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让比燕燕大了十岁,举止温文尔雅,他的身上恰恰融合了契丹与汉人的优点,饱读诗书的气质,没有契丹男儿的粗野;数一数二的骑射之术,又使他没有汉家男儿的文弱。斯文淡定的举止中,却又有一种隐隐的威慑之力。上次她亲眼看着罨撒葛向韩德让挑衅,却被他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番,更是笑出声来。
但是她看不懂韩德让,她可以轻易地掌握其他青年才俊的心思,看着他们为自己团团转,但是她看不懂韩德让的微笑。也许就在那一次次看不懂中,韩德让已经悄悄的驻进她少女的心中。
(本章完)
[(第20章 大宋女主刘娥(20))]
萧燕燕是契丹女儿,她要是爱上了一个男子,绝不会象汉家女儿一样羞涩躲避,也不会展开种种手段引诱让对方来追求她。她直接找上了韩德让,将他堵在了父亲的书房外:“韩德让,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你也必须要喜欢我。”
韩德让看着萧燕燕,他完完全全地怔住了。眼前的萧燕燕,眼中象是闪耀着火焰,就这样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充满了自信的光采。
燕燕呵,那样夺人的青春,那样眩目的美丽,那样霸道的告白,一个男人怎么能够抵御这样的爱情呢!
韩德让也是血肉之躯,青春男儿,在那一刻,他毫无抵抗地爱上了萧燕燕。
从此一对年轻的恋人,出入韩府和萧府,他们的爱情和政治一同展开,传信、议政、读书、论史、谈兵、骑射…
此后,穆宗在游猎黑山时,被贴身的近侍厨子等人所暗杀。穆宗一死,侍中萧思温、飞龙使女里、汉臣韩匡嗣、高勋等人便拥位耶律贤继位,是为景宗。
当穆宗的统治结束,景宗耶律贤登上皇位时,韩德让和萧燕燕的爱情,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谁知道景宗继位,后宫犹虚,按惯例便一道旨意下到萧家,令萧家三女萧燕燕入宫为贵妃。
有辽一代,皇族耶律氏和后族萧氏世代通婚,每代皇后,必出萧家。因太祖耶律阿保机慕汉代之强盛,曾自改姓为刘氏,且汉代典制出自萧何,因此改后族皆姓萧,谓代代辅佐皇族之意。萧氏家族原有二姓,原为开国初的拨里氏、乙室已氏两大家族,到太宗时,又将母后述律一族也添入后族,因此萧氏后族其实为一姓三族,即拨里氏、乙室已氏和述律氏。
后族历任北府宰相,当朝北府宰相萧思温就出自述律族,自太宗朝起,述律族每朝必出一人为后。当年穆宗的皇后,就不是出自述律氏,不但述律氏势力大受打击,而且穆宗的统治亦是摇摇不定。
对于萧思温来说,为了巩固萧家述律一支与当今皇帝的联系,决不能让拨里氏和乙室已氏两家的女儿为后。而且皇帝多病,后宫必须有一位聪明强悍的皇后来主持国政,长女胡辇次女苏萨克已经被分别被他安排嫁与皇室的另外两支太宗及李胡后人,即太平王罨撒葛和赵王喜隐。因此皇后之位,非萧燕燕莫属。
皇帝、萧思温、韩匡嗣在多年的联盟中,已经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因此皇帝一继位,就依着北人治北、南人治南的旧例,封韩匡嗣为燕王、南京留守兼枢密使,执掌重权。而这边又下旨封萧家女儿为贵妃。
那一晚,萧思温对着女儿、韩匡嗣对着儿子,分别分析大局,整整一夜。
(本章完)
[(第21章 大宋女主刘娥(21))]
平生第一次,萧燕燕感到了绝望。或许是从她一出生为萧家女儿开始,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必将与政治联结在一起。历数整个大辽国,能与后族结亲的门第廖廖无几,万幸韩德让自祖父起就在大辽历任宰相之职,是辽国极少数能有资格与后族通婚的门第。然而这一切在皇帝的一道旨意前,却又是多么地脆弱。
在一个象蛛网一样密布的政治网上,每一点的破损都会影响整张网。萧燕燕若是抗旨,则皇帝与萧家和韩家的关系就会无可避免地破裂;一旦新帝失去萧家和韩家的支持,则虎视眈眈的太宗和李胡一系人马就会对着皇位下手。那么,这么多年来,韩氏和萧氏家族冒着生命危险所押上的,两个恋人沸腾着热血所奔走的理想,都化为泡影。
