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笑说道:“是呀,安丫头喜欢什么戏?咱们叫他们唱!”
安芝想了想,大声说道:“我要听《大登殿》!”
老太太看着左右说道:“这孩子就爱听这戏,都听了多少遍了!”又问安芝道:“你会唱吗?”
安芝从凳子上跳下来,大模大样站到案前,眼睛一瞪,唱了一段西皮流水:
“王宝钏低头用目看,代战的打扮似天仙。
怪不得儿夫他不回转,就被她缠住了一十八年。
宝钏若是男儿汉,我也在她国住几年。
我本当不把礼来见,她道我王氏宝钏礼不端。
走上前来用手搀,尊一声贤妹听我言:
儿夫西凉你照看,多蒙你照看他一十八年。”
安芝眼睛很大,黑白分明,自然是灵气逼人,嗓音也很是洪亮。可惜听得有些少,又没有老师指点,因此有些走调,但她自己还是很陶醉,肉呼呼的兰花指一点,老太太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唤一声“安丫头”,安芝便一下子扑进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笑说道:“你们瞧瞧,我还当哪来的名角儿呢!王宝钏做了皇后,我们家安芝将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韩氏站在一边,扯了扯嘴角,姚氏见她颇有些勉强的样子,便撇嘴笑了笑。
到了十四,周府比想象的还热闹,邀请的几户人家都到齐,还叫了些朋友来。因知道周家小孩子多,也带了些半大的孩子过来,一下子就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老太太在后院池塘边的回廊里摆了几桌酒席,都是些小案几,只坐四五个人。戏班子就在池塘上的亭子里排戏,声音隔着水声飘过来,显得越发清灵。
老太太高兴,招呼着各位吃酒看戏,又看见隔着的一张桌子上,有四个男孩子坐在一起。其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和信生坐在一处,脸皮白净,风姿俊朗,又是一副温和安静的样子。老太太很喜欢,悄悄问旁边孟局长的太太说道:“坐信生旁边的,是谁家的少爷?”
孟太太知道老太太的用意,笑说道:“我也是刚进来的时候听见人说来着,是徐太太的叔伯兄弟,叫杨劲松的,现今在清华念书,明年就要去美国读学位了。”
老太太有些诧异,说道:“这才多大的孩子,就当了大学生了?”
孟太太笑道:“要不说人家有出息呢?他们家是上一代兴起来的,根底浅,所以才拼了命地栽培孩子读书。他还有个亲哥哥刚从外国回来,现在银行当经理呢!”
老太太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转过头看戏。孟太太以为老太太还会问什么,见她突然停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拿眼悄悄看了徐太太。
徐太太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见孟太太看看老太太,又拿下巴点点自己的弟弟,心里便明白了。兮芝虽是周家的长房长女,但是为人腼腆,徐太太也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如今自己弟弟入了老太太的眼,自然他们这一方也要细细打量一番兮芝。见兮芝静静地端坐在一边,梳着如意双髻,穿一件豆绿海绒旗衫,因在室外,批了件玫瑰紫斗篷,一看就是温柔恬静,人品出众的小姐。
徐太太看着很是满意,想到兮芝虽然太腼腆了些,自己的弟弟也不是爱热闹的,两个人在一起,倒真是登对。再看周家的家世根基,只怕劲松还有高攀之嫌。但是,越是高攀,越要找这样娴静的女孩子,若是找个骄矜的,那才是找罪受。思来想去,只觉得越发是一门好亲事。只是劲松明年就要去美国念书了,人家不知道愿不愿意等呢?
徐太太这边已经看不下戏了,只一心想着自己堂弟的婚事。老太太却还偷眼打量着在座的男孩子们,又看见鹤生旁边坐着的男孩子,模样有十四五岁,长倒讨喜,只是微微有些胖。老太太转过脸问另一边坐着的张太太,说道:“你看鹤生旁边那个少爷,你可认得?”
张太太瞧了一眼,说道:“老太太问到我的本家了,这是我家小姑的儿子韩光煦。”
老太太一时想不起来,说道:“你家姑奶奶不是嫁到天津了吗?”
张太太笑道:“老太太好记性,是嫁到了天津,如今这孩子来北京上学,就住在我家呢!”
