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将信封好后,唤流意进来,让她将这信交给送信的人,为妨有人偷看她并未在这信里提极任何不应该说的事,只交待了一下狗剩在京中谋到了一个好差使,暂时不能回福州。
目送流意出去后,狗剩从灰布衫中掏出一直贴身收藏在胸口的布包,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叠形状完整的枫叶,艳丽的红如跳跃的火焰一般,点燃了阿妩的眼,她伸手接过,话音里有些微的颤抖:“你…你昨夜里出去便是为了采摘这些吗?”
狗剩腼腆一笑点头道:“是,原先摘的在牢房里时没了,明日便是十一月十一,亦是你的生辰之日,我便想赶在之前再摘些回来,阿妩,这些都是香山上的红叶,你喜欢吗?”
阿妩握紧了手中的布包,感动地道:“喜欢,狗剩哥送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谢谢狗剩哥。”笑在颊边不住蔓延,那样无限的欢喜,便是冰雪亦为之消融,而这对狗剩来说亦是最好不过的谢礼。
正当阿妩意欲将布包中的枫叶收入柜中时,门突然被人打开,定睛一看,竟是辜无惜,阿妩讶异地道:“咦,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可奇怪了,难道我不能来吗?”无惜带着几份浅笑跨入屋内,瞥见狗剩及阿妩手里的东西奇道:“你们在做什么?还有这枫叶有什么用吗?”
阿妩垂下眼以掩饰浮现在眼里的失望,是啊,天底下能年年如一日般记住自己生辰的唯有狗剩一人,无惜…他虽是最亲密也是自己最爱的人,却根本不知道她的生辰,甚至…从未问过!
她不说话,狗剩却按捺不住大声道:“殿下是…曲妃的夫君,难道不知道明日就是她生辰吗?难道不知道她最喜欢的东西便是开在秋季的红枫吗?”适才几乎要下意识叫出阿妩的名字,幸好及时改过来。
无惜闻言甚是讶异,盯着阿妩问:“明日是你的生辰吗?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一句话几令阿妩掉下泪来,涩然摇头:“妾身的生辰不过是小事而已,殿下事务烦忙,妾身怎敢拿这事来让殿下分心。”
无惜眼眸熠熠一闪,怜惜之色在眼底一闪而逝,尽是执了阿妩的手拢于掌中,却再不发一言,似有就此做罢的意思。
他的态度令狗剩万分不满,正欲说上几句,阿妩已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先行一步说道:“殿下,狗剩已经答允留在府中为殿下效力。”
无惜闻言既惊且喜:“是吗?那可是太好了,狗剩留在这里既可为我效力,也可略减你的思乡之情。”说到这儿他转头问狗剩:“曲妃说的话可是实情?”狗剩瞥过阿妩的脸庞,按下心中对无惜的不满,低声应是。
无惜抚掌笑道:“好,只要你好生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你,将来等你挣个一官半职,尽可以将你父母也接到京中来安置。”高兴过后他忽而想到一件事:“对了,狗剩应是你的小名,那大名叫什么,总不成以后当了侍卫也一直狗剩狗剩的叫,听着实在不雅。”
这个话可是难倒了狗剩,他爹娘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当时随便取了个贱名但求好养活,一直叫到今日,哪有什么大名。
阿妩蹙眉不语,这倒真是个问题,她想了想道:“殿下,狗剩家姓柳,不若你替他取个大名吧。”
见狗剩不反对,无惜便负手为他想起了名字:“姓柳…柳…”沉吟半晌,一个字突然浮上心头:“逸,就叫柳逸如何?”
“柳逸…”阿妩和狗剩重复念了几遍,均觉这名字不错,既好听也好记,逸…有洒脱轻逸之意,阿妩还特意将这个字一笔一划写了下来,让狗剩拿回房去好好学写这个新名字。
若干年后,柳逸这个名字,将为世人所知晓!(自下文起,狗剩便更名为柳逸)
这一日,无惜一直在风华阁逗留到傍晚才回去,在此期间他再没有提及过阿妩的生辰,似已完全将之抛在脑后,阿妩虽口中不言,心里难免会有所失望,待其离开后,勉强挂在脸上的那丝笑终是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呆在屋内看庭外残花落叶。
她从来不是无惜心中的唯一与挚爱,无惜自然不会如当初待阮梅落那样待她,时时放在心里,刻刻思念不止!
