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母亲无措地立在客厅,脚边摊着两个行李箱,游仲脸色铁青地从卧室出来,将衣物一样一样扔进去,然后沉沉看她两眼,说:“收拾你的东西,我们马上走。”
今萧缓缓放下背包,与母亲对视片刻,哑声问:“去哪儿?”
游仲瞪过来:“回家,回采河县,回外公外婆家!不然还能去哪儿?继续住在这里吗?!”
今萧低下头,紧攥了攥手,说:“小仲,你先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昏头的是你。”他胸膛起伏不定,远远盯着她:“那个周先生,不管是谁,以后不许你跟他来往,不许你跟一个有妇之夫来往,听到没有!”
“小仲,不可以这样跟姐姐说话,”母亲低声哽咽:“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别说是为了我!”游仲骤然发怒,眼泪随之一颗一颗滚落:“我没有让她这样做,我没有让我姐去坐台,去给人家当情妇!”
他转而望向今萧:“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问过我的意愿吗?你凭什么自作主张糟践自己?凭什么让我承受这么重的精神负担?谁准你这样做的?谁允许你这样做了?!”
“闭嘴小仲!”母亲抓住他的胳膊:“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这个孩子还有没有良心?姐姐为你出去赚钱,取自己的皮给你做手术,你以为只有自己在受罪吗?我们现在连家也没有了,外面欠了一大笔债,我们没资格谈尊严的,谁不想堂堂正正活着,谁不想端端正正做人啊?可是到了这种境地,尊严算什么?就算要我跪下来乞讨我也愿意!你说我们没有问过你的感受,但你知道我和姐姐看着你躺在隔离病房什么感受吗?我们看见你被烧成那样…你知道我们什么感受吗?”
游仲双手紧紧握拳:“我宁愿死掉…我宁愿痛死…也不要当你们的负担…”
今萧眼眶泛红,上前轻轻抱住他:“小仲,我们是家人,你要记住,家人永远不会是负担,你不需要感到什么压力,你是我弟弟,我愿意为你做这些,而且我很高兴自己可以帮到你,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也不后悔。”
游仲咬唇,话语坚决:“回家,不住这里,我们回家!”
今萧沉默片刻,游仲道:“我说回家!”
她点头答应:“好,回家。”
这么打定主意以后,今萧和母亲认真收拾东西,这日下午便乘车回采河县,然后再回乡下老家。
长路奔波,游仲十分疲惫,晚上早早睡了,今萧给复健师和护工打去电话,请他们暂停工作,等周措出差回来以后再向他交代。
夜深时,与母亲同榻而眠,今天所有人都很累,心里也很乱,想到将来,想到前路,似乎一片茫然,但必须承认的是,此时此刻,她们躺在老家陈旧的房间,陈旧的床上,心里终于踏实了几分。
母亲询问她今后的打算,说:“你别回学校了,自己在家看书,等考试的时候再去,不然我真怕他们再找上门,到时候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今萧轻轻摇头,本想说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但顾及母亲的心情,只道:“我会处理好的,别担心,而且…周先生很快就回来了。”
游母闻言微怔:“你准备怎么跟他说?”