老太太说道:“咱们两家也算是常往来的,你家住了这么个少爷,也不曾跟我说过。”
张太太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还巴巴的来回老太太不成?不过没领着他来给老太太请安,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老太太笑说道:“我又不是什么老太后老福晋,做什么叫人家来给我请安呢?只是年纪大了,想和孩子们一处热闹热闹罢了!”
张太太陪着笑点点头,一桌子人继续看戏。
安芝和幼芝是两个小戏迷,盯着亭子就不错眼珠子。她们这一桌子上,坐着明安幼芝三个,还有两个小男孩,一个是孟局长家的四公子孟良沛,一个是徐处长家的大儿子徐柏林,都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
安芝恰看到《武家坡》里的一段,正是最热闹的“指着西凉高声骂”,顿时兴奋起来,翘着兰花指跟着小声唱。待唱到:
“这锭银子我不要,
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
买白布,缝白衫,买白纸,糊白幡,
做一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
安芝实在高兴,随着众人拍手叫好,这时丫头正要撤下一盘罗汉大虾,换上一盘它似蜜,却因安芝这突然的动静,碰了胳膊,把一碗它似蜜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顿时,众人都不看戏,只盯着这边。安芝小脸一下子变得刷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实在尴尬。老太太远远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安芝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却听见旁边的徐柏林说道:“实在对不住,我刚才看戏入了迷,把菜碟子打翻了。”
小丫头也算机灵,忙说道:“不干这位少爷的事,是小的看戏入迷,没注意碰了少爷,才失了手。”
老太太看了看,嘴角翘了一下,说道:“这有什么,打了什么,叫厨子再做就是了,只别扫了大家的兴致。”说着,又自顾自看戏,众人也不追究,只是陪着老太太说笑。
安芝见柏林还泰然自若地瞧戏,咬着嘴唇四下看看,才凑近了说道:“林哥哥,谢谢你了。”
幼芝捅了捅安芝说道:“明明是你,怎么又成了他?”
安芝拿出姐姐的款儿说道:“有你什么事情,什么你呀他呀,看戏吧!”说得幼芝直冲她吐舌头,明芝笑了笑,还是看戏。
12.痴公子观戏惊素女
周家的中秋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老太太,太太们都乏了,各自回了院子。
刚回到颐年堂,老太太便说道:“今儿你看那个端菜的丫头怎么样?”
青姨想了想,问道:“老太太问哪一位?”
老太太说道:“就是说自己失手打了盘子的那个。”
青姨笑了笑,说道:“倒是个识大体的孩子,让她干这样的粗活,委屈她了。”
老太太说道:“你瞧她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放到身边好好□两年,倒是个得力干将,将来配了家里的小厮,在府里做个管事儿的妈妈,最少也能襄助个十年八年的了。”
青姨说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提拔她不成?”
老太太闭着眼睛说道:“哪里用我提拔,自然有人要用她。”说着,老太太已经由青姨伺候着宽了衣,躺在炕上。
青姨问道:“老太太是说三太太?”
老太太说道:“三太太虽然能干,身边没个心腹知己,到底掣肘。我身边还有个你呢,她一个人,神通再大,只怕也熬不过。”
青姨说道:“我也是这样想,如今也不兴什么陪房,陪嫁丫头了,三太太身边没有个自己人,很多事情,到底不好办。如今老太太要提拔她管家,她自然要有个绝对信赖的心腹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当得不当得。”
老太太笑道:“当得不当得,她心里必然有数。要论手段,论心思,她自是不输人。老四家的虽然嘴上热闹,一副长袖善舞的样子,只可惜还是比不上那种闷头不语的厉害人。二太太是个不错的,只可惜我那二儿子命短,她是不能指望了。”
青姨笑道:“老太太这话,理有点偏了。虽说是守了寡,到底也是咱们周家的媳妇儿,有什么不能指望的呢?”
老太太说道:“你说这话,仿佛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一样。算了,我也不敢落个欺负孤儿寡母的罪名,还是两个人一起管事吧,只是你自己看看,最后留下的到底是谁。”
青姨笑说道:“这自然是儿女的事情,您何必这么清楚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说着,见老太太打了个呵欠,继续笑道:“这不,日日劳累,操碎了心也没个人知道!就拿今天来说,原是为着给大姑娘寻女婿,这事儿本是大太太该干的,您还是先歇着吧,天大的事儿,有儿女们撑着呢!”
