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笑着说道:“是啊,她们这一辈,比起您就差远了。”
老太太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就当一回偏听偏信的老糊涂吧!”
青姨坐下来,给老太太捶着腿,说道:“可不是嘛,这么一大家过日子,难免要揣着明白当糊涂,老太太是精明人,也骗不过您。”
老太太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当天晚上,颐年堂传出老太太的话来,说三太太当家不容易,这本是裁缝的过失,以后不在他家做衣裳就是。二太太一听这话,满腹的委屈,当着明芝的面便说道:“老太太办事儿也会分人了,我就不信她一分过失也没有,这样护着她!”
明芝忙说道:“母亲也别争了,老太太这么做,自有道理,再说把这事儿闹出来,面上也不好看,何必呢!”
二太太瞪着明芝,道:“反正受委屈的是你,你都不说什么,我操心什么呢!”说着,就往外走。明芝见她这副样子,怕出什么事情,赶紧跟着二太太进了颐年堂。
白芷见是二太太,忙迎了出来,朝着正屋通报了一声,二太太一进去,正看见韩氏就坐在里面。
二太太一进来,便笑着说道:“弟妹,我一时糊涂,叫你受委屈了!我给你赔不是!”
韩氏忙站起身,拦着二太太说道:“嫂子说什么话呢!也是我没办妥当,委屈了姑娘,嫂子别见怪!”
二太太见明芝进来,忙说道:“快,代我给你婶婶配个不是!”
明芝见自己母亲满面和善,先是一怔,然后忙要拜见韩氏,韩氏忙拉起明芝,说道:“你这孩子,让你拜你就拜,你这不是替二嫂给我赔不是吗?可使不得!”
老太太在正座上笑道:“你们也别客气啦,事情既已经说清楚了,又何必来这些虚的呢!”说着,又朝明芝摆摆手,叫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拉着明芝的手说道:“这事儿白的叫孩子受了惊吓!”
明芝忙说道:“我没事,只要母亲和三婶解了误会,和和睦睦的就好!”
老太太喜得拍着明芝的手:“素来我看你听话懂事,果然不错!”说着叫白芷过来,“把那件里外发烧的灰鼠皮褂子拿来!”
白芷笑着应了,不一会儿拿来一件簇新的皮褂子,老太太接过来说道:“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我见你素来乖巧懂事,这件就送给你,你姊妹们都没有这个。”
二太太见那褂子,乃是玄狐腿,又有旋转花纹,更是里外发烧,知道是上品中的上品,不由大喜。却见明芝忙说道:“这么好的东西,给大姐,给六妹妹七妹妹都好,我不敢要。”
老太太摩挲着明芝的脸,说道:“咱们家最是讲究长幼有序,最讲伦理,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明白这些,可见你母亲把你教得很好。不过我心里有数,这是你该拿的,我叫你母亲帮你收起来。”说着,递给二太太,二太太笑着说:“老太太别太惯她了。”
老太太嗔怪道:“你们说话也忒没道理,我惯着我孙女儿怎么了!”
二太太面上一副没办法的样子,收了那皮衣,拉着明芝谢了老太太。
老太太说道:“就应该这样,咱们都是至亲骨肉,但凡我有的,都是你们的。”见众人忙着点头,老太太笑得格外开怀。
18.购新婢同结女儿盟
二太太和三太太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解了心结,但是韩氏自此以后也不敢多么怠慢三房的事务,二太太也乐得省事。于是相安无事地过了半年,又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了。
杨家的少爷劲松自美国回来之后,便在一家英国教会医院里做医生,也算是年少有成。他来拜望周家长辈时,安芝几个女孩子也出来见客。虽过去了三年,杨少爷脸上仿佛只是多了一副圆形玳瑁眼镜而已,那份温和与以往并无二样。
老太太看着喜欢,说道:“难得难得,我现如今经常看见哪家的女孩子崇尚外洋,穿着露着半截膀子的衣服走来走去,妖妖乔乔不成个体统,你去了这些年,还是这么知礼,我看就很好。”
劲松推一推眼镜,说道:“老太太谬赞了,劲松出国一趟,也没有学到什么,实在惭愧得很。”
韩氏笑道:“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夫,还说没学到什么,你也忒谦虚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劲松环视屋里,说道:“家里的几位兄弟姐妹可好?怎么不见兮芝妹妹?”
