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胜男 《魔刀风云》

第一章 寿宴生变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李白此诗,描写的便是黄山奇峰异景。但黄山最奇妙之处却不是奇崖怪石,而是云海。

黄山云海,变化多端,时而堆棉辅絮,静如玉池;时而轻飘漫流,象款款而舞的素绢;时而风起云涌,象滚滚波涛,将万道山梁一起淹没。日出的时候,万条金龙在云中出没,映起万道霞光,在奇特的阳光下,把人影投射到云海中,就是所谓的佛光。

但在江湖英雄,武林豪客的心目中,黄山云海,就是指黄山的“云海山庄”。

云海山庄的庄主云仲武,武功盖世,为人豪爽。于三十年前只手创立云海山庄,于今已不在任何一个门派之下。

这年的四月初六,是云仲武的五十大寿,天下皆知。从三月中旬,就有人络绎不绝,前来上寿。

到了四月初六那天正日子,从云海山庄,直到黄山脚下,一路上挂满了红幛,站满了武林豪客和云海山庄的弟子,旁边的树木,都用红缎子装饰。正门高高的牌楼上,嵌着红底金字的“云海山庄”四个字,两边的大红灯笼,高高地挂着一个“寿”字。一进门,云石的照壁上,一个一丈见方的“寿”字,扑面而来。

云仲武国字脸庞,紫面胡须,剑眉虎目,神态不怒自威。穿着一身大红黑边,烫金“寿”字的锦袍,笑吟吟地站在堂前迎客。

忽然门下弟子大叫报道:“武当下院主持凌虚子道长到——”云武仲大喜,忙迎出去道:“道长大驾光临,云某不胜感激。”凌虚子带着四名弟子,飘然而入,笑道:“贫道来迟,当真不好意思,敝派掌门因有要事不能前来,令贫道代为致歉。这是贫道门下弟子清风、明月,这是敝师兄门下俗家弟子沈陆,罗飞。”

清风、明月只是两名十几岁的小道僮,两仪剑沈陆在江湖上已有一定的威名,罗飞则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容貌俊美,举止温和。

转眼间,少林派戒律院主持玄空,崆峒派长老尚昆,昆仑派掌门成刚,华山派掌门龙凤剑夫妻,还有太湖十三舵总舵主,丐帮长老等等陆续来到,只听得一声声响亮的通报,嘉客云集,厅上热闹万分。

来的贺客,俱是武林中的顶级人物,如此盛会,当真是百年难遇。

华宴盛开,各派分别入席。只见厅上一案一几,皆是用白梨花木所雕,壶碗盘碟,都是景德细瓷,筷子也是用紫檀木做的,十分考究。

第一道菜上来后,还未打开,便传来一股香气,云仲武笑道:“这道菜是菊花鲈鱼窝,鲈鱼是黄河的四腮胪鱼,菊花是从南阳郦县运来的神农菊,四腮胪鱼虽然是天下之美味,但黄河之水泥腥太重,须得菊花解之,天下佐餐之菊莫过于神农菊。各位可细细品尝一下,与寻常鱼羹有何不同。”

凌虚子笑道:“吃一道菜,还得天南地北地凑,云庄主当真是有口福的人,连我等都多了几分口福。”

罗飞忽然眉头一皱,刚拿起筷子尚未夹一下,又放了下来。沈陆忙问:“罗师弟,你怎么了,不舒服。”罗飞苦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桃子吃得太多,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太舒服,刚才忽然觉得肚子痛。”

沈陆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悄声道:“现在别声张,你先忍一忍,呆会儿乘人不注意的时候逃出去。大家在喝酒,别扫了人兴致,要是让师叔看见,会被他责怪的。”笑着摇摇头道:“真可惜,这么好的菜,罗师弟你没口福。”

凌虚子微笑道:“贫道南来,半路上听到一些传闻,不知云庄主可知否?”

