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餐桌对面的安德鲁笑着说。

看起来很高兴?朱利安诺愣了愣,能够从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表情,也只有他的疯子哥哥安德鲁能够办到了。"你有观察我的时间不如把你那该死的论文赶完然后滚回曼切斯特去。"朱利安诺不紧不慢地回答。

就在朱利安诺慢慢将那个孩子的事情放下时,莫什里告诉自己下个周末,老柯会带着他的学生来与自己打练习赛。

朱利安诺听到莫什里的话不由得发呆,他要来了吗?他就能和他打球了?他承认自己的心中有一些小欣喜,甚至一想到周末能够和他面对面站在一起都有些心跳加快......

他熬过了四天,周末终于到来。他在前一天晚上便将球袋收拾好,调整了球拍拉线,就连运动鞋也好好地擦了一遍。

早晨当他穿上运动T恤之后,还站在镜子前照了半天,直到等吃早饭等不及的安德鲁走进来,用诙谐的语气说:"我亲爱的朱诺,你看起来就像是要去约会自己暗恋许久的女孩。"

"我今天有练习赛。"朱利安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朝客厅走去。

"哦,对方是哪个网坛小美女啊?"安德鲁不死心地跟在朱利安诺身后,像一只鼻涕虫一样,当然这是朱利安诺的比喻。

"对方是男的。"

"男孩?"安德鲁看着弟弟气冲冲跑下楼去,笑着说,"你确定你没有感觉心跳加速万分期待与他的见面外加特别担心自己看起来不够帅气?"

朱利安诺拉开球袋,直接将网球扔了出去,安德鲁差一点就被那一球打到毁容。

他以为刨去安德鲁不说,这一天也许是他期待的一天,但是当他来到球场的时候,莫什里却告诉他菲耶从家里出来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弄伤了脚踝。

"他严重吗?"这是朱利安诺听见这个消息问的第一句话。

"听说只是肿了,正在医院里等拍片的结果,不管怎样一个星期肯定不能练习。"

"哪家医院?"

莫什里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朱利安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对网球以外的事情这么关心,"我没问......"

朱利安诺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莫什里问。

"回家。"尽管朱利安诺是这样回答的,但是他还是让司机将车子开到了十几个街区以外的地方。

那是一桩米色的房子,应该说这片小区的房子都是米色的。

他站在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个男孩侧躺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机里的比赛录像,脸上难掩寂寞的神色。

朱利安诺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敲响那扇窗子,可是他的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他知道他肯定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动物,飞快地转身,拉开车门,躲了起来。

回到家,他冲上楼去关上房门,坐在自己的床上将脑袋埋在膝盖里。

朱利安诺,你在不安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你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那个男孩只是没有来练习赛而已,自己竟然会失望得有一点想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德管家来喊自己吃晚饭,朱利安诺只是喊了一声没有胃口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门中。

他躺在床上,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天花板,再不想让别人左右自己了!朱利安诺猛地起身,将柜子里所有的录像带拿出来扔进球袋里--他要把它们统统扔掉,然后忘记一切,继续做心里面只有网球的朱利安诺。

当他背着那个球袋路过父亲的书房时,隐隐听见里面传来音乐的声音,醇厚的女声低吟,他轻轻将门推开,看见父亲在书桌前闭着双眼,神色那么的温柔,双手摆出拥抱的姿势,跟着音乐慢慢地移动......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That never takes the chance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

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And the night has been too lonely

And the road has been too long.

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

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

In the spring, bees a rose

朱利安诺的眼睛有一些发酸,他忽然想起母亲没有过世前,每当父亲在家吃完晚饭,母亲便会将脑袋靠在父亲的肩上,两人拥抱着随着这首曲子缓缓地旋转着,似乎永无止境。

朱利安诺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托着所有的冰凌嗤啦啦融化开来......他忽然间明白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牵着某个人,沿着那一条路,一直一直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像他的父亲母亲......

第二天的早餐,朱利安诺刚坐下来,一旁的安德鲁便开始用取笑的语气说:"哎呀,看来你昨天的‘约会'彻底失败了。"

朱利安诺没有理他,径自吃完了盘子里全部的东西,然后慢条斯理喝下最后一口牛奶,他伸出手指敲了敲安德鲁面前的桌子,看着对方从晨报中露出脑袋来。

"无论如何都要大学毕业,拉尔斯家就靠你了。"

"诶?"