今萧不语。
“小仲那个样子,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我知道,”今萧淡淡打断:“他的康复训练也不能中断,明天我请复健师做一份详细的复健课程表,以后都要靠他自己了。”
如此闲谈着,夜深时渐渐睡去,次日清晨,今萧早起,乘车返回忘江,独自回到昨日搬离的那套房子。
花一个上午的时间做家务,擦拭桌柜,扫地拖地,清洗床单被套,每一块瓷砖与每一块地板都经由她的手,不染纤尘。
虽然…
但是…
她心里承认,这个地方曾作为避风港,让他们一家人有了短暂的容身之所,其实谁不想住在精美舒适的大房子里,谁不想衣食无忧,安稳自在呢?可这些要靠自己获取,不能依赖他人赠予,更不能放任自己期待他人的赠予,那样不对,真的不行。
想通以后,莫名又难受了几分。今萧埋头打扫书房,一整面墙的书柜,陈列繁杂,墙上装裱着几幅书法,看印章,应该是周措父亲所写。
橱柜里有几本相册,收藏家庭照片,今萧看见周措的成长轨迹,从幼小婴孩到清冷少年,再到成年后挺拔英俊的模样,他大她十六岁,当她刚出生时,他正在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十六岁的他不像现在那么圆融,白玉少年,在照片里呈现一种矜持和严肃的神情,似乎并不太喜欢拍照。
今萧笑了笑,放下抹布,抱着相册坐在地毯上,一边翻阅,一边在心里计算两条平行的时间线,觉得很有意思。
瞧,当她上小学一年级时,他已经本科毕业了,那天穿着学士服,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眉眼温和又迷人。那时他父母健在,与裴若相恋不久,感情甜蜜,且前途无量,最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还未经受生活的淬炼,清瘦的面孔呈现一种干净和惬意。
而当他五年后结婚,今萧却依然是个小学生,还没有毕业。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不再继续翻阅,而是合上相册,放回原位,继续打扫卫生。
十六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他们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相遇,短暂交集过后,还是得回到各自的轨迹,回到彼此熟悉的生活。
所以相遇又能怎么样呢?

收拾完整个屋子,今萧已经汗流浃背,她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思索良久,拿出手机,给周措发去一条短信。
这不是容易的事情,她的手甚至有些发颤。
“周总,我和家人决定搬出去了,妈妈和小仲回老家,我回学校宿舍,钥匙放在物业那儿,阳台还晒着床单被套,你记得请阿姨来收。另外,那张银/行/卡我先还给你,剩下的钱以后再慢慢补,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但我保证还清。”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打字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家人的帮助,我不敢当面告别,所以把卡放在茶几上,就不亲手给你了。”
编辑好,仔细看过数遍,就这么发送出去。
今萧闭上眼,心跳得很重,时间变得极其难挨,她不想坐以待毙,起身拿上行李和外套,走到玄关处,换了鞋,这时手机铃响,不是来电,是短信提示。
也许他在忙,也许在谈正事,也许不想和她说话,所以传了短信过来。
今萧紧攥着手机,默了一会儿,点开信息,看见他的回复:“我明晚回来,见面再谈。”
是该见面谈的,可她为什么会如此想要逃避呢?
今萧感到有些透不过气,默然将手机放进背包,最后看了看这个房子,垂下眼,转身离开。


第33章
小仲的电话来得很勤, 自她回到忘江以后, 每隔几个钟头手机就会铃声大作,接着被询问人在哪里,在干什么,甚至要开视频通话确认一下。今萧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前科累累的罪人,是她把大家都弄得太过紧张了。
下午搬回教师公寓,照常上课,照常吃饭,照常看书自习, 所有情绪上的脆弱和难过都被她留在那套房子里,生活还得继续。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有些铁石心肠,大概天性里没有痴缠的一面, 对人情疏离,也很少自我怜悯。
这种性格不怎么可爱, 但可以帮她解决很多问题, 因为果断, 所以只要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不会再浪费时间纠结。比如当初去千秋陪酒,比如接受周措的馈赠, 比如离开周措。
于是第二天晚上,当两人见面的时候,今萧没有忐忑不安,没有失魂落魄, 也没有惶恐害怕,而是一个人在运动场夜跑, 锻炼身体。
他刚下飞机,略显疲态,路上听小刘提起前天接到游母的电话,那头似有男人的呵斥,但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挂断了。之后再回电,游母却只搪塞几句,并没有和他解释情况。周措听罢,沉下脸默了一会儿,打发了小刘,自己开车往理工大去。
可惜一直到了学校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对待今萧。心里很矛盾,一直以来都很矛盾,想给她足够的尊重,让她自由舒服地成长,可常常又抑制不住想要掌控她,让她温顺听话地待在身旁,全心全意,依赖攀附。
但那样就不是她了。为什么让人如此为难呢?
