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轻声说:“但是舅舅没有钱了,他所有的钱都在你手上。”
“哦,所以,唐卫东今晚不肯来,派了你来跟我要钱?“李如沁冷冷道,“那你又想怎么样?”
“舅妈,我请求你高抬贵手。”她深深鞠躬,顿了顿,“外婆还要多次透析,大约还需要十万,请你帮忙。”
李如沁冷笑:“怎么现在知道求我了?你舅舅不是一直有本事吗?让你舅舅自己想办法。”
唐宓抬起身来看着李如沁:“舅妈,这笔钱,算我借你的,利息你定。我大学毕业两年之内,一定会还给你的。”
李如沁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唐宓垂下头,慢慢说:“舅妈,我给你写下欠条。如果到时候还不了钱,你可以抓我进监狱。”
李知行算明白了原委,不由得感觉震惊。他起初觉得唐宓来找姑姑借钱一事荒唐得很,姑父作为国企的老总,税后年薪也上百万,怎么可能连十万都拿不出来。可他转念一想之后,也明白这事儿虽然看似荒唐,但其实不难想象。父母不止一次说过姑父是“妻管严”,现在看来,这种形容都是轻的。
近些年来,国企的制度非常严苛,每笔账目都很清晰,就算身居高位,想要弄点儿灰色收入也不那么容易,当然,存心要弄点儿钱也不是很难办。集团投票选新副总的时候,审计局对每个候选人都做了详细的背景审查——唐卫东是极少数在账目上毫无纰漏的人,再说,以唐卫东平素的为人来看,他还真不是那种会往自己腰包里揣国家资产的人。
对唐卫东来说,合法的收入渠道被老婆控制,大约也是很难从其他渠道想办法。跟朋友下属借钱?自己的这位姑父也挺好面子的——他是绝对拉不下脸面,跟相识的朋友诉苦借钱的。
他更诧异的是,十万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姑姑没必要因为这么点儿小钱而发难。
李却行说:“姑姑,这点儿钱不算什么,你借给她吧,就当做慈善了。”
李如沁瞧了瞧自己的侄子:“知行,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扭?你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姑姑,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扭。”李知行说,“她的外婆到底是姑父的亲妈······你不愿意给钱也没关系,但至少把姑父的钱拿出来一点儿给她。”
李如沁愤怒地看看自己的侄子,却没开口反驳他。李知行的身份和唐宓不一样,他说的话,李如沁不能完全当没发生过。
“那好。”李如沁冷冷瞧了李知行一眼,“明天再说。”
唐宓说:“今天,请今天给我。”
“你还跟我谈条件?”
“我不是谈条件,我只是······”唐宓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艰难,“很着急。”
顾不得李如沁脸色变糟,她继续说:“我刚刚来的时候发现了,酒店大厅里就有取款机。我可以等你把钱取出来给我。”
“你要我这个时候给你取钱?”
“转账也可以。”唐宓疲惫得很,“舅妈,我就在大厅外等你的消息,转账成功之后,我马上给你打欠条。”
李如沁脸色一变:“得寸进尺,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我没有这么想。“唐宓重复,“外婆病重,所以我跟你借钱。”
李如沁的脸色越来越差:“你这是逼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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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宓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肯给我了?”
“不给!马上给我滚!”
眼看着两个人的矛盾一触即发,李知行赶紧安慰唐宓:“你不用急,我送你回去,钱的事情,我会帮你劝姑姑的。”
唐宓听到了他的话,疲惫地摇了摇头,恍如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抬起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李如沁,拿出手机,摁亮了屏幕,平静地开口。
“舅妈,我是今年宣州的高考状元,全省第一,我相信我还有一定的新闻价值,我手机里有很多记者的联系方式。你要是不给钱,我会马上打电话告诉记者,恶毒儿媳不救婆婆的故事。”
李如沁被唐宓气得发抖,表情几乎称得上是狰狞了,她咬牙切齿:“你想故技重施,大可试试啊,看有谁敢发你的新闻!”
