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卫姨娘刚准备往门口走,就见梢间的珠帘被撩起,纪延生穿着一身墨绿色宝相花刻丝锦袍走了进来,卫姨娘喜上眉梢,正要开口,却一眼瞧见他阴沉着的脸色。
她心底猛地一沉,却依旧温柔地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可用过晚膳了?若是……”
“宝芙,”纪延生在她们母女面前站定,沉声叫了一句,“你今个与你妹妹说了什么?”
卫姨娘转头看着纪宝芙,满脸疑惑,而纪宝芙则是脸色苍白,求救般地也看了她一眼。卫姨娘只得又温柔道:“二爷,有什么你慢慢与孩子说,你瞧,宝芙……”
“你给我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宝芙是孩子,那她又怎么懂得在沅沅面前挑拨的。曾氏还未进门,你就待不住,我看是我宠你太过,让你的心大地离谱了,”相比纪宝芙,纪延生自然是认定这背后是卫姨娘在指使。
卫姨娘是真觉得委屈了,一双美眸盈盈泛泪,一手抚在小腹上,哀切道:“二爷若是要责骂我们母女,也该让我知道由头,这般进门就指责,我连为何被骂都不知啊。”
“你不必在我跟前这般惺惺作态,”纪延生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又想到上次他来桃华居,纪宝芙借着拿药之名,故意告诉他沅沅与人打架的事情,是以他干脆说道:“那我问你,上回为何我一来,那丫鬟就拿着药闯了进来,你再让宝芙借着我开口问的时候,故意告诉我,沅沅和别人打架了是吧?”
要是别的,卫姨娘倒还能哭一哭冤屈,可是纪延生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她竟一时梗住,忘记反驳。
纪延生冷笑一声,继续道:“只可惜,你只知沅沅打架,却不知她打架的原因。是有人诋毁宝璟,她才会忍不住反抗的。只可恨我却被你蒙蔽,差点去教训沅沅。先前若不是看在你有孕的份上,我早就责罚了你。没想到,你竟是一点儿教训都不吸取,居然还敢继续教唆宝芙。”
“爹爹,爹爹,”纪宝芙吓得上前,便是抓住他的手,纪延生低头看着她,却是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推开她。
纪宝芙立即喊冤道:“我和七妹妹说那样的话,是因为女儿真的心里害怕,我怕新太太进门之后,不喜欢我。在家里只有七妹妹和我年龄相仿,我便找她说说话,却不想惹得爹爹这么不高兴。”
纪宝芙一边说着一边哭,竟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纪延生瞧着她这模样,倒是心中一软,只是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卫姨娘,却又强硬着心肠说道:“你若只是害怕,那又为何说什么别人都越过你,你说的这个别人又是谁?往日年先生在我跟前夸你聪慧,我素来欢喜。可是没想到,你竟是把自个的聪慧,用在你妹妹身上?”
卫姨娘在一旁越听心里越怕,脸色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连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纪延生从未对她发过这样大的火,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先前七姑娘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才打架的,难怪他会这么久不来自己的院子,是心中恼了她们了。
她立即跪在地上,哭诉道:“二爷这般说,未免也太冤枉我们了。七姑娘与人打架,宝芙一回来就想找药膏给她,只是那药她寻常用不着,让丫鬟放着,找了许久才找到。这是芙姐儿对七姑娘的一片心意啊,如今却被,却……”
卫姨娘跪在地上,却是一口气没吊上来,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纪宝芙在一旁惊恐地尖叫一声,扑了过去,旁边的丫鬟也是又急又怕,各个过来围着。
“爹爹,姨娘她还怀着身孕啊,”纪宝芙见纪延生竟是站在原地未动,转过头,冲着他哭着大喊道。
纪延生这才上前,将地上的卫姨娘打横抱了起来。
他又派人去请大夫,桃华居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连老太太那边都得了消息。不过她也没在意,只是哄着在纪清晨换了中衣,赶紧去睡觉。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纪宝茵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瞧见纪清晨立即便道:“沅沅,你可听说了?”
纪清晨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却故作不懂,胖嘟嘟的小脸上挂着迷惑,问道:“有什么事发生吗?”
