡。要知道,祁程两氏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两个家族,两支大军,而是牵扯到了天炎朝中的两大阵营。他尤其不希望程家的势头盖过祁家,祁世明手下的人不难收买,而程亦飞手下却皆为死忠之士。
只忠于将军,却不忠于天子的兵,不得不防。
天武帝心中真正忌惮的,是程家。当年程老将军的死,是祁世明所谋,却也不乏他的默许。
天武帝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他歇息了片刻,才又问,“可查到大慈寺之事为何人泄密?”
苏太医见过那张伪造的药方,程亦飞那案子,天武帝自然知晓。当初君九辰以大慈寺签文为借口,招孤飞燕入府,天武帝也是知晓的。只是,他没想到怀宁和祁家会牵扯到这事里头,更没有想到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会跟一个不干不净的小药女传出这种流言蜚语。
君九辰的视线早就落回棋盘上了,他落了一子,才道,“儿臣手下的人,不敢泄密。这个节骨眼上,怕是有心人造谣。”
这话一出,天武帝似乎有所猜测,眼中闪好几抹怒意。他突然又咳了起来,君九辰执意要传太医,天武帝却坚持要下完一局棋。
直到深夜,君九辰才离宫。马蹄声打破皇城的寂静,他穿城而过,没有回靖王府,而是出城去了。
君九辰的背影远去后,不远处的屋顶上便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昏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能依稀看得到他的五官菱角分明,线条邪魅。
他身材颀长,墨发半束,一袭紫袍简洁地没有任何纹饰。这紫袍若是别人穿,怕是平淡无奇,可是穿在他身上,却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奢华、慵懒、尊贵。
他立在屋顶上,立在夜色中,在淡淡月芒的笼罩下,美得好似一幅画。
他看着缓缓关上的城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就单单这一抹弧度便给人一种邪魅慵懒,风流不羁的感觉,像极了一只深藏不露的玉面狐狸。
确定君九辰不会在折回来后,他便转身往靖王府方向去了。他不是别人,正是孤飞燕口中的老狐狸,吴公公的正主,药方案和药膳案的幕后真凶。
他的目标确实是程家和祁家,只是,如今他的目标是孤飞燕了。他向来都极其讨厌输,这一回,却输得很开心。
栽了一回,遇到了一个那么有意思的小药女,值!
他等着孤飞燕查到他头上来,等得都有些心急了…
第94章 道歉,解除婚约
连老狐狸都着急了,孤飞燕却越来越不急。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又过去了五日。
终于,这日下午,孤飞燕又收到孤二爷的来信,这一回,信里头的内容让她舒坦了很多。信上说,祁彧要代他姐姐给她陪个不是,约她翌日上午在孤家见面。
赔个不是?
这么大的事,罪都认了,却独独没人给她赔不是。
祁家终于醒悟了吗?
夏小满把信抢过去一看,又不高兴了。孤飞燕见他那不甘心的表情,笑道,“满公公,明儿早上一起去呗?”
明明总是吵嘴,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了默契。夏小满明白孤飞燕的意思,遂是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像是个偷吃了糖的小屁孩。
翌日,孤飞燕带着夏小满,如约而至。
孤家风华堂中,不同于上一回,祁彧此时的态度谦逊了许多。他回去本是一肚子火的,而得知了孤飞燕态度的祁大将军一样窝火,他们就恨不得从此不理睬孤飞燕。
可是,一等再等,等不到大理寺那边的进展,等来的全是西军营那边的坏消息,他和他父亲就一日一日怂了,不得不认真思考孤飞燕要的是什么。
见夏小满也来,孤二爷立马让出了主位,毕恭毕敬地将夏小满请到上位去,“满公公,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边请这边请!”
王夫人都忍不住责怪起孤飞燕,“燕儿,你怎么回事?满公公要来,也不支会二叔二婶一声,二叔二婶这都失礼了!”
孤飞燕见夏小满那嘚瑟的表情,她嘴角勾起一抹窃笑,也不多言,自个寻了个位置坐下。孤二爷和王夫人就伺候在满公公左右两边,亲自奉着茶水糕点伺候。夏小满心情大好,居然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孤家夫妇聊了起来。
坐在边上的祁彧明显是被冷落了。
虽然满公公的身份不凡,可再怎么说也是个太监,能跟他一个少将军比了?在孤家向来被奉为贵客,被众星捧月般捧着的祁彧感觉到了侮辱。
祁彧藏在袖中的拳头已然握紧,他只能暗暗劝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吃眼前亏,等祁家度过了这劫,再收拾孤家和孤飞燕不迟。
夏小满在聊天,孤飞燕径自坐着,玩她早上刚刚修好的手指。祁彧一等再等,最后只能自己主动出声。
他暗暗吐了口浊气,才起身来,冲孤飞燕双手作揖,说道,“孤大小姐,在下今日特来为药膳一案,替家姐同你陪个不是,还望…还望原谅。”
他说着,不情愿地低下了头。
孤飞燕嘴角的笑容已然收起,她的语气平静,却不着丝毫温度,像是拒人千里之外,她问说,“知道错了呀?”