泪眼朦胧中,萧燕燕展开眼前的图轴,那是韩德让手绘的大辽地图。记得那时候,两人在草原中、穹庐里、城楼上、星空下,畅想着大辽的未来,推翻暴戾的君王之后,打败入侵的宋人,废除不平等的汉胡之分…他们的爱情,从始自终,和他们的政治报负、和他们的热血理想是联在一起的。
萧燕燕缓缓地卷上画卷,走到妆台上,拿起了贵妃的凤冠。她相信,这是她的决定,也一定是韩德让的决定。
鼓乐盈天,鸾驾待发。端坐鸾轿上的萧燕燕,接到了韩德让送来的一封信,信上只有一个字:“绰。”
记得韩德让说过:“你出嫁那天,我要给你起个汉家女儿的名字。”那么,就是这个字了:“绰。”
萧燕燕将珠帘缓缓放下:“起驾。”鸾轿入宫的那天,那个娇憨任性的小女儿萧燕燕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她,是大辽皇妃萧绰。
萧绰入宫同年,韩德让娶汉人大族李氏的女儿为妻,远离上京,自请代父留守南京,此后数年不曾回京。
萧绰入宫两年后,生下皇长子耶律隆绪,立刻被册封为皇后。
然后,时间慢慢地过去,她是一个好皇后、好妻子、好母亲;他是一个好臣子、好丈夫。
直到高梁河一战,宋兵围困南京城,韩德让困守城中,千里之外的萧绰如遇晴天霹雳。立时掷下金批令箭,调动举国之军来救南京之困,直到宋军撤退的消息传来时,萧绰已经如同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
此后,韩德让重返上京,变故叠起,两人无不同心闯过。
而此刻,萧绰倚在韩德让的怀中,似乎这十几年的时光都不复存在,她仍然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爱他。
萧绰坐正了身子,吩咐道:“阿古里,去把皇帝请来。”
阿古里去了,韩德让怔了一怔:“天色已经晚了,还要孩子跑过来做什么?”
(本章完)
[(第22章 大宋女主刘娥(22))]
萧绰看着韩德让,轻叹一声:“德让,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文殊奴应该是你的儿子呀!”
韩德让浑身一震:“燕燕!”
萧绰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他,那一刻韩德让觉得自己又象是回到了十五年前,在萧思温书房外的情景:“韩德让,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你也必须要喜欢我。”
萧绰的眉头微颦:“到如今先皇宴驾,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德让,我们付出那样的代价,为的是大辽的安定,到今天这一步,你我仍然要携手并肩作战。”
韩德让抱住了萧绰的肩膀,让她放松地倚着自己:“燕燕,你放心,玉田韩家和所有的汉人大姓都拥护你。虽然兵马在北疆,可是钱粮命脉却都在南部,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那几个大部也作乱不得。咱们只要想法子制服八部的几个为首之人,其他的人不在话下。放心,但凡我有一口气在,你的天下谁也撼动不了。”
萧绰却定定地看住了韩德让:“德让,如果没有你,我纵拥有天下也不快乐。”
韩德让轻叹:“我会一直在这里,为你和你的儿子守着江山,我不会离开你的。”
萧绰拿起韩德让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心口:“不、德让,江山是你我共有的,只差一步,文殊奴就该是你的儿子了!你我曾有婚约,却劳燕分飞,如今李氏死了,先皇也已经宴驾。我们——还可以重头再来,不是吗?”
韩德让凝视着萧绰:“燕燕,我知道你的心。十五年前你我劳燕分飞,是我们一生的遣憾,可是——人生永远无法避免遗憾!”
萧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不,遗憾是可以弥补的,今日你我可以重谐旧盟。德让,你没有儿子,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把文殊奴当成你的儿子吧!”
韩德让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萧绰微微一笑,阿古里在外道:“禀太后,皇上来了。”
韩德让忙要站起身来,萧绰含笑按住了他:“你坐着吧!”