众人知道他只为着找兮芝,都抿着嘴笑,老太太说道:“兮芝这几年只知道在屋里绣花写字,你是贵客,理应请她出来见你。”
劲松忙摆手说道:“这就不必麻烦了,既然不是身体不适不能出来就好。”说着,脸上红了一片,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第二天,杨家便请了城南申家的老爷来做保亲,求周家的大小姐兮芝。在劲松出国之前他们的关系就是很要好的,这一点因着矜持别家都不知道,但是周家上下是晓得的,况且保山也算是名流,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过了两日就过了门户贴,八字帖,选定了六月初八这个日子办喜事。大太太虽然嫌杨家根底浅,到底拗不过老太太,只好不说什么。
这些日子周府都在忙活大小姐出嫁的事宜,放小定那一天,兮芝扎起了红辫根,明芝几个妹妹捂着嘴在屏风后面偷看,又是好奇又是高兴,又是搀着些许的不舍。
周家送了杨家金镯子一对,老银耳环一对,鎏金嵌玉戒指一对,羊脂玉锁金项圈一件,算是小定的四样金银首饰。
到了六月初七,便是陪奁的日子,周家给兮芝的嫁妆是六十四抬,抬嫁妆的队伍占了半条街,引得路人围观。送走了嫁妆,老太太拉着大太太的手说道:“明儿你这女儿就不是自家的了!”
大房成亲三年都无所出,因着大太太再三再四地恳求,才聘了个姨太太,生下了兮芝,之后也没再添个一男半女,大太太虽然还恳请把自己的使女收房,大老爷坚决不再听了,说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儿女的事情总有天意定数,不能强求,不愿意再纳妾。大太太无法,只得将兮芝收至自己名下,兮芝九岁上没了亲娘,大太太更是带她如亲生女儿一般,这次添置嫁妆,还动用了自己的体己,不可谓不尽心。
大太太勉强笑说道:“这就是养女儿的苦,辛辛苦苦养了,倒成了人家的人了。”
老太太说道:“当年我嫁耀萍何尝没有这样的体会呢!只盼能给她找个好人家,一生衣食无忧,夫妻两个和睦就好。劲松是个好孩子,不会亏待咱们家闺女。”
大太太忙说道:“都是老太太慧眼识珠,给兮芝找这么一门好婆家!”说完,姚氏也跟着恭维,说道:“老太太可是比咱们多活了几十年呢!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可是守着个活宝贝呢!”
老太太说道:“你又打趣我!”说着,眼光扫了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一遍,说道:“俗话说,穷养儿,富养女,女孩子就该娇惯些,也该嫁得好些。也不必非要那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人家,况且咱们家也高攀不上。需得是知根知底,有些年代的人家。那种暴发户,最要不得,吃饭穿衣尚且不会,怎么和他过呢?那种…”老太太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说道:“那种草莽出身的也不行,太粗,脾气怕也不好。”
说得姚氏忙点头,说道:“可不是嘛!去年四海升平园里唱大鼓的翠兰,被一个姓田的旅长抢走了,啧啧,光天化日呐!”
老太太说道:“也不知道这孩子还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那种人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懂得什么礼?今天高兴,对你和软些,明天不高兴,保不定就要拿你出气,咱们正经人家,如何能把孩子往那里送?”
众人联想起军阀的蛮横,都跟着点头。
老太太又笑了起来,说道:“咱们家的女儿都是有福的,将来必有一番事业!杨家虽然根基不深,到底以前也是体面人家,兄长又能干,女婿又年轻有为。眼光要看长远些,凭他是豪门世族,没人也要败落,我看杨家将来也能成一方名门呢!”
明芝几个姐妹在屏风后面,听见老太太的话,明芝咬了咬牙,安芝则若有所思,只有幼芝在一旁傻笑。
六月初八兮芝出嫁,婚礼自然是十分的隆重。周府里里外外都拿红色的幔帐装饰着,之后几天也一直挂着。
兮芝素来安静,这一去,除了大太太觉得凄凉孤单,旁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以往。因为天气热,全家人都不怎么出门,只守在家里,暑热散了便串串门说说话。老太太一向爱热闹,憋闷坏了,趁着立秋凉快下来,便张罗着要出门看戏。
这天由着几个媳妇孙女围着,老太太到了后角门坐车,才到门口,就听见有人说话。
“我们老太太吩咐了,再不许人牙子进府,说这样买卖女孩子,到底有违天和,不让再买人了!”
