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红从屋中出来后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来到被打得后背血肉模糊的陈庶面前,华灯下,神色出奇地平静,若非那张脸陈庶再熟悉不过,甚至会忍不住怀疑,究竟她是否自己认识的那个映红。
“为什么?”陈庶不甘心,咬着已经出血的牙齿问出这三个字。
映红知道他在问什么,蹲下身用手绢轻轻拭去陈庶脸上的汗与泪,附在她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声音道:“陈庶,你以为我真的会看上你吗?不是,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从一开始我就是嫡福晋布下的棋子,用来勾引你个蠢才,不过你真的很蠢,这么点小事都没办好不说,居然还打算出卖嫡福晋,要你这条命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陈庶死死盯着她,这一刻背上的疼痛已经完全不重要,他整个人全部被欺骗的痛楚所淹没。他会背叛凌若,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全部是为了这个女人,可现在她告诉自己,从头到尾,只是利用,根本没有半分真心在,他恨,他好恨!
就在映红带着得意的笑容准备起身时,距今趴在凳子上的陈庶突然向前一冲,张嘴用尽所有力气用力咬在映红圆润小巧的鼻头上,下一刻凄利无比的惨叫声破入夜空。
在满嘴的腥味中,陈庶狠狠合拢牙齿,咬下了这个欺骗他感情又毁了他一辈子的女人鼻子,看着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在地上哀嚎打滚的映红,他大笑不止,半个鼻头从他的嘴里滚落在地,在满地尘埃中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温度。
许久,笑声嘎然而止,陈庶歪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地上的哀嚎声则还在继续。映红不会死,但是失去半个鼻子她,往后想来不会太好过。
远处,华灯下,凌若与那拉氏并肩而立,之前的一幕尽皆落入两人眼中,夜风拂过,即便衣领上镶了风毛,依然有那么一丝半缕钻进去,带着冬日独有的寒凉。
“若我没猜错的话,映红是嫡福晋的人?”凌若收回目光,望着身边这个令她忌惮不已的女人。她虽然听不到映红的话,但陈庶突然像发狂一样的举动,以及那阵大笑,已然令她明白。
那拉氏弯一弯唇,漫然道:“陈庶是棋子,宋氏是棋子,映红自然同样是棋子。”她回头,深深地看了凌若一眼道:“你以为区区一个陈庶就可以指证于我吗?呵,钮祜禄凌若,你太心急也太天真了。”
凌若不语,这一次她确实是过于轻敌了,又或许不是轻敌,只是太过急切地想要扳倒那拉氏,所以才决定铤而走险,结果她输了。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这样轻举妄动。”她笑,明明周围华灯无数,她的笑意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若非王爷这般信你,今日遭难的兴许就不是宋氏而是你了。”
说到这里她拢一拢合在袖中的双手,仰头看着隐隐出现在天边的星星,“钮祜禄氏,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得到王爷这般对待,除却已经嫁作人妇的纳兰湄儿与被赶出府的佟佳氏之外,你是唯一一个。”
“可惜你容不下我,哪怕我并无意与你为敌。”凌若的声音带着几许飘渺之意。
那拉氏低头一笑,“早已知道答案的事何需再问,不过…钮祜禄凌若,我永远不会给你扳倒我的机会,永远不会!”
