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阿缇,你觉得范夜是个什么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称她“阿缇”了,但他叫起来如此的随意很亲切,她也去没去纠正称呼上的细节,慢慢思索他的问题。
太像课堂上提问的意味,孟缇不由得谨慎起来,斟酌了才回答:“其实之前我没有想过要追根问底地了解范夜,反正他向来神秘著称,信息也不多,连张照片都看不到。吃鸡蛋不必认识下蛋的母鸡,我很赞同这句话。而且喜欢一个人不等于喜欢要从头到尾的了解他吧。实际上很多时候了解了,反而会让人失望。”
赵初年沉吟,“那换一个问题,你喜欢他的作品,是什么原因?”
高二之前,她对范夜这个人的了解只能算得上是只闻其名而已。她家中藏书不少,她可以进出大学图书馆,可以看的书数量惊人,并没有太多耐心去读某一个人的小说。对中学生来说,流行小说的诱惑显然更大。若不是郑宪文送的生日礼物,她也许一辈子跟范夜无缘。毫无疑问,范夜的小说是出色的商业小说,他似乎也不掩饰这一点,情节大多诡秘难解,很惊人却不吓人;可读性自然十分强,同时并不流俗,属于你猜到开头猜不到结局的类型,在市场上有出色表现又会得到评论家一致好评。
“他的小说能让读者和评论家都称赞,是有道理的,”孟缇想了一会,才说,“很好看,想象力很丰富,情节不落俗套,他是我见过同时写着许多题材都那么出色的人,悬疑题材就不说了,甚至还有科幻小说,每一部都让我觉得赞叹——其他作家总有一部分让我觉得不太好,读他的书,每一本都余音绕梁。这是我在读其他作家的小说里感受不到的。”
孟缇记得自己那时候匆匆读完一本书便又读另一本,为每一本书所陶醉,对哪本书都不感到满足,几个月后转身回来看,才发现自己中毒太深。
赵初年就问:“也就是说你没仔细分析过?从来没想过他作品的表象下是什么?”
“表象?分析?”孟缇从忙碌的复印过程从扭头对赵初年一笑,“赵老师你是文学博士,跟我不一样的。我只是想要看看他换了个笔名写的书而已。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肯定想着找找看,找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作家,挺难的。”
赵初年从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修长的身材,马尾活拨地轻轻跳动着。他微微笑起来,起身离开书房。
好容易复印完了整本《蒙尘》,孟缇长长松了一口气,装订好,回神过来松了口气。铺着格子花布的小餐桌上,整齐的摆着茶叶和各种点心。赵初年坐在茶几上,把茶水倒入茶杯,袅袅蒸汽就生了起来。
这个样子倒像是下午茶的模样了,孟缇笑问:“赵老师,你还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是给你准备的,”赵初年对她招手,“这里有两把椅子。”
“谢谢,那我先不吃了,”孟缇摇头,“你不是说范夜的其他作品都有,在哪里?”
“那个书架都在你背后,”赵初年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找到了就带书过来坐。”
书果真都是在的,就在那个梨木书架上,他的作品占了半边。赵初年果然没有说大话,整整齐齐一排作品看过去,从范夜发表的第一篇小说到现在,每个出版社的,每个版本果真都有,孟缇想起自己的小书柜,不过一排五十余本而已,人家的大书柜,占了足足三排;她感慨万千,就看到了在枯槐名下的那四本书。
取下来一看,竟然都是旧书,有一本残破得封面都没有了,扉页上盖着某图书馆的浅蓝色印章,大概是图书馆处理过的旧书。除了她已经有的那本《逆旅》外,剩下两本的名字她之前从未听过,一本叫《惊雷》,一本叫《白雁》。
当下真是欣喜若狂,她取下书,抱着蹭到小餐桌旁,眼巴巴的看着赵初年:“赵老师,把书借给我复印好不好?”
赵初年只是微笑,笑完了拿起一只热气腾腾的茶杯放到她手里,笑容温暖,“当然可以,你把书拿走吧。阿缇,但是你不觉得随时过来我这里看书更好吗?”
