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卿知道她要这样说,反而笑着脸问道:“啊,这是如何说起呢?我真心诚意要送密斯汪两件东西而已,刚才的话也是为密斯汪着想,您何必曲解我一番好意呢?”
曼云冷笑道:“何先生一番好意看来我不得不领了?那我就要了。”说着,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匹布,说道:“多谢何先生了。”
舜卿笑道:“密斯汪不要生气,我绝对没有威胁冒犯的意思。我觉得我们有什么误会,不如找一天我们一起聊一聊?”
曼云笑道:“我跟何先生接触不多,哪来的误会。”
舜卿正色说道:“我这个人,熟悉不熟悉都爱开玩笑的,就是你的同学们,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尚且爱说笑的。对于密斯汪,我可能开玩笑过头了,以致密斯汪厌恶我,也是我自作自受。我初回国内就听说密斯汪大名,及至见过之后,更觉得小姐处事落落大方。密斯汪若是觉得我冒昧,我却要辩解一番。古人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可见友情是不按时间增深的。我倒有些和密斯汪结成倾盖之交,密斯汪是嫌我高攀了么?”
曼云听他正正经经说了这样一大通话,倒觉得他还是懂得为人处世之理的。可是即便是说了这些,曼云也还是觉得他未必说的是真心话,万一摒弃前嫌之后他又戏弄自己,那真是无法挽回了。于是曼云只是面上笑笑,说道:“何先生对我的评价实在叫我心虚,我也不过是个普通学生罢了。况且以贵府财势,还说高攀我,那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舜卿连忙道:“既然曼云小姐不觉得高攀,那么我们何不交个朋友呢?”
曼云说道:“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么?何必如此刻意呢。”
舜卿见她步步为营,不由得叹息道:“曼云小姐,你不放心什么呢?”
曼云听见他说这话,竟觉得浑身一震,愣住了,只是站住,并不往前走。一会儿,便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呢?我又不是林黛玉。”她还想说舜卿也不是宝二爷,可是想到这样一说,倒像是和他很亲密似的,便止住了没有说。
舜卿想到:我何尝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放心呢?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曼云身边跟着。
游完了库房,已经正午,工厂安排了伙食,很是丰盛。吃过饭,一群人在大门口照了几张相片留念,之后便趁着太阳还好出发回城。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提起今天的收获,没有不高兴的。即便是那些家境优渥,不稀罕这几匹布的,也因为出来见了些新鲜事物而高兴。曼云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跟着同车的同学们一起笑,也不多说话。
回了汪府,汪太太和伯荪都在家,她过去上房请安,看见桌上摆着几张请柬。还没有开口问,就听见伯荪说道:“云儿认识何舜卿,何先生?”
曼云一怔,随即说道:“只见过两次而已,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记得。”
伯荪笑道:“何必这样说呢!我才听世番说,你们也算是相熟的。过几天他们家办跳舞晚会,还
给咱们家发了三张请柬呢。”
汪太太笑道:“这个何先生真有这么厉害?不过给咱们发三张请柬,老爷还要亲自过问?以前我听世番说,这个何先生很有钱,但也不至于此吧!”
自从曼珺曼云进入社交界以后,凡来了请柬,一律送到几位少爷小姐处,就是总长次长家来的请柬,伯荪都不大过问。今天一反常态,也叫汪太太疑惑。
伯荪笑道:“你哪里知道,这个何先生是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父亲是以前的外交总长,在外国人那里说话很有分量。现在虽然不从政了,政府里依然有不少旧故。更何况人家几代为宦经商,财力雄厚,就是冯司令,大总统也不敢小觑的。他们肯这样赏脸,可见对我们家还是很器重的。”
汪太太笑说道:“我们家的少爷小姐在北京的社交圈子里也有些名气的,不请倒叫人奇怪了。”
伯荪摇摇头,说道:“我还是觉得何先生有特别的用意,我怎么也没听部里的其他人说收到了请柬?潘次长,严总长家里都没有,单单我们有,你说,这不是特别的青睐么?”
曼云不耐烦听伯荪老说些这个,便说道:“父亲,太太,我先回去了。”
伯荪说道:“你先等等,这个何先生,你是怎么认识的?”
