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丽本来就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等答应了爸爸回家后才想起来杜若会落单的事儿,心里的愧疚和不安顿时将她淹没了。
谁料,杜若见她如此夸张的行大礼,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你确实又任性又没脑子。”
若不是在浴室里,她又一个手拿水瓶一个手拿着刷牙缸,就杜若这个气势,说是教导主任绝对有人信。
闻言,苏丽面对着大地的脸一白。
“你只觉得家里人不让你来,偷偷来就行了,却没想到路上出了事怎么办。你这亏是运气好,要是在半路上真出了什么事,你又没和家里人任何人提过自己在哪儿、去干吗,等被人找到,黄花菜都凉了。”
杜若只要一想想,就替苏丽后怕。
“你如果出了事,上至支教基金会,下至红星小学,所有部门和相关人员都有责任,都会出事,甚至到现在,你还只是认为会连累我一个人。”
苏丽慢慢直起身,呆呆地看着杜若。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是在担心别人,像你这样又没脑子又没阅历的人,支教做什么,还是回家去吧。”
杜若说话时没有看她,仿佛苏丽继续留在这里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麻烦。
“不要想着我一个人怎么办,我自己也可以。”
她与苏丽擦肩而过,没有回头。
反正最后都会这样。
反正谁也不会为她停留。
反正…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第75章 回去VS不回去
“你背的怎么样了?”
张小虎戳了戳同桌刘小丫,“英语背了没?”
“背了。”
刘丫拍掉张小虎的手,“我又不是你,我半个月前就在背了。”
“你这也太奸诈了,自己偷偷用功不喊我!”
张小虎瞪大了眼睛,“小斌子也说他之前就背了,为什么就我不知道马上要考试?”
“之前杜老师说过啊,只有期末考试及格的孩子下学期能去镇中学,你当杜老师开玩笑吗?”刘小丫眯起了眼睛,“杜老师从来不开玩笑的!”
“那只有请江老师和苏老师求求情了…”
张小虎对自己能考及格心里一点都没底。
教室外面桌椅摩擦的声音哗啦啦响,隔壁五年级班上的学生都拖着各自的桌椅进了教室,六年级的学生也很熟练的为他们移开位置,好让他们把桌椅放在自己的隔壁。
红星小学的学校是按照正常城里的标准建设的教室,但城里的小学一个班往往有三、四十个学生,有时候还会更多,红星小学一个年级的学生都没有三十个,于是在老师不够的时候,像这样两个班拼在一起上课或者一起考试的事情很常见,孩子们都做的熟门熟路,还准确的把桌椅拖到上次留的位置。
而对于老师来说,这样两个年级的孩子错开的方式可以有效地避免互相看对方卷子的情况,冬天挤一起还能暖和点。
于是当苏丽红着眼睛抓着两叠卷子走进了教室里时,一看教室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都仰着脖子看着她的样子,那眼眶更红了,几乎是哽咽开口说:
“黛老师和江老师回家了,学校老师不够,所以这次考试是五年级和六年级在一起考,考试时间四十分钟,现在开始。”
几十分卷子依照从前到后的顺序传递了下去,大部分拿到卷子的孩子没有先下笔写,而是颇感新鲜的来回看打量。
“今年不是张校长手抄的了哇!”
张小虎看着试卷上整齐清晰的印刷体,有点开心,“太好了,张校长字太小了,每次看可费力了!”
苏丽勉强笑笑,没有接话。
张校长不是没办法把字写大,只是想省一点纸,能在一张纸上誊抄完一张卷子。对于手抄卷来说,字写的越小反倒越费力,学生们只是觉得考试时看着费力,却不知道张校长一份份又是出卷子、又是抄他们的卷子更费力。
但这些都不必说,因为这些都已经成了张校长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要不是黛文婷走之前在仓库里留下了足够红星小学用好几年的各尺寸打印纸和备用油墨,也许老师办公室里那个打印机永远都只会是个摆设。
整整四十分钟的时间,苏丽背着手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不时的出声提点。
“张小虎,不要在下面搞小动作,我看着呢!”
