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完水,又在面盆里和面泥,准备做面疙瘩。
那边杜若准备完了葱,又很自然的拿起番茄洗洗切切,帮秦朗备菜。
江昭辉和黛文婷正靠着坐在厨房长椅上看手机上辟谣后的评论,一抬头看见他们两个这架势,噗嗤一声乐了。
“秦朗、杜若,你们两个这架势,怎么跟小夫妻在家做饭招待朋友似的!合着我们就是被招待的朋友了?”
杜若忙着切西红柿,没工夫搭理江昭辉,倒是苏丽翻了个白眼,“你可别代表‘我们’,我可没翘着二郎腿等吃饭,还帮着递东西呢!”
“是是是,你才是贤惠的小媳妇!”
江昭辉随口揶揄。
这话说的,苏丽连脸都开始烧了,不敢再怼他。
秦朗见苏丽有些尴尬,一边用筷子搅着面糊,一边笑着解围:“我好委屈啊,明明是我在做饭,我才是你们贤惠的小媳妇啊!”
这下子江昭辉和黛文婷都笑起来了,连正在切菜的杜若都难得说起了笑话。
“先别急着自夸,能不能娶回家,得等下吃了才知道!”
“包君满意!”
秦朗对杜若眨了眨眼,开了句玩笑,将调好的面糊往烧开水的锅里下。
他们平时吃面疙瘩的时候挺多的,这东西做起来方便,大婶平时晚上三顿里有两顿都是做面疙瘩,大多是把中午吃剩的菜和在里面下,面疙瘩也是很大一个,要旨就是一个“快”,有时候里面的面都还带着生。
但是秦朗不同,他下疙瘩时是一点点下的,左右手都配合在一起,左手不停的抖动盆子让面疙瘩落下,右手迅速搅和着汤里的疙瘩防止粘团,没一会儿,锅里飘起来的每一个小疙瘩都是润滑的小圆团,看起来就可爱极了。
他把面疙瘩下到半熟,便把煮锅从电磁炉上取下来,换了个煎炒模式放上炒锅,呛了锅后就放油炒起西红柿炒鸡蛋。
没一会儿,西红柿炒鸡蛋的香气飘散在整个厨房里,杜若喜欢吃西红柿,最拿手的也是这道菜,她离秦朗最近,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人也越靠越近,想看看他是怎么做这道菜的。
电磁炉没炉火好用,秦朗正翻炒着鸡蛋,突然爆出一点油星子,他见杜若凑过来,连忙用手臂将她一拐。
“别靠得太近,等下衣服给油溅到了。”
这一拐就拐到了一处既柔软又有弹性的触感,而后杜若就像是受了惊一般连退了几步。
秦朗一开始以为是她怕油,根本没反应过来,等抄完西红柿炒鸡蛋开始倒水时,脑子里才像是突然通了电一般,猛地顿悟了。
这一顿悟,秦朗差点没把水倒到锅外面去,还是江昭辉纳闷地喊“水是不是放多了”才停住手,手忙脚乱地下入刚刚煮了半熟的面疙瘩。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朗完全不敢回头看杜若,强逼着自己把精神全部放在烧饭上。
而苏丽也因为刚刚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敢看秦朗,于是厨房里平时最善于活跃气氛的两个人不说话,江昭辉和黛文婷又在关注着网上的舆论,整个厨房都静了下来。
杜若一开始也觉得尴尬,她的胸部很丰满,来支教前担心身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下乡时带来的都是宽松的运动服,颜色也偏向深灰、深黑,刚刚被秦朗拐的那一下特别疼,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揉一下,只能微弓着身子急忙退开。
退开后她再观察秦朗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刚刚碰到了什么,又羞又恼后也松了口气,毕竟他刚才连头都没回明显是误撞的,如果对方反应很大,自己只能更尴尬。
于是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去外间准备碗筷,好缓解下自己异样的情绪,也就错过了秦朗突然“醒悟”手忙脚乱的样子。
秦朗煮的西红柿面疙瘩汤实在太香,刚刚出了锅江昭辉就受不了了,根本来不及等秦朗烙葱油饼就嚷着要吃。
“秦朗,我看你煮了这么多面疙瘩汤应该够吃了,大晚上吃多了也不好,干脆那面团明早起来再做葱油饼当早点算了!”