"因为我有即使舍弃这个姓氏也要达到的目标。"朱利安诺没有理会安德鲁张得越来越大的嘴巴,拎起球袋朝着门外走去。

朱利安诺拨开眼前的碎发,颠了颠肩上的球拍--没有人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我在等你,等你越来越接近我,但是你要小心,因为一旦到达了我的领域,我会抓住你,让你再没有机会离开。

半生约 上

今天是澳网少年组比赛的第二轮,克劳德有些轻松的完败了对手,走进会场的洗手间,打开水龙捧起水泼在脸上。

身后的卫生间门后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

"天啊,我一定是傻瓜,他打出近身球的时候我应该反手抽击才对......还有那一球我应该打个对角球不然就不会被他吊高球了......啊......我真是傻瓜......傻瓜......"

克劳德回身莞尔一笑,看来是一个输了球的伙计在里面反省呢。

啊......真想像门那边的伙计那样执着于成败啊,对于网球,自己并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所以就算赢过自己的对手也没有特别的喜悦,至于输球......输了就输了呗......无论人生还是比赛都是有起有伏有输有赢,何必太放在心上?

正悠哉地想着,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克劳德本来以为这个"听"起来相当认真执着的朋友应该长着一张......怎么说呢......至少不是像眼前这样的娃娃脸,特别是他的嘴唇,明明从眼睛里能够看出紧张的情绪,可是微微上翘的嘴角看起来就像是在微笑一样。

他明显看起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没有将靠在洗手池边的克劳德放在眼睛里,而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振奋精神般喊了一声:"加油!"然后便走了出去。

克劳德微微愣了愣,他从镜子里看见的不只是紧张的神色,还有认真,那是克劳德一直以来所没有......

走出洗手间,克劳德迎上了自己的教练克拉克蒙特,听起来就像超人克拉克肯特,所以很多时候,每当蒙特教练被他悠哉游哉的性格激得快发疯的时候,克劳德便会露出十五岁孩子没有的成熟笑容缓缓说:"有像您这样的超人在我身边,我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这一次,超人教练希望他能去观看下一场比赛,托比华伦威尔对战玛蒂尔德西多夫。

"他们很厉害吗?"克劳德问完这一句话便看见超人教练开始发绿的脸,看来自己问了一个相当白痴的问题。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具备将你打败的水平。"超人一字一句用近乎警告的语气说。

克劳德知道自己非去不可了。

来到球场,克劳德发现对战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刚才自己遇见的娃娃脸,原来他的名字是托比啊......"他不是输了比赛吗?"克劳德指着托比问超人教练。

"输了?怎么会?"超人瞥了克劳德一眼说,"他上一场比赛淘汰了帕尔斯--要知道你在练习赛的时候还输给了那孩子呢!"

克劳德耸了耸肩膀,回过头假装关注比赛,希望超人教练不要碎碎念才好。

托比的唇角给人以微笑的错觉,仿佛对战玛蒂尔德游刃有余,但是克劳德能从赛场上的情势看出来这两人的水平旗鼓相当。

本来只是抱着看一看的心情的克劳德,不由得被这场比赛完全吸引住了。

当观众们以为玛蒂尔德的扣杀就要得分时,托比一跃而起,挥拍击向弹入空中的那一球,克劳德感觉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直向上--向上--当拍框与球相碰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地震颤,然而托比奋力救起的那一球却没有过网,那一瞬间克劳德的思绪就像那颗球,下坠着失落。

克劳德不由自主地直起腰,看着球场上的托比将球落在边线上调动着玛蒂尔德左右奔跑,心中暗自赞叹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竟然能做到这样高水平的控球,克劳德知道他有多认真,多么的倾尽全力,但是作为对手的玛蒂尔德是同龄选手中的佼佼者,托比还是在最后一盘的抢七中输掉了。

比赛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克劳德呆住了,他问自己那个男孩为什么会输呢?他有些不敢相信那结果,然后他回过神来,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哈,你在干什么克劳德,这是比赛......有输就会有赢,而且并不是最认真的人就一定会赢......但是真的......好可惜......

