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惊梦 作者:僵尸嬷嬷
文案
亦欢,你好吗?
过去的五年,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
不知道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
也许你早已开始新的生活。
也许你早已把我忘记。
而我如今已是残废。
你不会再需要我。
尽管我是那么爱你。
一如既往。
全心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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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
1、每天早上八点更新。
2、后文有虐,甜心慎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亦欢;江铎 ┃ 配角: ┃ 其它:
楔子
2014年5月的一个阴天,只是阴天,没有雨,青灰色的云雾飘荡在城市上空,繁华与晦暗共存。就是这样的一天,我在清安的书店意外碰见了许亦欢,我曾经的同桌。
算算已经五年了,高中毕业五年,那场事故也已经过去五年半,她变了很多,短发,消瘦,以至于我没能第一眼认出她来,而是好几眼过后才被猛地钉在当下,毫不夸张地说,我浑身都木了。
不知该不该上去打个招呼,目光不由自主随着她在货架间移动,眼看她排队买单,然后提着购物袋面无表情地往店门外走。靠近门口的地方摆着几张小沙发,供人闲坐,当她在沙发前停下脚步时,我看见了另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人,江铎。
虽然这很惊悚,是的,惊悚,我绝没有夸大其词…但那真的是江铎没错。
只见他们简短地说了两句话,江铎起身,右手执一根金属长棍,左手牵住许亦欢,两人十指交错,动作不算熟练的样子,只是紧紧扣住,然后并肩离开。
我早已惊骇到无以言表。双腿不受控制地跟出去,想开口叫许亦欢的名字,却见那二人慢慢穿过人行道,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该死的喉咙堵作一团,发不出半点声响。
眼看他们上车,江铎手里的长棍折成数节,收了起来,我原以为他的腿出了什么小问题,细想之下才惊觉那是一根盲杖。
他眼睛瞎了。
“…”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瞬间仿佛跌入虚空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就那么浑浑噩噩立在人烟稠密的街头,不知恍惚了多久,心底的震撼化作酸楚,涌向四肢百骸,眼泪险些跌落下去。
许亦欢和江铎…谁能相信呢,原来他们搬到了清安市,原来他们在一起,他们竟然在一起…这些年过得好吗?都过去了对吗?
可惜那二人早已离去,也许我这辈子再不会遇到了。
***
一个多月后,六月底,周末,班长袁哲结婚,我收到请柬,从清安回到平奚参加婚宴。
高中毕业后我去了外地读书,平日很少回来,袁哲每年组织的同学聚会我也没有参加过,要不是他执着地联络友谊,我想我这个毫不起眼的边缘人早就和那个集体断绝关系了。
婚礼当天,五、六号席挤挤挨挨,班里的老同学来了大半,班长果然好人缘。
王画变帅了,迟瑞长胖了,赵梦嘉还在读研,廖依雪当上了初中教师,刘琦复读三年,现在才上大二,程恩琳依旧那么尖酸讨厌…还有袁哲,我们的班长袁哲,一个老好人,今天结婚了。
酒菜下肚,红光满面,每个人都笑得前俯后仰,我也随波逐流高兴着,只是心里不断想起许亦欢,我知道席间不会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尤其在这样高兴的场合,没有人会不懂事到那种地步,包括我自己。
然而喜宴散后,深夜里,当我回到家,独自坐在安静的房间,某种情绪涌上心头,几乎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打开电脑,登录QQ,群里很热闹,有人在传婚礼照片,有人在嬉笑打趣,就连远在美国的邱漫也难得出现,给班长道贺。
眼看他们张灯结彩,眼看他们歌舞升平。
我把手放上键盘,犹豫着,心脏开始狂跳不止。
“前几天我碰见许亦欢了。”
回车,发送,那行字迅速消失在他们层出不穷的对话间。
紧接着,数秒之后,群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瞧瞧我的杰作。
“方娅?”程恩琳果然第一个冲我发难:“有你什么事儿啊?没看见大家正聊得开心吗?你没病吧?”
那种熟悉的恐惧的感觉游上来了。我完全能够想象出她此刻不耐又鄙夷的表情,跟从前一模一样。
我害怕,当然害怕,我从小就怕吵架,不敢惹事,不敢对抗,尤其当对方人多势众的时候。
“为什么她在群里?”程恩琳说:“真倒胃口,赶紧踢走吧!”
