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珺冷冷地哼了一声,一甩辫子离了上房。曼云刚还陪着笑脸,这个样子有点下不来台,见汪太太也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便笑着敷衍了两句,回自己院子了。
过了一会儿,伯荪从局里回来,特特去了曼云那里一次,听曼云把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了,很是高兴,说:“如果只是说说,那这几天自然是忘了,怎么还会送请柬来?可见对你印象深刻,还有相惜之意。康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是一定要结识的,若是能遇见康先生,一定代为父问候一声。”
曼云笑着答应。伯荪越发高兴,吩咐听差去寻汪太太要了些新鲜瓜菜,珍贵补品,要曼云好生休养。
到了晚饭的时候,刘妈和小璃也听说了上房的事情,刘妈本来就一肚子气,这下子更是免不了牢骚。
“二小姐那里,成天的洋装香水,什么时候少过?不过是良心上过不去了,给姑娘捎点,姑娘缺什么,何曾仔细过问了?如今要见大人物了,才记起姑娘没有几件时兴首饰,真叫人寒心!”刘妈在灶间一通唠叨。
小璃正走过来给曼云送饭,听见她嘟囔,便说道:“婶子快别说了,我知道你有气,这话可别被有心人听见了,没的给姑娘添麻烦。”
刘妈一边盛饭菜,一边说道:“我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实在是气不过,算了,以后再不敢说了,可好?”
小璃点点头,接过盛好的饭菜,装进食盒里,捧着来到曼云的书房。
曼云闲坐在书桌边,既没有做功课,也没有看书,只是闲坐着,桌上,是今天新买的洋装和首饰。
“姑娘,该吃饭了。”小璃凑上去,笑说道:“难得新鲜的瓜菜,灶上还炖着燕窝,一会儿吃完了给姑娘端来。”
曼云微微一笑,说道:“放着吧,天热,没有胃口。”
“姑娘…”小璃想了想,竟不知怎么开口安慰,便退到一边,说道:“姑娘要写字吗?我给你磨墨?”
“你们都出去吧,我还要静一静。”曼云缓缓开口道。
刘妈冲小璃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答应了,离开了书房。
曼云叹了一口气,倒不是为自己在上房和曼珺的矛盾,只是想到父亲,心里有些凉。
父亲不是个细心的人,这么多年,对曼云母女的关心也不过是浮在面上,一切家事还是闫氏做主。母亲娘家没人,也没有钱,没有势力,没有儿子,更没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默默地生活了十几年,又默默地死去。
如今,自己不过是结识了康夫人,能不能有更深的交情还另说,就得到了父亲这样的关照和器重。曼云不由觉得自己是主人家养的一只猫,抓到了老鼠,就摸一摸,抓不到老鼠就踢一脚。这样的感觉令曼云心里压得难受。虽然不愿意相信,可是却改变不了自己在汪家的现状,自己就是父亲培养的棋子,将来要为父亲的仕途铺路,要给他寻得好处,否则,就只能躲在角落默默自生自灭。世番是男子,曼珺好歹有个做得了主的母亲,自己呢,什么都没有。
曼云拾起桌上的请柬,默默念着落款的名字:修仪阁主。
晚饭后,汪太太来寻曼珺,照旧是一肚子气。
“母亲,您又要说什么?”曼珺自觉受了冷落,又知道母亲这一来又要提曼云,便没好气地问道。
“我又做什么?”汪太太气道:“你要是长点志气,我着什么急呢?”
曼珺想要反驳,竟不知道说什么,便由着汪太太说话,自己只是听着。
“你真是给我惯坏了,遇事不晓得多动动心眼。你瞧曼云,比你多了不止十个心眼,明里暗里都要跟你争风头,你还在一边傻乐,光知道和一群阔小姐比这比那。你跟她们比有什么用?家里这个才是你的大敌!”
曼珺倒有些疑惑:“什么明里暗里和我争?她除了认识了一个康夫人,还有什么比我好?她跟我争对她有什么好处?”
汪太太生气道:“真是块木头!你不想想,你那些衣服首饰,还有那钢琴,哪样不是你提出来,我再说了些好话才办成的?这次曼云这些东西,可是你父亲发话,我亲自去添置的,这一比,你还看不出端倪吗!”