她要算无遗策的走好每一步,如此才可以替弘晖报仇,才可以牢牢坐稳这个嫡福晋的位置,不容他人染指。
“没有人可以永远赢下去,你也一样。”凌若看了她许久,方才说出这么一句来。
“那咱们便慢慢走着吧,希望你有命看到那一天。”在轻笑声中,那拉氏渐渐远去,宋氏、陈庶、映红,皆可说是为她所害,可是她根本不在意,因为旁人的生死本就是不必在意的事。
凌若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履带着往常没有的沉重。
她以为自己可以对付那拉氏,但真到了对决时,才发现自己依然远远不及那拉氏,正如那拉氏所言,若非胤禛对自己异乎寻常的信任,此刻在无华阁的人或许就是自己。映红是那拉氏的人,她大可以让映红指称银子是自己给陈庶的,让陈庶故意陷害。
那拉氏在走每一步之前,都想好了结局,棋子随时可以取用也随时可以抛弃,与她相斗,自己最不足也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不及她心狠手辣。
思来想去,竟然想不到办法对付那拉氏。
茫然间,她回到了净思居,小路子见她脸色不对,暂忍了到嘴边的话语,扶她至掌起明灯的屋中坐下,水秀亦知沏来一盏热茶,“主子喝口茶暖暖身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 平衡

待凌若喝过茶脸色好些后,小路子才问道:“主子,嫡…嫡福晋怎么样了?”因为过于急切,许久不犯的结巴又冒了出来,水秀也是相同,眼巴巴地盯着凌若,那拉氏是一个心腹大患,不除她,主子难有心安之日。
凌若没有答话,而是徐徐转着手中温热的茶盏,直至灯罩中的烛火因为长时间燃烧而有些发暗后,方才沉声道:“咱们失败了,那拉氏毫发无损,反倒是宋氏替她背了这个黑锅,此刻已被废入无华阁。”
“怎么会这样?”小路子听得一阵发懵,明明一切都是针对那拉氏做下的布置,怎么最后扯到全不相干的宋氏头上去。
凌若叹了口气,“嫡福晋比我以为的还要可怕得多,陈庶的背叛从头到尾皆是嫡福晋一手策划而成,映红并非一个普通青楼女子。映红也好,陈庶也好,宋氏也好,皆是她手里的。”
映红?水秀怔了一怔,下意识地顺道:“她与嫡福晋有关?”在此之前她甚至不曾太过注意这个青楼女子。
“何止有关。”凌若冷笑一声,理了理思路后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嫡福晋一早就注意陈庶,之后利用映红去引诱陈庶入套,人一旦被感情冲昏了头,什么事都敢做出来,背弃主子自然不在话下。”
水秀与小路子均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嫡福晋这份心机实在令人心寒,小路子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明白,“就算如此,又与宋福晋有何瓜葛?”
凌若将今日在含元居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包括陈庶最后发狂咬掉映红鼻头的事,临了感慨道:“我虽然恨那拉氏,却不得不承认,她每一步都走得比我更稳,更决绝,凡事皆备下后路,且该狠时绝不拖泥带水。相较起来,我确实不如她良多,这一次也算输得不冤。”
“可是这一次,嫡福晋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必定会想办法对付主子,咱们该如何是好?”水秀忧心忡忡地道。
“不会的。”凌若放下茶盏,拢一拢袖子起身走到透着沉沉夜色的珊瑚长窗前,窗子没有关严,冷风从缝中吹了进来,拂动她衣领上的风毛,“这一次,我固然奈何不得嫡福晋,但同样她也耐何不得我,彼此都有顾忌,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再动我。”
水秀怕冻到凌若,上前将窗子关紧,咬唇道:“话虽如此,但奴婢一想到嫡福晋害了那么多人,却至今安然无恙,就觉得上天不公。”
小指上尖利的护甲尖在窗棂上划过,留下一道细长的印子,“你没听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吗?上天充其量只是一个旁观者,世间的悲喜皆与之无关,又怎可能去指望上天来替你主持公道。”
小路子拿剪子将蜷曲发黑的烛心剪去后,拿过绘有福禄寿三星报喜图案的纱罩重新罩好明亮如初的蜡烛后,道:“奴才始终相信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像那个映红,她害得陈庶这么惨,最终不也被咬掉了半个鼻头吗?嫡福晋身上缠了那么多冤孽,终有一日要一一偿还。”
“是啊,时辰未到,且慢慢瞧着吧。”凌若扶一扶鬓角珠花徐声道,烛光明媚,却不能照见她眼底最深处的幽暗。
康熙五十年十月的这场暗斗,令那拉氏与凌若皆深有忌惮,晓得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对方,犹如两头猛兽一般暗自蛰伏了下来,静静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一击致命!