江昭辉喊着杜若:“杜若,快把碗拿来咱们盛点面疙瘩汤先喝着吧!”
他不是多细腻的人,没感觉到厨房里气氛有些奇怪,黛文婷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更此时更关心网上,对吃反倒没有多少心思,来厨房也就是跟着看看热闹。
秦朗正愁着有些羞于面对杜若呢,一听江昭辉的话如释重负。
“行吧,那我把面团和小葱用保鲜膜里裹起来放冰箱里,明早起床给你们烙饼。”
他看着杜若端着烫好的碗筷勺子进来,赶紧低头翻出早上买的保鲜膜,开始一心一意裹发好的面团和葱。
秦朗在忙活的时候,杜若开始一个个盛西红柿面疙瘩汤,江昭辉最饿,面疙瘩汤到手也不顾会不会烫,抓起来就嘬了一口,又吞了几个面疙瘩。
“哇,这厨艺真老好切个!”
江昭辉喝完从头舒爽到脚,冒出一句家乡话来。
“这汤有面有菜,味道酸甜可口,面疙瘩粒粒分明还有嚼劲,比大婶做得好吃多了!”
“别瞎说话,回头给听到了又得罪人!”
黛文婷听到这话就蹙起眉,担惊受怕地提醒他一句。
江昭辉遂不再说话,只闷头吃面疙瘩。
“秦朗,你不吃吗?”
苏丽见秦朗放完了面团又转身回了案台,愣了一下。
“我把人家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趁着面粉没结块收拾一下,你们先吃吧。”
秦朗头也不抬地说。
他们也是饿极了,闻言就呼噜呼噜吃起面疙瘩汤来。
秦朗做东西比大婶讲究,正如江昭辉说的,面汤清爽酸甜,面疙瘩也没糊或夹生,大小一致嚼劲十足,让人吃了幸福感十足,就连鸡蛋都是漂亮的金黄色,带着一股鲜美。
“这顿饭简直是我到红星村以来吃的最满足的一餐了!”
苏丽喝着酸甜的西红柿汤,感觉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秦朗,你又会架天线又会弹吉他,还会做饭,简直是我男神!”
“要不要那么夸张,就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疙瘩汤哇!就我这模样还男神?男神的备胎吧?”
秦朗哈哈笑着自嘲,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是你们太饿了,吃什么都好吃吧。”
“越简单的饭菜越难做,你做的味道确实挺好,可以到饭店当大厨了。”
杜若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额头上一层薄汗,两颊泛红,原本清清冷冷的面容因为这种变化竟有了一抹艳色。
“唔,你们喜欢吃就好。”
秦朗看着这样的杜若,情不自禁的想起刚才那股触感,狼狈地支吾了一声,垂下脑袋闷头喝汤。
待吃吃喝喝完了,所有人都一脸满足,甚至觉得有些“因祸得福”,要不是张校长一家罢工不做饭,他们都不知道秦朗做饭这么好吃,更不会吃上这么舒服的一餐。
这么一想,原本因为被人“敌视”而产生的憋闷,竟就这么散了大半。
因为秦朗做饭最辛苦,做完饭后,苏丽就起着哄让秦朗回去休息,早睡早起明早起来做葱油饼,自己则留下来洗碗收拾厨房。
苏丽平时做事毛手毛脚的,秦朗有些不放心,想一起留下来收拾,旁边的杜若一边收着碗筷,一边说:
“我和苏丽洗碗,你们先回去吧。你明早还要做饭,江昭辉和黛文婷要忙着看辟谣微博,今晚都不见得能休息好。”
在学生部干后勤多年,老是和人扯皮,让杜若说话总是有理有据,带着一种随时要说服别人的坚定,这种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态度强硬,但熟悉的小伙伴们都知道她只是习惯使然,并不会觉得反感。
刚刚还坚持着的秦朗听到杜若说留下来后便没再坚持了,连往常对苏丽不放心的嘱咐都没再继续,“嗯”了一声,便顺从地丢下厨房里一堆杂务,和江昭辉两人出去了。
感受到秦朗态度前后的转变,再看着手脚麻利的收拾着锅碗瓢盆的杜若,站在水池前的苏丽肩膀突然一垮,心中的沮丧无以复加。
“杜若,是不是我在其他人眼里,真的挺不靠谱啊?”