祁彧的怒火一下子就从心里升起来,却不得不按捺住,答道,“家姐所为自是大错,对不住你。”
孤飞燕点了点头,又道,“祁少将军,那夜你也在场,应该没忘记满公公受此牵连,同我一块入狱的事吧?”
祁彧一愣,随即抬起头来,朝孤飞燕投去警告的目光,可是,孤飞燕一点儿都不怕,她同是他对视,挑衅味十足。
求人该有求人的样子,道歉更该有道歉的样子!
她既赏脸来奉陪,既是要追究到底的!
两人四目对视,最终还是祁彧败下阵,他转身朝高居主座的夏小满看了去,认认真真地作了个揖,低下头,“满公公,让你受罪,对不住了!”
夏小满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呀,他知道孤飞燕有正事,也没耽搁,态度傲慢地说,“行了行了,小事而已,咱家也没放心上。”
末了,他就像个当主子的一样,道,“平身吧。”
这三个字,把祁彧恼得差脑袋都差点冒烟了。祁彧坐回去,立马就问,“孤飞燕,你有何条件,可以提了?”
孤飞燕不语,拿出了一份告示丢给祁彧看。
祁彧打开一看,脸色遂然大变,他毫不犹豫地将告示丢在地上,怒声,“孤飞燕你别得寸进尺!”
孤飞燕亦起身来,冷冷说,“我早就说了,这事不是你能做主的。回去告诉你父亲,本小姐给祁家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不见此公告,请另请高明!”
孤飞燕说完,也不再理睬祁彧,只道,“夏小满,走,回去了!”
夏小满立马起身屁颠屁颠跟过去,孤二爷和王夫人看得目瞪口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满公公这个靖王府大总管不像是孤飞燕的顶头上司,倒像是孤飞燕的小跟班。
满公公在靖王府的地位不凡呀,他当孤飞燕的小跟班,这孤飞燕在靖王府的地位岂不…
莫非他们都猜测错了,靖王殿下对孤飞燕并非是一时新鲜,而是当真的?
孤二爷和王夫人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祁彧那黑掉的脸色,在看看地上的告示,很快就溜了,不再招待祁彧。
“你们!你们回来!”
祁彧又恼又羞又愤,他捡起告示来,正想撕掉,想起孤飞燕撂下的狠话,终究下不去手。他只能带上告示,回府。
祁大将军了告示,怒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背过去。
他们还想着先让一让孤飞燕,当孤飞燕嫁入门来了,在关起门来收拾她。谁知道,孤飞燕居然不屑祁家少夫人这个位置,居然要跟祁家解除婚约!
孤飞燕这告示写的不是的,正是以祁大将军这个大家长的口吻写的一份公开声明,声明祁家家教失严、家风失正、家德失立,致使祁彧不守节操,败坏德行,伤害了她。祁彧自觉对不住她,配不上她,故愿意解除二人婚约,赔偿五千金。
这告示虽跟祁家之前那份退婚书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没祁家的不要脸,反而比祁家写得聪明多了。只说祁彧伤风败俗,却不挑明祁彧和怀宁公主的苟且,留着给世人去评说;不过分踩低祁家,也不提祁馥芳,所以显得真实,令人看不出祁家的被迫的,反倒看出了祁家的歉意和祁彧的后悔之意。
祁彧气呼呼地说,“父亲,绝不能答应她!孩儿,孩儿…孩儿丢不起这个脸!”
祁大将军将告示丢在一旁,良久都没说话。
祁大将军考虑一宿,最后不得不妥协,他改动了那份告示,补充了他的自责和悔改之心,保证将来对子女,部下严加管教。
既是低头做戏,只能把戏做真了。他就盼着皇上知晓了这份告示,能被他的悔改之心所感动,将来对祁家,对馥芳从轻发落。
一日,祁家将告示张贴出来,皇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张贴。就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也传入宫中,又引起了一番热议。
孤飞燕收到祁家送来的五千金,心情大好,随手就将金票丢给夏小满,“呐,补偿你的,够你半年例钱了吧!”
夏小满双眼放精芒,那叫一个兴奋!不过,收了钱,他就又绷起脸来了,坏靖王名声的女人,不可原谅!