周措想到这里,车子经过田径场,视线里撞入那个眼熟的身影,正绕着塑胶跑道匀速迈步。天气很冷,她穿得单薄,毛巾搭在脖子上,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周措看了一会儿,推门下车,站在边上抽烟。
再抬眸时,却见她放缓脚步,摘下耳塞,一面擦汗,一面看着他,走了过来。
周措掐了烟,扔进路边的环保箱里,这时今萧已经走近了,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周总。”
他在路灯底下看她,不知为何心软似水,满满地填在胸腔里,她的目光像夜空的明月,银辉洒在身上,可月亮远在天边。
周措轻声叹气:“别傻站着了,先上车。”
今萧一时没动。
“难道你想和我在这里拉扯吗?”他说着,犹自走向驾驶座,今萧低头默了会儿,便也跟上了车。
“去我住的地方,”他说:“很快就到。”
她却说:“还是去我宿舍吧,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室友呢?”
她答:“有一个放假回家了,另一个最近交了男朋友,已经搬了出去。”
周措淡淡“嗯”一声,依言开到教师公寓楼下,停好车,随她上楼,进屋,走入房间,灯打开,她放下手机、钥匙、毛巾、耳机,本打算烧壶热水,转身却被他拉入了怀中。
“你还好吗?”
“我没事。”今萧轻轻退开。
周措看她两眼,松了手,自顾坐到床沿。
“前天是不是一个叫裴亮的男人找你们麻烦?他做了什么?”
今萧默然片刻:“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动手了吗?”
她摇头。
周措沉沉呼吸着,目光一瞬不瞬:“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一家子老弱病残就任由别人欺负吗?”
今萧默了一会儿,“不是别人,那是你太太的哥哥,”她说:“我也没有脸面告状。”
周措眉宇紧蹙:“这算什么?你第一天知道我有家室吗?”
她立在书桌前,手指抓了抓衣袖,面无表情。
他了然地点点头:“怕了,后悔了?”
今萧也看着他:“在这世上我只怕我妈妈和弟弟,尤其是小仲,只有在乎才会害怕。”
“当然,”周措思索她的话:“如果不在乎,你也不会和我有这么一段了。”
又问:“所以呢?他知道你去千秋陪酒,还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受不了了是吗?”
今萧没有应答,周措冷笑:“或许你应该早些告诉他,在他疼痛难忍,急需进口药物和医生帮助的时候告诉他,我敢保证,他甚至会主动求你牺牲自己去救他,并且事后感激涕零。”
今萧缓缓吸气,不置可否:“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她望着他,终于慢慢开口:“之前你说,我不是一个偷懒的人,我想你说错了。那个时候我确实走投无路,而且有些筋疲力尽,所以当你拿出那张卡,我很快就屈服妥协了,因为我觉得自己根本还不了这笔钱,于是我偷懒,选择一条捷径,跟你发展这种混乱的关系…其实哪有那么多逼不得已的借口呢,不过是自己软弱而已,我讨厌软弱,也不想继续这样下去,那笔钱我能还的,十年二十年,一定能还干净。”
本以为心无波澜,说到最后,喉咙还是有些酸堵起来,今萧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
周措盯她半晌,眉头越拧越深:“谁耐烦等你十年二十年?想还钱,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吧?”
说着起身走近,低头看她:“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区区五十万,我可不敢让你把青春搭进来还债。你不是在千秋待过么,你见哪个男人找乐子不花钱的?猎艳游戏而已,这些日子也够了,你实在用不着这么痛苦,就当我做慈善了行吗?”
他脸色难看,气息起伏不平,一双眼睛仿佛被墨水浸染,深不见底,就这么看着她,与她对视。
静默过后,几乎同一时间,今萧靠进他怀中,他伸手将她抱住。
“对不起。”他这样说。
今萧摇头,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周措,我永远感激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帮助我,那个时候,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你那么好,一直照顾我的自尊心,为我规划未来,提供住所,你对我那么好,是我忘恩负义了…”
“别说了,今萧,别说了。”
她紧抓着他的衣裳,已经不能言语。
周措心里很难受,她的话仿佛锤子一字一句敲在心上,难得如此表白,却是为了告别。
潮水翻涌又平息,平息又冷却,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以前父亲骂他,裴若骂他,后来当然也有女人感激他,但大多是为了更多的索取,无论物质亦或情感,女人总是在寻求依赖,他早已经习惯。可是游今萧,竟然为了告别。
这让他怎么放得下呢?