“小琴,要太冷就和老师说一声,我给你移个炉子过来,不要老是把手放到衣服里!”
“江菲菲,做错了就擦掉,不要反复涂改!”
虽然只来了不到半年,但两个班加起来几十个人,她能喊出每个人的名字。
苏丽在里面认真的监考,苏爸爸和苏家舅舅就在教室后门的小角落里偷偷地看,四十分钟过去,苏丽一刻有没有坐下过,苏爸爸和苏舅舅也一刻都没有离开。
这是她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堂课。
等看到考试结束,苏丽终于没崩住情绪,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收着卷子时,苏爸爸摸了摸鼻子,踌躇着问:
“苏丽好像很喜欢教书?”
在他印象里,自己的女儿是个乐观开朗的性子,却也是个很容易三分钟热度的人。
从小到大,几乎什么样的才艺他都让她试过,但没有哪一种能学过两个月,同样的,任何爱好也很难持久,小时候集邮能集几大本,没半年就放在那里落灰…
种种种种,全家已经习惯了她偶尔突发奇想的各种心血来潮,每每有这种情况,只需静等几天,她自己就能打消这股念头。
苏爸爸听说女儿来支教时,不光是他,全家都觉得这是苏丽的又一次心血来潮,是看到什么让人心疼的宣传后善行一时泛滥的冲动之举,可真来了“红星小学”,苏爸爸又不确定了。
“应该是很喜欢吧,否则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地方的艰苦环境。”
苏家舅舅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昨天一晚上几乎都没睡,哪怕是盖着被子,也觉得冷气往后背直钻。
所谓的“宿舍”又大又空,既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一个小太阳亮了一夜,亮得他睡不着,却又没有勇气去关掉,实在太冷了。
这里冬天没有自来水,听说即使通了冬天也会冻住,大家全靠井水生活,红星村会形成这么大规模,原本就是因为出井多。
方圆百里都是盐碱井,这里也不例外,要入口的水全要靠大水缸沉淀,苏丽的爸爸和舅舅看到水里飘着杂质就没有下口的欲望,苏丽却能很自然地大口大口地喝着微微带着涩味的白开水。
吃得更是不用说,在苏家舅舅看来,那种所有菜炖在一起的“炖菜”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菜,吃饭简直就像是喂猪,可自家外甥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抱起碗就呼噜呼噜给喝光了,还知道自己洗碗。
要知道苏丽在家时,连红烧肉糖放多了放少了都不吃,从小挑食到让苏家父母头疼,在家馒头花卷这种东西也都是佐着稀粥的食物,到了这里一天三顿都是这种面食,居然也适应下来了。
若不是亲眼看见,苏家爸爸怎么也不敢相信现在这个既麻利又有耐心的孩子是他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
感慨过后,则是更重的心疼。
“她一个女孩家家,根本不需要在这里受苦。”
苏爸爸逼着自己硬起心肠,“她要喜欢教书,回去考个教师证,或者去考师范的研究生,以后当老师就是了,在这里条件太艰苦了!”
苏家舅舅理解地拍拍姐夫的肩膀,眼睛却总是忍不住看向一边抹泪一边收卷子的外甥女,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为了亲人千里迢迢而来,现在却像是两个坏人似的。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了。
“今天我们改完了卷子就要走了,你一个人行吗?”
秦朗捧着一碗面片,小心翼翼地问杜若,“要不然我再多留一段时间,回头咱们一起去西安,再各自回家?”
“不用了,你去西安不是为了公事吗?没必要。”
杜若摇头,没答应。
提到这个,苏家一家都没说话,因为各种原因食不下咽地吃着碗里的土豆。
张校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一咬牙:“要不你们干脆都提前回去吧,学校最后半个月不上课了!”