曼珺被她这么一说,倒有些紧迫感。她一直见父母对曼云都淡淡的,向来觉得自己才是这家庭里的公主,原来曼云竟存了要跟自己争心思。
“曼云如今有了康夫人这大靠山,你父亲哪里还敢冷落她?我们全家都要供着奉着,将来有了难得一见的少爷公子,还不是先给曼云?你就白受宠了十几年了!”
曼珺脸上一红,说道:“母亲你都说些什么呐!”
汪太太叹口气,说道:“这种事情,小姐是不能想的,可是,哪有真的一点都不想的呢?天下间,无论贫富,女人都是一样的。嫁一个有前途,又顾家的男人才是最好的。在家里讨父母的欢心,出嫁了讨丈夫的欢心,若一味是大小姐的脾气,这辈子都要吃亏了!”汪太太说着,眼圈竟有些红:“你但凡懂事些,我也不用日日发愁成这样。你今年都十五岁了,还不收些小姐心性,可怎么得了。”
曼珺见汪太太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有些害怕,连忙安慰了一阵。母女说了些话,汪太太便回去了。她这一番话倒是比上次交谈更震撼曼珺,晚间,曼珺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是琢磨这几句话。
拜访
是夜,睡不着的何止是曼珺。伯荪要批改公文,在书房便宜睡下了,上房里,汪太太也是辗转难眠。夜深之时,便批了件袍子坐起来,靠在床上独自唏嘘。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过往种种,越发觉得凄凉。
“你是我闫家的女儿,以后就算是嫁了人,也不用看谁的眼色。你放心,爹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当年,谁不知道冀北闫家,谁不知道闫家的女儿得万千娇宠?如今,一切都变了,闫家变成了汪宅,当年的千金小姐现在也只是看丈夫眼色的管家太太,没有了娘家,没有了财产,只能依附在丈夫身上。
“爹,你错了。天下间女人无论贫富贵贱,都逃不脱一样的命运…”夜凉如水,汪太太喃喃自语。
第二天一早,世番,曼珺曼云便坐上马车往学校去。
车里,世番问起康夫人的事情:“云儿周末去拜访康夫人?”
曼云点点头,不敢多说。
“真是了不起,能得康夫人青睐,我听说了,很佩服你。”
曼云有些不敢当,说道:“不过是一面之缘,想起来,便给张请柬罢了。”
“何必谦虚呢?我们连这一面之缘都没有呢!”曼珺一直不开口,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
世番见曼珺说话语气不善,以为她们有了什么矛盾,他不好说什么,便不再说话。
曼云领了昨天的教训,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沉默。曼珺倒觉得脸上无光,像是这两个人刻意不给她台阶一般,噎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说道:“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藏着掖着,搞得鬼鬼祟祟的。”
“曼珺,你怎么这样说话?”世番办起脸来说道。
世番性情柔和,又与曼珺同龄,曼珺从来不怕这位兄长,便装作没听见,只是沉着脸看车窗外。
一时间车里一片沉寂,直到在贝满女中附近停下来,曼珺第一个下车,头也不回地往学校里走。
曼云刚要下车,就被世番叫住:“云儿,小珺不过跟你闹着玩,过一阵就好了,你比她懂事,不要在意就好。”
曼云微微一笑:“我晓得的,不是什么大事,回头就忘了。再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大哥你不要担心。”
世番点点头,曼云站在路边,看着马车离了大鹁鸪胡同,才往学校里走。到了学校,倒是相安无事。很快到了下午,曼珺和曼云便站在学校门口,等家里的马车来接。曼珺的脸色倒是比早上好了许多,她主动问曼云:“这次去康夫人家里,你还缺什么,尽管找我借吧。”