但事到如今,只能放下了。
为了那个“好”字,也为了她说的那句“我讨厌软弱”。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她就是这样的人。
***
忘江这个地方算是把裴若伤透了,待不下去,这几天她带着琰琰随裴母前往D市,在哥哥嫂嫂家小住,调养心情。
谁知刚到两天,裴亮突然发生意外,在回家途中莫名被人暴打了一顿,全身几处骨折,伴随轻微脑震荡,半死不活地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裴若跟着母亲和嫂嫂立刻赶去,因为已经报警,派出所派了民警到医院做笔录,据裴亮说,他开车回家,正在某路口等红绿灯,这时有辆摩托车停在一旁,两个青年男子戴着头盔,手拿棍棒,突然敲碎了窗户,打开车门将他拖下来,持续痛打了好几分钟,最后一句话没说,扬长而去。
裴母气得咬牙切齿:“你到底得罪谁了?我叫你在外面做事小心些,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
裴亮又痛又晕,破口大骂:“妈的!肯定是周措!肯定是他干的!”
裴若闻言惊住,忙道:“好端端的他找人打你干什么?你是不是脑子被打蒙了?”
“我…”裴亮有口难言:“我他妈不是帮你出气去了吗,他在外面养的那个小三,我去找过一次,就一次,什么也没干,就吼了两句…他凭什么这么报复我啊?!”
裴若见警察在,立刻冷下声:“人还没抓到,你胡扯什么?说不定是你自己在外面结的仇呢?就你那做派得罪的人还少吗?”
裴亮怒火攻心,一时又呕吐起来,边吐边骂:“绝对是他!那个心狠手辣的王八蛋,还有没有王法了…”
裴若仍旧难以置信,回到家,忙向母亲解释:“周措人在忘江,怎么可能把手伸那么远?再说了,摊上官司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哥哥又没做什么,难道他疯了吗?”
裴母冷着脸道:“你还真当那些生意人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呢?只要有钱,管你离多远,照样能找人弄死你。”
裴若张张嘴:“那,万一歹徒被抓到…”
“抓到又怎么样?顶多蹲个两三年,后半辈子的钱都挣到了,你以为他们会供出背后指使的人吗?更何况周措又不会蠢到亲自去雇人。”
裴若心乱如麻,当即给周措打电话,可是那边没接,直接挂断了,她再打,又挂断,反复数次,既没有关机,也不把她拉进黑名单,就这么折腾人。
裴若甚至能想象到他现在坐在办公椅上那副漫不经心的死样子,是打定主意要跟裴家撕破脸了吗?
“别问了,”裴母道:“不接电话,那肯定就是他的杰作了。”
裴若一颗心直往下沉,又听母亲叹气:“人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离婚,等着被扫地出门吗?”
裴若急得眼眶通红:“所以裴亮干嘛去招惹他呀,谁让他跑去闹了呀!”
裴母摇头,懒得和她争论,收拾东西又往医院去了。
裴若头昏脑涨地窝在沙发里生闷气,一会儿过后尝试给周措办公室打电话,没想到竟然接通了。
“喂?”
她蹭地坐起身:“周措!”停顿片刻,问:“你找人打我哥哥做什么?是不是你干的!”
那边一时没吭声,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耳朵没聋。”接着又说:“不就断了几根骨头么?”
裴若气得浑身发抖:“你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那是我哥哥,他干什么了?不就吵了几句吗?你的心肝宝贝是受伤了还是怎样?至于吗周措?!至于吗!”
他冷道:“你哥哥要闹也不看看地方,我父母的房子也是他随便闯的,以为周家没人了吗?”
裴若只觉得一股寒意冲向四肢百骸:“你就不怕负刑事责任…你以为查不到你是吗?”