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不好由他们提出来,闻言苏丽和秦朗都眼睛一亮,看向四平八稳地在吃饭的杜若。
“张校长一个人看不过来这么多孩子,总要留一个老师在学校里的。冬天天冷,学生们留在家里也难熬,还不如一直上学。”
像是马珍珍家这样的,家徒四壁屋子里冷得泼水凝冰,家里还连热食都没的吃,全靠学校一天两餐和能挡风的教室度过寒冬,如果她也提前回去,就意味着张校长不得不提前闭课关校。
“而且,你们都不用担心我回去的安全问题,因为…”
杜若吃完了饭,放下碗,擦了擦嘴,说:“我今年过年就不回去了,就在学校里过。”
“什么?”
“你为什么不回去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里过年行吗?”
秦朗和苏丽惊得差点捧不住碗。
尤其是苏丽,自从那天晚上被杜若“拒绝”后,她这两天都不敢和杜若说话,就怕杜若讨厌她,可现在一听说杜若不准备回去了,她连家人在旁边都顾不得了,跳起来就喊:
“是不是因为我们都要走?要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回去了!”
“苏丽!”
苏爸爸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和你们没关系,是我觉得来回跑太麻烦了。”
杜若脸上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说话语气也淡淡,带着一股“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有主意”的潇洒。
“我是单亲家庭,外公外婆都不在了,我妈过年要去国外学习,没办法赶回来过年。我爸爸早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是不方便过去和他们过年的,寒假就一个月,我这么跑来跑去,回家还是空屋子,想了想干脆就在这里过年算了。”
“你们不用考虑我的安全,我的年肯定是和张校长一家过的,也许比回家过的还热闹些。还有那么多孩子,要是他们寒假不想玩,来学校问我作业或是去多媒体教室看看电影动画片什么的,我还能开个门看个孩子。”
杜若平时就很独立,而且是个让人觉得很可靠的人,即便她说的情况听起来似乎很凄凉,却没有人生出一点对她的同情心,因为她是真的表现的一点都不难过。
“这,这怎么好意思…”
张校长不安地摩挲着碗,“这可是过年…”
“如今城里过年已经不像农村这么重视了。那就这么说了吧,等下吃完饭我们去把卷子批改了,然后明天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微微向苏爸爸和苏家舅舅颔首,站起身,拿着自己的碗筷去了后厨洗碗。
杜若一离开,苏丽用求助地眼神看向秦朗。
“秦朗,你劝劝杜若啊,不回去怎么行?这个地方这么冷清…”
“杜若做了决定,我劝有什么用?”
秦朗愁眉,“以她的性格,肯定是票都退过了,和我们说只是‘通知’一声。”
杜若是个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希望别人麻烦她的人,既然决定不回去了,肯定就会把票退了,免得自己占着一个宝贵的春运位置,让别人回不了家。
苏爸爸和苏家舅舅没有和杜若相处过,不知道那个看起来挺内向的女孩子是这么一个性子,此时都有些坐立不安。
虽然她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怨怪苏家人的话。
“你们就放心回去吧,要是杜老师真的不回去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她的。”
张校长叹了口气,表情既感激又内疚,“以前也不是没有支教老师放假不回去的,不过那是暑假。这大过年的,哎…”
他说的是为了等支教老师来交接的李老师。
不同于杜若表现出来的“干脆利落”,洗完碗后在小操场“消食”的杜若,正握着手机满脸犹豫。
酝酿了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拨响了那个号码。
“喂,妈妈?”