我几乎又要缩回去了。缓缓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攥又松开,然后冷静地打字:“请停止放屁,你这个bitch。”
一片死寂,我猜他们都呆了。
我的血液翻江倒海,键盘被敲得啪啪作响:“告诉大家,我见过许亦欢了,她现在过得很好,非常好。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对她避之不及,或许因为你们当中某些人不敢面对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下作事吧,比如在她最难熬的时候公开再踩一脚之类的。”
“对,就是你,程恩琳,你晚上没做过噩梦吗?”
话至于此,群里的同学开始劝架,有的说前尘往事已经过去很久,有的说当时大家还小,不懂事云云。
“你们为她找了很多理由,但是忘了最简单的一个,就是心坏而已,又坏又蠢。”
“当年我太懦弱,不敢说什么,如果换做今天,我会撕烂她那张臭嘴,再拿绣花针缝上!”
“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你可以继续放屁了。再见,bitch!”
战斗结束,退出班级群,退出QQ,我仰头靠在椅子上,胸膛痛快地起伏。
真…爽。
老实说我曾在脑海中无数次预演过这个舌枪唇战的场景,但我从不认为它会真的实现,因为我是那么懦弱、那么沉默、那么嘴笨。可心里受过的屈辱不会随时间流逝而减轻疼痛,也许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发泄的契机,直到上个月,遇见许亦欢。
许亦欢…
不知她会不会记得高二那年秋天,那个阴冷的清晨,程恩琳当着全班的面指着我的鼻子极尽羞辱,整个教室一片死寂,连班主任也缄默不语,只有她站起来,走向我,伸出了救命的手。
“你是不是傻?干嘛当软柿子呢?”她逗说:“千万别哭啊,我可不会哄你。”
她笑起来露出细白的牙齿,眼睛弯成清亮的月牙,真是可爱。
许亦欢,我好想念她,就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深夜,我掏心挖肺般祈祷她真的过得很好,必须过得很好…
可天晓得吧,江铎瞎了,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第一章
既然要聊许亦欢,那就得从她和江铎认识之前慢慢聊起。主要因为她那一言难尽的家庭和千载难逢的亲妈,实在没法忽略过去。但请放心,这不是什么成长史,也没人会有耐心把她爸妈如何相恋、结婚、做.爱、生育,然后在她三岁时离了婚的前传讲给你们听。更何况你们还不想听。
至于她亲爸,离婚以后再没出现过,早年偶然传来消息,好像是死了吧,总之没尽过半毛钱责任,所以在这里连他的名字也不用提了。
许亦欢随母姓,她妈妈叫许芳龄,家里还有个舅舅,叫许永龄。因着舅舅的缘故,家里的境况还过得去——好吧,老实说,许芳龄的脑子只会谈情说爱,要不是靠兄弟养着,她们母女俩早就饿死街头也不一定。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要让许亦欢讲,打从记事起,她母亲身边的男人就没有断过。请注意,这并非在诟病一个单亲妈妈享受爱情的自由和权力,虽然看起来就像那么回事。
很小的时候,许亦欢记得自己跟着许芳龄住过几年出租屋。那会儿舅舅处于创业初期,在郊区开了厂子,她们母女搬进员工宿舍,一个不大的单间,厕所更是狭小,屋内放一张硬板床,一个简易衣柜,靠窗一套小桌椅,生活用品随处堆放,杂乱不堪。
许亦欢非常讨厌春季,回南天,屋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衣服晒不干,总透着一股酸,可真难闻。当然她也讨厌夏季,电风扇形同虚设,半夜有蟑螂爬到床上,吓得她又蹦又叫,然后惹来许芳龄一通好骂。
可最令人厌恶的甚至不是蟑螂。
很多个夜里,许芳龄把她的男友带回宿舍,打个地铺,宽衣解带,寻欢作乐。许亦欢就睡在边上,有时半夜醒来,看见白花花两具缠绕的身体,吓得赶紧闭眼,缩在床上不敢动弹。
分明不懂人事,却也知道羞耻。她厌恶那些夜晚,过早的惊扰了她的童真,就像打乱了什么安全的秩序,看见许多荒唐,妈不像妈。
有个叫李魏的,陪在许芳龄身边两年,后来不知怎么就一走了之了。许永龄询问原因,许芳龄解释说:“李魏在老家订了婚,迟早要回去的。”
许亦欢记得当时舅舅的脸都青了,不可置信地大声叱问:“你知道人家有婚约还跟他耗这么久?你图个什么?!”