克劳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几步,还是有不由得回过头来,看见那男孩低着头,没有去擦额头上的汗水,只是呆板地收拾着球拍,那样的身影,让克劳德莫名地心疼起来。

远远看见那个叫托比的孩子再次走进洗手间,克劳德露出一抹笑意,向超人打了声招呼便跟在了托比身后,果然托比闷闷地走了进去,将洗手间的门打开把自己关了进去,克劳德隔着门,微笑着忽略了其他人怪异的视线,本来以为可以听见托比新一轮的自我反省,但是却意外地听见微微哽咽抽泣的声音。

唉呀呀,男孩子哭什么呢?克劳德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拉开隔壁的门,走进去,站上马桶,趴在墙头,果然看见那孩子轻轻颤抖的身体。

"嗨--你在哭吗?"克劳德用自以为状似和蔼的表情问。

对方抬起头来,眼睛还是湿漉漉的,盯着克劳德露出的半张脸呆了呆,脱口而出一句让克劳德自尊心极度受损的话:"啊--你是变态吗--"

"变态--"克劳德扬了扬眉毛,"变态才不会关心一个输了球的小孩躲在厕所哭呢!"

"你自己还不是小孩!"托比站了起来,顿时离克劳德的半张脸更近了。

"好吧,我们都是小孩--"没办法,在真正的小孩面前如果不做一点妥协的话,你会发现自己没办法和他们沟通,"为什么哭呢?只是输了比赛而已。"

"如果你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但是最后你还是输了,你不会难过吗?"托比看了克劳德一眼,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克劳德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了解这样的感受......

因为我还没有认真过。

下一轮,克劳德输给了扎克马非,然后结束了自己的澳网征程,但是就一个十五岁的选手来说,他的表现似乎还算不错。

回到纽约的第二个周末,超人教练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练习对象,千叮万嘱要他一定好好好把握这样的对战机会,增长经验,等等等等......虽然克劳德吃进去的甜甜圈也许都比听进去的单词要多,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练习对象竟然是那个叫托比华伦威尔的男孩。

"要是输给我的话可不要又躲在厕所里流眼泪啊......"克劳德站在网前对自己的练习对象说了这样一句自认为拉近距离的开场白。

被踩中痛脚的托比只是微笑着(虽然克劳德觉得他的表情根本算不上是微笑)说:"你不可能赢过我。"

这场练习赛的结果就像托比所说,克劳德输了。

但是克劳德不否认,每当他对上托比的眼睛,看着他将球落在自己不可能追上的地方,自己竟然出乎意料地用力地追过去,然后感受着那一球从自己的球拍边擦过的遗憾。

超人教练和托比的教练聊天的时候便有气无力地说:"唉,克劳德的天赋真的不输于托比,只是他缺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哦,是什么?"克劳德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将脑袋凑过去问。

"你自己知道是什么。"超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便招呼托比和他的教练一起去吃午餐。

"但是世上有那么多事值得我去关注,我怎样才能只专注于一样呢?"克劳德轻声道。

"嘿,"走在前面的托比鬼使神差转过身来,"这世上也许你喜欢的事物有很多,但是能被称为‘最爱'的,可只有一样。等到有一天,你拼尽全力想要达成那目标但是却失败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流泪了。"

半生约-中

克劳德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托比的背影。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克劳德有了更多的机会见到托比,原因很简单,托比从波士顿搬来纽约后便在克劳德的网球俱乐部租用场地训练,而他们的训练场地只隔了五个球场而已。

托比在青少年组里小有名气,但是他的成绩和他的努力绝对有着必然的联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讲,克劳德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托比的天赋,但是他更大的天赋却是对网球技术的执着追求,当他看着那颗飞入空中的击球时,其他的事物都不存在于他的眼中。

克劳德发现,当自己看见那样的托比的时候,心脏跳得很快......他很想抽离自己的视线,但是他办不到。

呵......每当这个时候,克劳德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周五下午,克劳德的训练结束,他背着球袋路过托比的训练场,却意外地被托比叫住了。

"克劳德--"

"哦,托比啊,有什么事情么?"看见托比越走越近的身影,克劳德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又在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虽然他的脸上依然维持着淡然的笑容。

"我在练习反手抽击,你能帮忙给球吗?"