寡母
曼云一愣,发觉汪太太的眼光已经落在自己身上,便小心说道:“在月初姐姐的婚礼上见过一面,互相知道了名字而已。”
伯荪说道:“这个何先生很了不起,他的姐妹也都是美国名校的学生,你要是能跟何家好好相处,自然能够学到不少东西,你不是还想出国吗?”
曼云一惊,说道:“父亲…不是觉得女孩子出国不稳妥吗?”
伯荪说道:“我们在国外也没有什么可以照应的人,女孩子去了外国,即使有钱,没有亲戚也实在叫人不放心。若是你能和何家的两位小姐成了好友,她们的朋友也能照顾你些。”
曼云笑了笑,说道:“可是我与这个何先生实在是不熟悉,他的姐妹我也不了解,未必能够投机。”
伯荪笑道:“那你也要努力啊!”
曼云看这样子,知道不表态,伯荪是不能满意了,便敷衍着答应了。回了东院,只觉得以父亲今天的态度,要是知道舜卿对自己有过追求的行为,一定是极为赞成的。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
汪太太这边也十分担心,既然有这样一个极好的人放在眼前,她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曼珺,可是看伯荪的意思,倒很在乎曼云和舜卿的事情了。这认识叫汪太太不安起来,她少不得又旁敲侧击伯荪一番。
“老爷怎么问曼云这么多话?”汪太太笑问道。
伯荪说道:“曼云这孩子总叫人惊喜连连,她当初也说康夫人不过是见过她一面而已,如今竟成了忘年之交。现在她这样说,我倒觉得她和何先生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汪太太笑道:“老爷这样想就不对了,曼云虽然是新式学生,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她怎么会背着高堂跟男子关系不浅呢?我觉得这倒不是曼云矜持了,多半确实不相熟。”
伯荪想了想,笑道:“算了,倒是我多想了,且看以后吧。”
汪太太笑道:“曼珺最向往欧美了,这个何先生应该和曼珺很投契吧!她又那么想出国,以后结识了何家的人们,也算能了了她的心愿了!”
伯荪笑道:“嗯,曼珺嚷嚷着要出国也有两年了。”说着,他倒兀自笑起来,汪太太吃不透他的意思,但是也算是提醒了他曼珺这个女儿。伯荪就是这个样子,平时一副不大看重曼云的样子,到了关键时刻,却是器重曼云多一点。想到这里,汪太太就有些不悦,当着伯荪又不好表现什么,只是低头喝茶,心里念着曼珺早点回来。
坐了一会儿,伯荪要起身去书房,这时曼珺倒一蹦一跳地回来了。汪太太眼尖,曼珺刚进了垂花门,汪太太就说道:“哟,小珺可算是知道回家了!”
伯荪见曼珺进来,便又坐下,说道:“这几天你倒很忙啊!”
曼珺笑得一脸灿烂,说道:“我们的话剧排得已经差不多了,所有的角色也都定了下来。”
伯荪问道:“怎么现在才把角色定下来呢?”
曼珺解释道:“这有什么,就是演京剧也有A角B角嘛!”她刚坐下,就看见伯荪手边的请柬,于是又站起来把请柬拿在手中:“诶?是不是上次说起的那个何家?姐妹都读外国名校的那个何家?”
汪太太连忙说道:“还能有哪个何家呢?你这么向往欧美,多跟人家学学,将来若是跟何家的姐妹成了好朋友,以后你出国还能有人照应呢。”
曼珺听母亲说这话,惊喜道:“怎么?难道父亲还要送我出国吗?”
伯荪笑道:“也要你真的跟人家关系好才行,要不然你出国,人家也不会照应你。”
曼珺听着伯荪的意思,说道:“这么说,只要国外有人就行了?那也不必非要何家。”
汪太太听她这话,竟有些不把何家放在眼里的意思,怕她违了伯荪,便说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又没有亲戚,在国外也没有信得过的人。何家在美国根基深厚,还能有几个家庭有人家的势力呢?”
曼珺只是坐在椅子上,斜睨着案子上的清代斗彩花觚,嘴角带着不以为然的笑。
伯荪说道:“曼珺真是奇了,接了这样的请柬,也没有兴高采烈地嚷着要去买衣服。难道是眼界开阔了,不把这个晚会放在眼里了吗?”