“昨个桃华居大晚上地派人去大夫了,”纪宝茵低声在她耳畔说道。
纪清晨心底登时笑了,原来她这个五姐也有这么八卦的一面。她有点惊讶地问:“五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奶娘与婆子说话时,被我听到的,”纪宝茵微微一笑。
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正巧纪宝璟走了过来,见纪宝茵笑地这般开心,便问道:“两个小丫头说什么,这般开心?”
纪宝茵立即紧紧抿着嘴儿,她有点怕大姐姐,当然不是纪宝璟对她发过火,只是连她三姐都在大姐跟前讨不着好,她自然而然地有点畏惧大姐。
倒是纪清晨可一点儿不怕,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招了招人家。待纪宝璟倾身过来,她便把方才纪宝茵说的话告诉了她,听罢,纪宝璟伸出手指,在她的脑门上扣了一下,温柔地笑道:“小淘气。”
纪宝茵瞧着大姐姐这样温柔似水的神情,竟是看地有些呆了。
倒是没一会,纪宝芙竟是跟着纪延生一块来了。纪清晨瞧着纪宝芙的身上,有些湿漉漉的,今个外头下了不小的雾气,她似乎在外面站了许久。
纪延生心情也有些不好,他昨天训斥了卫姨娘一顿,不想却让她动了胎气。谁知今个他刚出门,准备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就见纪宝芙竟是在自己院门口等了好久,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大半。
待老太太出来后,瞧见众人都来齐,似是没看见纪延生与纪宝芙一般,只对纪宝璟说:“带着妹妹们过来用膳吧,该都饿坏了。”
“娘,宝芙今个来,给沅沅认错了,”纪延生终究还是有点儿不忍心,毕竟这孩子一大清早就等在他院子门口,总该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
老太太回头,倒是上下打量了纪宝芙一番,淡淡道:“六姑娘,何错之有?”
虽然老太太一向不喜欢她,可是从未用过这样的口吻对她说话,纪宝芙身子又抖了抖,原本粉嫩的小嘴儿都冻成紫红色的,却还是颤抖着唇瓣说:“祖母,我昨个不该找七妹妹胡乱说话。对不起,沅沅。”
她一边说,身子一边抖,老太太别过头,硬着心肠不去看她。
最后还是纪延生开口说:“沅沅,你六姐姐与你认错了。你能原谅她吗?”
纪清晨瞧着纪宝芙如霜打的茄子般,这还是这么久,她头一次见到纪宝芙这么狼狈呢。可是她却一点儿不同情,若不是她生了坏心肠,又怎么会落得今天的这个地步。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若是她还是从前的清晨,只怕还真的要被她蛊惑的,去激烈反对纪延生续弦,最后又是落得一个刁蛮任性无理的评价。
所以这世上,都是有因果的。你既是种下了这样的因,就别怪得出这样的果。
纪清晨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双如星辰般璀璨晶亮的眸子,却是绽放着别样的光芒,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纪宝芙的面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起她的手,声音软软糯糯地说:“我当然没有生六姐姐的气,以后咱们还是做好姐妹。”
纪延生瞧着小女儿竟是这般懂事,心头不知多熨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欣慰地说:“沅沅真乖。”
纪清晨雪白的小脸一下笑得更加开心了,又说:“爹爹,六姐姐身上都湿了,我带她进去打理一下吧。”
这话可真是,纪延生在心中登时更加激动,不由想着,沅沅不愧是嫡女,虽小小年纪,却格外地懂事识大体。他心中幽幽一叹,卫姨娘教养出来的孩子,到底是比不上的。
纪清晨主动牵着纪宝芙的手,往内室走去,葡萄和樱桃跟了上来,却被她指使,一个去端水盆,一个去拿毛巾。
只她们两进了内室,纪清晨瞧着纪宝芙湿漉漉的头发,幽幽一笑,“六姐姐,你头发都湿了哎。”
“不碍事的,”纪宝芙低着头,不敢说话。
纪清晨却又是一笑,突然靠近她。
“被人告状的滋味不好受吧。”

☆、第23章 再次见面

“七妹妹,”纪宝芙一脸迷茫地看着纪清晨,渐渐眼中漫起害怕的神色。
纪清晨轻轻一笑,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纪宝芙搭在肩膀上的小辫儿,哟,都湿透了呢,看来为了让她爹心疼,这位六姐姐没少想法子。不过估计这又是卫姨娘的主意,毕竟她在争宠这件事上,总是能推陈出新的。
纪宝芙看着纪清晨脸上甜甜的笑,又思及她方才的那句话,忍不住往后退,可是她的小辫儿被纪清晨抓在手里,嘶地一声,她疼地叫了出来。
纪清晨立即放手,玉雪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惊讶,忙是松开手,“六姐姐,你突然往后退做什么,拉疼你了吧?”
