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啊,乔默那段不光彩的经历从一开始就是瞒着外公和她父亲的,要知道这两位男士极好面子,并且向来对三姨的作风颇有微词,这下可好,撞到枪口上了。
尤其外公,他老人家是不会考虑对方感受的,直接打电话骂说:“白丽芬,我的脸已经被你丢尽了。你自己不自重,还要拉上乔默走这条路,她今年才几岁?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你晓得他们都在背后议论什么吗?他们都说,怎么白老头家的子孙净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难听吗?你让我过年怎么回去见人?你让非非和西西以后怎么面对那些亲戚?!”
老头还挺中气十足的…要换做以前啊,三姨早就闹翻天了。她跟家里人吵架是必须要吵赢的,只要你敢刺激她,她就会将前尘往事全部翻到台面上,谁欠谁的,一条一条清算出来,算到你把那些话一字一句咽回去为止。
可这次倒奇怪,她好像有点心虚,什么也没反驳,只是胡乱对付几句便仓皇收兵了。
易童西记得那段时间白丽华刻意避开她和易禹非,在客厅或电话里与大姨谈论着乔默的事,如果她开口询问,必定会遭到严厉的呵斥:“小孩子问这些干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还不赶紧复习?!”
其实她心里怀疑易禹非是知情的,但他守口如瓶,什么也不说。这或许是出于一种保护的心理,不愿让她接触成人世界的难堪,不仅是他,还有白丽华,以及家里所有人,所有人都已经把乔默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
但事实上她只比易童西大三岁而已,换做别的女孩儿,大部分的女孩儿,应该还在象牙塔里拿着父母给的生活费,或消磨青春,或者埋头苦读,即便忧心前程,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易童西觉得很难过。她尝试用各种方法寻找乔默,微信,QQ,邮件,均未得到回应。直到三月底,乔默主动打来电话,语气轻松地告诉她说:“西西,我已经安定下来了,现在在一家娱乐会所上班,薪资不错,等你生日我送一套化妆品给你,很贵的,就当成年礼物了。”
易童西松一口气。虽然她不敢细问,也不敢细想那个会所是干什么的,但听上去乔默状态不错,无论如何,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无论如何,她都是她的姐姐。
***
让我们慢慢跟着时间走。四月的一个周六,天气还有些凉,这晚易童西放学回到家,易禹非正在客厅看美国大片,他盯着她换了鞋,然后拍拍沙发示意她过去坐。
“我先洗个澡,累死了。”
她扔下书包往浴室跑,没过一会儿在里头喊:“妈,给我拿浴巾!”
白丽华放下汤勺从厨房出来,嘴里愤愤地念叨:“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祖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是没了我你大概就废了。”
话音落下,浴室传来易童西的歌声:“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闭嘴!”
这时易禹非又喊:“妈,遥控器怎么没反应了?”
“换电池。”
“电池在哪儿?”
“抽屉。”
“哪个抽屉?没有啊。”
白丽华大怒,走到茶几旁把电池拿了出来:“就在你脚边,少爷,你们是不是想气死我?”
易禹非觉得好笑,倒在沙发里不出声。
“还得给你们做宵夜,我上辈子真是造了什么孽…”
易童西从浴室出来,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坐到易禹非身旁,他撇她两眼,说:“你小心点儿。”
“什么?”
“妈今天下午去庙里给你求签了。”
“啊?”易童西有点吓呆:“我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地叹气:“还不是怕你考不上大学么。”
易童西愣了愣,接着莫名紧张起来:“那结果呢?签上怎么说?”
易禹非瞧她那副神情怪可怜的,忍不住轻拍她的头,故作深沉:“别问了,我怕你承受不住。”
易童西气急败坏,跳起来拿抱枕砸他:“少跟我来这一套,人家认真在问,你还闹!臭混蛋,到底说不说?”