孤飞燕早就习惯了,她正想出门溜达一圈,一个小太监却匆匆跑过来,“满公公,孤药女,出事了出大事了!”
夏小满急急问,“什么事?是不是殿下怎么了?”
小太监却道,“不是殿下,是,是程大将军,程大将军也贴告示了…”
程亦飞?
他凑什么热闹呀?
第95章 道歉感谢祝贺表白
程亦飞也张贴告示了?
这个节骨眼上,他跟着瞎起哄什么呀?
孤飞燕急急问说,“程亦飞告示什么了?”
太监立马将告示的原话说出来,孤飞燕听了好不意外,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程亦飞的告示写得特别长,字数足足是祁家那份告示的三倍。
内容大致有三个意思,一个是解释当初他和孤飞燕在想香满楼发生的事情,说自己原本是想请孤飞燕吃饭答谢送药救命之恩,后来是喝高了,才失态将人扛走。因为他的失态给孤飞燕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公开道歉。
另一个意思是,孤飞燕不仅救了他,还救了他军营里的兄弟,对此,他借此机会表达一下谢意。
至于第三个意思,特别有意思。
他说孤飞燕是个好姑娘,值得遇到好的男人,因而他特发公告…祝贺孤飞燕和祁彧解除婚约!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也算个好男人,劝孤飞燕考虑考虑。
孤飞燕又尴尬,又生气,却想笑,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呀!虽然复杂,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头暗暗地赞了程亦飞一把,那家伙…有才!
夏小满哈哈大笑起来,他特意走到孤飞燕面前,摩挲着稚嫩的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孤飞燕原本还不怎么尴尬,被这么一打量,脸都有些红了。
程亦飞那个家伙,发澄清发祝贺不就挺好的吗?干嘛还要说最后那句?唯恐天下不乱吗?
“啧啧啧。”
夏小满感慨起来,“看样子,程大将军当真是喜欢你呀!怎么样,考虑不?”
孤飞燕避开他的视线,夏小满又追过去,突然就乐呵呵笑了起来,他说,“丫头,程大将军是个真汉子,你跟了他算了!保准吃香喝辣,比在这儿当下人强多了!”
孤飞燕知道夏小满巴不得她走,她翻了个白眼给他,转身就溜。
她才不要!
程亦飞那厮当当朋友,当当哥们还是可以的,其他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至于夏小满要她离开靖王府,门都没有!要知道,她还盼着三个月后,靖王殿下能对她满意,继续留下她。
把怀宁公主和祁家开罪了,那相当于是开罪了大半个朝廷,她必须靠在靖王殿下这颗大树下,才能安全,也才有精力去打探冰海的秘密!
孤飞燕的心情基本是恢复了,她就等着靖王殿下回府了。她想再等两天,靖王殿下若不回府,她就自己先走一趟大理寺。
老狐狸这种危险人物,还是不能放过的!
不到一日的时间,程亦飞的告示同祁家的一样,以极快的速度传开,传遍城内大街小巷的同时,也往城外和宫里头传。
不得不说,祁家赔罪的告示在前,程家澄清的告示在后,孤飞燕的名声挽回了不好。
但是,这件事同时也造成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就是…众人在讨论两大将军府告示的同时,也都在等靖王殿下发告示。
除了程亦飞,靖王殿下也跟孤飞燕有暧昧呀!而且谣言传得比程亦飞的还要多,还要严重。且不论真相如何,靖王殿下总得趁这个机会,也澄清澄清吧?
众人一等再等,天都黑了,始终不见靖王府公告。
翌日,舆论形势大变,再没人关心祁家,也没人关心程亦飞的表白,大家关心的都是靖王殿下的反应。
譬如,靖王殿下到底会不会出告示?会什么时候出告示?告示会怎么写?