“也许吧,但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次?”唐宓的语气一点儿起伏都没有,“我还怕什么?舅妈,你要不要试试?”
李知行一把抓住唐宓的手腕,夺走她的手机。
“你冷静点儿!你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制造矛盾的?”
“我是来借钱的。”
唐宓转过头来。李知行这才发现,唐宓平静得过了头,她瞳孔里一片漆黑,连零星的光都瞧不见。那一瞬间李知行已经明白了,唐宓来这里不是打无准备之仗,她又一次想好了,来之前她已经预料到了李如沁的各种态度,把每一步都想好了。
李如沁气得发抖一时间也无法动弹。然而她也知道,自己被拿住了七寸。一门之隔是自己母亲的七十五岁生日宴,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唐宓大约也是真的豁出去了。
李知行说:“你的卡号是多少?”
唐宓从兜里拿出银行卡递给他。
李知行拿出手机拍了照,把照片传给李如沁。
“姑姑,你把照片转给你秘书,让她转账给唐宓,也不会耽误你多久的。我现在送唐宓回去。”
唐宓从衣兜里取出欠条,双手递过去。
“舅妈,我会还钱的。”
李知行面无表情地一把拿过欠条,撕了个粉碎。
“不用什么欠条。儿子用钱救妈妈,我看不出为什么要你这个孙子辈的还钱。”
李如沁瞪了李知行一眼,表情复杂地踩着高跟鞋走回小厅内。
不得不说,李如沁做事的效率挺高,几分钟后,也许不到三分钟,唐宓的手机就收到了提示,十万块钱已经收到了。
和李如沁的对峙消耗了唐宓太多的力气,她觉得头晕眼花,体力透支。直到现在才恢复一点儿力气。她转头看向李知行,慢慢说:“今天,谢谢你。我走了。”
虽然她相信没有李知行,她也能解决“借钱”这件事情,但于情于理,她都欠他一句感谢。
李知行摁了电梯,唐宓走了进去,然后诧异地发现,他也跟在她身边进了电梯。
“这是······”
“走,我送你下去。”
“我知道怎么回医院,不麻烦你。”
李知行压根儿没接茬儿,只问:“你外婆生了什么病?我们那次去的时候,她看着身体不错。”
唐宓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他。
“怎么,现在还瞒着我?”
李知行完全是不问出原因不罢休的样子,考虑到他刚刚的出手帮忙,她也只能解释了一下缘故。
“花了多少钱?”
“已经花了近二十万了,加上今天跟舅妈借的,应该差不多了。”
李知行有点儿吃惊,他以为被胡蜂蜇伤只是小伤。
“居然花了这么多钱?”
两人出了电梯朝大厅外走去。
唐宓低声说:“我也没想到。胡蜂蜇伤的后遗症比较严重。”
“那十万够不够?”
“足够了。外婆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有好转迹象,医生说按照目前看,一个月内可以彻底治愈。”
“没有保险?我听说农村也有医保。”
她轻声说:“没办上。”
唐宓到底年纪还小,社会经验也不足,平时所有精力都倾注在读书这件事情上,也是在高中时代才知道农民也有保险这回事。当时她叮嘱过外婆办理,外婆随便“嗯”了几声敷衍了过去。事到临头才知道外婆压根儿没有办理,外婆觉得自己很少生病,一辈子都很健康,宁可把钱省下来。如果真的有什么大病,也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李知行无言以对。他想,唐宓的外婆这辈子都在农村生活,艰难的生活虽然教给老人朴素的见识,但不足以让她的思维赶上时代发展,因此发生了这种为了省一点儿小钱而吃大亏的事情。
两人走到了酒店大厅外,李知行无视她的抗议,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把她塞进去,又付了车资:“我还有点儿事情,晚点儿再去医院看你外婆。”
唐宓坐在出租车里,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这辈子头一次认识这个人。
她说:“不,我不用打车······”