“是这样的,原本说好的二十号回去的,我这边有点事…”
第76章 付出VS成长
丁琼女士接到女儿的电话时,还比较意外。
她不是大部分不关心网络的家长,因为负责运营的原因,她一直很注意着网上的各种信息,自从知道女儿的“红星小学”在网上弄出的风风雨雨后,她就有了随时刷刷微博和黛文婷直播间关注杜若工作的习惯,也看了欢迎会,知道最近有一两个老师要离开,最近比较忙。
也多亏黛文婷后来为学生家长们弄的上课直播间,丁琼才能经常看到女儿上课的样子。
杜若去读师范学校是她为杜若选的,这个工作社会地位高,工作稳定,对家庭和社会都有贡献,在婚恋市场上吃香,而且她知道女儿的性格,如果她去当老师,一定会是一个很负责的老师。
在商场上时间久了,她看待问题早已经习惯用“有用”和“没用”来界定,对她来说,“教师”这种技能就属于学了“有用”,无论什么时候都需要的。
她这个女儿也许不是最优秀的,但绝对是最让人省心的,哪怕是下乡去“支教”,也绝不会像那个女老师黛文婷一样惹出许多事,这让她很肯定,也很放心。
可就是一直让她放心的女儿,却做出了让她不放心的事儿。
“是这样的,原本说好二十号回去的,我这边有点事,可能回不去了,要留在学校一阵子,过年就不回家了。”
大概是因为那边冷,女儿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小的颤音,“你不用担心我,这边张校长一家人都很好,我会跟他们过年,也会有学生陪我。”
“不回来?”
丁琼伸手示意一个过来签字的员工出去,皱着眉问:“有什么事会比回家过年更重要?”
她对女儿很放心,杜若向她说什么,一般她只会淡淡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冷漠,而是一种信任。
但她一旦开始问东问西,就表示她对这件事情不满意了。
杜若和她妈相处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妈妈是什么性格,知道没办法侥幸糊弄也没了,原原本本地将这边现在遇见的情况和她妈妈说了一遍。
丁琼原本放心她在那边教书,就是因为她知道去支教的还有好几个老师,学校硬件条件也不错,至少电和网都是有的,如今一听要走好几个人,一下子就不能接受了。
“非得是你不可吗?”
丁琼下意识觉得女儿是被欺负或是被排挤了,“你那不是还有个男老师吗?看起来挺通情达理一个小伙子,叫他留下来。”
“妈,我票都退了。”
杜若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杜若,你是不是忘了你去红星小学是为什么?”
丁琼冷静地提醒女儿,“你‘发扬风格’并不会对你被选入支教保研人选有什么帮助,我以前就教过你,在一些原则的事情上不能退让,一旦你今天选择了退让,以后就要一直退让。”
这个社会,教儿女善良,就是看着她被别人一点点“吃”掉。
“一开始人家只是让你代课,然后就是让你上课,最后就是他们拍拍屁股走了,让你来收拾烂摊子,最后很可能就剩下你一个人。”
丁琼语气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担忧,“你以后还是要支教保研的,难道要一直这么吃亏下去吗?”
“妈妈,如果我愿意吃亏呢?”
杜若在妈妈即将开始长篇大论之前就打断了她。
电话两头都蓦地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大坝子乡的风吹过树梢屋檐的呼呼声。
这还是她的女儿第一次在自己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强硬地打断,以至于丁琼在电话那头的表情既震惊又不知所措。
这样的空白显然让杜若更有勇气酝酿些什么。
“妈,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当老师。我不在乎别人需要什么,不喜欢背那些没完没了的课案,批改那些弱智都不会错的试题,也不喜欢小孩子,大的小的都不喜欢…”
杜若的声音在呼呼的大风声更显凉意,“我会选择当老师,是因为你认为它是最适合我的。所有人都说,你妈妈是个厉害的人,听她的没错。那时候我还是学生,既没有经验又没有理想,你是我身边最有权威的人,所以我听了你的话,报考了师范大学。”
丁琼在电话这头皱起了眉。
“妈妈,所有人说你厉害,是因为你完成了你自己的理想,无论路上有多少阻碍,你也不会放弃你的事业。和我一起来支教的老师们也很厉害,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他们和你一样,为了自己的理想,即使艰难,也能清醒地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看着亮着温暖灯光的校舍,“我没有那么厉害。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我不知道完成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心情,但我知道那些‘选择’后被放弃的人是什么心情。”
“你是在埋怨我吗?”