云仲武微笑道:“既是传闻,真伪莫辨,老夫知与不知,倒也无关紧要。江湖道上,各种各样的传闻,天天都有,何是挂齿。”

凌虚子冷笑道:“只为这些传言与云庄主都有些关连,所以今日谈来,聊供大家助兴。不想云庄主对这些传闻这般避忌。”

云仲武针锋相对道:“说到传闻,老夫倒是听得几个。有人谣传说老夫要在大寿之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老夫从无此意,何来此说。”

峨嵋派掌门青石道:“贫尼此来,也听说一些事情,昔年有一把天魔刀杀人无数,二百年前一代奇人无相真人曾得到它,并将它与武林秘笈《无相真经》一同珍藏。如今传闻这把刀如今已落入云海山庄,可有此事。”

云仲武微笑道:“照师太这么说,老夫何等幸运,秘籍宝刀,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怎么就偏偏落入老夫之手。只可惜,老夫偏偏无此福份。”

罗飞左顾右盼,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场谈话吸引,忙对沈陆使了个眼色,悄悄溜了出去。

南海派掌门李盟鸥道:“难得云庄主今日大寿,应当大家一团高兴才是。喝酒,喝酒!这样吧,不如在下来讲个故事给大家助兴。”

众人哄然叫好。凌虚子,青石等亦微笑不语。

李盟鸥道:“三年前,我在江南道上,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当时,他身中三刀;一刀从左颊掠过,削下他的半只耳朵,一刀由右肩透骨而入,而最后一刀砍在他的后背。当时我见他有些不凡,就把他救了回来…”

云仲武的身后,本来悄然立着四名汉子,这时候,一人脸色大变,悄然退出。云仲武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但又忍了下去。

李盟鸥继续道:“想不到那人还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我把他救回来之后,为他延医疗伤,但是他伤得太重,今年二月份的时候,他终于不治而死。这三年中,我不论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但是在他临死前的一天,他忽然告诉我他的故事…”

“原来他是天魔教的人。天魔教自从十五年前被东海顾先生率九大门派围剿之后,一直退缩在蜀中丰都城中,不再敢入江湖。这人本是魔教的一名长老,不知怎地,从一张地图中发现一把昔年天魔刀的下落。他按地图寻找,才发现这把刀就落在黄山。”

此时众人心里皆道:“原来如此。”云仲武冷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所谓谣言,就是李掌门口中传出来的。但不知李掌门还有没有更有趣的故事?”李盟鸥叹道:“没有,那人话尚未完,就此断气。就因为他提到黄山,所以才冒昧问云庄主一声,可知此事?”

云仲武道:“事情缘由,我方是从李掌门口中听来,我正想听李掌门继续说下去,谁知李掌门反而问起老夫来了,是何道理?”

青石冷笑道:“事情发生后,李掌门因兹事体大,便邀请贫尼与玄空大师,又邀了神医谷神农共同会商,经我们研究的结果,那人身中三刀,是出于云庄主的鱼鳞紫金刀所伤,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云庄主所伤,云庄主怎说毫不知情?”

云仲武大笑道:“我纵是伤了一个魔教余党,又何必否认,不过你等借着一个魔头的话来此兴问罪之师,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你何不说,老夫还与天魔教结盟呢?你们听信一个魔教之人的胡言乱语,便可以欺上我云海山庄不成?”

李盟鸥叹道:“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庄主这些年来,在江南收揽人心,扩张势力。这空穴来风,并非无因啊。”

云仲武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们这次祝寿不安好心,是逼宫来了。难道说天下就被你们九大门派分割定了,云某稍强盛一点,你们就要将我逼下台去?只不过,云某纵横江湖几十年,岂是可欺之辈。诸位要想知道究竟,不如在本庄多住上一些时日,便知究竟。”

凌虚子站起来道:“你待怎样…“忽觉浑身无力,站立不住,怒道:“你、你竟然下毒。”

云仲武冷笑道:“只要你们乖乖地坐着不动,这毒是不会要你们的命的。”青石怒道:“你好卑鄙,老尼与你拼了。”拼将凝聚一丝功力扑过去,云仲武冷笑一声,站立不动,青石这一掌离他的衣服还有一尺距离时,已是用尽全力,摔倒在地了。

云仲武大笑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云仲武岂是任人宰割之人,哈哈…”