可她虽声音甜美可爱,却听的纪宝芙心里越发地害怕。
“七妹妹,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纪宝芙心跳地厉害,却还是问出了口。
倒是纪清晨粉嘟嘟的小嘴儿,微微一撅,甜笑道:“没什么意思啊,只是想告诉六姐姐你,以后别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你,”纪宝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即脸色都变了。
此时正好葡萄和樱桃打了热水回来,葡萄瞧着两位姑娘正站着,立即道:“六姑娘,奴婢已与你的丫鬟说了,让她回去替你拿一套干净衣裳回来。”
樱桃已经将帕子放进盆里拧了拧,走了过来,笑道:“六姑娘,奴婢先给您擦擦脸吧。”
纪清晨往后退了一步,让樱桃和葡萄两个方便替纪宝芙打理头发和衣裳。待她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两条肉嘟嘟的小短腿在半空中悠悠地晃荡,软嫩的小脸上挂着笑容,还特别叮嘱道:“樱桃,你帮六姐姐重新绑一下辫子吧,她的头发都乱了。”
“知道了,姑娘,”樱桃应了一声,手上已是麻利地拆了纪宝芙的辫子,开始重新编。
而此时的纪宝芙却是不敢抬头看纪清晨,身子一直都颤抖,还是葡萄瞧见了,以为她是冷的,问道:“六姑娘,奴婢再给你擦擦手吧。”
可是纪宝芙却是吓得,她一直把纪清晨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刁蛮小丫头看,还自觉自个聪慧无比,能把别人玩弄与鼓掌之中。可是今天才发现,真正傻的却是她自己。
方才纪清晨语笑晏晏地说出那番话,却比她生气时,还要让纪宝芙害怕。
没一会,纪宝芙的丫鬟进来了,手里拿着的一套干净衣裳。纪清晨见了丫鬟,便立即说:“葡萄、樱桃,既然六姐姐的丫鬟来了,咱们便先出去吧,让六姐姐先换衣裳吧。”
葡萄应了一声是,此时樱桃也正好帮纪宝芙绑好了头发,两人收了手,便准备离开。
纪清晨从圆凳上跳了下来,却没有转身往门口,而是走了两步到纪宝芙面前,两只小胖手背在伸手,身子慢慢前倾,看着纪宝芙,柔声说:“六姐姐,我说的话,你可千万要放在心上哦。”
要不然下次,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咯。
纪宝芙猛地睁大眼睛,到底还只是六岁的小女孩,见自己的妹妹犹如转了性子一般,说出来的话又是这样,心底又惊又怕,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纪清晨说完了,小身子一转,便领着两个丫鬟出去了。
此时老太太她们还没去用早膳,看来是准备等纪清晨她们出来后,大家一起去。
只是她先到梢间里,纪宝茵往后瞧了一眼,问道:“沅沅,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六姐姐还在换衣裳呢,我怕我在里面,她不好意思,”纪清晨歪着小脑袋,俏皮地说道。
老太太这会神色已经恢复,笑着轻斥了句,“小东西,调皮。”
待用过早膳之后,纪宝茵和纪宝芙去上课,纪宝璟则是领着纪清晨去了自己的院子。老太太将纪延生留下,直截了当地说:“这件事,你打算就这么了结?”
“娘,儿子以后一定好生教导宝芙,”纪延生保证道,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小小年纪是有点走歪了,但总还有教的机会。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这后宅没有个女主人的滋味,你是知道了吧?哪有大老爷们整天陷在后宅里的,这些教养女孩儿的事情,那都是太太的责任。”
纪延生也笑了,不由道:“母亲,儿子早已经答应了续弦,你就不要再教训儿子了。”
“宝芙年纪还小,我暂且相信,她是被人教歪了的,只是这卫氏却是不可不罚,”老太太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卫氏已经坏了纪延生一次姻缘,这次要在新媳妇进门之前,就除了这个祸根。
纪延生面色一僵,露出为难的表情。倒不是他舍不得惩罚卫氏,只是她现在正怀有身孕,于是他说道:“那不如儿子让她在院子禁足,并罚抄写女则、女诫?”
