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睿王他们的口音虽然区别不大,但还是有一些。”这般答了一句,慕千雪离开了院落,夜色中的睿王府静悄悄,只有风拂树叶以及夏虫嘶鸣的声音,偶尔遇到府中的下人,也都是安静轻声的行礼。
慕千雪记性极好,走了多少路,转了几个弯,都清楚记在脑子里,并不怕迷路,雪白裙裾逶迤于地,在这迷蒙的夜色中,犹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玉兰花。
在穿过一座汉白玉拱形石门后,来到了睿王府的后花园,虽然是在夜间,但两边皆有灯光照明,故而看得倒也清楚。
花园内假山流水,怪石林立,莲池水榭,廊回路转,虽不大,但布局精致,园中景致千变万化,甚至可以说是一步一景,单论布局之妙,并不比昔日的西楚皇宫逊色。
如今是盛夏时分,满池莲花尽皆盛开,轻浮于碧绿的荷叶上,夜风过处,荷叶曲卷,月色银辉下,有着日间不得见的静幽美好。
一个人影静静坐在池畔,借着月光与灯光,可以看到其肩膀在微微抽动,镶嵌着珍珠的软底绣鞋踩过翠绿的青草来到人影的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敛衣坐在池畔,“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难过?”
十九迅速抹了一下脸庞,别过脸冷冷道:“你最好马上离开,否则我不保证能够忍得住不杀你。”她从未试过这样讨厌一个人,慕千雪是第一个。
慕千雪淡淡一笑,秀足轻抬,点到离岸最近的一株莲茎,令顶端的莲花一阵微晃,惊动了蛰伏在上面的一只蝴蝶,振翅飞起,盘旋一阵后,落在了另一株莲花之中,“为什么宁愿挨鞭刑也不肯听我调遣?”
“我这辈子都只会听王爷一人的命令,你死了这条心!”月色下,十九脸上隐约残留着些许湿润的痕迹。
慕千雪望着被风吹起重重涟漪的池面,轻声道:“哪怕我要你去做的事情,关系睿王安危,也不肯吗?”
十九一怔,盯着那张月光下明媚如玉的侧脸,“你什么意思?”
慕千雪似笑非笑地道:“怎么,终于肯正眼看我了吗?”
十九没心思与她玩笑,急切追问道:“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千雪也不卖关子,徐徐道:“之前在客栈里之时,我曾与你说过,对睿王而言,我或许是他的保命符。”
“那根本就是你的谎言。”十九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可能,明明就是她几次三番将王爷置于危险之中,又怎可能是什么保命符,都怪自己之前太单纯,竟然会信她的话,还许下三月之期的承诺。
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池边夜语
第五十七章 池边夜语
“十九,你以为没有我的出现,睿王就一定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慕千雪脸上已是没有任何笑意,神色异常凝重。
虽听出慕千雪话中有话,但十九还是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你错了,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睿王就一直置身于危险之中,无一刻安稳可言。”还有一句话慕千雪没有说出口,危险…或者很早就出现了,并不止这两年。
她的话,落在十九耳中犹如天方夜谭,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你胡说。”
“给睿王带来危险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你,确切来说,是你们!”
这一次十九反应颇快,当即猜出了她话中之意,“你是说神机营?”
“不错,神机营对睿王而言,就如一把双刃剑,杀敌之余,也可能伤到自己。”话音未落,十九已是厉声否决,“神机营里的每一个人都对王爷忠心不二,绝对不会伤害王爷。”
“自北周立国以来,神机营代代随着帝位的传承赐予下一任的天子,已这经成为了帝王身份的象征;可这一朝,却出了意外,神机营落在了睿王手里。”
十九不以为然地道:“那又如何,将神机营传给谁,是承帝的自由。”
“可周帝不会这么想。”指尖捻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抛入池中,“若我没有猜错,这两年来,周帝必然派人在四处追寻神机营的踪迹,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他早晚会知道;到时候,你认为周帝会怎么做?”