老太太斜倚着床榻,说道:“旁人也就算了,兮丫头和安姐儿的婚事,我得过问。一来兮丫头是这一辈里第一个办事的人,总要开个好头;二来她老子只顾着官场,怕心思用不到她身上;三则,兮丫头是庶出,我重视,他们就不敢看轻了兮丫头和安姐儿。至于三房的两个哥,自有他们的老子娘做主;二太太的一双儿女,我不能过问,她没了丈夫,难道连自己儿女的婚事也做不得主?我可不能叫她多心,落了话柄。”
青姨笑道:“这也在理,只是不知道老太太今儿看中谁家的少爷没有?”
老太太笑道:“京城好人家多了,也不至于在这几棵树上缠着。我只留心罢了,这事儿原也不急。”
说话间,老太太也倦了,说道:“我这几个儿媳妇,老大家的虽然老实,却没才干;剩下的都是水晶心肝,那话说出来要转三个弯儿,听进去要转五个弯儿,哪个是省心的呢?算了,由着她们闹吧,横竖天下也是她们的。”说罢,老太太由青姨伺候着睡下。
晚宴一散,韩氏便把那个小丫头叫到自己院子里的耳房屋里,待那小姑娘进来,韩氏细细的瞧。见她穿件对襟桃红褂子,葱绿大脚长裤,梳着双髻,面皮倒也白净,容貌虽没长开,却也看得出是个轻灵秀气的人。
丫头一进来,便向韩氏行了个屈膝礼,口里说道:“给三太太请安,敢问三太太什么吩咐?”
韩氏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那丫头说道:“小的叫秋喜,是大太太房里管洒扫的。”
韩氏一听,说道:“这名儿起的不雅,这活儿原也不该你这样的人来做。”
秋喜笑说道:“小的父母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自然不能起什么雅名儿,况且小的虽然做些洒扫的粗活,也觉得是三生修来的造化了。”
韩氏笑说道:“你倒是个知足的人。今儿的事儿我看得真切,是安姐儿碰掉的,既然徐家少爷顶了,这事儿也能这么算了。你倒晓得不能叫客人尴尬,惦记着护着主子的体面,我就看你不错。”
秋喜忙说道:“这原是小的应当应分的,小的害怕见识浅,没做好呢。”
韩氏说道:“已经不错了,你这样的人物做个粗使丫头实在叫我心里不落忍,不如你就到我屋里来,做个端茶倒水的体面丫头,怎么样?”
秋喜自然知道三太太在府里的分量,她原本也是一腔的争强好胜的心,听见韩氏这么说,忙笑道:“小的是周家的人,自然都听上人的安排。三太太要是信得过小的,觉得小的不会把事情办砸,那小的也愿意在三太太身边,学着眉眼高低。”
韩氏说道:“你还回原处当值,等这一阵忙过了,我跟大太太说了,把你调来。”
秋喜嘴里谢着,答应了退了出去。韩氏等她出去,也离了耳房来到正屋。
第二日是八月十五,老太太带着一众儿女在园子里赏月游玩,虽是正经日子,到底昨天玩了一天,大家兴致都不太高,只勉强陪着老太太罢了。八月十六自然就不会再聚了,只像往常一般,打发几个孩子由奶妈们陪着进后院玩耍,媳妇们陪着老太太说话。
大太太憋了两天的心事,此时才有机会问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前儿请那几家客人,可有入得您眼睛的少爷?”
老太太笑道:“人家的少爷,自然都是好的。”
大太太一愣,竟不知道接着问什么才好。老太太在一旁笑得一脸促狭:“你是要问我,可有做得兮丫头女婿的吧?不过是这么一句,兮丫头又不在,有什么问不出口的呢?”
大太太这才露出笑容,就听见姚氏说道:“老太太可真是的,还逗我们玩儿呢!”
老太太笑了笑,说道:“我看徐太太的兄弟,张太太的外甥都是不错的,年纪也相仿,又有学问。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的女儿尚且还在百家里挑一个,咱们兮丫头这容貌,这家私,怎么也得多选些日子!”