许芳龄支支吾吾地说:“我一个人寂寞啊…”
寂寞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么可怕吗?许亦欢听不懂,只是本能地感到羞耻,替她母亲觉得羞耻。
后来消停了一段时间,许永龄安排许芳龄去学会计,然后在厂里做财务管账。期间还给她安排相亲,对方是位教师,年纪有点大,性格长相都很平庸,许芳龄不太喜欢,不到半年就把人给甩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那位教师为人忠厚,适合过日子,但许芳龄就像还没长大的任性少女,偏要跟大家对着干。
在许亦欢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开始明显好转,舅舅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给她们母女居住,也就在这一年,许芳龄和厂里一个叫岳海的小伙子偷偷好上了。
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那天周六,许亦欢跟舅舅出去吃饭,点完菜,不等服务员离开,许永龄面色铁青地滔滔不绝起来。
“你知道你妈现在跟谁在一起吗?”
“一个保安!守大门的!比她小七岁!”
“整个公司都知道了,那两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大半年!你妈还时不时跑到员工宿舍去找那个小白脸,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张嘴在议论!最后传到你舅妈耳朵里,她来问我的时候我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全公司都在看笑话!”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许亦欢无措地坐在那儿,不明白舅舅到底在气什么。是气自己的妹妹找了个当保安的小白脸,给他这个老总丢人了?
出神的当头,又听舅舅叹说:“你舅妈家本来就不大瞧得上咱们,这下可好,害我在岳父岳母面前更抬不起头了!”
哦,是这样,舅舅当初创业的启动资金有大半是舅妈娘家提供的,娶到这个媳妇儿他一直觉得自己高攀,这些年也一直想让岳丈瞧得起他。奈何许芳龄总在扯他后腿。
“你可千万别跟你妈学,”许永龄痛心疾首:“我都怕她把你带坏了,真是一点儿当妈的自觉都没有。”
许亦欢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扑闪着大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脆脆地答说:“不会的,舅舅,还有你在呀。”
闻言,许永龄的脸色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舅甥俩没滋没味地吃完饭,许亦欢下午要去舞蹈班上课,许永龄开车送她到少年宫。
路上说起她表哥,许亦欢问:“哥哥放寒假会回来吗?”
许永龄摇头:“他要在那边多适应一阵,暑假再回来。”
“那他在那边习惯吗?”
“昨天还打电话回来哭呢,你说习不习惯。”
许永龄把儿子送到澳洲,十三岁的小孩,一个人待在异国他乡求学,听上去怪可怜的,许亦欢却羡慕得厉害。
“好好念书,将来等你长大了,舅舅也送你出国留学。”许永龄说:“你妈是指望不上的,千万要自己争气。”
听见这话,许亦欢重重地点头,心里期待着快快长大,不管能不能出国,只要可以离家远一点,她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许芳龄,继续在流言里为她的小男友抗争着,似乎越是不被看好,她和岳海就越要爱得死去活来,绝不让那些嚼舌根的人得逞。由此可见,禁果效应在各个年龄阶段都是有效的。
那会儿岳海还没有搬进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每天早上骑着摩托车接她们母女,先送许亦欢去学校,然后载着许芳龄去工厂上班,风雨无阻。
许永龄依旧很看不惯,他断定岳海会是第二个李魏,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们俩会结婚。
许芳龄来向他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显然带着一种沾沾自喜的胜利感,颇为骄傲,就像在说:看见没,虽然我离过婚,带着小孩,还比他大七岁,但人家是真心要跟我在一起的,他现在要娶我了,你们不都觉得不靠谱吗,可我们现在要结婚了!
许永龄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说:“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那个岳海一穷二白,娶了你就有现成的房子住,以后也不用继续当保安了,你还觉得自己赚到了啊?”