去岐州看天空吗?
那是曾经无惜与阮梅落许下的愿望,那她呢,她有朝一日可以取代阮梅落,陪无惜一起去岐州看天空吗?那边的天空到底有多美?
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落叶吹掷在身上,也惊醒了阿妩的沉思,低头自绘着牡丹花的纱衣上拈起一片已经枯黄的叶,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凄然冷索之色在眉宇间挥之不去。
千樱进来之时便见阿妩坐在敝开的长窗前,任由冷风吹袭,她赶紧上前关了窗,将那寒风挡在屋外,口中带着几分埋怨道:“主子,您怎能这么坐在窗前,万一要是吹伤了身可怎生得了,又不能随意吃药。”
阿妩揽一揽衣襟淡然道:“哪有那么娇贵,吹一吹风便要生病了。”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总之一切小心为上。”千樱这次是难得的强硬,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阿妩知她是为自己好,也没再说,只一笑置之,依她的话不再开窗。
第114章 心难测(4)
“对了,有事吗?”
经阿妩这么一问,千樱才想起她进来的目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赦然道:“奴婢是来问主子您是否准备用晚饭了,厨房已经备好一应菜式,在炉上煨着呢,随时可以上桌。”
阿妩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我不饿,告诉厨房我晚些再用饭。”
千樱并没有依她的话挪动脚步,而是在一旁担忧地瞧着她,踌躇地道:“主子,您下午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吃呢,怎么会不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话虽如此,却未能令千樱释去忧心,阿妩见状启唇一笑道:“没事,也许是因时节的关系吧,所以难免有些伤春悲秋,罢了,叫他们上菜吧,我吃就是了,何况就算我不吃,这肚里的孩子也得吃啊,要是饿着了他,以后长大了肯定要说我这个娘亲虐待他。”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笑过后,千樱着院里小厮去厨房将所有的菜都端过来,自阿妩怀孕后,专为她准备的菜式里早已剔出了那些于孕妇不利的食物,大部分以清淡营养为主,大大小小共十几个盘子,有什么凤凰胎、葱醋鸡、缠花云梦肉、汤浴绣丸、水晶龙凤羔、通花软牛汤等摆了满满一桌。
阿妩食量本就不大,怀孕后胃口不佳,吃的就更少了,略挑了几口便觉差不多,正要放下筷子,在旁伺候的流意忽而道:“主子,要不要试试那个卷子,前几日的菜里好像没瞧见过,不定是厨房新做出来的花样呢!”她指的是半金色半白色面皮镂花纹卷在一起做成的金银夹花平截。
“试试也好。”随着阿妩的话,流意挟了一个放在她面前的碗里,阿妩正要去挟,忽而听得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闻声而望,映入眼帘的竟是阮梅心,阿妩乍惊之下起身道:“王妃您怎么来了?”
阮梅心拉着她一并坐下笑吟吟地道:“闲着没事,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想到正好碰上你在用饭,倒像是专程过来蹭食的。”
“王妃说哪里的话,能与您一道用饭,我求还求不得呢,若是王妃尚未用过又不嫌弃的话,便坐下一起用吧!”见阮梅心没反对,阿妩便让下人再去备一套干净的碗箸(筷)上来。
碗碟很快就摆上来了,阮梅心刚挟了一口细白的米饭,正要往嘴里送,却在瞧见阿妩碗里的那个金银夹花平截时,失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悚然变色,眼见阿妩已经将之挟了起来,她顾不得细说,挥手将阿妩的筷箸及所夹之物一并打在地上:“不要吃!”
“王妃你…”阿妩被她这异常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隐隐觉出不好:“难道这东西有毒?”