君子报仇,十年犹不晚,何况是女子。
不止她们,年氏也有不小的忌惮,正是这样的忌惮使得王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显得风平浪静,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在凌若的精心抚育下,弘历渐渐长大,这个孩子不论走路或是说话都比一般孩子早,半岁开口,待到一岁多时已经可以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两岁开始识字,识字千余,三岁已经可以通篇背诵《三字经》、《千字文》,弘历过人的聪慧令康熙龙心大悦,初满三岁就接到宫中开始教其读书习字,康熙百余个皇孙,能得此殊荣的唯弘历一人。
弘历的备受重视,令凌若在府中的地位越发稳当,与之相对的是弘时,不论那拉氏怎么悉心教导,又请来博学大儒,始终改变不了这位名义上的嫡长子资质平庸的事实。
反倒是福沛有几分聪明,虽不能与弘历相提并论,却也不错了,不过年氏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她生的孩子凭什么比钮祜禄氏生的孩子差?再这样下去,岂非连世子之位都要落在他头上?
这么些年来,世子之位胤禛依然不曾立下,为着这事,她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胤禛只道如今三个孩子尚且年幼,最大的那个也不过八岁,立世子尚且为时过早,等几个孩子都大一些后再议此事。
胤禛这些话听起来并没有问题,但年氏明白,这不过是推脱之词,当初弘晖出生未多久,就被立为世子,年龄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真相只有一个,胤禛想立的那个人如今尚不能令府中众人心服,他想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行议立。
不论是弘晖还是福沛,立世子都不会有太多人反对,唯有一个弘历,年纪最幼,序齿最小,母家出身也最低。
弘历…他就像挡在福沛面前的一块绊脚石,一日不搬开福沛就一日难出头!
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不论胤禛还是康熙表露出来对弘历的偏爱,都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府中大权始终被她牢牢握在手中,不论胤禛怎么厚待钮祜禄氏都没有开口将此权分予她。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在若真到了那一步,就算再危险她也会去做,侧福晋始终只是侧福晋而已,一旦将来胤禛过世就什么都不是,怎及世子额娘来得可靠。
她不喜欢输,更不喜欢输给钮祜禄氏,所以一定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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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五年

康熙五十五年初秋,明澈似金的秋阳漫天撒落,带着夏末的最后一丝炎热,凌若坐在四人抬乘的小轿中往紫禁城行去。
弘历自满三岁后,就被康熙接入宫中亲自教授课业,每三日方才回来一次,凌若尽管不忍心与幼子分别,却晓得这个机会对幼子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以从来不曾说什么,更叮咛弘历在宫中一定要悉心听课,莫要贪玩。
不过,两年来每次弘历入宫或回府,她都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左右康熙已在弘历开始入宫读书那年给了她随时出入宫禁的权力。
凌若到南书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康熙在手把手教五岁的弘历习字,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外的凌若,李德全要进去通禀,也被凌若给拉住了。
“皇爷爷,孙儿的手好酸,剩下的能不能明日再写?”在写满一张纸后,弘历甩着发酸的手腕皱着笔挺的小鼻子脆声道。
康熙轻咳了几声,气息微微有些不畅地说道:“待会儿你额娘就要来接你了,明日可不在皇爷爷这里,皇爷爷也没法看着你习字啊。”
弘历灵动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一边替康熙抚背顺气一边道:“就算皇爷爷不在,孙儿也会好好习字的,保证不偷懒,等下次入宫的时候,一定将练好的字带给皇爷爷看。今天就让孙儿歇会儿好不好,真的手很酸啊。”
“这样啊…”康熙满眼笑容的看着一脸希翼的弘历,故作为难地道:“好吧,剩下的留到明日再做,只是不许忘记。”平常那些皇子皇孙,看到自己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之不及,唯有这个经常带在身边的孙儿对自己最是亲近,虽也有规矩,却不死板。
“多谢皇爷爷!”弘历欢呼一声,搁下狼毫笔自麻利地从椅中爬了下来,刚一站定就看到站在外头的凌若,那张小脸顿时被喜悦所包围,欢欢喜喜地唤了声额娘。
凌若笑笑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先走到康熙面前,屈膝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自她晋为侧福晋后,就有资格自称一声儿臣。
“起来吧。”康熙微微一笑,晓得她来意,指了弘历道:“朕这里没什么事了,将他带走吧,后日再送来就是了。”
“是。”凌若轻巧的答应一声后,从随她一道入宫的水秀手中取过食盒,取出一蛊用薄棉套子包着的瓷蛊道:“儿臣上次来的时候,听到皇上有几声咳嗽,猜测着应是老毛病又犯了,所以自作主张炖了汤来,希望对皇上的咳嗽有所帮助。”
康熙晓得她带来的必是数年前在畅春园是喝到过专治咳嗽的偏方,原本前几年咳嗽已经不怎么犯了,但今年不知怎么一回事,自入秋后又开始频频咳嗽,实在难受;这两天正念着凌若那个偏方,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她已经炖好了送过来,也算有心了。
在康熙颔首后,?若将瓷盅递给弘历,吩咐道:“快给皇爷爷拿过去。”
“嗯。”弘历乖巧地答应一声,捧了瓷盅过去,在迈着小腿蹬上台阶后,并没有直接将瓷盅往书案上放去,而是对李德全客气地道:“李公公,替我拿只碗与勺子来可好?”