"嗯--我们有一天可能会在赛场上碰面,要我帮助自己的对手练习,你总要给点好处吧?"

"好吧,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赛场上相遇,我让你一球。"

克劳德不由得笑出了声:"你那么肯定自己一定能赢我吗?"

"如果你能更认真一点比赛的话。"托比耸了耸肩膀,走回球场。

克劳德在那一瞬间有一种冲动,想要隔着围网拽住他,告诉他:"你赢不了我--"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有多可笑。就是一直对胜利没有渴望的自己,也许永远只能这样隔着不可跨越的界限看着托比的背影。一想到这里,克劳德忽然感觉自己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我们来打一场吧。"克劳德说完这句话时,连自己都感觉惊讶,只能用笑容来掩饰。

"也行,来吧,天黑之前要结束。"托比回过头来。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转过身来吗?

克劳德的笑容有些复杂,但是那时候的托比难以理解。

这一场,克劳德感觉自己有了一种欲望--他想要征服球场对面的男孩,想让被他清澈又倔强的眼睛追随,想看他剥离一切坚强的伪装赤裸裸懦弱的样子。

于是他大力地奔跑,即便面对对方漂亮的底线抽击边线落球他都没有像往常一样放弃,他开始斤斤计较角度,冷静地分析着对手的运动趋势......他的大脑和身体从来没有这样的集中于一个事物,仿佛那才是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有些惊讶,原来自己可以跑的这样快,跳的这么高,还有,他能够这样步步为营计算对方的球路......

所以当托比一记漂亮的穿越球接网前削球的拿下这场比赛的胜负时......克劳德感觉不可思议--这样的自己竟然输了?

"你明明这么厉害,和我的练习赛为什么没有认真?"对面的托比发出比平常声音高出不知八度的怒吼。

克劳德抬起脸来对上托比莹亮的眼睛,手指依旧在发热:"这......就是认真的......"

"你这个混蛋?上一次是耍着我玩儿么?滚开!"托比拎着球拍将克劳德推开,走出了球场。

克劳德打了个寒颤,感觉到正在冷却的身体......我已经认真了,为什么还是只能看见你的背影?

之后的训练,克劳德经常会借故跑到托比的练习场,他想向他解释,他并不是有意的,虽然托比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到了休息的时候,克劳德会隔着围网大叫托比的名字,但是这样的行为却惹怒了对方,托比朝他微微一笑,"看来你连训练的时候都很闲啊--"紧接着是托比一记无论速度还是力道都让人惊叹的发球弹在围网上,震得克劳德眼冒金星。

终于等到托比背着球拍离开球场,克劳额拽住了他。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克劳德很久没有皱过眉头了。

"你并不热爱网球,如果你热爱它,你就没办法做到对胜负没有执念。因为每一场全力以赴的比赛,都让你更接近那个至高点。敷衍的比赛,是对每一个辛苦磨练自己的运动员极大的羞辱!"托比甩开克劳德,大步向前走去。

"那如果我从此以后都会认真呢?你还是不原谅我吗?"克劳德喊着,连他自己都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托比的离开。

"好啊,等你在下个月的华盛顿全美青少年网球公开赛上打败我,我就原谅你。"托比头也不回的走开。

在这之后,超人教练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克劳德对待训练的态度有了七百二十度大回转,从前让他练习一百个发球,他绝对不会再做第一百零一个,不会像现在只不过自己说了句:"发球的时候肩膀是不是有点靠后了?"这孩子竟然又练习了一百个。以前为他安排的练习赛,如果不去盯着他按时到场,他恐怕还在睡大觉,只是现在,当自己赶到球场的时候,那家伙竟然连热身都做完了。

以前,克劳德觉得认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是他现在反而感觉因为认真,时间过得很快,有一种不够用的错觉,而自己从思维到生活都被塞得很满,奇怪的是,并不感觉疲累。

他忽然在想--我是不是终于找到真正的自己了?