姚氏笑道:“哟!听老太太这意思,也要给咱们找个百里挑一的大姑爷呢!”
老太太说道:“那是自然,女孩儿都是娇生惯养的,哪能嫁出去受苦呢?这杨家少爷,年轻有学问,可惜明年要留洋了,万一在外国见了世面,移了心性,岂不是不美?”
姚氏说道:“外国人讲究一夫一妻,怎么就移了心性呢?我倒觉得杨家少爷不错!”
老太太笑着问韩氏道:“老三家的有什么主意啊?”
韩氏这才说道:“大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是盼着她嫁的好些。不过我只是她的婶婶,上有老太太,大太太做主,我懂得什么?不敢瞎说。”
姚氏一听,脸就僵了些,勉强笑了笑说道:“自然不是叫我们这些做婶婶的做主了,只是帮忙出个主意罢了!”
老太太说道:“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想得多了还头疼。过两天咱们娘们去大栅栏听戏去!”
大家见老太太这么说,也就不提此事。过了几天,便陪着老太太去大栅栏庆乐戏院看戏。这一行倒也热闹,有老太太,青姨,兮芝同一间包厢,大太太和三太太一间包厢,二太太和四太太一间包厢,另有四个使女,添了仆票,坐在各自主子身后。
老太太拉着兮芝的手笑说道:“你是家里长女,兄弟姐妹们皆年幼,我们又是太老的人,可怜你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兮芝忙说道:“老太太哪里话,长辈们待我很好,兄弟姐妹们又和睦,我哪里可怜了。”
老太太满意地笑笑,说道:“今儿这出《虎囊弹》是热闹戏,你也乐一乐。这次的戏票都是内部的发,也没有那起子乱七八糟的人,所以我才带你出来看。”
兮芝点点头,一边给老太太剥了个橘子,又给青姨剥了递过去。青姨忙笑说不敢当,也还是受了。
她们斜对面的包厢里坐着几个青年,有一个人正是八月十四去过周府的杨劲松。他们几个人都是清华预备留美的学生,因为已经没了考试的课业负担,所以出来看戏。劲松正寻着一个要来的同学,因此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正好和兮芝的目光对上。
兮芝是早就认出了他,见他的目光移过来,不由得脸上一片绯红。劲松自那晚回家后,堂姐就与他说了周家老太太问起他的事情。他本没有这个想法,只是知道了之后,难免想入非非一些。这时候看见兮芝,又想起那个典故来,脸上也红了起来,忙低下头,却又觉得不妥:本来好好的,这一低头,倒让人家多心了。待抬起头,已经看见兮芝红着脸别过了头。
劲松不由想到:糟糕!只怕人家要多心了。可是转念一想,他一个男子,还怕被一个女孩子多心不成?便复又抬起头,此时兮芝已经在看戏了。劲松不由得又有些懊恼:刚才原该大大方方打个招呼的,这么低着头,算是什么呢?心里虽然懊恼着,眼睛却只盯着兮芝。只见她梳着如意双髻,只拿莹黄丝绳缠着,一身豆绿海绒旗衫,脖子上一圈珠链,越发显得清丽,而脸上的温婉笑意,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劲松只觉得兮芝身上有什么吸着自己似的,那眼珠落在她身上就挪不开了。直到底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劲松才惊觉自己失态,忙把眼神收回,落在戏台上。但是台上演些什么,他自己也注意不到了。
13.慕佳人尺书传深情
兮芝也察觉到下面劲松的视线,越发觉得坐卧不宁,只低着头,拿手绞着帕子。这时正演到醉打山门里的一套罗汉拳,这一段没有唱词,只有台上武净的表演。虽然没有唱词,可是排场热闹,大家也都很爱看。
老太太忙笑道:“你瞧这举杖罗汉…这又是个大肚罗汉!这武净不错,唱得也好,演的也好,没个十来年的功夫可不成!”