“没证据不要乱说,我担不起这个罪名,你诽谤自己老公做什么?”
“混蛋!”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周措挂断了电话。


第34章
没过两天, 裴若带着周琰回到忘江, 原本是想出门散心,谁料竟然发生这种意外,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面对嫂嫂,索性还是回自己家比较妥当。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人应接不暇,脑子浑浑噩噩,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像一场荒唐的梦魇,真希望快快清醒过来。
琰琰这几天随她去D市, 钢琴有些荒废,晚上老师来上课,裴若在一旁看着, 见那孩子眼眶泛红,懊恼为难, 想来是真的不喜欢弹琴, 她心下一软, 不忍强迫,只能请老师提早下课。
晚上睡在一起, 裴若忽然问说:“琰琰,如果妈妈爸爸分开了,你会难过吗?”
周琰想了一会儿,闷闷地点了点头。
裴若搂住她, 心中酸堵,又说:“虽然爸爸经常不在家, 但你还是很喜欢他的,对吗?”
周琰“嗯”一声,片刻后轻轻开口:“我也喜欢安叔叔。”
裴若闻言愣住:“安华?”
“唔,安叔叔会讲笑话,还会陪我玩儿,我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裴若无言以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抿着嘴默然半晌,只拍拍她的小脑袋:“好了,睡觉吧。”
次日傍晚,方慧妮约她吃饭,顺便聊聊彼此的近况。裴若的社交圈子不大,能说掏心掏肺的也就大学几个室友,二十年的友谊,也许比一段婚姻延续的时间更加长久。
两人在西餐厅吃饭,裴若想起上次从安华口中听到老郑在外面包养女学生的事,心里犹豫着,想提醒一二,但又怕闹得他们夫妻失和,自己反成了罪人,于是只不着痕迹地问了两句。
谁知方慧妮倒爽快,对自家老公在外头那些勾当一清二楚,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和老郑,怎么说呢,感情还是有的,但已经和爱情、激情这种东西无关了。都说男人容易见异思迁,其实女人也一样,结婚第三年我摸他的手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跟摸自己一样。”方慧妮说:“他玩儿他的,只要别闹到我面前,别让大家失了面子,我就当不知道,反正我们还是亲人,不管怎么样,这个家是不可动摇的。最重要的是,当我生病,或者出现什么状况,他永远都会陪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裴若闻言不敢苟同,愣怔说:“你觉得这种日子过着舒服吗?”
“眼不见心不烦,乐得轻松,有什么不舒服?”方慧妮挑眉:“我对自己的生活一直都很知足,结婚十几年,没有经济压力,没有婆媳矛盾,虽然没生孩子,但那是老郑的问题,怪不了我,反正他弟弟的两个儿子一直是他在培养,也跟亲生的差不多,我觉得这种生活已经比大多数人过得舒服多了。”
裴若喃喃的:“物质方面确实没什么烦恼…”
方慧妮笑瞥着她:“你可能低估了物质的作用,我认为普通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烦恼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举个例子,赵馨瑶还记得吧,”她们的大学室友,“当年死活不听劝,非要嫁给谭浩那个穷光蛋,还骂我现实、贪慕虚荣,结果呢?”
裴若想了想:“我记得他们刚结婚那两年挺恩爱的。”
方慧妮哼笑:“生完孩子就鸡飞狗跳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敢随便出门消费,更不敢随便生病。保养品、化妆品都买最平价的那种,衣服只在网上淘,不打折的不买,超过五百的不看,去超市从来不逛进口水果那块儿,每天都在精打细算,每一笔支出都在心里反复掂量,平日那些喜宴寿宴能躲就躲,躲不过的就带上一家三口吃回来…”
说到这里,方慧妮实在觉得可笑,摇摇头:“这种生活水平你受得了吗?”
裴若愕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跟我哭诉啊,”方慧妮耸耸肩:“每年同学聚会她都借故缺席,前俩月在街上碰见了,我们聊了很久,她和谭浩现在三天两头吵架,一个埋怨对方没本事,一个厌烦对方瞎闹腾,两人到现在还带着儿子租房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