可以借走原书,孟缇太过兴奋,脑子只听到了前半段话,忙忙地点头,“好啊好啊,赵老师你可真是好人。”
赵初年指着孟缇放在桌子上的几本书,“枯槐这个笔名的小说具体的数量无法考证,但从他两年出版一本小说来看,应该不会超过六部小说,因为是在不同的出版社出版的。我打听过,差不多是他自费出版的,因为太晦涩,印量很少,也没怎么发行,甚至在国家图书馆都没有全部的登记,我花了好几年才找到了这三本。如果算上今天的那本,四本。”
“对的,我在国家图书馆网站上搜索过,”孟缇说,“我以为只要写过小说都会留下痕迹的,但他几乎是刻意把自己变成一个幽灵。”
“他那时候已经是很有影响力的作家,做到这种事情也不困难,”赵初年说,“总之,你慢慢看书吧,最好先看你今天找到的《蒙尘》,这是枯槐名字下最早的一本小说。”
“这是自然的。”

孟缇看书专注,是雷都打不醒的类型,她就坐在赵初年的书房,感觉范夜的小说,《蒙尘》的小说,就像一根套索般吸引着她。
这本书也跟《逆旅》一样,谈不上情节,没有前因后果,言辞中带着幻想和梦游般的痕迹。故事说的是一位年轻的富家公子放弃学业离家出走,没有证件,身无分文,随身带着一只口琴和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他睡大路,躺公园,什么都做过,甚至还亲手埋葬过两个无家可的流浪汉。他依靠不停的打工赚取路费去下一站,起初流落街头;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认识了各种各样的职业的人,见了各种的诡异或者无法理解的风俗人情。
他不停的流浪,流浪,直到认识了一位年轻的酒店女招待,她身世坎坷然而难得的保持了一颗善良的心,尽管自己的生活那么窘迫,可时不时还会给路边的乞讨者,甚至流浪的猫狗送饭,两个人在公园里认识了。
……
“天气冷了,你愿意去我家吗?”女孩子问他。
她面容十分年轻,化着和年龄明显不符的妆,眼角的眉线已经模糊了。薄薄的衣服紧紧围在身上,衣摆比膝盖长不了多少,裹腿的黑裤子下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显得整个人细长单薄。她身上有着廉价脂粉香气,风尘的气息,可一双眸子清澈得惊人,闪光如宝石,恍若有人在她眼底打翻了一只墨色染缸。
他问她:“可以吗?”
女孩子伸出手来,手指微微弯曲着,扣住他的手心。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在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他经历着另一段不知名的命运,在暮色苍茫之中跟年轻的女孩子并肩而行。城市里的贫民区有着呕心的气味,不过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流浪者带着茫然无措神情行走在脏兮兮的街道上;猫的叫声一声缠绵过一声;左侧是坍塌的围墙,里面圈着一栋火烧后的楼房废墟,被夜色吞噬。不知名的植物贴着墙壁角落,静静地开放着几朵淡粉色的花。
她住在阴暗的小阁楼里,吱吱呀呀的楼房,没有光亮,每一步都要摩挲着前进,到处都是灰尘,到处都是蜘蛛网。地面潮湿而油腻,弥漫着木头腐朽潮湿的气息。女孩子身形纤细,有着细白的脖子,脖子上的短发细柔,如游丝贴在皮肤上。她因为缺乏营养脸色苍白,唯独双唇殷红如血。
沉重木门后的小房间里光线很差,房顶上开着一扇小小的老虎天窗,一束月光斜射下来,像是舞台上的灯光,把屋子里唯一的桌子巧妙地砍去了一角;他跳起来,跳到桌子上,站在那方寸大小的舞台之上,猛然展开双臂,低低念着《麦克白》的台词——
“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直到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
熄灭了吧,熄灭了吧,短促的烛光!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臭中悄然退下。
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第六章蒙尘(中)

这本来应该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结果却变成了尾声。至此戛然而止。