易禹非正想还击,这时见白丽华出来,索性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告状:“妈,你看她,造反了。”
白丽华见惯不怪,根本不理,放下虾仁水饺,说:“不要把灰尘打到碗里了,西西。”
“哼…”
趁着白丽华返回厨房拿碗筷,易禹非按住易童西,朝她屁股拍了一掌,臭不要脸的,手劲儿真重,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样寻常的夜,你能够想象得到的温情,一如既往。他们抱着瓷碗缩在沙发吃水饺,电视里放着不知看过多少遍的《侏罗纪公园》,好家伙,有的片子就是百看不厌,并且适合阖家观赏。
可惜白丽华没什么兴致,她在一旁打量着女儿,冷不丁开口问:“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
可怜易童西上一秒还在发笑,听到这句话,一下子从电影中抽离出来,咽一口唾沫,含糊道:“总分四百多。”
“四百几?”
她摸摸鼻子:“四百零三。”
果然啊。白丽华按住额头微微叹气:“如果你考不上大学,我会让你很不好过,知道吗?”
易童西打了个冷颤,垂头嘀咕:“四百多怎么不能上大学了…”
白丽华瞪她:“你哥哥考了重本,你要是考个大专,那真的笑死人了。”
“可我又没偷懒,已经很用功了。”
“用功是好,奈何你笨呢。”白丽华说:“以后睡前再多复习一个钟头吧。”
易童西欲哭无泪。
又听她说:“非非也晚一点睡,帮妹妹补一补理科弱项,反正你早上课不多。”
啊哈哈哈,易童西破涕为笑。
就这么,时间推向两个月后,全国高三学子的决战来临,作为高三学子的母亲,白丽华特地请假三天,陪伴女儿高考。
尽管易童西这个人平时对生活和学习抱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但在考大学这件事情上,她不想让白丽华失望。因为那位女士明确说过,如果她没考好,那就必须复读,一直读到考上为止。
天呐,天呐,神灵保佑吧,太残忍了。
高考前一天,易禹非跑到庙里给她买文昌符,偷偷买的,怕熟人看见笑死。易童西贴身收藏,求个心安,可即便如此她仍旧紧张得厉害,那两天总是尿频尿急。考完下来跟班里的学霸们对题,分数大概一算,阿弥陀佛,竟然发挥得不错。
白丽华将信将疑,警告她说:“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前你给我安分点儿。”
话虽如此,严厉归严厉,心疼归心疼,白丽华深知高三辛苦,尽管她每晚准备宵夜,可易童西还是瘦了一大圈儿,瞧着可怜兮兮的,如今好不容易考完,也没让她出去打暑假工,而是在家好好养身体,把肉给养回来。
很久以后啊,每当易童西在电视里看见人家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这句话时,总会绷不住眼眶通红。
白丽华有多好,只有她的儿女知道。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追求者,也不是没有作为女人的寂寞,但想到两个孩子,怕他们受委屈,怕他们不习惯,所以至今没有考虑再婚。
其实儿女何尝不心疼她呢。那天易童西在私下跟易禹非说:“我好像看见妈妈有白头发了。”
其实早就有了,只是她没留心而已。
以前她曾听白丽华说,女人四十是个分水岭,四十一过,身体机能明显退化,白发迅速增长,代谢变得迟缓,眼尾的皱纹无法再抚平,松垮的皮肤也不能再收紧,当真是岁月残忍,光阴凶狠。
那时的易童西全然无法感触,只觉得离自己太过遥远,远得仿佛不会有这一天到来。如今愕然发现白丽华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她心里很难过,无法接受母亲变老这件事。
于是第二天,她买了染发膏回家,要给妈妈染头发。
白丽华当然能够猜到她的心思,怕妈妈变老嘛,唉,想想心里有点酸楚,有点感动,好吧,她欣然接受。
易禹非也来帮忙。
三个人挤在浴室镜子前,白丽华肩上搭了一条深色的毛巾,头发被分成好几层,据说这样才能更好的渗透染料。
药水调匀,兄妹俩戴上一次性手套,然后开始折腾起来。
天呐,好大一股刺鼻的味道。
“哥,这个染发剂得抹快点儿,不然挥发掉就没效果了。”
“你不是说要涂抹均匀吗?”