曼云一惊,很快平复过来,笑说道:“那再好不过了,先谢谢二姐了。”
曼珺也勉强笑笑:“何必这样说呢?我也想通了,你已经认识了康夫人,那是你的运气,我没有你这样好的福气,认命罢了。你要是当我是你姐姐,以后与康夫人相熟,下次带我结识康夫人,也算你对我这个姐姐还有心。”
曼云一听,只觉得曼珺说傻也不傻,说聪明又实在算不上。便说道:“这是必定的。只是第一次到康夫人家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敢再带人去,要真有运气和康夫人相熟,自然要引见给二姐的。”
曼珺听来,觉得以曼云平时对自己的尊敬,这话也不应该是假的。就觉得母亲实在是小题大做,弄得自己倒成了小气的人了。便拿出姐姐的款来说道:“你果然是很好的,难怪他们都说你懂事。”
曼云低头微笑,这时家里的马车来了,两人便一齐上了车,回到汪家。
第二天是周末,也就是康夫人邀请曼云一叙的日子。曼云早早起来,吃了早饭,由小璃装扮了,便登上马车来到康府。到了康府门口,听差拿着拜帖给门房看了,门房赶紧出来迎接,铁门大开。曼云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康府。
康府是一所西式三层洋楼,砖混结构,混水墙,砂石面,尖形瓦顶,大理石台阶。洋楼一般都有一个通病,院子不大,不过康府的院落倒不小。只是加上喷水池和石雕像,就不觉得有多大了。进了屋,就看见康夫人正拉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往楼下走。康夫人依然是一身西洋套装,身边的少女却是一身弹墨绫薄纱小袄,黑稠长裙。窈窕柔弱,我见犹怜,只是眼睛里的灵光,让人觉得她绝不是顾影自怜的闺中弱质。
“这位,就是康奶奶嘴里难得一见的女学生?”少女笑问道。
康夫人笑着说道:“你说话倒是直。这就是曼云了。”
少女走过来,拉着曼云的手,细细看了,说道:“真是漂亮,这一身洋装,比外国公主也差不了!”
曼云不知道怎么称呼,只是羞涩地笑。
“这位是凌月出,你新来北京,不知道听没听过她的大名。”
曼云一惊,说道:“京城名媛凌月出?我在保定也听过的,难得一见的才女,恐怕没听见过的才是奇怪呢!”
凌月出松开曼云的手,走到大厅的沙发上,说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个虚名实在令我烦得很。”
康夫人说道:“依你这样说,璧成倒是天底下最心烦的女人了。你何时见她像你这般?你若是洒脱些,也不会被这些虚名所累了。”
凌月出笑说道:“密斯汪你瞧,康奶奶这是骂我自己找烦呢!”
康夫人骂道:“我一番好心,你这样冤枉。要是让曼云以为,我的朋友都是这样的,吓跑了她,你怎么赔我?”
凌月出笑笑:“真是奇怪,客人吓跑了,自然是主人的不是,怎么拉我来担责任?”
曼云听她们的语气,知道是开玩笑,只觉得她们之间的气氛实在是活泼自由,自己也轻松了许多,只是在旁边笑着,并不插嘴。
“曼云,你可知道,我请你来是做什么?”康夫人笑道。
曼云想了想,摇摇头。
“我实在是喜欢你,想多见见你。又怕你对着我一个老婆子没什么好说的,就叫了月初来,你们一样的年轻,有些话可以说。”康夫人拉着曼云的手。康夫人的手保养得很好,暖暖的包着曼云的手,曼云心里一暖,竟有些恍惚。
“康奶奶只顾着挑我的错处,耽误了我和密斯汪聊天。”月出站起来,坐到曼云旁边,说道:“密斯汪没有读过公学,却考上了贝满女中,实在是了不起。”
曼云笑道:“家父对于我们姐妹的教育,从来是不曾疏忽。家姐成绩也是很好的,我就勉强了。”
月出笑道:“密斯汪的姐妹,定然也是风采卓绝的人物了!我最羡慕人家有姐妹的了!”
康夫人笑道:“这里现成的好妹妹,你又去羡慕别人了!”
月出早就听康夫人谈起过曼云,知道能入康夫人眼睛的,必然是不错的女性。今天见了,更是觉得康夫人所言非虚,对曼云也很是喜欢。便笑说道:“我倒是有心,也要密斯汪不嫌弃呀!”
曼云连连摆手:“我仰慕凌小姐这么久,哪里来的嫌弃之说呢!”