李知行轻轻拍了拍她搭在车门上的手,重重叹了一口气,弯下腰,隔着车门低头看她。
“别逞强。”他说,“听话。”
|第十五章|普通的同学
李知行站在大厅门口,使劲揉了一把脸,才重新回到大厅。
往年,祖父祖母过生日都在燕京,今年却有了变化。
祖母是土生土长的宣州人,对故乡很有感情——她嫁了祖父之后就离开了宣州,祖父祖母人生中遭遇的变动也多,因此此后的许多年她都没再回来过。后来形势稳定了,年龄也大了,更重要的是,当年的亲人们或者离家或者去世,回来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在她七十五岁的生日之前,她思乡情切,表示想回宣州老家看看。
“那干脆就在宣州过七十五岁的生日吧,我好好招待您”——说这句话的人是李如沁,她的两位兄长也表示了支持。祖父祖母膝下三兄妹,两子一女,长子李正尧在京工作,次子李正远和幺女李如沁都在宣州工作,所以来宣州过生日也在情理之中。
李知行的父亲李正远工作忙碌,因此安排筹备祖母生日的活动基本上就被李如沁包揽了。李如沁是优秀的活动人才,也完全了解祖母的心意,将祖母这几天的行程安排打理得妥妥当当舒舒服服。
祖母的家族在宣州曾经很有影响,但几十年过去,繁华都成了浮云,只剩下几栋改成了公园景观的小楼。李如沁体察母亲的意思,从前天母亲回到宣州开始,就带她在宣州的老城区,参观当年的旧屋。
这趟行程对于祖母来说是故地重游,对家族的其他人来说,则是两张往返的机票和两天时间。比如李泽文,他在美国念研究生,恰逢暑假,也是买了越洋机票赶来的,一个小时前飞机才降落宣州机场,李知行刚刚从机场接到他。堂兄弟都是在祖父祖母膝下长大的,虽然年龄相差五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兄弟俩感情要好。
此时客人们基本到齐了,厅中也十分热闹,奶奶喜欢听越剧,李如沁请了本省最好的剧团来表演,唱的是《红楼梦》。
李知行不露痕迹地观察满堂客人。他们也没请特别多的人,自家的近亲远亲就有三五十位,其他朋友也有几十位,总计也不过百余人。
他刚刚急着进厅内找姑姑,没注意观察四周,现在才得了机会。这样的聚会都是万生相,每个人的表现各不相同。
譬如姑姑,她素来好面子,即便刚刚气急败坏,现在却言笑晏晏围绕着爷爷奶奶说笑。
李知行听到她的说笑声依稀传来:“明朗出国游学了······他今天还跟我通电话叫我祝您生日快乐呢······”
姑父自然不在这繁华热闹的大厅里,似乎也没人注意,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提起。
唐卫东在李家的地位,大概就是这样尴尬,不伦不类。
李知行面带微笑地穿过人群,在主桌旁找到了母亲张静瑜。张静瑜平时在燕京工作,是某著名的慈善团体的负责人。这三年来李知行跟着父亲在宣州读书,和母亲距离挺远,见面次数无论如何也不算多。
此时,母亲正在和旁人交谈。李知行认得那对颇有风度的老年夫妇,那是江老和他的妻子傅女士,是李家关系不错的世交。两位老人素来支持慈善事业,对母亲的慈善协会捐款颇多,母亲正在同他们道谢。
他极其礼貌地跟两位老人打了个招呼,随即掉转头毕恭毕敬地看着母亲。
张静瑜对儿子较晚的出现时间表现了不满,说:“都要开席了怎么才到?泽文都到了。”
“妈妈,我刚刚有点事儿,”李知行朝四周看看,“爸呢?”
“刚刚吴秘给他打电话,好像有什么事情。还不去跟你奶奶祝寿,风头都要被别人抢光了。”
“风头”指的大约是姑姑,李知行笑了笑。祖母正在和姑姑说笑,不知道说了什么,祖母笑得很开心。的确,在逗老人开心这事儿上,大概没人比她更擅长了。
李知行走到祖母祖父面前,祝贺祖母生日快乐。
祖母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知行,你刚刚去那里了?泽文刚刚都到了。”
李知行微微笑着,在祖母面前蹲下身,方便祖母俯瞰自己,方解释:“刚刚在酒店里遇到了高中同学,聊了两句。”
李如沁冷哼一声。
他只做不察,从衣兜里拿出个信封,微笑着把礼物送上去:“奶奶,送您的礼物。”
“是什么?”