“她一个做姨娘的,抄什么女则,”老太太不屑地嗤笑一声,转了转手中佛珠,淡淡道:“正好我这有本经书,就让抄抄经,静静心,别成天想写没用的。”
纪延生对老太太这话,自然也是没意见的。
*
靖王府既然写信同意了,老太太便立即请了京城的媒人,向曾家提亲。待两家互换了庚贴,第二天韩氏就让人把庚贴送了回来。
大慈寺的慧济大师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师,这次老太太为了妥当,特派人去了大慈寺,想请他给合算。
待得到大师答复后,老太太便准备亲自将庚贴送过去。
一听说老太太要去大慈寺,可是把纪清晨欢喜坏了。这几个月,她一直待在家中,虽也有出门,可只是从西府到了东府而已,压根都不能算是出去。所以待适应了这五岁小姑娘的生活之后,她这一颗心就渐渐不安分起来,总是想出去瞧瞧。
“祖母,我听说大慈寺可远了,你把我和大姐姐带上吧,这样路上还能陪着您说说话,给您解解闷儿,”纪清晨说着,还伸出小胖手,不停地上下捏着老太太的手臂。
老太太是一边享受着孙女的伺候,一边听着她的小嘴儿吧嗒吧嗒地说个不停,登时就笑了,“听沅沅这么一说,祖母是一定要带上你咯。”
“那是当然啦,沅沅还能给祖母捏捏肩呢,”她站到老太太的身后,小手可劲地在她肩膀上捏个不停。
倒是对面的纪宝璟,则是一直低着头,绣着手里的绣棚子,听到妹妹这讨好的口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纪清晨小短腿儿在罗汉床上一跺,着急地说:“大姐姐,你可别打岔啊。”
“我只是想笑而已,何来打岔?”纪宝璟露出委屈的表情,她真不是故意要笑的,她只是真的忍不住啊。
随后纪宝璟肩膀又是抖个不停,笑地连手上的针线都停下来。
“大姐姐,亏得我还向祖母求情,带着你一块去呢,”纪清晨撅嘴,不乐意地说。
老太太顺着她的话,有意问道:“那祖母就只带清晨,不带你大姐姐了?可还行啊。”
“不带大姐啊,”纪清晨眨了眨眼睛,手上给老太太按摩地力气却更大了,笑呵呵地说,“算了,我不和大姐姐计较了,祖母还是带着大姐姐吧。”
“那行吧,”老太太点头。
纪宝璟配合地放下绣棚,冲着纪清晨作揖,:“谢谢七姑娘求情。”
纪清晨磨了磨牙齿,算了,忍不了,她一下扑了过来,撞见纪宝璟地怀里,两人都倒在罗汉床上放着的香妃色绣木樨花大迎枕上。
老太太唬了一跳,见两人只是摔在大迎枕上,这才摸了摸胸口,又指着纪清晨道:“再调皮,就不带你去了。”
被这么一教训,纪清晨总算是吐了吐舌头。
只是待她坐好后,突然才发现自个的行为,还真是像五岁小孩子一样幼稚啊。可是看着左右两位大美人儿,一位是疼她怜她的祖母,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而另外一个是爱她护她的大姐姐。
也许正是有她们两个在,才会让她这么无忧无虑,活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一大清早就要起身去大慈寺,可是纪清晨也醒的格外早,昨天兴奋了一晚上,守夜的葡萄可是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
因为昨晚她就选好了衣裳,所以她一起身,丫鬟便把烫好的衣服拿了过来,给她穿了起来,淡粉色团簇蔷薇襦裙,腰间系着银白色飘带,扣成漂亮地蝴蝶节后。待她在妆镜前做定,便在首饰盒里找来找去,倒是樱桃早替她选了同色发带,梳了可爱的花苞髻之后,便用发带缠在上面,本来就白嫩的团子,一下子就变成了粉团子了。
樱桃又把她的金镶玉璎珞项圈给她带上,这才算是打扮妥当。
待她出去的时候,纪宝璟也正好领着丫鬟过来了,她的院子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纪清晨虽跟着老太太住,不过有时候也会溜到她的院子去住。
纪宝璟伸手拉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见妹妹打扮这般漂亮可爱这才点点头。
“大慈寺是远近闻名的佛寺,去拜佛的人很多,所以今个可要乖乖的,”纪宝璟柔声叮嘱了一句。
纪清晨表示明白,毕竟她也不是真的五岁小孩。前世的时候,她就曾听说过不少孩子在佛寺里走丢,后来大理寺严查之后,才发现竟是有人贩子集团,专门在寺庙里蹲守,瞧见好看的孩子,便诱拐他们。
这天下之大,一旦被拐卖了,要想再找回,那可就难了。
于是纪清晨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待吃完早膳后,纪宝茵照例去了学堂,她要上学便不能跟着一块去了。临走的时候,脸上也是百般不愿的,倒是纪宝芙脸色如常,没瞧出失落。