李盟瓯咬牙问道:“每道菜我们都仔细地看过,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云仲武冷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老江湖,每道菜都由我或我的弟子先尝过,你们才下筷,可是…”他举起手中的筷子道:“毒就下在筷子上,饶是你们再奸,也斗不过老夫。”

罗飞从小径悄悄走来,忽然听得一阵狂笑声,忙躲在树后,只听得大厅上凌虚子怒骂道:“云仲武你这贼子,贫道与你拼了。”又传来几声怒喝声,惨叫声,最后,只听见云仲武得意的笑声。罗飞躲在那儿,连大气也不敢喘。忽然听见一声:“师傅,这儿还有一个。”

罗飞大惊,慌不择路,拔剑冲了出去。他已经知道大厅里的人都中了暗算,这时候不跑,就是等死。

云海山庄的庄丁,原以为所有的人都已在大厅一网成擒了,全都聚在大厅旁边,门口竟没有几人,见罗飞骤然冲出,竟来不及阻拦,被他冲了出来。

云仲武的大弟子方白连忙追了出去。罗飞冲出门外,知道下山的路必然已有人把守,不但不向山下逃去,反而向反方向逃向庄后。方白疾行而来,手一扬,已打出九枚“铁松针”。罗飞只觉得背后似被几只黄蜂螫了一下,便知已中了剧毒。

方白冷笑道:“小子,你中了毒针,乖乖地站着别动还有得救,再跑,可就死定了。”罗飞恍若未闻,奋力向前跑。方白倒不急了,已经看出罗飞撑不了多久,他感到一种猫捉老鼠式的快乐。

忽然前面出现一个陡坡,草木丛生,云雾弥漫,不可见底。罗飞心一横,便跳了下云。方白一愣,几个起落,欲抓住罗飞,已经是来不及了,眼看罗飞瞬间已消失于云雾之中,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遗憾不能亲手将罗飞捉住向师父回报。不过,中了铁松针,是绝对是活不了。

第二章 人面桃花

罗飞跳下陡坡时,已是剧毒发作,昏迷不醒。也不知过了多久,罗飞慢慢醒来,只觉得眼前都是红色。他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就是满眼的桃花。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竹屋中,床边就是窗子,窗前一大片桃林,灿烂地开了一天一地的桃花。罗飞惊疑地看着这一切,只觉这儿已非人间,却不知自己是梦是幻,他想仔细地看清楚这一切,不想一用力,便觉得浑身疼痛,不禁“哎哟”一声。

只听得门帘一响,走进了一位比桃花更美的少女,她穿着月白色的衫子,微微一笑,满天的桃花也黯然失色。那少女柔声道:“你醒了?”

罗飞抬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还活着吗?”那少女笑道:“你自然是还活着。要不然,你掐一下自己,觉得痛呢你还活着,没感觉呢你就死了。”

罗飞苦笑道:“不必了,我身上还疼得厉害呢,是姑娘你救了我吗?”

那少女道:“方才我去那山边采药,正好看见你,就把你救了回来。”

罗飞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挣扎着要起来,那少女忙扶着他道:“哎,你别动,小心伤口。”

罗飞道:“敢问姑娘芳名,日后也好报答。”

那少女道:“医家救死扶伤,原是本分,倒不必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我叫云馨,这里是散花坞桃云小筑。公子贵姓?”

罗飞道:“我叫罗飞,来黄山游玩,路遇强盗受了伤,幸亏姑娘救了我。”

云馨睁大了眼,道:“黄山有强盗吗?怎么我不知道?”

罗飞只得道:“可能我运气不好吧!”说罢,不禁红了脸。他不想骗人,可是这种事情,解释都无法解释。

云馨似乎不甚解世事,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上黄山遇见强盗,尽管罗飞的这个借口很差劲,她却也相信了。

罗飞觉得骗了这个纯真的少女,心里有些不安,便想岔开话题,问道:“这儿为什么叫桃云小筑,是因为你姓云吗?”猛然间想到:“她姓云,与云仲武同姓,难道她与他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云馨笑道:“因为这儿桃花盛开的时候,一大片灿若云霞,所以叫桃云小筑。”