十九心里“咯噔”一下,一丝忧虑被她的话给挑了起来,口中仍是倔强地道:“这是承帝遗志,就算周帝不愿意,也只能遵从。”
慕千雪冷笑一声,“若真是这样,承帝临终前就不会千叮咛万嘱咐,让睿王不要将神机营一事告诉任何人,甚至连他的母妃都蒙在鼓中。”
十九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是啊,承帝此举分明是在忌惮什么人,难道…是周帝?可周帝不是他亲选的东宫太子,北周储君吗?
没等她想明白,耳边又传来慕千雪的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旦神机营之事败露,睿王的性命也就到头了;我知道神机营个个身手不凡,更加不畏死;但还不足以与整个国家相抗衡!”
十九指尖微微发抖,好一会儿方才自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不会的,睿王与周帝感情深厚,就算周帝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伤害王爷。”
“你若不信,尽可等着,可一旦赌输了,赔得就是睿王还有整个神机营上下的性命。”
十九紧紧捏着手指,努力想要止住颤抖,结果却抖得更加利害,犹如寒风中的一片落叶,不论是脸庞还是双唇,都苍白的寻不到一丝血色。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她望着慕千雪,颤声道:“可有法子替王爷解除此危局?”
“这就是我要你与十五去做的事情,我要知道所有关于周帝的事情,越详细越好,只有清楚对方的一切,方才能够制定对策。”
十九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我与十五会全力追查,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慕千雪扬一扬唇角,“你若之前肯稍稍耐些性子听我把话说完,又何至于如此,那五十鞭…”
“没关系。”十九淡淡道:“我与你不一样,从小到大,受罚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区区五十鞭受得起。只要王爷无事,我就算挨五百鞭也不要紧。”最后那句,她说得很轻,但慕千雪还是听到了,叹息无声无息的在心底响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早了,走吧。”十九拍拍身上的草屑站了起来,慕千雪也想跟着起身,岂料刚一动,胸口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痛楚,一阵剧烈的咳嗽疾涌而出,直咳得浑身泛力,方才勉强停了下来,潮红背后是异常难看的脸色。
“没事吧?”十九神色不自在的问着。
慕千雪努力喘了几口气,伸手虚弱地道:“想是吹了风之故,不要紧,不过怕是要麻烦你扶我回去了。”
“也不知你身子怎么这么弱,动不动就咳嗽,连走路也得人家搀扶,真没用。”虽然满口埋怨,但十九还是走上去握住慕千雪冰凉潮湿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慢慢往东院走着。
夜间,十五奉命来东院见慕千雪,在得知竟是要调查周帝时,诧异不已,待得听慕千雪分析其中利弊之后,也是忧心忡忡。
临行之前,慕千雪叮嘱他们在调查清楚之前,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东方溯!
翌日,在晨光透过糊在窗上的纸洒入屋中之时,慕千雪缓缓睁开了双眼,起身望去,窗下鎏金博山炉中的安息香已熄,不过屋中仍有余香索绕。
一夜无梦,这是她逃离应天后,睡得最好的一夜,在去一去睡意后趿鞋下了地,正好夏月端水走进来,看到已经起身的慕千雪,圆圆的脸庞顿时被忧色困扰,搁下盛着水的铜盆上前道:“公主可是又咳得睡不着?”
这一路上,慕千雪睡眠一直不怎么好,浅眠又容易惊醒,遇上咳嗽,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昨夜侍候公主歇下的时候,听她咳嗽了好几声。
慕千雪哪会看不出她的忧心,笑道:“昨夜睡得很好,刚刚才醒,这安息香很好,可还有?”
听到她这么说,夏月放下心来,笑着点头,“有呢,昨夜里王爷派人送了满满一大盒来,足够用上好几个月。”
“睿王?”慕千雪惊讶地道:“你去找他了?”
“没有。”夏月一边在细纱布上洒青盐一边答道:“昨夜公主走后,奴婢正在收拾床褥,蔡总管过来,说是王爷交待他送来的,还说这是朝廷贡香,养神安眠最好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挺不错;另外还送了一些银票过来,奴婢都收着呢;王爷这个人看着冰冷冷的,想不到还挺细心了。”
东方溯…
慕千雪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竟是百味呈杂,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沉水居
第五十八章 沉水居
洗漱过后,夏月取来一套鹅黄折枝玉兰的衣裳替慕千雪穿上,口中道:“公主,今儿个是五月十五,徐立与奴婢说每个月十五,金陵城都会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还有杂耍变戏法的,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慕千雪伸手入袖,“是你想出去看看吧?”