月出笑道:“既然这样,就不要密斯汪凌小姐的称呼,曼云妹妹,以后你可要常来我家啊!”
曼云道:“凌姐姐要是喜欢,我一定常去叨扰。”
康夫人笑说道:“是了。她虽然比你大两岁,但是身体不好,你常去看看她,免了她的奔波之苦。”
曼云点点头,就听见月出说:“正是。要不是康奶奶说,今天会有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儿,我才不来呢。”
康夫人笑道:“你的架子倒是不小,只是有人的架子比你还大呢!”
月出知道她是指谁,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谁的架子大了?你们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康夫人和月出相视一笑,说道:“可算来了!”
曼云一怔,便往大门处看去。只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子走来,梯形领的连衣裙飘逸大方,露出大半截雪白的手臂。一脸的神采飞扬,迈着步子就往大厅走来。
曼云连忙站起来,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眼熟,隐隐猜出是谁,又不敢轻易说出来。
“曼云,今日你有福了,两大才女可都是为着你来的。”康夫人笑道。
曼云十分惊讶,也证实了来人的身份。更是讶异,自以为学问好些的女学生,康夫人不知见过几多,又怎么会只把自己放在心上?实在是太过小题大做了些。
“这就是曼云?”来人看着曼云,眼睛里的神采有些奇怪。
“您是…吕先生?”曼云轻轻问道。
“淮南三吕,天下知名。中华民国怕是再找不到有先生这样风采的人物了!”月出语气里全是敬佩。
吕璧成只是看着曼云,不说话。看得曼云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竟有些不安。
“密斯汪的母亲,可是叫茂蓁?”吕璧成眼里竟有些湿润。
曼云一怔,问道:“吕先生怎么知道家母的名讳?”
吕璧成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相片来,问道:“这里的人,你可认识?”
曼云结果相片,上面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很模糊,但是左边的一个依稀能看出吕璧成的影子,而右边的女孩,竟与自己的母亲有些相像。
“右边的女孩,跟家母,有五六分相像。”曼云小心地说道:“不过,学生没有见过家母幼时的相片,不能够确定。”
康夫人问道:“你心里可有数了?”
吕璧成说道:“还问什么呢?她与她母亲这么像,这张脸就是明证了!”说着,扶着曼云的脸问道:“你的母亲,什么时候去的?”
曼云隐约觉得眼前的璧成女士,可能是母亲生前的好友,便说道:“上个月,刚刚除孝。”
吕璧成声音有些哽咽:“竟然三年了!我上次见她,还是二十多年前,为什么她不来找我?不来找康伯母?何必要自己孤苦伶仃地活着?”
曼云不知道母亲的故事,只是糊涂地听着,却怎么也听不懂。月出在一旁,知道曼云可能是康夫人故人之女,现在的情况,她也有些糊涂,只是冷眼瞧着。
“你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康夫人拉着曼云坐下,问道。
曼云想了想,说道:“母亲是戊戌年的冬天,被拐子卖给汪家的。当时母亲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问别的,一概不知。我爷爷以为是落难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就留下了母亲。后来发现母亲识文断字,就有心许配给我父亲。”
康夫人唏嘘了一阵,说道:“你还有个姐姐,也是茂蓁的女儿?”
曼云低下头,说道:“不是,是现在的太太的。”
康夫人有些疑惑:“怎么新太太的女儿,比你还大?”
曼云说到这里,倒有些犹豫。父亲娶了闫氏,曾经休弃过自己的母亲。后来过了两年,闫老太爷过世,就又把母亲接进了府里。母亲的身份,变得尴尬起来。正妻不算正妻,妾又不是妾。她知道眼前的几位都是主张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的。这话说出来,应该是父亲的不是,可是这样在别人面前说父亲的事情,到底不太合适。
璧成见曼云犹豫着不肯说话,猜到了几分,便说道:“你的母亲与我一起长大,论相貌,才学,见识,都担得起大家闺秀的名号。你父亲竟然还要纳妾!”说着,璧成竟有些替茂蓁委屈:“你母亲那样的人物,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这话倒令曼云有些不安,将来这话传到闫氏耳朵里,竟成了自己信口胡说了。便说道:“现在的太太并不是妾,她与我母亲,是平妻。”
“哼!”璧成的愤怒有增无减。
“康夫人,吕先生,你们是我母亲的旧交吗?家母以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曼云小心问道。
康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陈叔槐吗?”