罗飞也一笑,心道:“我也多虑了,云姑娘这么善良,怎会与那云仲武有什么关系。”他这才安心下来,瞧着周围的环境。这是间一明一暗的小竹屋,间隔是缕空了的竹架子,放着许许多多瓶瓶罐罐,另一边是几个书架,窗前一张桌子,放着几本摊开的书。窗外一片桃林,桃花满天,果然是灿若云霞。

夜色渐渐落下。云馨端来一碗药让他喝下,道:“你的伤不重,喝下这碗药,体内的毒就可以差不多解了。”罗飞喝下药后,只觉得倦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罗飞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黄昏,彩霞满天,云馨煮了粥给他喝下,这粥异香扑鼻,鲜美无比。罗飞从末尝过这么美味的香粥,不觉吃了一大碗,意犹未尽,云馨止道:“你伤势未好,不可多吃。”

罗飞笑道:“云姑娘,可是这粥真是很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

云馨微笑道:“这有什么,我不过是在其中放了些草药和干果,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天天做给吃。”

罗飞一怔:“你以后天天做给我吃?”

云馨顿觉失言,飞红了脸,慌乱道:“我、我出去看看炉火。”匆匆走过门边时,心不在焉,被裙子拌了一下,罗飞忙抢上前扶住她道:“小心。”两人的手一触即分,彼此都觉得脸上烧红。

云馨走了出去,罗飞呆立在门边,想着方才的情景,忽然觉得心中甜丝丝的,欢喜得犹如要炸开了似的。

月色渐渐上来,云馨扶着罗飞走在花林中。云馨捧来一只香炉,香炉作花形,香烟袅袅,从花芯中升上去。罗飞闻着这香,疑真疑幻。花林月下,眼前的云馨如梦如仙,眼梢眉角,都似在诉说着一个远去的故事。

每一株花中都藏有一个精灵。从种子萌芽,出土,生长,都只是为了在一个时刻,展现它最慎重,最优美的风姿。每一片花瓣都是完美无暇的。假如你错过了,那你就永远错过了,而它,就会默默地憔悴。即使一生的守候只是为了一刹那的美丽,即使无人欣赏,依然无怨无悔。

云馨轻拔琴弦,琴声如流水般在她指尖轻泻。罗飞听着琴声,脑海中仍留着那个醉人的故事。只觉得此刻已非人间,而是在天上了,若时光可以停滞,唯愿一生一世,都坐在这儿听云馨弹琴。

他自幼孤苦,上得武当山后,也只是每日练功干活,单调乏味,何尝享受过人世间的温柔情怀,又何尝见过这美貌若仙、聪明温雅的女子。纵是云馨一言不发,已是令人心驰神醉。

只是,他又怎能忘记,云海山庄所发生一幕;又怎能忘记师叔和师兄弟们落在敌人手中,生死莫测。师门恩深,他又怎能躲在这里,作一个贪图享受的懦夫。

想到此处,他不禁热血上涌,站了起来。只听见“咚——”地一声,琴弦忽然断了一根,云馨顿觉心慌起来。她定了定神,问道:“罗大哥,你不喜欢听我弹琴吗?”

罗飞忙道:“不,云馨,你弹得太好了,是我不懂得欣赏。”迟疑片刻,他道:“云馨,我的伤势是否已无碍了?”

云馨低头想了想道:“毒已去尽,只是你还要休息一阵子才好。”

罗飞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已无话可说了。真实的情况不可说,虚浮的话题又说不上来。

云馨也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似的,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默默地站着。

好一会儿,罗飞才道:“夜深露重,我们回去吧!”

天还未亮,罗飞吹灭了蜡烛,悄悄地拿起剑,将刚刚写好的信放在云馨的房门口。屋子里静悄悄地,看来云馨犹在熟睡。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走了出来,走进了桃林。长夜中,最后一颗星星也即将淹没。忽然,他愣住了。

云馨身着一件桃红色衫子,倚在桃树边,默默地看着他,脸上写满幽怨。她微低下头来,又抬头,道:“为什么?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

罗飞第一个反应是猛然退后,退了一步,又停住了,忽然下定了决心道:“好,我告诉你。我的事,也不能对你再隐瞒什么了。”走上前一步,柔声道:“站在这儿,你会着凉的。”解下外衣,披在云馨身上,拥着她到房中。

罗飞问道:“你刚才一直在这儿等我,你知道我要走?”