阮梅心沉重地点下了头:“虽未必有毒,但对你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妙。”这句话令得所有人都煞白了脸,只见阮梅心从盘子中又夹了一个金银卷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的将其摊了开来,只见面皮里露出些许白色碎肉末,她叫过流意,让她挟起些许碎末尝尝是什么肉。
流意依言试过,迟疑着道:“似是蟹肉。”
一听这两字阿妩立时变色,蟹肉是什么东西她自然清楚,往日里也常有吃,但是在怀孕之时,这性大寒之物却是万万不能吃的,否则极易小产。哪些东西该忌口不能吃,厨房应该早就知道的,怎么还会端到这里来,这次若不是恰好被阮梅心发现,混在卷子里的蟹肉她恐怕吃下去了还不知道。
那厢阮梅心已是面带寒霜地冷笑道:“呵,岂止是蟹肉,据我所知裹在里的恐怕是蟹腿肉,这东西对妹妹你来说效果怕不吝于麝香的功效。”
阿妩心知自己腹中的孩子此次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抚着胸口艰难地道“这次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姐姐未吃怎的就知道里面有蟹肉?”
阮梅心拭着阿妩头上的冷汗温言道:“这道菜我以往还在阮府时就极爱吃,里面因为裹了蟹腿上的肉所以特别鲜美,咱们府里由于很少做这道菜,有时偶尔做了也不见得会送到妹妹这里来,所以你才不认得。”说到这儿她又气极地道:“这府里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明明知道你不能吃还敢送过来,若不是粗心到了极点便是有意谋害,实在可恶至极!不行,我一定得把这事查清楚!”
有人要谋害她的孩子…一想到这个,阿妩向来平和温存的心顿时涌起又痛又恨的感觉,她曾说过,绝不会让任何人害了这个孩子,话犹在耳,自己却已经险些不明不白的着了当。
恨!恨到了极至!
阿妩猛然一拍桌子,“呯”地一声将桌上碗碟震的跳得老高,寒声道:“去给我将厨房里的人统统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们!”
所有人从来没见阿妩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间皆有些吓住,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画儿飞也快地跑了出去。
外面黑沉沉不见一颗星辰的天空猛得划过一道耀眼的电光,仿要将夜空从中划开一般,更有随之而来的轰轰雷声在耳畔炸开,而这一切并未能让阿妩动一下眼皮子,青白相间的脸颊蓄满了挥之不去的怒气!
阮梅心忧心仲仲地看着阿妩:“妹妹,这事虽可恶,但你也别太过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又一道闪电照在阿妩的脸上,声音冰寒如数九的严冬:“王妃,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不是每次都能护住我,而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次的事到底是那些下人无意做错了事还是有人蓄意指使。”
阮梅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谓然叹道:“也好,此事是冲着你来,由你来审自是最好,我陪着你便了。”随着这话的落下,屋内再不闻声,直至一个人在雷电交加下匆匆到来。
当夜负责厨房的叫王麻子,因脸上有麻子所以取个绰号叫王麻子,叫得久了,他本名叫什么,反而没人知道了。
他在王府做了好些年,照理来说应是个可靠之人,怎的此次会出这种庇漏,他一进内便忐忑地跪下请安,阮梅心示意阿妩尽管问,她只在一边听着。
阿妩忍着满腔的怒气命流意将那盘金银夹花平截放在王麻子面前凝声道:“这菜可是你叫人送到我这里的?”
王麻子满脸茫然之色:“回曲妃娘娘的话,今日厨房里确实有做这道菜,可奴才知道这里面有蟹肉,娘娘和含妃娘娘都不宜食用,所以奴才并没有叫人端到娘娘这里来!”说到这儿他浑身一激灵,想明白了阿妩叫他过来的用意,当即惶恐地道:“娘娘明鉴,奴才绝对没有把菜放到送给娘娘的菜式里,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娘娘,一定…”他慌乱地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定是送菜的小厮错拿了这菜!”
话音刚落千樱便斥道:“胡说,娘娘的菜都是单独放一边的,院里的小厮去取菜时,压根儿没碰旁的菜。”
“这个…这个…”王麻子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只能扯天抢地的喊冤赌咒,以证明自己清白。
看王麻子的样子不像说慌,阿妩不禁有些迟疑,正自沉吟时阮梅心凑过来小声道:“妹妹,别让表面的假象所迷惑了,你想,谋害殿下子嗣可是大罪,难逃一死,若真有人指使他做,他又岂会轻易承认。”
阿妩点点头,继续沉了脸道:“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晓吗?”抬手先不让王麻子回答,而是继续道:“王麻子,你想清楚再回来,今日厨房是由你负责,一句不知道便想推卸所有责任,你觉得可能吗?一旦我将这事告之殿下,你怕是会连命都没有,若你能告诉我,这盘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可以做主放你一条生路!”她故意将语气放的很重,以期能慑住王麻子。
“冤枉啊,曲妃娘娘,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才只负责做饭而已,其他的真什么都不知道,何况这厨房又不是什么重地,随便哪个都可以自由来去,奴才不可能一一管过来啊。”王麻子满脸委屈,不住地叫屈,一时间阿妩也有些难以决定。
雷声在黑沉的云层下隐隐不止,隆隆似如巨石滚过,阮梅心略一偏头,发上一枝做成金凤展翅样的簪子在烛火下似有光华流动:“王麻子,识实务者为俊杰,难道你非要等受皮肉之苦的时候才肯说吗?”