第44章 自卑VS怯懦
“我不同意,这些老师们做事都不靠谱!”
与此同时,同样的疑问也发生在张校长的家里。
红星小学的新校舍是由爱心企业捐赠的,然而张校长一家并没有因此就住宿在新校舍里,依然住在老窑洞里。
这座窑洞是张校长的“祖产”,原本连成一片,张家人丁最兴旺时这片窑洞里住过二十多个人,而后这里越来越贫穷落后,有点本事的子孙都走了出去,最后只留下了张校长一家。
曾经空余的窑洞变成了红星小学的课室,昏暗逼仄的房间是孩子们读书写字的课堂,年久失修的窑洞一间间的破败坍塌,最后只剩下三间可以使用。
三间窑洞,即是教室、又是厨房和餐厅,还是员工宿舍和校长家的卧室,张校长一家就这么一次次的搬着铺盖,蜷缩在任何一个能够放下床的位置,直到李老师和方老师的到来,直到新校舍的修建。
但是张校长固执的不愿意搬到校舍里去住,哪怕新校舍里其实留下了“宿舍”的位置,他却仍然觉得那是孩子们的学校,是老师们的宿舍,不是他张家的。
对此,张校长的老婆和儿子张有田都有意见,张有田更是宁愿在新校舍的食堂里支张行军床守夜看门,也不愿回到一到夜里便风吹如鬼哭的老窑洞里,以此来表达自己对父亲“有福不会享”的不满。
张校长的老婆红婶则是黄土地上最传统的家庭妇女,坚忍、能干,以夫为天,即使心中不满,也会默默听从着丈夫的决定。
而今天,原本该留在食堂里守夜的张有田却回到了破旧的窑洞里,对自己从来说一不二的父亲发出了质疑。
“什么三十万?打赏的钱不能光看多少!何况那笔钱是婷婷老师募集来的,本来就该她决定怎么处置!”
张有田听着父亲的强调,不以为然地摇摆着手,为父亲的冥顽不灵感到头痛。
在去镇子的路上,黛文婷已经解释过了那个打赏的体系是怎么回事,又不是古代的花魁,就算是古代的花魁,得到的赏钱还得给楼里呢,他听得懂。
“我不是想她的钱,我只是觉得这些娃娃做事不地道!”
一根筋的张校长反复地强调着,“不管有多少钱,也不能瞒着我们!这些钱是给娃娃们的!而且我才是这间学校的校长,需要什么应该我说了算!”
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学校,小到一根针,大到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都是他省吃俭用省出来的。
乡村学校并不是国家承认的小学,一开始根本得不到国家任何的支持,学生们交上来的那些学费也完全不够他们家支持一个学校,要不是他和他婆娘一起种田、放羊,这么多年来一直填补着这个窟窿,也等不来教育局的扶持、支教团的支援、好心人的捐赠。
他从来没有过“公报私囊”的想法,但是他也坚决不同意将钱落在他们手里,以前他能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支撑起这个山村小学,现在条件好了,他更不能坐视“坐吃山空”!
“阿大,你那么抠门,钱给了你你也不会花的,孩子们还不是原来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
张有田不以为然地反驳着,“黛文婷老师是从大城市来的,他们买的东西也一定是好东西,你就当白得了东西不成么!”
“我抠门?!”
张校长听到儿子的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抄起墙壁旁靠着的笤帚就劈向儿子。
“我要抠门还一直养着你们读书!我要抠门还把家里窑洞都给娃娃们当教室!我要抠门能这么多年过成这样!”
他心中本就有火,下手越来越重,抽的儿子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红印。
张有田起先还迫于父亲的积威不敢反抗,等被揍得恨了,牛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大骂道:
“你不抠门谁抠门!我妈养的羊卖的钱,我妈连件新衣服你都不给买,你看看我妈身上穿的都是什么破衣裳!你不抠门我们家还住窑洞里?冬天冷得墙缝里都有风往骨头里钻!我妈的老寒腿怎么来的!”
“你不抠门,我为什么读到高中就不念了!什么大专现在没用,你就是舍不得我上大专的学费和生活费,觉得我念个高中回来帮你教孩子还能省钱!”
“方老师和李老师为什么不愿意把捐款捐物给你分配,还不就是因为你抠门!”