很多时候,阅读也是要有缘分,有时候缘分不到,对这部作品的理解就到不了心领神会的境界。例如在寒冬腊月看《罪与罚》,文章里的阴郁就会浸到骨子里来;又或者是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坐在草地上阅读《湘行散记》,那些带着原始风情边地情调会让你周围所在都变成田园牧歌;而现在,她坐在她平生见过最好的书房里,在舒适适宜的气氛下阅读这一本小说,竟然觉得浑身发冷——明明反差那么大的环境。
整本书仿佛变成了贮蓄阴寒之气的容器,只待时机成熟,阴气就从字里行间,发黄枯萎的书页缝隙间不绝如缕地渗漏出来,蔓藤一样从脚背缠到了手腕,最后侵入了大脑,使人体会到挥之不去的逼人寒意。
孟缇最后被手机铃声叫得回神过来。电话那边的郑宪文地说了饭店名字,又说等她过去吃饭就挂了电话。她思绪根本不在这里,挂上电话终于略微清醒了一点,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懵懵懂懂地站起来,抓起书和挎包出了书房。赵初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她在一览无余的卧室看了一圈,没有人。
二楼除了卧室书房之外,还有两间屋子,一间一推门就开,空空如也,只有一架人字梯和数只大箱子;另一间屋子门户紧闭,敲门没有反应,怎么看赵初年都不会在里面;她下了楼,在一楼找了一圈,终于在厨房看到他。
下午还空旷洁净的厨房变了个样子,夕阳照进厨房间朝西的窗户,赵初年系着围裙,卷起了袖子,站在流离台前切着肉片,头发上染了一点金色的阳光。孟缇从来没看到有人系着围裙还这样好看的。旁边桌子上散乱的放着几个大的超市购物袋,里面全是各种新鲜蔬菜肉类蘑菇虾,孟缇怀疑他把超市架子上所有精装的菜品都拿了一份回来。
孟缇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脑子里一团乱麻,才问:“赵老师,你在做饭呢?”
赵初年看到她抓着包愕然的模样,也有了数,眼神微微黯淡了,但还是笑了笑:“阿缇,难得你来了,我自然下一次厨,免得被人日后说无酒可留客。对不对?”
“你什么时候去超市的?”孟缇很是不安,都有些心虚了。
“下午你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我就顺便去了一趟。我也不会弄太难的菜,就会简单的,待会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看到他那种不加掩饰的期盼神色,孟缇心口一麻,声音不自觉低下来:“赵老师,对不起啊,我要回去了。我跟郑大哥约好了,要回去吃饭……”
赵初年手上沾着油,些微的反射着光亮。他的手撑在流理台上,静静看着她一会,沉默地转身过去,那个转身的姿态生硬得好像生锈的零件,英俊的侧脸好像被像某种乌云覆上了,落寞不已,那个表情看得孟缇心脏一阵狂跳,汹涌的愧疚涌上来,逼得她想要说一句“我就在这里吃饭好了”,话都冲上了脑门,另一种掩埋在心里深处的不安情绪也涌了上来,硬生生的打住了这句话,换上另一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的……我没想到我在这里呆了一下午。”
“没关系的,可以理解。”
赵初年没有回头,关掉了火,伸手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手,又摘下做饭的围裙扔在厨房的小吧台上,这才转身朝门口走过来,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既然留不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送你回去吧。”
孟缇低低地“嗯”了一声,别开目光不去看他的脸:“赵老师,送我到附近的公车站就可以了。”
赵初年走到她身边,抬起手,手指从她鬓角的头发上拂过,略略有些潮湿,“我像是这么糟糕的主人吗。接你过来,自然也会送你回去。别说傻话了,走吧。”
回市区遇到了一点堵车,孟缇说了餐厅的地点和名字,正要下车时却看到郑家两兄妹也从恰好从前面的出租车上走下来,两兄妹一个提着大蛋糕,一个抱着束康乃馨,两人本来就长得好,站在路边,十分惹眼。
赵初年说:“他们兄妹都在?”
“对啊,”孟缇颔首,“今天是柳阿姨五十五岁的生日。我差点忘记了,下午的时候郑大哥打电话提醒我这件事情我才想起来。”
提起这件事她还是很抱歉,赵初年只是宽容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孟缇侧过头看了看赵初年的侧脸,想起那天在郑家那顿饭,也不知道赵初年跟郑若声现在关系如何,问:“赵老师,你跟小声姐发展得怎么样了?”