见被慕千雪看穿了心思,夏月嘻嘻一笑,“被公主看出来了,奴婢以前总听人说金陵是如何如何繁华,比应天城还要好上许多,这会儿来了金陵,还真想出去看看。”
“你啊!”慕千雪轻笑一声,抚一抚额道:“今日精神不错,出去走走也好,正好过几日要入宫给太后贺寿,去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寿礼;你把徐立也叫上,让他帮着带路,另外再告诉蔡总管一声。”至于东方溯,这会儿应该还在上朝,未曾归府。
“嗯嗯。”见慕千雪答应,夏月高兴不已,趁着慕千雪用早膳之时,赶紧去与蔡总管说了这件事,在确知是慕千雪的意思后,蔡总管倒也爽快,当即安排了马车,另外又派了两名护卫跟随。
从马车驶出睿王府侧门的那一刻起,夏月就一直探头看着马车外的情景,昨日他们急着赶着回睿王府,再加上天色尚早,街上冷冷清清的,什么都看不到;可今日不一样,还没进到主街,就已是人声鼎沸,并肩接蹱,摊贩一个接一个地摆在两边,不断吆喝卖着各色各样或常见或稀奇的东西,看得夏月眼花缭乱,恨不得立刻跳下马车去。
马车在主街街口停下,车夫为难地道:“公主,前路拥堵,咱们车子驶不过去。”
“就在这里停下吧。”随着这句话,慕千雪扶着夏月的手下了马车,徐立与两名护卫已是恭敬地站在旁边。
夏月取过放在马车中的斗笠替慕千雪戴在头上,雪白的轻纱自帽沿垂落,遮住那张惊世容颜。
在交待车夫等在街口外之后,一行五人顺着人流走进这条金陵城中的主街,此处端得是热闹不已,除了摆在路边延绵不见尽头的摊贩之外,还有依次比邻而开的店铺,古玩珍宝,文房四宝,琴棋书画,刀剑兵器,卖什么样的都有。
夏月看得脸蛋红扑扑,兴奋地道:“公主,这里真的好热闹,奴婢刚才还瞧见有人卖猴子的呢,那猴子好小,就跟咱们的手掌一样大,从来没有见过,怪不得有人说这金陵是天下第一都城,真是比应天热闹多了。”她手里举着一串刚刚才买的糖葫芦。
“这么快就忘了吩咐你的话?” 轻柔好听的声音自白纱后传来。
夏月吐一吐粉红的舌尖,赶紧改口,“奴婢错了,请姑娘恕罪。” “公主”二字太过招人注意,故而一离开睿王府,慕千雪就交待在府外的时候一律以“姑娘”相称,结果夏月一高兴给忘了。
徐立指了左边的一家铺子道:“姑娘,您不是说要给太…老夫人买件寿礼吗,小人知道那家店里卖的沉香木不错,不如进去看看?”
“也好。”慕千雪应了一声,举步往店里行去,一踏进店里,便闻到一股沉香木独有的香气,掌柜正在招呼其他客人,便没有叫他,自顾自看着。
店里摆的东西不少,既有手串,也有木雕的摆件,各色各样,最小的是一个扇坠子,最大的当属一个浮雕的八宝云蝠纹箱,差不多有三尺宽,一尺半高;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沉香粉末,香气大多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那一个个标注的价钱,夏月乍舌不已,来到慕千雪身边,小声道:“公主,这里东西好贵,小小一个手串,就要足足五十两银子,分明就是一家黑店。”
“姑娘此言差矣。”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夏月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掌柜的来了她身边,笑眯眯地道:“我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一听这话,夏月顿时皱得小巧的琼鼻,不满地道:“我怎么一点都瞧不出来,那手串统共才几颗珠子啊,就要五十两银子,哪有这么贵的。”
掌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姑娘应该是才来金陵不久吧?”