“但是也得快点儿。”易童西满脸严肃:“不要弄到头皮上,这东西是致癌的,你想毒死妈妈呀?”
“你说要贴着发根的啊。”
“但是不要碰到头皮,OK?”她摇头:“笨手笨脚的,蠢死了。”
“这位大姐,明明是你在瞎指挥好吧?”
“你叫谁大姐?臭不要脸…”
白丽华坐在那儿眼看着他们对她的头发下毒手,而且还要忍受两人七嘴八舌的聒噪,真是要命。
不过话说回来…这感觉还挺享受的。
这种日子,就算让她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觉得腻。
两个大宝贝啊…
白丽华拿起手机,趁兄妹俩斗嘴的时候,对着镜子拍了一张全家福。
她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的缘分已尽所剩无几了。
一个星期后,白丽华因突发性脑溢血去世。
第九章
那天…
那天发生的状况,请原谅易童西永远不想回忆。
要让易禹非来说,只能说,那是一个炎热的星期四,下午没有课,他待在家里吹空调,易童西昨天刚填完志愿,七月三姨要带她去东南亚旅游,这两天她在为自由行做准备。
原本这个时间白丽华应该在公司上班的,可那一片区突然停电了——鬼知道供电局为什么没有提前通告吧,总之单位领导让他们放假半天,提前下班了。
白丽华乘地铁回家,她先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菜,顺便挑了一个十来斤的大西瓜,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易童西念叨着想吃西瓜,但依那孩子的懒骨头是绝不会自己去跑腿的。
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在忘江,每年总会有一些体弱的人死于中暑,或许白丽华的脑溢血也有这个原因吧,医生是这样判断的,更何况她还提了十几斤的重物呢。
总之,她回到家,倒在了客厅的沙发旁。
说不清那一刻是怎么发生的,真的说不清。两个孩子都吓坏了。没敢随意搬动她,易禹非打电话叫来救护车,之后一路送到医院抢救,易童西鬼魂似的跟在旁边,脑子混沌空白,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到医院做了CT检查,白丽华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兄妹俩等在外头,脚底虚软,站不住,双双跌坐在长椅上。尤其易童西,她面色发白,浑身虚汗,因巨大的紧张和恐惧引发生理不适,几乎随时可能昏倒。易禹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两只手抑制不住地发颤,胃部突然一阵痉挛,最后弯腰撑在墙角干呕起来。
大姨和大姨父赶到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中。他们商量着暂时不要告诉外公,怕老头高血压受刺激。
“宝贝,”大姨红着眼眶把易童西揉进怀里,万般心疼地抚慰她:“不怕啊,西西不怕,没事的,没事的…”
她把脸埋入大姨怀中,绷不住放声大哭。
三个小时后,白丽华被推入重症监护,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自主呼吸,需要依靠机器维持。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家属必须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怕错过最后一面,大姨父赶紧把外公接来,凌晨一点,三姨也从深圳赶了回来,而这时白丽华已经处于弥留状态。
老天爷,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大家围在床前不断唤她,外公喊“丽华”,大姨和大姨父喊“二妹”,三姨喊“二姐”,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再看看大家。
“妈妈,”易童西紧紧抓着她的手,整颗心都在抖:“妈妈,我是西西,你不要走…”
求你了。
正在这时,白丽华流泪了。
她无法动弹,无法睁眼,可她一定听见女儿在哭,在叫妈妈,所以她也掉眼泪了。
易童西瞬间崩溃,扑到她身上嚎啕不止。
易禹非跪在病床另一侧,他发誓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情景,母亲临终前的泪水,不知其中有多少不舍和忧伤,她知道自己要走了,她在想什么,想要说什么,永远没有人知道。
一切都结束了。
***
七月,丧礼,安葬,之后一系列的事情,户口注销、房产过户、遗款继承,通通在家里人的协助下完成。反正都是易童西和易禹非的,外公也不会要。
那段日子三姨和大姨夫妇住在他们家中,有时会问起意外发生那天的细节,比如白丽华是不是在他们面前昏倒的,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易童西攥着手,轻轻摇头:“不知道,我在房间睡觉。”
又问易禹非,他说:“我在浴室冲澡,没有听见妈妈开门的声音,之后出来发现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三姨越想越难过,一把搂住易童西,哽咽着说:“以后乖乖的,要跟哥哥好好的,知道吗?”