十二岁的小皇帝耶律隆绪睡眼睲松地进来:“母后。”
萧绰含笑叫着皇帝的小名,拉着他的手来到韩德让面前,吩咐道:“文殊奴,跪下去向你的相父行礼,从今天起,你要像尊敬父亲一样地尊敬他,听从他的教导,才能保得大辽江山的稳固。”
小皇帝怔了一怔,忽然觉得母亲拉着自己的手臂一紧,他抬头看着母亲,萧绰含笑的眼中有着不容违拗的威严,虽然尚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却本能地依从了:“文殊奴见过相父。”
韩德让心中轻叹一声,却没有避让,稳坐着受完皇帝一礼,才站起来抱起了皇帝:“文殊奴,你放心,外头的风雨,有我和你的母后挡着。”
(本章完)
[(第23章 大宋女主刘娥(23))]
小皇帝被韩德让抱在怀中,忽然只觉得心头一跳,一种不知道何种滋味涌上心头。他的父亲多病,自打他有记忆起,不是批奏章就是躺在病榻上吃药;而母亲亦是严厉多于慈爱。此刻,被韩德让抱在那宽广的胸怀中,看着韩德让庄重的凝视,忽然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和信任的感觉,他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相父!”立刻觉得瞌睡虫又来找他了。睡着之前,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德让,我把我自己、文殊奴和大辽天下都交到你的手中了!”
大辽圣宗文武大孝宣皇帝,讳隆绪,小字文殊奴。景宗皇帝长子,母曰睿智皇后萧氏。帝幼喜书翰,十岁能诗。既长,精射法,晓音律,好绘画。乾亨二年,封梁王。四年秋九月壬子,景宗崩。癸丑,即皇帝位于柩前,时年十二。皇后奉遣诏摄政,诏谕诸道。冬十月己未朔,帝始临朝。辛酉,群臣上尊号曰昭圣皇帝,上率群臣上皇太后尊号曰承天皇太后,群臣上皇帝尊号曰天辅皇帝,大赦,改元统和。
南院枢密使韩德让率群臣上书,本朝祖宗家法,以汉代为本,因此以东汉太后监朝故事,皇太后本有奉遣诏摄政,更请太后临朝听政,总揽军国大事。
皇帝准奏,自此皇帝着汉服,太后着契丹服共同临朝,军国大事,皆由太后吩咐。
自本朝开国以来,太祖阿保机留下的三子各成势力,自景宗皇帝即位开始,太宗和李胡子孙的两支势力便一直蠢蠢欲动。京城内外,有契丹二百部族不服年幼的皇帝和女主当政,各拥武力。
韩德让与萧绰商议,决定大力推进汉化,削弱部族势力,才能使皇权稳固。同时,在太后临朝前,决定按契丹传统礼仪,实行历代君王即位前必须要行使的再生礼。
再生礼恒古流传,当年契丹八部轮流为主时,每个部落长成为盟主前,都要举行祭天仪式,以柴堆积成三层的殿和坛,再在上面放百尺龙纹的毡子,然后在殿后设再生室。皇帝入再生室,行再生仪,八部前引后扈,皇帝再于柴殿上参拜太阳,诸王与大臣们在柴堆下参拜,然后皇帝对着太阳起誓接受皇位,诸部落长、宗亲王室和南北大臣对皇帝起誓效忠。这种仪式在契丹建立部落联盟制度起,自唐至今已经将近二十世。
那一日,萧绰穿着大红镶金的衮服,皇冠上的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她站在高高的柴殿上,举起双手,全身被绚丽夺目的阳光所笼罩着。她的身上,也发出太阳一般的光芒,象是从太阳中走出来的神祗。那一刻参拜的群臣相信,太后是上天派下来执掌大辽的。所有的部落长和王室宗亲文武大臣,对着太阳神对着长生天,发下了效忠的誓言。
(本章完)
[(第24章 大宋女主刘娥(24))]
萧绰走下柴殿,点燃了柴堆,熊熊烈火将萧绰执掌大辽的事实,传给了太阳神,传给了长生天。
再生礼毕,以青牛白马祭拜天地。
韩德让再率群臣上奏,令部落宗室文武百官,必须各归自己的部属和王府,不得私下来往,未奉皇命,不得调动军队。太后准奏,并令韩德让总督察此事,将上京各王族的军权一举收缴。