“王妃饶命,奴才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王麻子被阮梅心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阮梅心还待要说话,阿妩已抬手温言道:“罢了,也许他真不知道,是底下人不小心取错了菜,就放过他这一回吧。”
这话令得所有人都为之恻目,怎的好像一瞬间她原先的怒气就悉数消散了,对众人的疑问阿妩尽皆视而不见,冲王麻子道:“你可以回去了,但你记住,若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王麻子千恩万谢的走后,阮梅心亦起身告辞,临行前她长叹道:“唉,妹妹,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心慈固然是好,但是手软却会害了你也说不定!”
阿妩温婉地笑着没有说话,她站在门槛内目送阮梅心离去,直至其没入黑夜之中,不见踪影,依然没收回目光,只是唇边的笑疏淡了下来,在天际落下第一滴雨时,她终于说话了:“千樱,你去盯着王麻子,若他背后真有主指的话,今夜一定会有所动作。”
第115章 心难测(5)
“主子您…”千樱有些弄不懂主子的意思,刚刚不是还说相信不关王麻子的事吗,怎么一转眼又让自己去盯人了,难道说主子心里其实是怀疑的,但为怕打草惊蛇,所以故做相信,以麻痹王麻子及其可能存在的主谋。
想通了这一点后,千樱没有迟疑,顾不得正逐渐下大的秋雨是否会淋湿身子,快步冲入了黑夜这块天然的幕布中!
阿妩抬手接住落下的雨水,神色是疑虑的沉重,其实还有一个疑点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而这个疑点是关于阮梅心的!
巧――当事情太过巧合时,背后往往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天若不是阮梅心恰好过来,又恰好知道那金银夹花平截,她已经吃下了蟹肉,后果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而在此之后,阮梅心又一力认为王麻子背后有主谋,想让自己将之逼供出来,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确信?想让王麻子供出谁,含妃吗?诚然要说到可疑,含妃是最可疑的,她为人心狠手辣又善嫉妒。
但同样的,身为王妃的阮梅心亦不是一个简单的主,否则当初她也不可能令含妃禁足一月,这一点早在当时她就明白了。
今日之事,到底是偶然的巧合还是蓄意的安排,她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也不想怀疑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阮梅心,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刚才在她面前自己还是一句都没提心里的怀疑。
为的…就是想看看,王麻子回去后,到底是跑点翠堂还是明心院,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
只有确定今日这一切不是阮梅心蓄意安排后,自己才可以全身心的信任她,相信她!
阿妩…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容易相信人,可是今日为了孩子,为了那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她逼着自己去怀疑所有人,包括一直以来对她好的阮梅心。
阿妩,你终于也开始学会用怀疑的目光去看别人了吗?
那么,你会如愿看到真正的人心吗?
千樱冒雨按着阿妩的吩咐急匆匆往厨房跑去,好不容易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追上了王麻子,她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身形,远远跟在王麻子后面,不让他发现。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另一个人瞧在了眼中。
阮梅心站在没有灯光的黑影中静静地看着千樱尾随王麻子而去,目光随雨滴的落下而激起丝丝涟漪。
“主子,看来曲妃对王麻子还是很怀疑,否则不会派身边的人跟着他,只是她为什么不和主子您说?”阮敬昭眼里带着深深地不解。
阮梅心轻笑着仰头不语,任由冰凉的雨珠打在脸上:“你不明白吗?我却是明白呢,曲妃她眼下如惊弓之鸟,谁都不信,连我亦不例外,也许她以为今天的事是我刻意安排的呢!”