“你怎么知道?”
掌柜一正衣襟,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若是久居金陵之人,必知我沉水居之名。”
夏月不以为然地道:“好大的口气,不就是一家卖木头的铺子嘛,有什么了不得的。”
掌柜笑而不语,倒是徐立扯着夏月的袖子低声道:“这沉水居在金陵开了三十年,只卖上等精品沉香木,只要是沉水居标的价,那东西就一定值这个价。”
慕千雪取过夏月所说的那串手串,在指尖摩挲了一阵,徐声道:“木纹细密清晰,香气沉静,闻之令人心平气和,确是上等沉香,五十两一点都不贵。”
掌柜眼睛一亮,“看来这位姑娘是识货之人。”
“略知一些。”慕千雪自幼长在宫庭,自是见多识广。
这掌柜也是个性情中人,微一咬牙道:“若是姑娘喜欢这手串,四十五两拿去就是了。”别看只是减了区区五两,却差不多是他全部的利润了。
慕千雪放下手串道:“木料确是不错,但几乎无雕工可言,做为寿礼还是略差了一些,不知掌柜可还有更好的东西?”
掌柜沉吟片刻,道:“姑娘稍等。”
他回到柜台后,自底下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里面同样是一串手串,却比刚才所见的精致了不知多少倍,每一颗打磨圆润光滑的珠子上面都以极细的金丝嵌成一个寿字,单这做工已是价值不菲,更不要说珠子本身的价值了。
“这串是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不论做工还是这沉香木的材质都是一等一的,是今年最好的一件货;姑娘您看,这每颗珠子上都嵌有寿字,用作贺寿之礼,那是最好不过的,说实话,若非看您是懂香之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
夏月撇嘴道:“一会儿说是什么枷楠香木,一会儿又说是沉香木,前后不一,你该不会是在骗人吗?”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撒钱开路
第五十九章 撒钱开路
掌柜也不生气,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沉香木也叫枷楠香木,是同一种东西,还有叫沉水香、女儿香或者沉刀香的。”
慕千雪对着日光细细瞧了,点头道:“确实不错,多少银子?”
“二百两!”一听这话,夏月眼珠子瞪得碌溜圆,“不就几颗木头做的珠子再加一点金线嘛,居然就二两百,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掌柜也不与她争辩,望着白纱后面若隐若隐的脸庞道:“二百两已经是我能给姑娘最低的价格了,再低一两也不行,还望姑娘见谅。”
“是该值这么多。”慕千雪应了一声,对夏月道:“带了多少银子来?”
夏月虽然觉得不值,但慕千雪开了口,她只得如实道:“三百两。”东方溯让蔡总管送了五百两过来,她本打算带个五十两就够了,但慕千雪说要买寿礼,就带多了一些。
慕千雪将手串放回盒中,交给徐立拿着,对夏月道:“把钱付了吧。”
夏月应了一声,满脸不情愿地抽出两百银票放到掌柜手中,在扶慕千雪出门时,抬头看到悬挂在头顶招牌,忍不住嘟囔道:“哼,什么沉水居,该叫抢钱居才对。”
她这个样子看得慕千雪一阵好笑,“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财奴。”
“奴婢…”夏月刚说了两个字,一人从后面疾奔而来,一头撞在刚刚走下台阶的夏月背上,慕千雪被扯得一个踉跄,幸好徐立眼疾手快,及时扶住,方才不至于摔倒。
“什么人嘛,撞到了人也不说一声,好生无礼。”夏月揉着被撞得生疼的左肩,气恼地埋怨着不顾而去的人影。
站在夏月身后的一名护卫忽地脸色一变,急忙将她拉上了台阶,夏月正要问怎么一回事,突然看到一大拨人推着挤着往前奔去,满脸兴奋,同时隐隐有说话声从后面传来,待得近一些后,总算是听清了,“捡钱啦,快去捡钱啊!”