太宗之子齐王罨撒葛有不臣之心,赐死。太后之姐萧胡辇身为齐王妃,太后下旨令齐王一支人马全划归齐王妃统治。萧胡辇毅然北上,为妹妹镇守兴安岭,接管齐王旧部三万大军,同时监督契丹发源地的各部落,解决太后的后顾之忧。
太后族兄萧挞览能征善战,为南京统军使,即日抵达南京,准备宋人的北侵。
顾命大臣耶律斜轸娶的是太后侄女,这份联姻使得太后封其为北院大王,放心将对付北方的军政要务交给了他。
原北院大王、于越(元帅)耶律休哥在高梁河一战中,与韩德让成了莫逆之交,鉴于他对宋军作战的经验,成为了南面行军都统,奚王和朔奴副之,同政事门下平章事萧达凌领本部军驻南京,操练军马。
封韩德为开府仪同三司兼政事令,执掌全国政务。自此,韩德让与太后萧绰出同车,入同帐,共商军政要务。同时韩德让亦负起教导皇帝的重任。
解决了南北的大患后,萧绰与韩德让方有余暇,商议投奔大辽的夏州李继迁安置问题。
耶律休哥和萧挞览主张,目前国家未稳,暂时以为得罪宋国为先。不要让李继迁成了宋帝发兵北征的借口,倒不如将李继迁押送还给宋国,免得生事。
韩德让却有不同的看法,正是因为辽国目前国家未稳,所以为了避免与宋国起正面冲突,与其忍让,倒不如掌握主动。在辽与宋之间,设立一个缓冲的地带。
自然,这个缓冲的地带不能让辽国出土地,而应该利用李继迁,在宋国后方造成困扰,才能令宋国无暇北侵。
当初太宗时,有北汉作为宋与辽的缓冲,因为北汉灭亡,现在宋国一打就打到南京城。因此,现在必须再制造出另一个相当于北汉作用的属国来。
太后萧绰大喜,拍案而起,大赞此计极妙。
一个月后,圣旨下,封李继迁为夏国国王,并封宗室耶律襄之女为义成公主,下嫁李继迁。赐马三千匹,武器战甲无数,赐银、夏、绥、宥等州(目前仍在宋国手中)为夏国封地,令夏国国王李继迁率所部返回属地。
辽国出了个空头封号,些许物品。一兵不出,便已经得到了一个十分有用的属国来对付宋国。


(本章完)
[(第25章 大宋女主刘娥(25))]

第六章、王妃潘氏

暖暖的穹庐里,萧绰与韩德让看着地图,边境来报,宋人蠢蠢欲动,战事,只在这几年间。
记得上次高梁河之战,宋军大兵压境,主力全部押于一线,一旦惨败,连救援都来不及。这次宋军一定会吸取上次教训,尤其是宋帝,上次险些失去了性命与江山,这一次一定不会亲临前线。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宋帝这次不可能亲征,那么他们就对有可能担任此次北侵主帅进行分析,从对方一惯的战略习性来得出对策。
摆在名单上的前几名便是:曹彬、潘美、田重进。

而在此时,大宋汴京城中,大将潘美的府中,正喜气盈天,热闹非凡。
却原来前日太宗因目下已经有五位皇子成年出宫开府,但是已经成亲的却只有楚王元佐,于是降下旨意,以将相门第闺秀,赐婚诸皇子。
皇次子陈王元佑,赐婚隰州团练使李谦溥之女;
皇三子韩王元休,赐婚忠武军节度使潘美之女;
皇四子冀王元儁,赐婚崇仪使李汉斌之女。
太宗尊敬功臣,纳妃娶媳,依足《大唐开元礼》中种种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繁琐仪式行事。太宗对于这三门亲事很满意,对宰相李沆说:“朕的皇子所指婚的都是将相门第,六礼具备,岂能不自重乎。”
本日正是纳采之日,因此上今日的忠武军节度使府,热闹非凡。
内侍夏承忠自宫中来,行了纳采之礼,被迎了入内奉酒招待。忙得团团转的潘美听到门上来报枢密使平章事曹彬到来时,忙扔下所有的事务,亲自迎到门外去了。
曹彬见了潘美,呵呵一笑,叫着潘美的字:“仲询,大喜了。”
潘美一把抱住了他,笑道:“曹公,你能来,舍下当真蓬荜生辉。”
曹彬笑道:“今日是小妹的喜日,我敢不来,怕她揪我胡子。”
此次指婚的韩王元休的正是潘美幼女潘蝶,因排行第八,乳名就叫做小妹,最是伶俐好胜,亦是最得潘美的宠爱。此时听得曹彬这般说话,潘美笑道:“是啊,小妹出阁,也了我最后一桩心事。此番出征,也走得略安心些。
说到出征,曹彬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仲询,你看这次官家决心有几成?”