康熙猜到了他的心思,眼中笑意点点,抚着弘历的头道:“皇爷爷自己会喝,赶紧随你额娘回去吧。”
“弘历怕皇爷爷忘了。”弘历不肯,执意让李德全去拿碗,康熙拗不过他只得同意,在李德全拿了一只绘有锦鲤戏水图的彩碗过来后,弘历从瓷盅中仔细舀出一碗颜色透明的汤水来,正要递给康熙忽地想起什么,自己舀了一口试过温度后方才恭谨地递到康熙面前,脆声道:“皇爷爷喝汤。”
弘历的乖巧懂事令康熙欣慰不已,含笑接过温热的汤水当着弘历面徐徐喝着。
看到康熙拿碗的是左手,凌若微觉奇怪,康熙并不是左撇子,往常拿东西都习惯用右手,怎么这一次改用左手,再仔细一瞧,发现他右手一直垂在身侧,瞧起来不太自然。
待得康熙将汤水喝尽后,凌若犹豫了一下问道:“皇上的右手没什么事吧?”
康熙放下已经空了的碗,右手动了一下,似想抬起来,但终还是放弃了,涩笑道:“有几日了,这右手一直使不上劲,连字也写不了,只能用左手代替。”
“太医怎么说?”凌若关切地问道。
“太医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针炙了几日倒是好些了,但一时半会儿还是使不上力气。”说到这里康熙重重叹了口气道:“年纪大了总是这样的,时不时会有些莫明其妙的毛病出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此时的康熙与凌若第一次见面时,确是苍老了许多,身形也更渐清瘦,十二年的岁月流逝,终是在他身上刻下了无情的痕迹。
何况这些年来,皇子之间各种倾轧斗争从未停止过,大皇子、二皇子、十三皇子,先后被废被圈禁,康熙虽然事后从来不提,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去想,那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二皇子胤礽更曾寄予他厚望。
他还活着,可是那些亲生儿子却一个个只盯着他座下那张龙椅。亲情,在天家变成了最奢侈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凌若与弘历没有矫揉造作的关切才显得弥足珍贵。
康熙握有整个天下,是九五至尊,但他依然可悲…
凌若不知道该说什么,站了许久方才道:“皇阿玛当要放开怀抱,如此病痛才不会久缠于皇阿玛之身。”
“放开怀抱…”康熙的神色有些发怔,然下一刻已失笑摇头,“此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你快些带弘历回去吧。”
“妾身告退。”见熙不愿再说下去,凌若只得牵过走到她身边的弘历叩首离开南书房。
在回府的路上,弘历自怀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颗桂花酥糖,他献宝似地递到凌若嘴边,弯眼道:“额娘吃糖。”
弘历是懂事的,才五岁就知道关心康熙的身体,将好东西留着给额娘吃。凌若含了一颗在嘴里,感觉甜意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间,她此生最大的成就或许就是生了这么一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
“哪里来的糖?”凌若随口问道。
等凌若吃了之后,弘历才捡了一颗放在嘴里,细细品了一下他最喜欢的甜味后道:“昨日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碰到静嫔娘娘,是她给儿子吃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聪慧

静嫔――听得这两字凌若微微一惊,复问道:“她与你还说了什么?”