她默然片刻,点头回应,但那双红肿的眼睛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易禹非一次。他也是。这对兄妹仿佛还有没从噩梦中逃离出来。
有一天晚上,应该是白丽华火化安葬的那天深夜,三点多,易禹非严重失眠,他走出房间,客厅没开空调,热烘烘的空气扑面而来,黑暗中,他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坐在茶几前。
其实不必细看,他知道那是易童西。她背靠沙发,蜷缩在地上,走近了,发现她正在吃西瓜。
是白丽华买的那个大西瓜,从中间切开,用调羹挖着食用。要知道那是好几个人的分量,她居然已经吃完了一半,这会儿抱着另一半还在不断往嘴里送。
易禹非觉得那样子简直病态。
“别吃了。”这是近日来,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易童西没有搭理。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企图夺下那只勺子,她自然不给,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最终被抢了去,狠狠砸到厨房门口。
“我说别吃了!你他妈听见没有?!”他突然发怒。
易童西无动于衷:“这是妈妈给我买的,关你什么事?”
接着,她用手抠了一块果肉,麻木地放进嘴里。
这一刻,易禹非想动粗。对自己,或对她。
“怎么回事?”大人们惊醒,睡眼朦胧地出来打开客厅的灯:“你们在吵什么?”
光线犹如针尖刺来,她皱眉闭了闭眼,适应片刻之后睁开,抬头望向易禹非。
他几天没刮胡子了吧?看那下巴青森一片,半长的刘海儿耷拉着,目光晦暗,面颊清瘦冷峻,显得阴沉深郁,完全不像正常人。
“你想打我。”她用了肯定句。
心里压着一股厚重的情绪,喘不过气,需要发泄,可是找不到途径,她知道他也一样,想打人,或者被打。
“到底怎么回事?”三姨少有的严厉:“妈妈没了,你们兄妹两个应该更亲才对,现在在吵什么?”
他们不吭声。三姨见易童西汗湿的头发胡乱贴在脸颊,下巴和脖子沾着黏糊糊的西瓜汁,看上去邋遢极了。她叹气,上前拉她起身,走到浴室清洗干净。
“非非,你太不懂事了。”大姨也教训起来:“就不知道让着妹妹吗,你妈妈要是看见你们这样会有多失望?”
失望吗?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失望。
易禹非转身回房。
他确定自己是从这夜开始患上慢性失眠的。如果可以,拿头去撞墙,会不会好一点?
天亮的时候,大人们出去办事,他从床上爬起来,一头乱发,光着脚,走到易童西房间,无声无息,坐在边上垂眸看着她。
她睁开眼,双瞳泛着血丝。
易禹非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这张与他有三分相似的脸,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慈悲的神态,多好看。
“哥哥。”她的声音很哑,真怀疑这副嗓子还能不能笑。
长久的凝视过后,他缓缓埋下去,把脸藏在她颈窝里,双臂紧紧将她抱住。
好像说了句什么。
易童西应了一声,然后听见他哭了。
第十章
这是个旅途。一个叫做命运的茫茫旅途。我们偶然相遇,然后离去,在这条永远不归的路。
——《旅途》朴树。
尹薇瑶记得,第一次见到易禹非的时候,学校广播里放的正是这首歌。奇怪的是,很久以后她压根儿忘了当时发生的一些细节,但那种意外心动的感觉,过后回想,总是越品越浓,滋味无穷。
不过一开始她忙着给刚起步的摄影工作室拉客,其实并没怎么注意到他。
那天正值午后,天阴阴的,这似乎注定了易禹非留给她的印象,绝不是灿烂明媚,朝气蓬勃,反倒有一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寂寞,很浅,很淡,是她喜欢的那种轻描淡写,波澜不惊。
当时一场友谊赛在露天篮球场进行着,男男女女围了半圈儿,中场休息时间,她窜入人群里发宣传单、加好友,同时应付着七嘴八舌的搭讪和提问。
有几个建筑学院的男生认得她,懒洋洋坐在台阶上,笑说:“师姐,我们都是穷孩子,不像你们学摄影的,一个比一个土豪,你怎么好意思来挣我们的钱?”