曼珺说道:“这个舞会,想来还是很热闹气派的,但是我不能去了,那天我们还要彩排呢!”
汪太太急道:“你天天都去排那个话剧,有一天不到又能怎么样呢?”
曼珺说道:“既然要做这件事情,自然要做好的,我的角色又没有替补,我不去,大家都不能排了。”
伯荪想了想,说道:“你就算是排练,也从来没有太晚的时候,大不了白天去排练,晚上去何家,想必也是可以的。”
曼珺说道:“人家排练了一天,已经很累了,何必再去凑热闹呢。”曼珺犹豫了一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何家办舞会,都会请些什么人过去呢?”
汪太太见有转圜的余地,便连忙说道:“这舞会自然都是请年轻人去,再说何家又是这样的新式家庭,自然请的都是社会名流,新潮小姐公子了!”
曼珺大大的眼睛转了两圈,似是在思考什么,继而说道:“那么,如果我回来得早,我就去凑个热闹吧!”
伯荪见她这样说,眉头蹙了起来,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和你一起排练的,都是谁呢?”
曼珺说道:“是几个学校喜欢话剧的人,说了父亲也不认识。”说这话的时候,曼珺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汪太太不由得心里一紧。曼珺却没有注意,只管兴高采烈地回了自己院子。
汪太太看看伯荪,见他说道:“我看咱们小珺怕是有些心事情瞒着我们。”
汪太太连忙辩解道:“那有什么事情呢?她这个孩子,一阵这样,一阵又那样,你也是知道的啊。”
伯荪摇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汪太太有些担心,连忙转了话题,说道:“明天,我想去阮家看看阮太太。”
伯荪问道:“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你不常离家,就是打牌解闷,也是叫几个太太来家里,怎么想到要出门去拜访人家呢?”
汪太太笑道:“我以前是懒得动,打牌也是极偶尔的,这次不同,我去拜访阮太太,一是尽了咱们对他们的心意,到底是亲戚;二是收了阮太太的心,将来有什么要佩东帮忙的地方,就是看在阮太太的面上,他也要帮忙的。老爷要是觉得我去也无妨,我这就给阮家挂电话。”
伯荪连连点头:“难为你想得周全,那你就过去吧,只不要太张扬,全当串门罢了。”
汪太太笑道:“你也忒小看人了,这个道理难道我还不懂吗?再说,可不就是串门,还能是什么
呢?”
伯荪少不得又是一番赞叹,过后他便到书房批改公文去了,汪太太给阮家挂了电话,约定了时间。
第二天,曼云照例去康府,曼珺则又是高高兴兴去排练,世番被教授请去家里做客,伯荪则有个应酬,都早早的走了。剩下汪太太,备了几样礼品,坐上家里的汽车往阮家去了。
阮家初来北京,在西直门附近租了房子,是套两进的院落,阮家人口少,这房子也显得宽敞。
阮太太在后面听见汽车响,便迎了出来。她身上披着一件青莲色斗篷,站在门口,对着阮太太微笑道:“这位就是汪太太吧,您倒是个极守时的人。”说着就把人往里迎。
阮太太比闫氏年纪略大些,闫氏少不得以姐姐称呼。她见阮太太穿戴谈吐,也是极体面温雅的人,心里也多了几分好感。到了里屋,阮太太让了座,脱下斗篷,露出里面的银灰色绒袍,说道:“你第一次到访,按说应该叫佩东迎接引见才对,可是他的差事,是从来没有个准点休息的时候,此刻不能在家,失了礼数,还请汪太太原谅。”
闫氏连忙说道:“姐姐这样说就实在见外了,我又不是外人,自家的亲戚见一面还要引见不成?”
阮太太笑道:“话虽如此,总觉得怠慢了太太。”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端着茶杯上来,她穿着蓝布棉褂,头发盘的一丝不乱,低垂着眼皮,轻声说道:“汪太太请用茶。”说着,给闫氏和阮太太各上了一杯茶。
闫氏笑问道:“这是姐姐从老家带来的下人?”