兮芝回过神来,只陪着笑点头。那下面的劲松看见她的样子,越发移不开视线,见她无意间眼神扫了一下,忙低下了头。心里却开始想着:我与这周小姐,四天里见了两面,也是有缘了。算起来我们两家也是世交,她容貌性格又是极好的,若真的能成了眷属,也实在是很好的一桩美事。
因有了这个想法,他看兮芝就越发的可爱了。又想起自己明年就要赴美留学,人家愿意不愿意等着呢?他对于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觉得自己决不至于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如果这周大小姐也能耐心等待,她也真是个钟情的女子了。思前想后,劲松决定努力一把。便请来一个义务招待员,将自己从府里拿来的一篮子柚子交给招待员,指了指老太太的包厢,说道:“这是我家一位世交的老太太,今天偶然见到,没有不去问候的道理。请您先帮我把这个送去,我再过去请安。”
那招待员也很热情,端了柚子就走了出去。劲松看着他进了老太太的包厢,对老太太说了些话,老太太便往这边看过来,自己忙站起身示意。跟身边人交代了一声之后又走出了包厢,来到老太太这里。
兮芝见他过来,心里更是像打鼓一样,只觉得耳根发热。见他进来,只低着头,因为是世交的哥哥,也只好缓缓站起身示意。
劲松说道:“给周老太太请安了,这样凑巧,在这里遇见了。”
老太太笑说道:“你原是个有心的孩子,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客气。”
劲松说道:“您是长辈,这是应该的。不知道晚辈送来的这些柚子您喜不喜欢吃。这是琯溪蜜柚,刚运进北京,最是清热败火的。”
老太太说道:“我老了,我们这些老人,不太敢吃酸的。这个柚子还算酸甜适中,我也能吃些,多谢你了。”
劲松说道:“老太太若是喜欢,晚辈家里还有很多,大可以送来些。我们是世交,老太太大可不必客气。”
老太太见他恭顺有礼,只满意地笑笑,说道:“那托你福,我们也尝尝鲜吧。”又对兮芝说道:“快来谢谢你这位杨家哥哥。”
兮芝一听,脸一下子红了,刚要起身道谢,就听见劲松说道:“这是我们一片孝心,您这样客气,我们可不敢当了。”
老太太笑说道:“那就算了,我就厚着脸皮受了罢。对了,杨少爷是不是要去美国留学了?”
兮芝一怔,偷偷抬眼看着劲松,劲松也看了一眼兮芝,说道:“正是,明年开春就要去了。”
老太太说道:“你年纪轻轻,就要仔外国生活,只怕多有不便,还少不得受些委屈。不过年轻人,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劲松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何况我还有个姑姑在美国,也可以照应一下。况且不过三四年就会回来,也不会受什么大苦。”
老太太点点头,又看看那边的包厢,说道:“你还有朋友来,不用一直陪着我,快回去吧。”
劲松向老太太告了别,便离开包厢。兮芝想着,他竟然是要留学外国的人呢!这三四年,哪里还记得我呢?
才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啐自己,才见两面的少爷,就想着这个了,成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兮芝便努力定下心来看戏,老太太瞧瞧她,也不说话,只是看戏。
戏演完,老太太一行人回了周府,刚进府,就见门房恭恭敬敬地端上来一张请帖,原来是杨家送来的,说是杨家的少爷考上了留美预备班,杨老爷杨太太设宴庆祝。因着中秋的宴请,杨周两家也有了些关系,便也请了周家。
老太太拿着请柬说道:“得,吃人家一顿柚子,如今又要欠人家一顿饭了,这可怎么还呢!”说得几个媳妇儿都笑了起来,等扶着老太太进了颐年堂,老太太说道:“这些日子我日日的玩儿,也没力气闹了。你们去吧,叫上兮芝和信哥儿,也跟人家上进的公子好好学学。”
二太太知道劲松有出息,也很乐意叫信生去;大太太早就觉得劲松和兮芝年纪相仿,叫他们认识一下也好,便也一口应承。于是过了几日,便是大太太带着兮芝和信生赴宴。
到了那一天,大太太为着尊重,穿得也素净;兮芝因为见劲松,自己虽不察觉,竟在镜子前犹豫了许久,才穿一身明丽的绒旗袍出来,既不张扬,又很漂亮。几个人坐着马车到了杨家,杨家所请的宾客,已经来了不少。大太太和杨太太并几位太太坐在上宾一处,大多数的宾客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便分坐在几张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