在波士顿的全美青少年网球公开赛的第一轮,克劳德遇上的便是被媒体所关注的莱特李克杜楚尼。这场比赛很辛苦,克劳德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流那么多的汗水,那么地渴求胜利。当他爆冷淘汰杜楚尼的时候,超人教练抱着他差点没有把他勒死,而他自己在笑,一直笑,笑得很傻的那种。
不经意,他瞥到了出口处的托比,隐约着看见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圆润而深邃。

这样,你是否愿意停下来......看着我?

之后的比赛,克劳德继续让超人惊讶不已,第二轮淘汰了他的老对手帕尔斯,当然同样是来之不易的胜利。在赛场外的通道,克劳德遇上比赛完离开的托比,他情不自禁走上前,拽住托比背包的肩带,"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

托比回过头来,看了看他,那视线第一次让克劳德紧张得再也笑不出来。托比将搭在颈脖上的毛巾抽下来,盖在克劳德的脑袋上,说了声:"你的样子真难看。"

只看见托比离去的脚跟,克劳德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比起在赛点的时候帕尔斯没有接住自己的回球还有疯狂。

只要我们彼此一直赢下去,就会在决赛中见面了,对不对?

半生约-下

可惜的是,现实永远不如想象中那般完满。克劳德在第三轮比赛中经过将近三个小时的恶战,还是输给了卡尔默多克。
最后那一秒,克劳德追逐那一颗压在右侧底线的扣球,看着它从弹起到落地的整个过程,然后他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拼尽全力只有依然失败的沮丧......

但是更让它感觉沮丧的是,他不可能与托比在赛场上碰面了,这意味着自己失去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收拾好随身物品,超人给了克劳德一个大大的拥抱,其实作为教练,超人对克劳德的表现已经相当满意了,甚至有些喜极而泣:"天啊--你竟然能和卡尔默多克拼到这种程度,我知道你有天赋,但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能走到这一步!"
面对喜悦的超人,克劳德只能报以自己招牌式的成熟微笑,但是他很清楚地感受到,原本满溢的胸膛,此刻似乎破了一个洞,空虚到连眼睛都在发酸。

"我有点事情要做,您先回去吧。"克劳德礼貌地向超人告别,他还是想确认托比的比赛结果,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又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但是,让他意外的......或者说其实也在情理之中的是,托比输给了自己的老对手马蒂尔德。这场比赛结束没有多久,克劳德看着他背着球袋又有前往厕所的"趋势",不由得有些想笑。他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托比的肩膀。

对方回过头来,脸上的落寞在克劳德的料想之中:"有什么事情吗?还是想要嘲笑我输给了西多夫?"

"哦?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尽情嘲笑我了--因为我输给了卡尔默多克。"克劳德耸了耸"......"托比微微张了张嘴巴,有些惊讶又有些难过的表情,随即又皱起了眉毛,"你该不会没有用心打,所以输了吧?"
天啊......上帝原谅你!我已经尽力了,但是默多克真的很厉害,我承认我暂时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托比转过身来,继续向前走。

"又想去厕所,关上门,躲起来,然后掉眼泪吗?"克劳德没有跟上前去,只是用并不大可是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闭上你的嘴--"托比回过头来,露出有几分愠怒的表情。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如吃一点甜食。"克劳德拿出一袋巧克力豆在空气中摇了摇,"如果是反省自己的比赛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卫生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托比盯着克劳德看了良久,然后三步走过来,一把拽过那袋巧克力豆,泄愤一般将它扯开,唏哩哗啦往嘴巴里倒。

这一次,托比没有再把自己关进卫生间里,两个人傻傻坐在会场外的长椅上,克劳德吃着热狗,托比执着于把粘在牙齿上的巧克力全部舔下来。

"还好你没有赢过马蒂尔德。"克劳德侧过脸来看着托比孩子气的模样。

"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要我输?"托比挑了挑眉毛。

"呵呵,"克劳德低下头,微微笑了笑,"看着你继续奋战在赛场上,我会很寂寞。"

托比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将糖果包装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中,回头看着克劳德将最后一口热狗咽下,撇着嘴巴说了声:"你笑起来真难看,不想笑就不要笑。"

克劳德微微摇了摇头,背起球拍袋,默默跟在托比的身后。

正午的日光,耀眼的让人有些晕眩,就如克劳德眼中托比的背脊。

回到纽约,克劳德的生活有了细微的改变,虽然很细微,但是却让他莫名地感觉心情愉快。

比如说,偶尔托比隔着几个球场大声喊:"来场练习赛吧--"

而克劳德会故意装作听不清的样子,"什么--"

"我说我们来比赛吧--"

"你说什么?"