许芳龄听着很不爽,当下辩解:“人家岳海说了,存够钱就带我回他老家,挖几亩鱼塘,我们自己过小日子。”
许永龄觉得自己的牙都快酸掉了。
那年许亦欢上小学六年级,许芳龄再婚,终于理直气壮地让岳海住进了家。
就像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苦命鸳鸯,那两人坐在沙发上执手相看泪眼,感慨无限。
“亦欢——”
许芳龄把女儿喊到客厅,羞涩又郑重地告诉她说:“小丫头,从今以后你有爸爸了,现在就要改口,不能再叫岳叔叔了,得叫爸爸,明白吗?”
明白什么?
明白什么??
她已经十二岁,不是两岁,有那么容易改口吗?
心里有说不出的抵触和排斥,好似千军万马踏过。
可她当时表达不出来,也不敢表达什么,大人总是有权威在的。
“…爸爸。”算了,动动嘴皮子也不会掉块肉,只是,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果那个男人知道她管别人叫爸爸,会不会很难过?
这么一想,愈发觉得憋屈,好像会呕血一般。
岳海却非常动容,拍拍她的脑袋,饱含深情地说:“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我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和妈妈受委屈,更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
许亦欢扯扯嘴角,转眼看见许芳龄感动得热泪盈眶。
领证那天,简单办了桌酒席,请两边的亲戚吃饭。
再怎么看不惯,许永龄还是带着老婆赴宴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结婚。
岳海的家里人倒是头一次见。他母亲从乡下过来,姐姐和姐夫就在本市,还有个外甥,与许亦欢同龄,小学六年级。
名叫江铎。
是了,许亦欢第一次见到他,就在这桌尴尬的酒席上。
沉默寡言的小男孩,斯文安静地坐着。
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像月下溪流,干干净净,不染红尘。
第二章
其实,先前那句矫情的形容,是出于许亦欢多年以后的私心,把江铎给美化了。
事实上第一次见他,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是有那么一点儿帅,嗯,长大后再加多一点儿,但还不至于令人想到月下溪流,赞叹不染红尘。倒是他爸爸江岩,高大俊朗,谈笑风生,颇为醒目。他妈妈岳琴不算漂亮,但脾气很好,是非常婉约传统的女人。
酒席上最高兴的当然非许芳龄莫属,有婆家了嘛,她以为结婚代表尘埃落定,却不知在许永龄眼中,自家工厂的保安变成自家妹夫,这是一辈子也难以接受的关系,除非日后岳海自己争气。
“我妹妹虽然年纪大些,可她到底是个女人,而且生存能力不强,其实最适合在家当太太。”许永龄慢条斯理地发言:“本来我们想让她找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可以照顾她们母女,但她既然选择了你,我们也尊重她的决定,希望你担起责任,让她和亦欢过得好一点。”
岳海笑得很拘谨,忙附和说一些“娶到芳龄是我的福气”、“我会尽力对她好”之类的,那场面不像亲戚闲聊,倒像领导训话。
许亦欢如坐针毡,还没吃饱就打算找借口遁了。
这时听见圆桌对面的男孩跟他妈妈说:“下午有补习课,我先走了。”
许芳龄闻言忙积极道:“亦欢下午也要去上舞蹈课,让他们两个小孩一起走吧。”
一起走?谁要跟他一起走?才刚认识,好尴尬的。
许亦欢抬眸望去,见江铎眼眸低垂,拧着眉头,并不言语。
岳琴和岳海热情地招呼说:“是啊,你们俩同龄,肯定有共同话题。”
拜托,你们也太不了解小学生了,我们女孩子从来只跟女孩子一起玩,男女授受不亲的呀。
许亦欢暗自嘀咕,倒没有表现出来,只说:“这里离少年宫太远了,要打车才行。”
听她这样讲,许永龄熟练地掏出钱包,抽了一张五十的递过去。许亦欢双眼发亮,蹦蹦跳跳接过:“谢谢舅舅!”
许永龄若有所指地轻哼:“别得瑟,以后该向你爸要钱了。”
岳海已经拿出钞票:“给,亦欢,快还给舅舅。”
“算了算了,”许永龄说:“几十块而已,养孩子又不在这点儿小钱。”
唉,许亦欢开始有些同情岳海了。一转头,发现江铎已经自行离开,她赶紧跟上,走出包厢,找了个话题:“听说你在实验小学读书,是吗?”