“哎哟,我们没生意不要紧,府上这么大,得要多少佣人,不买人谁来干啊?再说这一拨女孩子真有几个不错的,又漂亮又伶俐,老太太准喜欢!”
“这是老太太说的话,我不敢自己打主意,你走吧,一会儿老太太就该出来了。”
那边还不死心,依旧纠缠,周老太太说道:“外边儿这是谁啊,吵吵什么呢!”
远远的便有一个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跑过来,打着千儿说道:“老太太您硬朗!小的给老太太送人来啦!”
周老太太闭着眼睛,说道:“谁问你要人了?你们呀!好好儿的小姑娘给你们整的骨肉分离,我买的丫头一个个调理得跟水葱似的,偏偏却还是丫鬟,高不成低不就,年纪大了都不尴不尬地出去过日子了,这不是造孽吗!”
人牙子忙说道:“老太太,这些人被自己爹妈卖给我的,有的连爹妈都没有,要是卖给那没良心的,日日打骂,活不了几年。给了老太太,啧!人也漂亮了,话也会说了,活儿也会做了,又嫁个老实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您说多好!”
老太太鼻子里笑了一声:“你倒是会说话!”
后面站着的一排女孩子当中,有一个八九岁,梳着麻花辫,身量略高,皮肤白净的见状,忙跪了下来,嘴里大声喊着:“给老太太,太太小姐们请安。祝几位贵人天德合岁!”
老太太给吓了一跳,众人都觉得这孩子奇怪,老太太道:“这丫头…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人牙子忙说:“这孩子估计是听那些土秀才说过吧。”
老太太慢慢走到几个女孩子跟前,有几个伶俐的也学着那女孩跪下请安,老太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摇摇头说道:“我逃难时跟爹妈走散了,叫什么,爹妈是谁,多大年纪都不记得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的人牙子说道:“这都是你们造的孽!”
女孩说道:“老太太别嫌我粗,我会绣花,会煮饭,到了府上,我愿意好好学,伺候老太太,太太和小姐们。”
老太太看了看旁边的女孩子,倒确实有几个模样俊俏,听话伶俐的,便挑着几个问了话,吩咐了管事的记下来,买下了这几个丫头。
临登车,老太太说道:“再不许这人牙子过来,再来就打断他的腿!”说着,便进了马车里。
明芝安芝幼芝坐在一辆车里,安芝说道:“我看那几个人都跟咱们差不多大,以后咱们可有说话的伴儿了!”
幼芝嘟着嘴道:“可不是嘛!整天对着奶妈,能说什么呢?”
明芝依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都是几个可怜虫,咱们只当是多了几个姐妹吧!”
姊妹三个想到多了玩伴,自然高兴得紧,戏也不认真看了,只惦记着早点回去。
到了黄昏,几位女眷看完戏回府,晚饭的时候,白芷进来说道:“老太太,几个女孩子都拾掇好了。”
老太太忙笑道:“快把她们领来我看看!”
白芷应着,一会儿便领了五个女孩儿来,她们早已梳洗好,换了干净衣服,一个个倒像是小康人家的小姐。老太太笑道:“果然是几个透着灵气的!”
韩氏说道:“老太太看人还会错吗!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安排这几个孩子。”
老太太说道:“几个丫头鬼鬼祟祟商量了一下午,安丫头,你说这些孩子怎么办?”
安芝转了转眼珠,说道:“大姐姐嫁出去了,我们也觉得怪冷清的,要是有人能做个伴就好了!”
老太太笑道:“就依你们!”说着,便挑了三个出来,“这三个就给你们使吧!”
三姐妹下了饭桌,谢过老太太,几个丫头便跟着姊妹三个过去了。
饭罢,六个人便到了暖阁里琢磨。
幼芝说道:“她们有的连自己名字也不记得,有的虽然有名字,可惜都是粗话,不好听!”
明芝说道:“不如咱们各自给她们取名字,如何?”