然后,克劳德会看见托比露出几分挫败的表情,绕过他们之间的好几个球场,隔着围网瞪着眼睛吼:"我说我们来场练习赛吧!"

"好啊。"

"克劳德,你年纪大了吗?我喊那么大声音你还听不见!"

"对不起。"但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你离我如此之近。

练习结束之后,两个人有时也会相约到克劳德家里去看网球比赛的录播,原因是克劳德家的电视机屏幕够大够清楚。

直到某一天,克劳德追着托比来到俱乐部门口准备告诉他今天晚上自己的父母都不在家,他们可以看录像看到尽兴,但是没有想到托比却告诉克劳德自己已经有约了。

"对不起啊,梅丽约我去看电影《热能风暴》,连票都准备好了。"托比难得露出有几分歉意的表情。

克劳德这才想起两天前碰见梅丽来找托比说了些什么,还有托比瞬间红透了的脸,克劳德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事,去吧。梅丽长的漂亮,性格又很活泼而且也是网球选手,你和她应该会相处的比较愉快。"

托比愣了愣,看着克劳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只是挤出了一声:"谢谢啦。"

克劳德看着托比离开的背影,捋了捋额前的发丝,胸口感觉到一阵沉闷和酸涩。

他和他在一起是在太美好,美好到忘记他和他之间有一界限......难以跨越。

克劳德回到家,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生日蛋糕,还有外出父母留下来表示歉疚的字条。他笑了笑,抱着在微波炉里加热出来的草莓派,半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不知不觉,他发觉自己的脸颊有些湿,伸出手指摸了摸,才发觉是自己的眼泪。

什么时候变成感伤的人了呢?

几声敲窗户的声音响起,克劳德从沙发上爬起来,意外地竟然发觉托比的脸几乎贴在玻璃窗上。

"你怎么来了?不是和梅丽约会去了吗?"克劳德将门打开,迎上托比有些悻悻然的脸。

"谁要你露出那样的表情?还得我看电影都觉得没有心情!"托比有些粗鲁地将克劳德推开,堂而皇之走进客厅里,然后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正在发呆的克劳德说,"以后要是觉得难过,就不要笑了,真难看。"

克劳德叹了一口气,将门带上,原本有些冰凉的指尖,那一刻就似接触到温暖的热源有些发麻地感觉到血液的涌动,伴随着托比的惊叫:"怎么会有生日蛋糕?你这个混蛋!过生日都不告诉我!"

那天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克劳德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托比抱着半个生日蛋糕义愤填膺的样子用勺子将蛋糕上的奶油搅得乱七八糟。

"哼!是你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所以这半个蛋糕都是我的!"托比狠狠瞪向克劳德,可是在克劳德眼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电视里的晚间体育新闻正在播送着网坛天王拓勒斯史密斯退役的新闻发布会,这多少让吃着蛋糕的两人感觉到小小的惆怅。
托比将一大口奶油赛进嘴里,含糊着声音用脚踹了踹一旁的克劳德说:"不要难过啦,凡是有开始就会有结束。"

"我们之间也一样吗?"克劳德轻声问。

"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那个球场,"托比将勺子叉在蛋糕上,"但是在我们还在那里的时候,我们会一直向前再向前,直到最后。"

克劳德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看向对面的托比:"那么,你有想过什么时候离开那个地方吗?"

"没有啊,这么远的事情。"

"我有想过啊,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我会宣布退役。"

"为什么?三十岁......还不算很老啊。"

"我十五岁的时候遇见你,"克劳德的身体微微前倾,嘴唇碰上托比满溢着奶油馨香的唇角,"而到了三十岁,我认识你的时间正好是我人生的一半。"

克劳德看着呆滞的托比,伸手掠开他唇角的奶油,这是他给他的半生约,但是他会用一生来实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