张有田抓住父亲停下来的笤帚,狠狠地掼到地上,声音都吼哑了,“什么他们做事不靠谱,你就是觉得城里来的老师都看不起你这个泥腿子,你自卑!!!”
一声“你自卑”地动山摇,惊得进屋准备劝架的红婶愣在了原地,惊得吹胡子瞪脸的张校长一脸惨白,红着眼眶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
张有田吼完后也惴惴不安,然而长期以来积攒的怨气让他强撑着自己,也用一样的倔强死死地瞪着父亲。
“你说这么多,就是怨我没给你继续读书。”
张校长向儿子提出质问,目光中充满了失望。
“我已经全力供你读书了,那么多孩子上了大学,你只能考上个不入流还死要钱的大专,是你自己放弃了的,现在怪我?”
听到儿子的控诉,张校长目光炯炯,躯干几乎挺直,声音却依然洪亮。
“张有田,我也许对不起你妈,但是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孩子,也包括你!”
张有田瑟缩了一下,方才恼羞成怒而气的怒气陡然消散,他甚至露出了一抹卑怯的表情,恍恍惚惚地撞了下愣住的母亲,仓惶而去。
“你,你们这是何苦!根本就不关我们的事情,非要吵成这样!”
张校长的妻子王红梅跺了跺脚,扭过头追向自己的儿子。
当妻儿齐齐离开破窑洞的那一瞬,张校长刚刚还挺直着的脊梁颓然垮下,无力地靠在窑洞的墙壁上。
门旁的裂缝中冒出丝丝寒气,沿着他的脊梁骨往上舔舐,冷气击垮了他的怒意,也击垮了他最后一点强硬。
太冷了。
张校长发了一阵抖,望着天,眼睛里沁出一眶眼泪。
此时此刻,他的身上只有眼泪还是热的。
那一眶泪满了,沿着他满是皱纹的面颊流了下来,流到了腮边,流到了颈脖里。
黄土地上喝着硬水长大的人,连眼泪都不是咸的,而是苦涩的。
“呵,连儿子都怨我,怪不得别人…”
他低微地对自己说,几乎语不成句,目光迷离在窑洞的拱顶上。
这里原本也是冬暖夏凉的,他们老张家也曾经是村里人人羡慕的殷实人家,直到他开始办起这座小学,日子才开始变了。
他从前就不阔气,现在也没钱,但一直觉得其他人都是能理解他的。
他好像错了。
是他已经不合时宜了罢。
但这“仗”,还是要打下去的。
**
张有田仓惶地跑出窑洞,途中还慌不择路踩坏了母亲种的几株秧苗。
这样的行为若是放在平时,一定会被红婶追着大骂一顿,可现在她更担心的是儿子,看到被踩坏的苗苗也只是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加快脚步,扯住了儿子后背的衣服。
张有田被母亲一把扯住了后背,只能踉跄着往后仰倒,停下了脚步。
“我从来不怪你阿大,这日子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自己不要新衣服!”
长相平庸、面色枯黄的母亲害怕儿子又跑走,用枯皱冰冷的手紧紧地抓住儿子,“你要怪就怪我,要不是那年我生了病…”
“妈!”
张有田没有再逞强,反握住了母亲的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气糊涂了…”
村里的妇人手都不细腻,不像城里来的几位女老师那样,不光白皙光润,平时洗完手还要用东西抹抹擦擦,散发着温暖的香气。
这双手从早忙到晚。
种菜浇水,摘菜拾菜,和面做馍,刷锅洗碗,打扫卫生,一个学校几十个人的吃喝拉撒,都是这双手忙忙碌碌操持出来的。
从小,他就知道,大不是他一个人的阿大,妈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妈。
“你不是气糊涂了,我和你爸都知道,你有怨。”
知子莫若母,她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儿子眼中的怨怼。
他本来可以和那些来支教的大学生一样,学习、生活在大城市里,可以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事,可以在敞亮气派的办公室里上班,或是井然有序的车间里做活,过着“大城市”里那些人的日子。
而不是蜷缩在厨房的行军床上,面对着支教老师们光鲜亮丽的一举一动目露艳羡。
“我这么多年攒了一点私房钱,有三千多块,你要不喜欢留在这里看学校,就拿着我的私房钱去外面吧。苦肯定会苦一点,但总要去试试过你想要过的日子。”
王红梅的一只手抚上了儿子的额头,好像要拨开一阵云雾。
“是爸妈没本事耽误了你,那年我生了病,还要让你回来给孩子们洗衣烧饭伺候我,你考不好,不怪你。我听小苏老师说了,就算只是高中毕业也没关系,外面还有成人能参加的考试,上一些成人学校也能上大学…”
从小生长在农村的妇人并不太懂“成人高考”和“函授教学”,也不明白什么是“培训学校”,但却能明白,这世道还是给了很多人其他的选择。
也许这选择没有最初的那么好,但至少也是条路不是吗?