安芝撇撇嘴,说道:“人家身子都卖给咱们了,连个名字也不能自己做主不成?”
明芝问道:“你是说让她们自己起名字?”
安芝点点头,那最先下跪请安的女孩子忙说道:“我们身家性命都是小姐的了,起个名字算什么呢?况且我们有什么见识,自己取也都是些村话。”
旁边一个长得极俊俏,给了幼芝的说道:“我素来喜欢梅花,我就取名叫素梅。”
幼芝想了想,说道:“不通不通,这梅花冬天里映着白雪,鲜红的才好看,素梅不大漂亮。”
女孩子一看就是心气高的,有些许不高兴写在脸上,但还是说道:“那还是请小姐起个名字吧。”
幼芝说道:“你既然喜欢这两个字,不如只改个音,叫苏梅吧!”
明芝摇摇头:“多没羞没臊才起个名家的名字呢!”
幼芝笑着解释道:“北宋有两个诗人,一个叫苏舜钦,一个叫梅尧臣,并称苏梅,瞧你这名字多文气!”
那女孩听她这么一说,也不觉得不安,只觉得脸上有光,便笑着受了。
明芝问最后一个女孩:“你可想好了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字呢?”
那女孩看了看苏梅,说道:“我…我不会起名字,小姐帮我起吧。”
明芝笑了笑,说道:“你原名叫什么?”
那女孩说道:“我娘叫我小草。”
幼芝没忍住,笑道:“这是什么名字?”
那女孩脸一下便红了,明芝忙说道:“这名字多好,野有蔓草,也是诗里来的,就叫你小卉吧,卉和草也是一个意思。”
最后,安芝想了想,没法子,说道:“你们倒会起名字,我这个姐妹可叫什么呢?不能太艳,又不能太俗,又不能太矫情,真真难为死我!”
19.闹闺阃伶牙屈奶母
明芝说道:“既然不喜欢艳俗,那就起个素净些的名儿吧!”
安芝眼睛一亮:“素净些?”又看着那个女孩子说道:“安之若素…素…叫你若素好不好?”
幼芝笑道:“这倒像姐妹俩的名字了!”
女孩忙说道:“使不得,小的这样的粗人,哪配得起这个名儿!”
安芝说道:“名字就是名字,有什么配不配的呢?你若是不喜欢就直说,若心里喜欢,大可不必计较这些,我们都不是那种轻狂自大的人。”
女孩略一思索,抬起头说道:“若素多谢六小姐。”
明芝眼睛朝她望了望,终是没说话。
颐年堂里,青姨接过白芷送来的沙棘汤进了里屋,周老太太正歪在榻上,青姨忙上前说道:“老太太,喝了这碗汤就进去睡吧!”
老太太鼻子里嗯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端起药碗喝尽,说道:“今儿这几个丫头还好吧?”
青姨接过药碗,说道:“老太太的眼光还会错?不说别的,就是拨给三位姐儿的小丫头,看着就伶俐!听说现在她们正在暖房里玩呢。”
老太太说道:“今天确实有个顶不错的,我看又有眼色,又会做人,给了安姐儿,她就有了个臂膀。”
青姨点点头,老太太说道:“我这身子这两年还算硬朗,还能撑几年,我要是一倒,这几个儿媳妇就先不能省心,孙子辈里最没着落的就是安丫头了。”
青姨忙说道:“老太太,何必说这些呢!”一时间,自己却也找不出安慰的话。
老太太说道:“大儿媳妇倒是心眼实,你看给大姐儿的陪嫁,自己不知道添补了多少,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我倒不信三儿媳妇能做到。老二媳妇…可怜命不好,我多贴补她些罢了。”
青姨勉强笑了笑:“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这一辈分过家,他们以后也要分家。如今小家庭越来越多,动辄几百人的大家族,以后怕也不多了。”
老太太站起身,由青姨给她宽衣,说道:“分就分吧,也没有长久富贵一世的,只是临走前能看见他们各自某个好前程就罢了。”
三个新丫头的到来,使得奶妈们有些惶惶,生怕因为新有了伺候的,不要她们这些没用的老臣了。因此对几个新丫头都没有好脸色,暗地里做好了串联,本来青姨交代教给女孩子们的东西也不肯教,只等着她们出了差错,好显出自己的重要。
这事姊妹三个并不知道,若素是最省事儿的,凡事不明白了只管低声下气地询问。安芝的奶妈孙妈本不想理她,奈何人家再三再四地赔笑求她,又拿第一个月的例钱请孙妈喝酒,还给她小儿子买了一双虎头鞋。所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孙妈少不得偷偷告诉若素实情,以后也常常提点若素。
但是幼芝这里就不那么清净了,苏梅原是这几个女孩子里心气最高的,见谁也不肯低头,哪里肯受这等蠢妇的挟制?每次幼芝房里的赵妈一给苏梅脸色看,必然惹来苏梅回击,因此下房的气氛便一日比一日紧张起来。
这日,幼芝去找安芝说话,苏梅不喜欢若素为人,便推说不去,在里屋纳鞋底。正巧赵妈转进来,见状说道:“哟,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姐儿挑着呢,你这针脚,这花样怕她不喜欢呢!”