阮太太摇摇头是,说道:“以前的老人留了两个看祖宅,剩下两个早已经年老昏聩了,这是来了北京新雇的下人。”
闫氏说道:“我看姐姐这里清雅得很,真是持家有方。”
阮太太笑道:“我们家里什么都没有,所以看起来自然整齐些,汪太太掌管那样的大家庭,才真称得上是持家有方,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闫氏笑了笑,说道:“我们女人守在家里,能有多大的本事?要说有本事,还是数佩东,年纪轻轻,就是冯司令的爱将,又能干,又孝顺,姐姐真是有福气。”
这天下间的母亲,听见别人夸赞自己孩子,没有不高兴的。阮太太心里虽然欢喜,毕竟不好跟着夸赞,就说道:“你可不要这样夸他,实在是谬赞了。我们本来也是诗书之家,不得已进了行伍之间,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我听说令公子在大学念书,这才是正道。”
闫氏说道:“我家世番不过是埋头苦读的书呆子罢了,要说我家的孩子,最好的当数曼云了。”
阮太太自然是知道曼云的,也知道曼云不是闫氏的亲骨肉,听她这样毫不忌讳地夸奖曼云,实在有些诧异。
闫氏仍然自顾自地说道:“要说教育子女,我真正服气茂蓁姐姐。她就说道:‘教育女儿,一定要严格,自家的女儿生长在富有之家,可是将来嫁了人,贫富高低可不一样啊。就要从小教育她女人应该有的品格。’这曼云,别看受的是新式教育,可是绣花,剪裁,缝纫,没有一样不会做的;外国的礼数她清楚,这老礼曼云也明白。不像曼珺,什么都不懂。”
阮太太说道:“曼云的娘亲我也听我嫂子提起过,是个难得一见的清雅人物,她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错。可是,曼珺也未必要差多少,还是您太谦虚了。”
闫氏笑道:“我为什么要拿曼珺谦虚呢?在我心里,她们都是我的孩子,没有抬高谁,贬低谁的道理,我这么说,自然因为曼云确实是真好。”
阮太太见她这样说,点点头道:“我也很想见见曼云这个孩子,说起来我们也算有些渊源的。”
闫氏说道:“姐姐要见她,那有什么,改天我叫她来登门拜访,也是应该的。啊呀,对了,十月二十六就是曼云生辰了,你是长辈,不好过来给晚辈做生日,就叫佩东也过来,热闹热闹。”
阮太太说道:“这么快?不知道是多大的生日。”
闫氏笑道:“周岁也有十九了!”
阮太太和闫氏又说了一会儿话,闫氏起身要走,阮太太自然要留饭的,闫氏苦辞,说家里没有人,还要赶快回去。阮太太听到这里,也不再强留,只是笑道:“你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没有见过,我这里有些老家的特产,恐怕你们还喜欢些。你叫司机带回去,不要嫌我土气就好。”
闫氏连忙笑说道:“哪里哪里,带些土产就成了土气,这是什么道理?再说,我们来北京几年,很是惦记老家的特产,我一定多带些回去,给我们家这几个解解馋。”
阮太太听她这样说,便招呼一个听差,扛了一袋子土产运到闫氏的汽车里。闫氏在门口惜别了几句便上了车。
晚上佩东回来,问起这件事情,阮太太说道:“不过是来串串门子,说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她倒说起十月二十六是曼云的生辰,既然知道了,你也是要过去的。”
佩东说道:“这个汪太太对曼云还是不错的,既然与我们说了,可见是要大办一番的。”
阮太太说道:“他们这样的家庭,办一场生日也不算什么,要是不办,倒显得汪太太不好做人了。”
佩东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也确实是这样。”
阮太太叹息一声,说道:“这个汪伯荪实在叫我不敢信任,汪太太也未必真心。她若是个贤惠的人,也不至于逼迫好好的青年休了发妻。你舅母谈吐已经不俗了,依她的说法,都是跟茂蓁学来的,可见曼云的母亲多有修养。这样的妻子也要休,可见汪伯荪实在是利欲熏心,没有良知的。他们现在与我们亲近,我们也待他们好就罢了,有了麻烦也不要请人家帮忙,将来出了事情,也不要陷进去。”