“妈…”
张有田攥住母亲的手,躬身抱住了母亲。
那年弃学后没有流出的眼泪,终于迟来了。
将头埋在母亲单薄肩膀上的张有田泪意汹涌,昔年隐忍的不甘和怨怼一起随着眼泪流了出来。
“妈,自卑的不是阿大,是我。”
所以才会那么急切的希望得到支教老师们的认同,所以虽然应该支持自己的父亲,却要用那么不屑的话语去斥责他。
所以才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站在他们那样闪亮的人那边…
生而贫穷是种罪,但艰难过后明明应当重新振作的,他却选择了破罐子破摔、逃避一切,蜷缩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不敢离开。
阻止他脚步的,从来都不是他看见的那些东西,而是他无法看见的那些东西。
他又有什么脸面怨怼别人呢?
***
一夜过去后,所有人都没有休息好。
江昭辉和黛文婷是关注着网上随时可能变化的舆论,苏丽是因为杜若给她的那句“不靠谱没关系,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子就靠谱了”而想了一夜,秦朗年轻人火气大起了个大早洗衣服,杜若则是要替黛文婷代课和批改作业,备课加改作业晚睡了几个小时。
早上依旧没有早饭,但是不是刻意刁难不知道,因为红婶起迟了来晚了没做饭。
秦朗洗完衣服后顺手把昨夜发好的面拿出来烙了一锅的葱油饼,连张校长一家吃的都是秦朗做的葱油饼。
葱油饼一进嘴的时候张校长就知道不给这群娃娃们做饭算不得什么“敲打”了,因为这葱油饼的味道比他在镇子上饭店里吃过的味道还好,明显不是随便糊弄出来的。
但秦朗有这样的手艺,却从来没有想着帮自己妻子操持过一顿饭菜,也让张校长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于是到了再商议那笔“捐款”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阵沉默。
原本站在老师们这边劝说父亲的张有田,顶着满脸的笤帚印和发肿的眼眶默然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脸上的痕迹已经很明显的能看出昨晚发生了什么,黛文婷满脸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强硬地说捐款自己买东西。
沉默良久后,张校长率先打破了僵局。
“我还是不同意你们拿着钱去随便买东西,你们买的很多都不是急需的东西,我想都能想到你们要买什么,无非是铅笔盒、作业本、儿童书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不可替代的东西!”
张校长的话让黛文婷和江昭辉几人哑然。
因为他们曾经讨论过,这么一笔钱,又是需要需要的东西,多买些文具图书堆在仓库里,学校可以用好几年,最是实用。
但张校长明显有其他的想法。
“那张校长你是想…”
黛文婷嗫喏着开口,却被一旁的杜若突然拽了拽衣服。
她扭过头看她,就见杜若开了口。
“既然这些捐款的目的是买孩子们需要的东西…”
她的目光看向桌上的作业簿。
“那就让孩子们来决定吧!”
第45章 欲望VS尊严
杜若提出来的意见在张校长看来还是很幼稚,红星小学的孩子们都是小学生,在“大人”看来,小学生头脑都是“糊涂”的,让他们自己决定,能决定出什么东西?
可场面僵持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无论谁提议什么都会有人反对,与其一直干耗着磋磨掉最后一点和气,不如让孩子们“讨论”看看。
于是第二天的课堂上,杜若布置了一道作文题,题目是“我想要的礼物”,允许孩子们互相讨论后写下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写出想要的原因。
低年级的孩子太小,写不了太复杂的作文,一年级的连字都很有限,杜若就让他们在本子上先写,不会写的字画出来也行。
从头到尾,张校长冷眼旁观,他根本不觉得一群小孩子和城里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师能搞出什么靠谱的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