孤飞燕原本没想到这一茬的,被夏小满告知之后,她想也意外了。她想,靖王殿下一定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他若知晓了,应该也会借机澄清吧。
毕竟,澄清了,对她好,对靖王殿下也是好的。
其实,君九辰早就知晓了公告的事情,也知晓自己成为了舆论的焦点。这两日,他都住在城外的大慈寺里,一点儿都不介意世人们怎么讨论。
他不信佛不信神,却特别喜欢寺庙的宁静,喜欢诵经声,喜欢香火的气息。
此时,夜幕寂沉,明月东升,长庚相伴。
大慈寺的大雄宝殿里,烟火袅袅,住持慧光大和尚正领着一群和尚以梵音唱诵经文,声音整齐虔诚,自有一种魔力,令再躁动的心都能安静下来。
君九辰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就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他手里拿着那窜奇楠沉香佛珠,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聆听。他整个人变得格外安静,仿若和这寺这僧这梵音这夜色这明月这孤星融为了一体,皆寂静。
待和尚们诵完经,他仍是闭着眼,却拨动了手里那窜佛珠,一颗一颗拨动,一颗一颗数。
大慈寺是皇家寺庙,君九辰又常来,主持知晓他的脾气,从来不敢打扰。然而,众和尚都散去了,却有个小沙弥跑到君九辰身旁坐下。
小沙弥法名念尘,九岁左右,五官粉雕玉琢,生得特别精致温润,仿若无暇白玉。他穿着黑灰色的僧袍,脖子上带着一窜长长的佛珠,哪怕年纪小小,相貌稚嫩,却煞有出家人的模样。
整个大慈寺,也就他敢跑到君九辰身旁来了。君九辰不理睬主持,倒是喜欢跟这小沙弥说上几话。
小沙弥歪着脑袋瞅了瞅君九辰,捞来君九辰手上的佛珠嗅了嗅,好奇地问,“殿下,沉香的味儿没了?”
上一回君九辰寒毒发作泡药浴,这条佛珠在温泉池边搁了一宿,第二日便香气尽失,只剩下药味,而如今连药味都没了。
君九辰这才睁开眼睛,就只“嗯”了一声,语气不似一贯的冰冷,多了几分温和。
小沙弥看着看着,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但又很快笑了起来,说道,“必是缘尽了,殿下不必烦恼。”
也不知道他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君九辰。
他抿着唇笑,眼儿眯成月牙儿,天真纯净,温和可爱。他明明只是个九岁的孩子,笑起来却有种超乎佛法的力量,令人如沐四月春风,倍感温和,心安。
君九辰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无论是沉重、愤怒,还是不安的心,都会瞬间静下来。
他来大慈寺,既是来听诵经的,也是来瞧一瞧这个孩子的。
君九辰摸了摸小沙弥那锃亮锃亮的小光头,给了小沙弥一颗糖,才起身离开。
当夜,他就回城了…
第96章 来者,绝非一般
孤飞燕起了个大早。她一直等到临近正午,都还没等到君九辰回来。
夏小满仍旧什么都不说,府上的暗卫太监更没人跟告诉她靖王殿下的下落,她决定不等了。
然而,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却突然撞见君九辰从外头走进来。
孤飞燕真的不是故意的,可脑子就是控制不住一下子就想起了两人那件尴尬事。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等他好几天了,下意识就转身要躲。
然而,君九辰早就看到她了。
他冷冷道,“孤药女,你躲什么?”
孤飞燕戛然止步,硬着头皮转过身去,一看到君九辰那英俊好看的脸,她的脸颊控制不住一片绯红。
君九辰在大慈寺住了两日,心早就静了冷了。毕竟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即便是出了点小意外,也无伤大局。可是,当他看到孤飞燕脸红的样子,他竟也有些不自在。幸好,孤飞燕没发现。
君九辰冷冷问,“去哪?”
孤飞燕这才缓过神来,连忙福身,“见过殿下,奴婢正要去大理寺。”
她停了下,很快就又解释,“殿下在公堂上说过,让奴婢协助大药师。奴婢见大药师和龚大人都迟迟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想过去瞧瞧。”
扯个话题,说说话,谈谈事,应该不会那么尴尬了吧?
可是,孤飞燕一边说着,竟又一边分神了。她想起了程祁两家公告的事情,她想,殿下既然回来了,应该是知晓那事了吧?又或者,他是专程回来发公告的?
当然,孤飞燕只是偷偷地揣测。打死她,她都不敢当着靖王殿下的面问这事。
“不必去了。”
君九辰负手背后,转头看向别处。他言简意赅地将龚大人和大药师的推测,以及掌握到的一些线索都告知孤飞燕。
如今,龚大人和大药师确定了六丹商陆的两个来源,一个是神农谷的药材悬赏,另一便是老狐狸自己。
孤飞燕这阵子闲着没事,早就摸透了玄空大陆药学界的情况,了解的药材的产地分布,也了解了药材买卖的路子,还一些药学界的能人异士。神农谷这么大名鼎鼎的地方,她自然知晓。
君九辰一说完,她眼底就闪过一抹狐疑。
这一回虽然抓了吴公公,却没有牵扯到吴公公那些药方密函。吴公公和老狐狸通信的方式就连程亦飞都是不清楚的,就只有她和那个臭冰块了解。
如今,靖王殿下和龚大人他们都只是怀疑老狐狸是药学高手,而她,却有百分百的肯定,老狐狸就是药学高手,而且是顶级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