潘美脸色一整,道:“曹公,咱们书房说话。”
两人携手书房行去,一路上听着鼓乐喧天,心情却是一般的沉重。
他两人相交半辈子,一路上打仗打出来的交情,自是与旁人不同。两人出身来历,仕途军功极为相似,都是峰出将门,自五代汉、周之际投身军伍,追随着后周太祖郭威、世宗柴荣,累军功升迁。都曾经参与陈桥兵变,效忠太祖赵匡胤及当今皇帝,挂帅出征,平定天下,为本朝开国元勋。
他二人履历虽然相似之处甚多,可是性格为人,却是大相径庭。
曹彬性子仁厚谦逊,遇事谨慎,军功极大,却从无骄矜之态。他带兵多年,所部对百姓都是秋毫无犯,这在兵灾纷乱的年月里极为罕见;他虽然位兼将相,对士大夫却是礼敬有加遇士大夫于路,必引车回避;甚至对下属吏人也从不直呼其名,听取下属汇报,也必是衣冠整齐而相见。曹彬打仗,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审时夺势布置周密,谋定后动。
潘美的脾气却是正好相反,他性情豪放,行事威猛暴燥。少年时即怀大志,结交各种英杰,投入军中后,作仗勇猛,令敌人闻风丧胆。因为性情暴燥,令手下无不畏惧,可是他作战时经常身先士卒,对于敌人有一种直觉的杀伤力,令对手也一样畏惧于他。在崇尚武力的年代里,这种血气亦是令得不少人心服口服。他性子高傲,待人处事远不及曹彬那样有人缘,但是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他却是直肠直心的佩服,比如对眼前的曹彬。
本朝一统天下,诸将中曹彬功劳居首。太祖赵匡胤平后蜀,他是东路军元帅,入蜀诸军皆军纪极坏,弄得蜀地刚平又被逼反,只有他所部秋毫无犯一支独秀,因此为世人所瞩目。而潘美则是在挂帅平定南汉一战中,名震天下。后来太祖欲平南唐,便命曹彬为主帅,潘美为副帅,数战下来,两人结下莫逆之交。
征南唐时有一件花絮可以说明两人的交情:出征前,太祖许诺若平了南唐便封曹彬为相。潘美听了就先向曹彬贺喜,曹彬便对潘美说了心里话,北汉未平,皇帝是不会封自己为相。结果闰了南唐归来,太祖果然说出同样的话来,潘美为人直爽,听了这话不禁偷偷看着曹彬微笑,被太祖发现询问,潘美说了出征前曹彬的话,太祖大笑,赐钱二十万作为未能封相的赏赐。
而此时,眼望着潘美书房中的宋辽军事地图,两人沉默着,太宗已经下旨,在全国征兵、征粮,封曹彬重禄、赐潘美之女为皇子妃,这一战势在眉睫。望着对方明显斑白的头发犹如看着自己一般,两人明白,这可能是自己军旅生涯中的最后一战。
潘美打破了沉默:“曹公,你看这一次,官家会御驾亲征吗?还是,你我之间,谁会挂帅?”
曹彬摇了摇头道:“难说。上次的高梁河之战,惊了圣驾,此次官家必不会亲征。但是征辽事关重大,未必就全部交到你我中的一个手中。我猜,这次会不会是楚王挂帅?”
潘美怔了一怔:“楚王元佐?”
曹彬点了点头:“正是,楚王元佐。官家的心思大家都明白。若是此战夺回燕云十六州,那样的军功无人可比,回朝之日,就可有理由昭告天下,立楚王为太子了。”
潘美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只可怜…房州的那位了…”
曹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轻叹一声:“仲询,你我也只能尽臣子的本份,办好差事,别的,原也不是我们能过问的。对了,小妹呢,今天是她大喜,咱们不说这扫兴的话。”
潘美轻叹一声道:“小妹从小被我们宠坏了,性子太坏。此番指婚韩王,固然是皇恩浩荡,可是若出点什么错,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曹彬笑道:“你越发多虑了。我看小妹如今大了,长得越发美丽,举止也是端庄贤淑。谁见着不爱她,不让她三分呢。更何况诸皇子均是谦和有礼之人,韩王也是有名的温良如玉。再说你我的血战功劳,小儿女们纵然有些口角,也说不到福祸上上去。”
潘美一笑:“也是,总是做父母的,虑得多些。”
赐婚的旨意,同时也在韩王府接到了。
刘夫人清点着御赐的物品,不知怎么地,眼睛竟有些湿湿地感觉。她含笑看了韩王元休一眼,道:“阿弥陀佛,王爷,今天老身总算能看到王爷娶亲了。想当日贤妃娘娘仙逝时,王爷才不过几岁。如今老身终于能熬到您长大成人,出阁开府,再完成婚姻大事。新王妃进了府,老身总算可以把身上的担子都卸下了。”
元休见刘夫人提起生母来,也不禁有些感伤。看着刘夫人,道:“这些年来,也辛苦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