苏梅见是她进来,也不起身,更不让茶,只还坐在大椅上继续做她的活儿。赵妈早就领教了苏梅的傲气,一时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着便拿了茶壶倒了杯茶,刚要喝,就听见苏梅说道:“这是七小姐特意泡的红茶,特特嘱咐了不让动。”
赵妈本就一肚子气,登时一口气把茶喝完,指着苏梅说道:“下作的小娼妇,越发失了王法!我和姐儿是什么关系,姐儿可是我血肉化成的奶水喂大的,没我就没她,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物件,买回来哄姐儿们玩儿的!不让动,那是不让你动,还能不给我喝不成!”
苏梅自认心高气傲,被卖到周府做丫头心里有千万的不愿,幸而幼芝待她很好,如今却被这样一个蠢妇抢白一顿,她如何能忍?当即说道:“妈妈倒是个明白人,只是什么是娼妇,什么是物件,我倒不知道,不如咱们到白芷姐姐跟前分辨分辨,姑娘的屋子里由着您老人家浑说什么村话!”
赵妈气得脸发白,说道:“好哇,你仗着姐儿让着你,你就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还要和我去白芷那里分辨,我在这个府里当差的时候她还是三等丫头呢,倒叫我去她那里分辨!”
苏梅站起身,说道:“万事越不过一个理字,妈妈胡说一顿过去了,坏了规矩可不成!”
赵妈冷笑一声:“笑话,你大喇喇坐在大椅上,就没坏了规矩?一个刚进府的丫头,跟我扯什么规矩,没得叫人笑死!”
她们这头一吵,惊动了姚氏,忙叫使女过来看看,赵妈一见是姚氏跟前的使女,忙不迭的诉苦:“姑娘给我评评理啊,我尽心尽力伺候小姐这些年,倒叫一个新来的丫头爬到我头上去。我见她坐在主子的大椅上,说她一句,倒被她抢白了十句!”
苏梅见状,反而懒得解释,只站在一边,耷着眼皮不说话。那使女原也是看不惯苏梅的张狂样子,但是对于奶妈,也未必喜欢到哪里去,便说道:“妈妈别着急,妹妹你不知道,咱们府上最重规矩,妈妈是老人了,就是太太们,对她们说话也是客气的,我们更要让七分,你有不是,妈妈说两句,原也该是你受的。”
苏梅原本闭着嘴,但是想到那使女到底是太太身边的人,回头说上几句话,自己怕是不能安生,便勉强和缓了脸色说道:“原是七小姐让我做的,说我做着活,怎么也要顾着自己舒服。这妈妈一进来就挑我的不是,我也不曾说什么,后来她要喝茶,我说那是小姐沏的红茶,不让动,妈妈偏说我挟制她,一时间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这话也不能回姐姐,更不能回太太,少不得我自己受了…”说着,眼圈便红了。
赵妈一看,她平时冷冰冰话也不说一句的人,这个时候倒是说得清清楚楚,忙说道:“你也别在这里装可怜人…”她顿了一会儿,才说道:“自、自然有你做的不对的地方!”
苏梅轻声接到:“所以我才说,少不得自己受了。”
那使女见状,自然知道是那奶妈争闲气活受罪了,便也没说什么,劝了两句,等着奶妈走了,才到上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