云馨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昨晚琴弦断了,我就觉得不安。后来你送我回房,你房里的灯一夜没熄。于是我在这儿等你,希望只是我自己多心,你不会不告诉我一声就走的。”

罗飞歉疚地道:“对不起,云馨。我要走,因为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不告诉你,是怕看见你伤心。”

云馨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告而别,难道我就不会伤心了吗?”

罗飞道:“可我必须走。云馨,我没有对你说真话。可是现在要把实情告诉你了,我受伤,不是遇上强盗,而是有人要杀我灭口。”

“灭口?”云馨吃了一惊:“为什么要杀你灭口?”

罗飞叹道:“你长年在这世外桃源,又怎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云馨默默点头道:“我爹爹也说,江湖上坏事多好事少,我一个女孩子家知道得越少越好,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罗飞道:“你爹爹说得对,江湖实在太险恶了。我本是武当弟子,从七岁起上山学艺,也是对江湖事所知甚少。这次随我师叔来黄山为云海山庄庄主祝寿,谁知他心怀不轨,在寿宴中下了毒,加害各门各派的高手。只有我侥幸逃脱,若非遇上了你,我也早已死了。云馨,我知道不该瞒你,现在终于能说出一切,觉得好多了。云妹,我必须走,倘若救不了人,我也必须和我的同门在一起。如果我有命回来,我一定会来与你在一起。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忘了我,我下辈子再报答你。”

说完,拉起云馨的手,忽然觉得她双手冰冷,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罗飞大吃一惊,连忙摇着她叫道:“云馨、云馨,你怎么了?”

云馨泪如雨下,痛苦地道:“不是真的,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罗飞道:“这都是真的,怎么会弄错。云馨,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寒意:“云仲武、云馨、云海山庄、桃云小筑,难道…”

云馨挣扎着、挣扎着道:“他、他是我爹。”

如同晴天霹雳,震得罗飞回不过神来,最害怕的事终来了,他有过疑惑,但是拒绝去想,不敢去想,但他不去想这件事,却并不表示这个事实不存在。

罗飞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云馨只觉得心痛如绞,她哭着跑入房中,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罗飞站在门外,听着悲戚的哭声,只觉得心如刀割,却又能为力。

良久,屋子里的哭声渐渐停息。云馨擦干了眼泪,下定决心地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爹爹问个明白。否则,我决不甘心。”她缓缓地站起来,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深吸了一口气,把拉开了房门。

云馨走出门,红肿的眼睛被户外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她想举手时,一个人遮在了眼前,她睁开眼一看,果然是罗飞。

“罗大哥…”云馨说不出这一声是甜是苦,只觉得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反正我也要去云海山庄,不如一起走吧!”罗飞别过了脸道。

两人默默地走着,这一条路似乎那么长,那难堪的沉默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但又希望这一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即使是这样的一种情景能这样走上一辈子,也好。

然而,再长的路也要走到尽头,看见了云海山庄的牌楼,两人心头只是狠狠地一沉。

云馨抽泣着扑到罗飞的怀中,只觉得全身发冷,她仰脸叫了一声:“罗大哥…

”便语不成声。罗飞骤觉心里一紧,说:“云馨,你去吧,不管你爹怎样,你都是个好姑娘,我对你的感情,决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改变。”

残阳如血,两人的手缓缓分开,只听得松涛如怒。一片树叶盘旋着,盘旋着、盘旋着、悄然落下。

第三章 山庄烈火

云馨整了整头发,缓缓地走入山庄,只见庄子内外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还夹杂着一些陌生的面孔。云馨叹了一声,径直向松涛楼走去,快到云仲武书房时,一人挡住了她。

“三师兄,请你让开。”云馨直视着对方。”

云仲武的三弟子杨绍为人精干,他笑道:“师妹,师父正在入定,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你先回房休息一下,等师父出来,我就替你通报,师父一定会去看你的。”

云馨怒道:“连我也不可以吗?”

杨绍道:“这是师父的吩咐,任何人都一样。对不起了,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