弘历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只是问了儿子几句额娘的情况,还说额娘这些日子都没去她那里坐坐,甚是想念。”
“那弘历是怎么回答的?”石秋瓷的背叛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凌若心里,日复一日,被迫接受却永远都不会习惯这种感觉。所以,这两年她虽常出入宫禁,去石秋瓷的地方却不多,反倒是常去方怜儿处。可是眼下弘历的话却提醒了她,自己这样下意识的疏远迟早会令石秋瓷感觉到异样,也许这一次,她就是借着弘历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康熙五十二年时,石秋瓷生下皇二十三子,取名胤祁,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再得到更高的晋封,不论是德妃还是宜妃,都不愿再有人与她们平起平坐。
在康熙五十五年初时,方怜儿与生下皇子的知县王氏之女一道晋升为嫔,如今也是一宫之主了。杭州的那番经历令她一夜之间成熟,再加上选透前凌若的劝告,这五年来,方怜儿在宫中小心谨慎,虽说不上步步为营,却也不曾吃过大亏,再加上她以一片赤子之心待康熙,没有太多算计经营,康熙凡有病痛,皆侍奉榻前,使得康熙格外怜惜于她,即便没有子嗣也给了她与有皇子的妃嫔并列的荣耀,令无数女子望而不及。
弘历舔了舔嘴角的糖渍后仰头道:“儿子说额娘心里一直记着娘娘,只是这些天舅母要生孩子,额娘忙着要给她备礼,所以无瑕来看望娘娘。额娘,弘历说的对不对?”
“弘历真乖。”弘历的回答令凌若心中一定,她虽然不曾在弘历面前透露过对石秋瓷的厌恶,但还是怕弘历年幼无知,说出什么不该的话来,所幸弘历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已经晓得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
昔年荣禄因为江氏一事与家人闹翻,后来凌若给他做主,在京中寻了一户身家清白的,让江氏认做父母,说来也巧,那户人家竟也姓江,倒是不用改姓了。那户人家只得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侍奉膝下,如今江氏的出现令得他们老怀安慰,待江氏犹如亲女一般。
凌柱原本是怕江氏出身不正会影响儿子仕途才迟迟不肯答应,其实对江氏并没有太大恶感,如今江氏犹如重生,又有凌若在一旁劝解,也就默许了,在康熙五十一年时,荣禄郑重其事娶其为正妻。
江氏入门后,对夫君关怀体贴,对公婆孝顺恭敬,几年下来,凌柱夫妇心里最后一点芥蒂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由衷地接纳了她。
夫妻恩爱四年后,江氏终于有了身孕,合家欢喜不已,盼着她能生一个大胖小子,如此凌家也好有后。
凌若得知后也是替大哥大嫂高兴,估摸着江氏临盆就在这几天后,她便着手置礼准备到时候送去。
“额娘,你不喜欢静嫔娘娘吗?”弘历将油纸重新包好后,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倒令凌若不知道怎么回答,抚着脸道:“弘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每次说起静嫔娘娘,额娘都会犹豫一下,而且您去咸福宫时,比去翊坤宫要拘谨许多。”翊坤宫是方怜儿晋为熙嫔后居住的宫殿,弘历虽然只有五岁,但心智却比一般同龄孩子成熟许多,又有敏锐的观察力,连这一点细微的区别都能够留意到,甚至胜过大人。
凌若抚着弘历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沉吟不语,她并不准备将自己与石秋瓷的恩怨告诉弘历,他还太小,哪怕再聪明依然改变不了是一个孩子的事实,虽然身为王府阿哥往后必定少不了勾心斗角,兄弟争权的时候,但那是往后的事,如今她想尽量让弘历过得开心些。
许久,她想好了说辞,婉转道:“额娘不是不喜欢静嫔,只是她是你皇爷爷的妃子,又是二十三阿哥的亲额娘,在她面前不可太过随便。不止额娘如此,往后弘历见了静嫔娘娘也要规规矩矩的知道吗?”
“嗯。”弘历乖巧地点头,旋即又疑惑地道:“可是额娘在熙嫔娘娘面前,并不见太过拘谨啊,她不也是皇爷爷的妃子吗?”
对于弘历这种追根究底的问法,凌若一阵头疼,却还是不得不继续应付道:“熙嫔娘娘性子活泼好动,所以与她处着相对自在些,弘历不也更喜欢去翊坤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