“我们没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你不要乱想,”赵初年迅速开口,“那天之后我跟她见过一次,我把话都说清楚了,事业未立,现在不想谈恋爱,结婚更是不可能。”
恐怕赵初年拒绝人恐怕都积累了一大堆的经验,反正带着完美的笑容张嘴就编理由,让人找不到生气的理由。
“这个理由还真是好笑,”孟缇“扑哧”笑出来,指了指自己坐的车子,“赵老师,开这种车子的人还在说事业未立,真是我最近听到最冷的笑话了。”
赵初年深深看她一眼,表情诚恳:“那你帮我想一个理由怎么样?”
“哪里要我帮呢,你应对女孩子很有办法吧,”孟缇不以为然,“我记得第一节课的时候,下课后不是好几个女孩子围着你吗,你怎么打发掉他们的?”
“我当时说,我有女朋友,”赵初年也不讳言,“不过,她们的情况跟郑若声不一样。”
“嗯,是不太一样,但我还是觉得,你跟小声姐还是很般配的……”孟缇正要说话,瞥到赵初年眸子里渗出点点暗光,就像那个晚上他抢白她那时那种眼神,立刻来了个临时刹车。
赵初年何尝不知道她咽下去的半句话,倾身解开她的安全带,轻松地一笑:“想说什么就说,不要欲言又止的样子。”
“郑伯伯为人耿直,未必在学校为难你,不过你还是有准备比较好。他喜欢喝茶,那种极品的毛尖他最喜欢,”她手放在车门上,下车之前又补了一句:“总之,赵老师,今天谢谢你了,书我会尽快看完,然后还给你的。”
赵初年伸手抚平了她衣服上的皱摺,微笑道别:“阿缇,谢谢你的指点。”

第六章蒙尘(下)

下车后孟缇加快了速度,三两步就在餐厅门口追上了郑家兄妹,两人回头看看她,郑宪文想起刚刚一晃而过的身影,又想起酒店外刚刚驶走的车子,自然地询问:“你是坐那辆车过来的?”
孟缇不善于说谎,很快点了点头。
“刚刚我们无意中看到了一眼,车子里的人影有点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饭店里满是食物的香气,美味不可方物,但郑若声的脸色不太好看,三个人走近酒店大堂,她沉默了一会,猛然想起什么,“送你来的那个人是赵初年?”
那目光灼灼的样子让孟缇哆嗦了一下,原来她看到了,也不再隐瞒:“是啊,小声姐。”
郑若声冷笑了一声,郑宪文拍拍妹妹的肩膀,看向孟缇:“那车是他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而已,怎么会有那么贵的车?”
跟她开始的疑惑一模一样,孟缇想了想,赵初年肯定是不希望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外传,但既然已经被人看到,也只能一五一十的说:“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是从他的话来听,他的爷爷伯父好像非常有钱。”
郑若声冷笑,“原来还是个公子少爷,我还真是看错他了,事业未成,嘿嘿,还真是事业未成呢。”
孟缇没说话,想着当夹心饼干的味道真不好受。赵初年这个谎话的水准实在不高,居然这么快就被人给戳破了。
郑若声微微皱起眉头,猛然问他,“孟缇,你又怎么跟他在一起?”
孟缇就怕她不问,于是迅速地把今天在旧书摊巧遇到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又拍拍挎包:“我跟他借了书回来了。至于送我,因为他住的地方实在偏远,连公车都没有,实在没办法。”
郑若声表情淡淡的,声音刻意的带着轻快:“就这样?”