这是她们母女之间从来没有讨论过的话题,就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回避。
“我没有埋怨您。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需要各种各样追求理想和梦的人,也需要我这样既没有理想,也没有什么追求的人,我目前的目标就是好好的完成支教,所以,我才是最适合留下的人。”
杜若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委屈和不甘。
“这些孩子和我是一样的,没有人期待过他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没有人在乎他们喜欢什么,他们赤手空拳来到这个世界,按照别人指引的路一步步往前走,谁也不知道最后那条路通向哪里…”
杜若裹紧了自己的围巾,苦笑着说,“他们见过最厉害的人,也许就是我们这些从外面来的支教老师了。”
“总要有一个坚持下去的人吧?否则我们教导他们的那些话、那些指引他们走出大山、继续接受教育的话有什么意义呢?在他们眼里最厉害的人,最后都选择了放弃了他们?”
这样的支教不是点燃火种,而是熄灭最后的亮光。
“你的想法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你是个女孩子。”
丁琼女士心中升起一丝焦急。
她愿意让女儿为了获得支教保研的机会而去支教一两年,却不愿意女儿最后真的“陷”在支教这个大坑里。
“我也有关注这个地方,贫穷、缺水、土地贫瘠、人口素质低。教育也许是他们离开这个地方的一条出路,但那应该是国家和地方上去思考和执行的,不该是你这样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普通女孩承受的,你来支教,就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
丁琼着急地说,“如果你的同事们都离开这里了,就说明这里还是有很多问题的,留不住人的,你一个女孩子在这,别的不说,安全怎么解决?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把你教养到这么大,你要有个万一,我怎么办?”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这里的人也很朴实,孩子们都很可爱。”
杜若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
“妈,你不觉得你现在说的话听起来很耳熟吗?当年你的厂子要破产时,别人也是这么劝你的。”
【你看全国都在改制,你们厂子本来就不强,厂子里养的人也太多,到处都在下岗,你难道能管这么多人吗?厂子要不是自己有问题,就不会倒了!】
【怎么安置这些人应该是国家和地方上做的事,你一个女人在这里倔什么呢?你一个上过大学的精英人才,在哪里找不到出路,非要吊死在这颗要倒的树上?】
【你说你要南下去找路子,还要出国找外资,别的不说,路上安全怎么办?现在到处都是流动人口,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女人,要有个万一,我们怎么办?若若怎么办?】
这些话曾经是她的父母长年累月争执的内容,伴随着她大半个幼年时期,熟悉到一听到类似的话,耳边都好像能回响起这些声音。
丁琼没想到杜若会提到她年轻的时候,烦躁地提高了声音。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是一样的,妈。”
杜若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肯定,“以前我不能理解,现在我理解了。你当年不能离开厂里的理由,就是我现在不想离开‘红星小学’的理由。”
“我会在这里待满一年,明年我也会继续选择‘支教保研’,我依然不喜欢当老师,但我好像渐渐喜欢上‘支教’了。”
她也许不够聪明,却足够有毅力,她不怕等,也不怕熬。
所以…
“我希望您能支持我的决定。”
***
电话那头的丁琼女士最后还是无奈的同意了她留下的决定,但她让杜若保证,一旦安全上出现问题,必须立刻打电话给她。
哪怕没有车票,丁琼女士表示即使是开车过去,也会把她接回来。
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之间拘谨又小心翼翼的关系,在这通电话后也有了微妙的改变。
最显著的表现,就是母女二人都开始愿意坦率的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打完电话,杜若已经冻得鼻头都红了,她搓搓手,跺跺脚,小跑着回到了学校的廊下,准备装个热水袋回宿舍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