夏月小脸有些发白,要是护卫刚才慢一步,这么多人疯一样的冲过来,她非得被撞断了骨头不可。
有一个人奔得慢了一些,被人挤倒在地,亏得是倒在台阶上,否则不知有多少双鞋子踩在他身上,就是这样,也被踩了好几下,痛得他脸色发白,可他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忍痛继续前行,徐立在慕千雪的示意下拦住他道:“这位大哥,你们要去哪里捡钱啊?”
“前面有人在洒钱,洒了好多,你别挡着路!”那人匆匆回了一句,迫不及待地推开徐立,两眼放光地朝前奔去。
徐立愣愣地站在那里,他从来只听说当街抢钱的,这当街洒钱还是头一回听说;没等他再找人问,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叮叮铛铛”的声音,清脆悦耳。
随着这个声音,前方拥堵的人群再次疯狂地往前涌去,黑压压的人群中不断传来类似的话语,“钱啊,好多钱啊,快捡!”
那些铜钱似乎都洒在同一个方向,拥堵着街道的人潮皆往左侧涌去,右侧变得异常空旷。
夏月望着那些你推我掇,拼命俯身捡钱的人群,愕然道:“这金陵还真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当街洒钱也有,徐立,你知道洒钱的人是谁吗?”
“我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这…”话说到一半,徐立眼尖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辆朱红顶盖马车沿着右侧缓缓驶来,连忙道:“快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随着马车驶近,渐渐看了个清楚,这是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四周垂着精巧的金铃,随着车轮转动,发出金石撞击的清脆响声,除此之外,还有丝穗垂坠,帷幔上绣有大朵的牡丹,极尽奢华之能,更乘坐这样马车的人,非富即贵,更不要说两边还有数十名骑士护送。
一只戴着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的纤纤玉手伸出车帘,将一大把铜钱抛入人群之中,令拥挤在一起的他们哄抢的越发利害。
“我说沈姐姐要怎么在一柱香时间内通过这道街道,原来是拿钱开路。”马车中传来一个脆生生,如同滚珠落般的声音。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驱散区区一群凡人,看来这只五彩鹦鹉注定要归我了。”这个声音较刚才那一个,要更加慵懒柔媚,听其言语,应该就是洒钱的那一个。
之前那女子急急道:“哪有!咱们说好了,一柱香之内通过这条街,方才算你赢,现在才过了一半呢,不见得你一定会赢。”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随着这句话,又是一把铜钱洒出马车外,同时声音隔着帘子传来,“驶快一些,我要在半柱香之内驶出这条街。”
“是。”车夫应了一声,一挥鞭子加快了速度,在空旷的右侧街道快速行驶着。
马车正好驶过身前,车中之人的对话被夏月听了个一清二楚,撇嘴道:“我道什么人这么好心,原来是这个样子,会这样拿钱砸人的,定不是什么好人。”
“呜…娘…我要娘,呜呜…”不知何时,一个约摸三四岁,穿着一件打了许多补丁的青布小褂衫的孩童站在路当中,小手揉着双眼,哭得好生伤心;看他的样子,应是刚才混乱拥挤之时,与母亲失散了。
孩童站的地方,恰好是路中央,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车夫不得不停了下来,车中女子察觉到马车停止,娇软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不悦,“为何停下?”
“禀宗姬,有个孩童挡在了咱们前面,过不去。”
“宗姬?”夏月尚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谓,疑惑地眨眨眼。
慕千雪淡淡道:“宗姬就是诸王之女,与西楚的郡主相同,除此之外,在北周,皇帝之女称之为帝姬,与皇帝同辈者,方才称之为长公主,记着一些,下次莫要乱了称谓。”
“原来如此。”夏月恍然点头,默默记着慕千雪的话。
这个时候,一把铜钱自马车中洒出,当头当脑地砸在那个男童身上,被称为宗姬的女子催促道:“这些钱都给你,赶紧让开。”
第一卷 第六十章 昌荣宗姬
第六十章 昌荣宗姬
如此幼小的孩童,对银钱并无什么概念,不仅没有去捡,反倒因为被砸痛了脑袋,站在原处哭得更加利害,他母亲也不知被挤去了何处。
马车右侧的帘子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女子脆声笑道:“嘻嘻,就快烧到半柱香了,看来沈姐姐是没法在半柱香之内驶出这条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