“对的,就这样。”
郑若声不再言辞却不太相信,目光冷冷在她身上一扫;那种眼神让孟缇没来由的想起小时候被她嘲笑为“小胖墩”的经历。明明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可旧日阴影到底还是不会散去,精神条件性反射得地紧张起来,连肩膀不自觉都绷紧了。
郑宪文揽过她的肩膀,示意她落后一步,看着自家妹妹在侍者的带领下进了预定好的那间包厢后才对孟缇说:“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要跟她生气。没什么坏心眼,但因为赵初年的事情,心里不舒服。”
现代社会的相亲就像吃饭一样,但郑若声向来心高气傲,向来只有她拒绝别人,这下子被人拒绝,心里绝对不会舒服。
孟缇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她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也不会存心隐藏,一举一动就是答案。
这话郑宪文心里咯噔一下,招来把手里的蛋糕盒子交给侍者拿进去。
“你知道什么?难道赵初年已经告诉你他跟若声谈不拢?”
孟缇隐约觉得不好,但问题的走向已经不是她能控制了,在郑宪文探照灯一样洞若观火的的目光下,反而支支吾吾起来:“他是跟我提了下。郑大哥,我没有去主动打听他的私事,也没问他,赵老师自己说的。”
郑宪文说不清楚什么感受,看她那个忐忑的样子,摇摇头说:“难得遇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你们有话题也不奇怪。不过他毕竟是学校的老师,走得太近的话,肯定会传出不好听的流言。”
孟缇松了口气,“我知道。”
郑若声从包箱里探出头:“你们两唧唧咕咕说什么呢。”
郑宪文回了句“没什么”,拉着孟缇进包厢。包厢里有两张大桌子,因为是柳长华五十五岁的生日,很多郑家在本市的亲戚都会过来。郑家是标准的,亲戚众多,从曾祖父那一带就是读书人,一大家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过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话题却不带任何书香气,都是油盐酱醋实打实的生活。
柳长华是这顿饭的主角,说话也最多。
酒过三巡,菜品丰富可口,她这个过生日的人却叹了口气,忽然感慨:“生日不生日都没什么要紧。我最遗憾的,是小声还没有嫁出去,我也迟迟抱不了孙子。”
郑若声一听这话喜悦散了大半,五官抽搐了一下,“妈,今天生日不能说点开心的事情吗!非要提这个。我说过啦,我的事情不要你们操心。”
郑柏常不满:“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今天就算再不愉快都要忍着。”
柳长华是真的很忧心,表情那叫一个遗憾:“我本来以为你跟赵老师能成的呢,结果还是不行啊。小声你就不要太挑剔了,平时温婉一点,不要凶巴巴的像要咬人的样子。小时候这样也无所谓,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
不提赵初年这码事还好,一提起来郑若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她的性格,被人拒绝这种事情本来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可此时竟然怒上心头:“妈你这次可料错了,人家可看不上我。我再温婉也没有用。”
郑若声的姑姑“咦”了一声:“怎么会?我们家小声又漂亮又能干。大嫂,那个赵老师是什么人?”
“是柏常他们学院来的新老师,我瞧着很不错。”柳长华再次把赵初年夸了一顿。
郑若声听完,牵动嘴角,无声地笑了笑,“妈,说真的,你不要再提这事儿了,就跟笑话一样。他那么有钱,又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不光柳长华吃惊,连郑柏常都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有钱?”
郑若声推了推正在啃鸡翅膀的孟缇,“我是不知道的,你们问她吧。”
孟缇没想到两三下矛头猛然转向指向了自己,只好停止吃饭,简单地把自己知道情况都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内疚,虽然赵初年没跟她说过要她保密的事情,但从他平日里行事低调,把车子停在校外就知道他不喜欢张扬。他今天带她去他家,也是因为相信她吧。
郑柏常听罢,摸了摸下巴:“很难得,确实难得,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一般来说富家子弟多纨绔,赵初年还真是没一点骄奢怠惰的脾性,连骄傲都看不到。”
听到郑柏常这个评价,孟缇顿时放下心来。她记得父亲评价过,郑柏常这个人很像上个世纪的老知识分子,为人温润,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分得清楚公私,不会以私人的感情妨碍到工作里,只要他不对赵初年产生偏见就好。
柳长华略一沉思,拍了拍郑若声的肩膀,安慰她:“既然没缘分,也就算了。”
郑若声给母亲夹了菜,“我本来就无所谓,是您还惦记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