佩东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母亲提醒的对。”
阴暗
阮太太说道:“对了,她说会叫他们府上的孩子来家里拜访,恐怕也只是这两天的事情,我倒真想看看曼云是什么样子。”
佩东想起曼云,怔了一会儿,说道:“跟现在的新式学生也差不多,不过可能比她们内向些。”
阮太太笑道:“这样不好么?我倒觉得新式学生太闹了些。”说到这里,阮太太想起今天闫氏在自己面前对曼云的极力夸赞,也不清楚她是什么用意,因此也没有跟儿子提起。不过今天闫氏对
曼云的描述,倒叫阮太太非常喜欢,她虽然自认不古板,可是太新潮的女孩子,她怕是应付不来。再说,曼云要真是那样一个恬静能干的孩子,给自己做媳妇,当然不错。
可是,想归这样想,儿子的意思不明了,她自然不会自作主张,只是盼着儿子真的娶这么一个女孩子回来。
阮家本来也是世代书香的门第,可惜人丁不旺。自从佩东的父亲早逝以后,家里没有亲戚帮衬,她一个女人也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要是靠祖产度日,培养佩东成才也不成问题,可是那个时候小小的佩东实在是有志气,不肯为难母亲,自己去了陆军小学。
在这所学校里,成绩优异的学生会被选□直升军校中学部,学费也是全免的。可是阮太太心里总觉得委屈了佩东,她的想法,毕竟觉得从戎既辛苦又危险,就是当了大司令,她也不能放心。为人父母的,总是这个心思,若是前程和性命矛盾了,宁可孩子碌碌无为,也不愿意他活在危险之中的。
佩东明白母亲的苦心,可是已然是选择了这条路。依他的想法,他实在是恨,恨这个国家这样的颓败,乱世出枭雄,他跟着冯司令打天下,不是为着一口饭吃,也不是为了辅佐谁称王称霸,只为了一个国人的责任。他若没有这样的气概,也不能得冯司令的器重。阮太太明白他的志气,也知道他绝不是懵懂无知,只晓得报国的冲动少年,所以也不好拖儿子的后腿,只日日祷告儿子平安。
曼云这些天有些烦闷,拿了何家的请柬,她虽然不想去,可是看伯荪的样子,似是很期待自己能去。除非那几天曼云生个病,或者有了更大的事情,估计是不能不去了。
另一边,鹏清打电话来,说到近几天她父亲竟没了什么举动,也可能是暗地里出了什么动作,也不知道这一天一天鹏展是不是能熬得过。曼云也猜不出孙老爷子使的是什么手段,不过必然不会罢手。因为鹏展的事情已经连累了鹏清,鹏清有一个未婚夫,感情也算不错,那边老爷听说了鹏展的事情,说是不能让自己儿子管一个戏子叫嫂子,大有鹏展要是把庞艳秋娶进门,他们便要退婚的意思。
鹏清嘴上不说,心里自然很不愿意,孙老爷子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戏子,失了这么有势力的亲家。他明里按兵不动,只怕背后要做什么大行动了。曼云又不好明说,只能安慰鹏清,叫她继续待在家里,一边又为鹏展的爱情叹息。
到了何家开舞会的日子,已经是深秋时节。因为曼珺排练,两姐妹来得比较晚,八点多钟过去的时候,天色早就黑透。下了汽车,仰头看见何府的洋楼,曼珺不由得感叹:“哟,凭他何家有多少人,也住不了这样大的房子吧!”
曼云一看,这何家的府第确实和别家不同,三幢三层洋楼,以正北最为富丽堂皇。前面四根雕刻大理石柱子,大门足有四米多高。楼体颜色却不张扬,以黄色为主,间有白色,显得活泼明丽。房檐窗口都缠了一圈灯泡,这时亮闪闪的,显得灯火辉煌。
进了主楼大厅,更是让人眼花缭乱。主楼的一二层是打通的,显得尤为大气壮观,宽大的楼梯两边扶手上,摆了十几盆菊花,开得正艳。屋顶的吊灯缀满了水晶,壁上的灯也个个精致灵巧,屋里一片觥筹交错。女士们个个争奇斗艳,穿着各式各样精美的服装,举手投足之间宝石首饰就闪着刺眼的光芒。
曼珺从来好胜,这种时候自然是不甘示弱,脱了大衣,里面是一件葱绿色纱裙,裙摆摇晃间露出星星点点的水钻。她剪了短发,便把头发用柳黄色纱巾包了,倒很时髦。她一进来,便四处张望,似是在找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