不过自打纪清晨让她狠狠吃了苦头之后,她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次人少,所以出门后,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坐在第一辆马车上,而其他奴仆则是坐在第二辆马车。待所有人上了马车,便朝着城外而去。
路上正好穿过真定最繁华的一条街,这会真是早市开始的时候,路上那吆喝声渐起,路边买小馄饨的摊子,老板夫妻忙活地热火朝天,那香味能飘过老远。街边卖蒸糕的店面,门口摆着老高的笼屉,热气一直往外面溢,一掀开,那白气蹭地一下就窜了上去。旁边桌子上摆着的茶水,买个包子配上一碗茶,有些人站在街边就开始吃了。
纪宝璟见她一个劲地往外面看,还以为是被街边的小玩意吸引了,便安慰说:“爹爹不是答应,待端午的时候,带你上街玩。这会街上可没什么玩的,等到那时候才有趣呢。”
纪宝璟一直到八岁才有第一个妹妹,所以在前头的八年里,纪延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看得跟眼珠子似得。所以时常带着上街,就连纪延生的肩头都是坐过的。后来她渐渐大了,便不能时常出门。
倒是纪清晨,年纪还小,这会可没拘束。所以能出来玩,纪宝璟也是不反对的。
大慈寺在城外的半山腰上,出了城又走了一刻钟到了山脚下,这上山的路有点颠簸,所以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纪清晨一路上陪着老太太说话,倒也没觉得时间过的慢。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才知道,竟是已到了。没一会,外头的丫鬟已经准备好了,纪宝璟先下去后,纪清晨又被她搀了下去,最后才是纪老太太。
此时已有大慈的知客僧在门口等着,见纪家的马车,连忙走了过来。纪家女眷时常来大慈寺礼佛,便是做法事也都是在这里,每年光是捐的香油钱就有数千两,所以每次来都会受到寺庙的重视。
虽然老太太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慧济大师能替纪延生和曾姑娘合八字,但既然来了,拜佛却是少不得的。
老太太的院子里就有个专门的小佛堂,也是个虔诚的礼佛之人,所以一路上大殿小殿内,都拜个不停。最后还让身边的丫鬟,捐了香油钱。
纪清晨垫着脚尖,瞧了一眼僧侣在功德薄上记录的银两,不由心中一啧,看来为了她这个不省心的爹,祖母也是要下血本了。
随后,就有僧人请祖母去慧济大师的禅房,而纪宝璟则是领着纪清晨,去了厢房歇息。
厢房里早准备了茶点,领路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连戒疤都不曾烧呢,只是剃个圆圆的小脑袋却是好玩地紧。
待他要走的时候,纪清晨突然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银锞子,伸手就递给他。小和尚吃惊地抬起头,连连摇头道:“施主,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纪清晨圆嘟嘟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却是把这小和尚看地呆了去。
佛寺里为了避嫌,接待这些贵客女眷的都是些年老或是年幼的僧人,这小和尚也时常被安排接待女眷,可是像今天这两位姑娘一样好看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到。那位年长的姑娘,甚是貌美,他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倒是这位年幼的姑娘,玉雪可爱地紧,所以方才一路上,她问什么,小师傅便知无不言。
却不想,她却要给自己银子,小师傅有点儿受宠若惊。
“拿着吧,虽然你是出家人,可也总该吃饭生活的吧,”纪清晨笑眯眯地将银子塞到他手心。
小师傅还算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说了一声谢谢,便逃也似得跑了出去。
待人走之后,纪宝璟才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他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