她就把宣传单递到他们面前,指着上头几个大字:“看见没有,开业酬宾,我们在搞优惠活动,再说了,你们几个长得这么帅,免费给你们拍一套也行啊。”
这话听了当然高兴,但他们仍打趣说:“算了吧,糙老爷们儿拍什么写真啊,太娘了。”
“可以带女朋友拍啊,”尹薇瑶掏出手机:“让你们帮师姐宣传一下怎么了嘛,来,微博微信加一加。”
男生们大多都很乐意跟这种性格大方的女孩子来往,纷纷加了好友,并开玩笑说让她介绍漂亮学妹认识。尹薇瑶周旋其中,应对自如,扫完微信,她把手上剩下的宣传单发给旁边的人,最后一张发到了易禹非手中。
“谢谢。”他略笑了一下。
尹薇瑶见他左手接过,右手搭着膝盖,手指若有似无的打着节拍,于是她这才留意到广播里正在放歌。
忍不住瞅他两眼,尹薇瑶说:“嗨,这位同学,你以前有没有拍过平面照?”
大概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搭讪,易禹非仰头望去,手里的拍子也顿住了:“什么?”
“就是平面模特,”她对上他的眼睛,那双黑瞳沉静又自若,让她微微局促起来:“你可以来我们工作室试一下,拍几组样片,薪酬日结。”
易禹非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疑惑,偏头看着她。
周围的男生起哄:“师姐,你刚才还夸我们帅呢,怎么不找我们拍啊,可见先前说的都是客套话,哄人的呗。”
尹薇瑶有点不好意思,清咳一声:“别闹。”转头又问易禹非:“怎么样,就当赚点零花钱嘛。”
“不用了,我不爱弄这些东西。”
他一口回绝了。很好,尹薇瑶摸摸鼻子,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但他似乎怕她下不来台,打了个圆场,补充道:“不过我室友在做兼职模特,他很有经验,我可以推荐给你吗?”
居然问“可以吗?”这么温柔…
“当然。”尹薇瑶因为专业的缘故,平时接触过不少皮囊出众的人,但拥有天生优势的同时,笃定又周道,实在很拉好感。她正想加个微信好友,这时却听见他说:“手机放在宿舍充电,我没带。”
“啊?”尹薇瑶愣住,这是在耍她么?
易禹非伸出手:“留个号码吧。”
尹薇瑶又“啊”了一声,接着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今天真见鬼了,脑子居然短路。
易禹非输入自己的号码,想了想,把名字也输了进去:“待会儿我会把那个同学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谢谢。”
她回到工作室,用手机号找到他的微信,昵称居然就是本名,易禹非。她申请添加好友,晚上的时候通过了,他把室友的联络方式发了过来,她倒没急着去找这个人,而是点开了易禹非的朋友圈。
难以想象,她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在网络社交中应该是声色犬马,花团锦簇的,但这里几乎没什么动态,他很少使用交友软件,最近的一条更新是六月初,他说“高考加油”。再往前,有一张照片,摄于深夜,一个女孩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笔握在手里,胳膊底下压着一张语文试卷。
尹薇瑶以为是他女朋友,扫了扫评论,原来是妹妹。
点开照片,那姑娘脸上被贴了一张便签,上书:孺子不可教也。
尹薇瑶突然想起网上那句“国家欠我一个哥哥”的玩笑,她自己是没有哥哥的,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才十二岁,统共也没见过几次,感情疏离的很。她从小独立惯了,不大喜欢放纵自己去期许不可能的事情,但今夜不知怎么,看着这张照片,她竟有些羡慕起来。那个人随和又周道,想必在生活里应该也是个很好的兄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