阮敬昭大吃一惊,脱口道:“曲妃怎么会这么想呢,今天要不是您,她可就…”
“她要这么想我又有什么办法,敬昭,人心往往就是这么难测,你帮她,她未必会领情,而你害她,她也未必会明白。”阮梅心淡淡地说着,她抬手拭去落在脸上的雨水忽又笑道:“不过也好,经此一事,她应该会明白自己到底该信谁!”
“把伞打开,咱们走罢!”随着阮梅心的话,阮敬昭撑开了从风华阁拿来的伞,为她挡住从天而降的秋雨。
阮梅心轻移步履刚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转头道:“敬昭,记得好生打赏那个报信的人,以后还有许多用得着他的地方!”
“是,奴才会的。”阮敬昭点头记下,跟在阮梅心后面徐徐往明心院走着,忽然,在雨滴中,又一道响雷轰隆直下,在他们的头顶盘旋炸响…
再说千樱那边,果如阿妩所料,王麻子出风华阁后并没有回厨房或他自己的居所,而是在左右觑视无人后,偷偷摸摸地穿门过堂,直往灯火通明的点翠堂而去,在那里逗留许久才出来。
当千樱将所见告之阿妩后,脸色阴晴不定的阿妩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心里,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可以放下了,是含妃的计,与阮梅心无关,她确实只是凑巧遇到而已。
适才她一直强迫自己去怀疑阮梅心,怀疑这位自入府始就一直对她诸多关怀的王妃,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而今可算是真相大白,尽管依然有人要谋害她的孩子,但是含妃,从来――从来就不是她相信的人,与她为敌,与她对抗,并不会太过为难,只是自己该如何去做呢?
阿妩自沉思中醒来,见千樱被雨淋得透湿,衣服紧裹在身上,衣发之间不断有水滴下,尽是没入冬,但深秋的夜雨也凉得让人发颤,千樱冻得嘴唇发紫,站在那里不住发抖。
阿妩暗怪自己粗心,忙让千樱下去换身衣服,另让画儿去厨房煮碗浓浓的姜汤来,好让她驱驱寒。
千樱很快便换好一身干爽的衣服回来,喝过姜汤身子暖和之后,见阿妩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小声道:“主子,今日之事,咱们是不是应该告诉殿下?”
“告诉殿下?”阿妩嗤笑一声,眼眸里是说不出的凄凉:“我们有真凭实据吗?还是准备抓了王麻子回来严刑逼供?没有用的,千樱,含妃既然会走这步棋就表示她彻底掌握了王麻子,咱们现在去告诉殿下,不仅扳不倒含妃,甚至可能让殿下以为是我们有意污陷,最终只会落得一个于已不利的局面。”
千樱承认阿妩说得在理,可是就这样忍气吞声,始终是有些不甘:“主子,话虽如此,可奴婢担心有这一次便会有第二第三次,难道您真准备这样一直处在提心吊胆中度日吗?”
“不这样又能如何?”阿妩低低一叹,拔下头上的雕花象牙流苏掷在桌上,起身走至门外,站在滴水檐下怔望着重重雨幕,尽是身在阶上,亦不断有激溅起的雨水打在暗红色的绣鞋上,鞋缎面上湿润的痕迹不断扩大…
“主子,外面凉还是快进去吧。”千樱的劝说并未令阿妩移步,反是又往前跨了一步,抬头望着既黑且沉的黑夜,怔仲间,有一滴雨水自檐沿落下,恰好滴入阿妩的眼眸中。
那一瞬间,原本清晰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如泪在眼,什么都看不清瞧不见,阿妩忽而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她本就是个糊涂人,枉生着一双眼睛,却什么都看不透,还不如瞎子来得明白。
害人之心固然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却是万万少不得了,在这王府里,她必然要学会自保,如此才能真正平安的生下腹中孩儿!
想到这儿她慢慢闭上了眼,眼中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湿润了睫毛,纤长的手指在眼下徐徐划过,将那湿润尽数抿去,再睁眼时,世界一如往常的清晰,不,应该说更清晰才对!
婉约的笑一直挂在脸上,只是感受不到什么温度,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千樱,明日就是七日之期,太医会来府中为我诊脉,你想办法将今日之事传到太医耳中,不要明白的涉及到含妃,尽量说得含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