曼云凝眉回想了一下,说道:“是指逊清时候就义的革命者吗?”
康夫人眼皮耷着,看不清表情,说道:“当年我先生与陈叔槐共同致力于国家的民主革命,后来事败,我们被伙伴护送至日本,陈叔槐不肯离国,偷偷令家仆把孩子送回老家,便英勇就义。我们日日念念不忘,觉得愧对朋友。更遗憾的是,他唯一的女儿茂蓁也不知下落。从民国元年开始,我们就想尽办法寻找故人之女,连当年护送茂蓁的家仆都找到了,茂蓁却还是没有音讯。”
故人
曼云一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早就觉得母亲必然出身名门,可是实在不知道竟然是革命烈士的后人,名满天下的康氏夫妇是她相熟的长辈;叱咤风云的吕璧成是她的密友。可是,这样的母亲,为什么选择默默无闻的生活在汪家?为什么直到死去,都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
璧成见曼云愣在那里不说话,想起好友坎坷的命运,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说道:“茂蓁许是突遭变故,父亲又是清廷的钦犯,所以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世。可是,她一个人飘零乱世,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她活着的时候,过得好吗?”
曼云忆起母亲,只是低头流泪,许久才说道:“母亲很娴静,不争先,不好胜,她常说:‘只求平安了此一生’。”
康夫人一脸的悲戚:“她经历了那样的遭遇,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现在的汪太太对你可好?有没有为难过你母亲?你们母女无依无靠…”康夫人一度哽咽不能语,曼云连忙安慰道:“夫人不要难过,太太并没有为难过我们,就是现在,我也过得不错。”
月出终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便安慰道:“伯母想要平安度过一生,最后不就随了心愿了吗?求仁得仁,我们又难过什么呢?”
康夫人点点头,掏出绢子擦擦泪。拉着曼云,后面跟着璧成月出,四个人上了二楼,来到一个书房里。坐下来说起曼云的生活。把曼云从小到大的经历都问了个遍,当然曼云也只捡好的说。她自从母亲去后便没有再受过这样的待遇,与康夫人,璧成,月出越发的亲热,当成自己至亲一样。到后来,谈起文学艺术,几个人都很有见地,竟然更加投契,说着说着,就到了中午。
几个人下楼来,璧成问道:“世伯去燕京大学讲演,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康夫人笑道:“现在的学生,都很喜欢他。每次讲演都要被学生们围在一起,说上好一会儿话才能离开。他能与我们一起吃这顿午饭就很好了。”
说着,康夫人来到餐厅,说道:“姜姐,开饭吧!”
一个老妈子领着两个厨子过来,摆上四只碗,四双筷子。厨子过来,打开一个食盒,端出几碟菜来。
一会儿,桌上便摆出一席上等鱼翅席,令加一瓶白兰地,一瓶葡萄酒。璧成笑道:“了不得,得有二十块了!这与伯母向来的标准一比,竟有些奢靡了!”
康夫人笑道:“真不知道你是笑我平时寒酸还是讽我现在装阔。今天曼云来,我还拿四喜丸子红烧鱼招待不成?”
璧成笑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这鸡丝拌黄瓜,炒冬笋,清炖火腿又是能拿来招待曼云的?”
月出笑说道:“这是单给我做的。那些油腻的东西我吃了不消化,康奶奶特特的吩咐了厨子做的。”
璧成击掌赞叹道:“伯母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啊!”
康夫人笑道:“别说疯话了,快坐下来吃饭吧!”
几个人坐下来,康夫人问曼云:“这些是粤菜,你从小在北方长大,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曼云说道:“我吃过几次粤菜,南方人做菜精致的很,我并没有不习惯。倒是夫人,许多年在日本,竟还是喜欢家乡的风味。我以为您的饮食已经改了呢!”
康夫人叹息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乡音未改,对故乡的味道,也没有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