虽然是问话,但祖母已经不含糊,开始拆信了。
其他亲友都围了过来,大家都很好奇李知行到底送了什么,只用这薄薄的信封就可以装下。
很快大家就明白了。
最先喊出来的是堂叔家正在上初中的女儿李韵:“这是知行哥哥的高考成绩单。好高的分数,知行哥哥真是厉害!”
“奶奶,我想呢,您什么都不缺。”李知行视线从亲友的脸上掠过,笑着解释,而我还是学生,没什么可送的——再说了,随便送什么都是爸妈的钱买的,那也只能说是爸妈送您的礼物,不算我自己的。”
李知行语气微妙一顿,围在身边的所有亲友都笑了起来。
“我想来想去,只好送您我的高考成绩单了——”李知行解释,“成绩是我自己挣来的,但每一分都有您的功劳。本来是想送录取通知书的,但我还没收到呢。”
李家一直有好学传统,子孙辈学习优秀的也很多,但要学习优秀到靠自己能力考上京大的还真是少见——只从这点上说,李知行的这份礼物确实弥足珍贵。
祖母激动得都要擦泪了,拍拍李知行的头发:“就你点子多,我真是太高兴了。”
祖父速来严肃,此时也开怀大笑:“好好,是好礼物,你记得分数里有你奶奶的功劳啊。”
李知行苦着一张脸,说:“爷爷,怎么会忘记。奶奶满院子抓我背唐诗啃书的时候,我可完全没忘呢。真是感谢奶奶管得好啊。”
大伯李正尧在一旁笑,转头看着李正远说:“看来当时知行跟着你来宣州读书,倒是没错。就算知行还留在燕京读书,成绩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当时为了他在哪里读书的问题,父母也是争吵过的。母亲觉得他留在燕京读书挺好,但是李知行自己觉得老局限在一城之内,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应该出去看看,又想从父亲身上学点儿东西,所以选择了来宣州读书。
李正远颔首微笑:“学习怎么样倒是不说,重要是他很听话。”
李正尧笑说:“爸妈,你们听听,老二这个瞬瑟的样子,有个好儿子了不起啊。”
“你儿子也不错的,别谦虚了。”
李如沁听得不是滋味,还是勉力笑笑。
“好了好了,吃饭了。”
“也是啊,都坐吧。”
然后众人按照辈分纷纷入席。李家权势正盛气派也老,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李知行是小辈,在第二桌吃饭。
这次奶奶七十五岁大寿,基本上家里面的亲戚,能到的都到了。好多兄弟姐妹是数年只能见个一两次,不能不礼貌相待,陪同说笑,力图宾主尽欢。但李知行到底心中有事,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好容易熬到散席,他借口去了卫生间,走到走廊的尽头,拿出手机打开网页搜胡蜂蜇伤的医疗论文。
忽然,手机屏幕被白净修长的手盖住。
李知行诧异抬头。
是李泽文。
李泽文脸色平静:“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知行没指望能瞒过自己的堂兄,简单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李泽文听罢微笑起来:“真是聪明啊。能想到这一招来逼姑姑吐出钱来,虽然厉害,但这仇恐怕是彻底结下了。”
“唐宓和姑姑,本来也是相看两厌。”
“我说的仇,是姑姑和姑父的,唐宓倒是无所谓。”李泽文抬了抬下巴,“你没想过,唐宓是怎么找到酒店来的?”