他没说话。
“我在青田,离你们学校不算远。”
江铎“嗯”一声,态度很敷衍。
许亦欢撇撇嘴,下了楼,走出饭店大门,四下张望,说:“我们去前边看看吧,这里不好打车。”
江铎说:“我约了同学,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哦,好啊。”求之不得。
没猜错的话,许亦欢心想,他大概也很讨厌刚才饭桌上的气氛,一方高高在上,一方唯唯诺诺,这顿饭吃得可真辛苦。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孩,不同在于,江铎不会假装吃得高兴,而许亦欢已经习惯装傻充愣了。
大概因为同龄的关系,江铎一眼就看出她三分伎俩,或许心里还挺瞧不上那副故作天真的模样,许亦欢也知道他瞧不上。两个聪明孩子心照不宣,互不干扰。
小学毕业,这二人仍旧不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平日交集不多。有时周末,许芳龄邀请小姑子一家过来吃饭,岳海和江岩在客厅聊天看球,许芳龄和岳琴在厨房张罗饭菜,小孩们自然就被凑到一块儿:“亦欢,你把电脑让给哥哥玩。”
许亦欢乖巧应着,进了卧室,热闹也被关在房门之外。江铎拿出课本写作业,许亦欢知道他不会领情,于是默不作声,戴上耳机在一旁上网,直到大人喊吃饭,她再欢欢喜喜出去。
“亦欢还在学跳舞吗?”岳琴问。
“是啊,瞎跳。”许芳龄说:“一开始学芭蕾,后来改学古典舞,她自己喜欢,非要学。”
“女孩子跳舞很有气质的,”岳琴笑说:“怎么不让她上艺校呢?”
许芳龄摇头:“培养课余爱好还行,变成专业就太辛苦了,而且竞争那么大,这条路不好走,还是乖乖念书比较稳妥。”
岳琴赞同道:“江铎也一样,他喜欢画画,但也就课余时间玩玩,学美术太烧钱了,主要精力还得放在文化课上。”
岳海笑说:“我们家丫头很厉害的,待会儿吃完饭让她给你们露两手,让你们开开眼。”
许亦欢抿了抿嘴:“饭后不宜运动,我现在就可以露两手啊。”
她说着起身就把右腿搬了起来,笔直笔直的朝天蹬,校裤绿不拉几,一小只粉红袜子定在头顶格外扎眼。这举动有些突然,许芳龄一掌拍下去:“吃饭呢,你想吓死人啊?”
许亦欢吐吐舌头,放下腿,心里想,那就麻烦你们别再动不动就让我表演,真的很烦。
无意间抬眸,看见饭桌对面的江铎似乎也被她略吓一跳,眉间微蹙,默然收回了目光。
搞不好又在心里鄙视她呢。许亦欢轻轻哼了一声。
那两年难得相安无事,越平淡,越匆匆而过,不能留下太多记忆。但如果记忆总是青睐揪心的往事,那还不如一生平淡的好。
转眼来到许亦欢上初三这年,突然有一天,听说江铎的爸妈要离婚了。
这消息听来很是意外,毕竟谁都知道那对夫妻有多么恩爱,江岩看岳琴的眼神简直像看珍宝一般,怎么会离婚?
那段日子许亦欢常听见许芳龄和岳琴通话,时而叹息,时而低语,一聊就是一个钟头。
这天周末,江岩不在市内,许芳龄带着许亦欢去看望岳琴。
他们家住在老城区,一大片高矮参差的旧楼房,从一条狭窄的巷子穿进去,有废弃的绿皮沙发靠在墙角,野猫悄无声息爬过屋檐,市人爱花,幽香蔓延长巷,隐约还有大提琴的旋律不知从哪个窗户泄露,绵长低沉,使这地方顿时破旧得很美了。
到楼下,正看见江铎骑着单车从对面过来,车篮里搁着一条鱼和一把青菜。
“舅妈。”他打了个招呼,蹲在墙边锁车。
许芳龄问:“你妈呢?”
“在家。”他起身,略低着头,但脸上的淤青遮挡不住,许芳龄直盯着瞧:“这是怎么回事?和同学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