李知行微微一怔。他之前的确没想到这点。
“这地方多半是姑父告诉她的。两口子平时吵架是一回事,但是自己妈生病了又是另一回事,矛盾再也无法调和,于是让唐宓下战书来了。”李泽文说。
李知行点头。姑姑姑父这种利益共同体要离婚,只怕得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姑姑的家事,你还是少掺和的好。”李泽文正色道,“别人的家庭事务永远是一摊烂泥,你要小心一脚踩进去,带得自己一身泥。”
“再怎么样,也总有个道义之分。”李知行面无表情。
“你还真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那一方?”李泽文摇头,“家庭矛盾为什么是一摊泥,正因为没有那么明确的正误之分,积怨深重,要么妥协放弃,要么就是血腥对抗。”
李知行抿了抿嘴:“但是——”
李泽文打断他的话:“在这一点上,你还没唐宓清楚。”
“唐宓?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明显不想把你搅和进这件事情,你应该听她的。”
两人站在酒店走廊里的僻静处,灯光较为暗淡,远处大厅的灯光投在李知行的眼睑之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说:“我有数。”
“你没数。”李泽文瞥了他一眼,“你和唐宓之间太难了。别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李知行拿着手机的手明显一颤,他猛然抬起头和自己的堂兄对视。李泽文有心理学学位,在观察人上很有一套,但他也没想到,这位兄长这么快就看破了自己的心事。
李知行呆了一呆:。“大哥······你······”
李泽文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堂弟。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弟素来是控制情绪的行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也相对平静,现在他吃惊成这样,看来真是被戳到了痛处。
第一次遇到唐宓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不是喜欢她,你当时没否认,只转移了话题。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根本不需要猜测。”
短短十几秒,李知行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把手机揣进衣兜,镇定道:“大哥,你要说什么?”
李泽文推了推眼镜:“你基于同情心发作正义感爆发,喜欢上她也正常。”
“不是。”李知行答得非常快,“是什么原因我没想过,也没必要去想。但我能肯定,不是同情心。”
李泽文叹息:“不是同情心的话,那就问题大了啊。这条路很难走,太难走了。”
他的话每一个字李知行都听得清楚。李知行仰起头,微微合上双眸,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我知道,我和她也没什么可能。姑且不论她并不喜欢我,就算喜欢我,这条路也很难走。没有人会赞成我们,大哥,甚至连你都在反对。”
李泽文觉得荒唐,荒唐得近乎让人感慨,以至于半分钟时间内他根本没说出任何话来。
青春时期发生的爱情,多半只是冲动和热血所致,很少有人会想到三年后基至五年后的未来。但他的这个堂弟已经彻彻底底从头到尾想个明白了。
他看向自己堂弟的目光有七分感慨三分哀伤,许久之后他方感慨一声:“既然没什么可能,那你还是要帮她?什么都得不到。”
李知行点点头。
“我知道,我不需要她的任何回报。我只是想看看,我能为她做到什么份上。”
散席之后,李知行寻了个还有事情的借口,又让李泽文打了个掩护,独自一人离开了酒店。
他打车到了医院,进了内科大楼,乘电梯上了六楼的肾内科病房。十点之后,医院病房区已经安静多了,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病人和家属走动。
613病房门是虚掩着的,他很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三个人的病房,找到唐宓外婆的病床并不难——靠门的那张床就是。唐宓坐在一张白色的折叠椅上,单手支着额头,面对着病床打盹儿。她手里还拿着张报纸,眼看着就要滑落到地面上去。惨白的病房光芒落在她的脸上,穿过了她那纤长浓密的眼睫,在她眼睑下投下了青色的阴影。李知行想,两三个星期之前,她还兴高采烈地在溪水里奔跑,甚至可以徒手抓鱼,这才多久时间,她却已经如此疲劳了。
他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叫醒她,却发现她手指动了动,睫毛轻颤,如猫儿一样的眼睛缓慢睁开,醒了过来。
她的视线很快落到他身上,她对他的出现并不吃惊,只点了点头。
“你来了。”
李知行站在病床前,看看几个监视器上的各种数字,心跳血压都算平稳,大约这是勤劳的老人一辈子里最长的睡眠时间了。
“你外婆怎么样?”
“好多了,浮肿也已经消了。”她放下报纸站了起来,“大家都在休息,我们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