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海很安静，黑漆漆的，仿佛一张挂在墙上的油画，景色深邃得迷人眼瞳，却越看越觉得不是真的。
陆璃站在海边，环顾四周，发现这片地方这么些年都没变过。
高中毕业那年冬天，她从英国回来，跟展皓半夜溜出家门，开车到这里看海。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眼前的景色跟现在如出一辙。靴子里灌进去不少沙子，走到一半就觉得硌脚，天气冷又不想脱鞋，她就耍赖，让展皓背着她走。展皓走得很慢，到了岸边也没把她放下，说天气冷，海边的风大，她要想看夜景的话，就这么靠在他后背上看也不赖，还有他在前面挡风。
她那时候年纪小，只有展皓和她两个人的时候，总喜欢耍小性子，当时就不依不饶地捶着展皓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展皓把着她的两条小腿不撒手，怎么打也不怕。最后把她气急了，直接在展皓耳朵上咬了一口。当时展皓的手立即一松，她几乎是贴着展皓的后背滑到地上的，差点直接摔个屁股墩。
展皓当时吓坏了，转过身就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帮她拍着裤子上的沙子，一边开玩笑逗她：“这么悍，将来哪还有人敢娶你！”
她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陆璃想了很久，也没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倒是那一晚，展皓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能在她脑海里定格、重现，跟放光盘似的，还可以倒带，陆璃想着想着就笑了。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她对展皓的喜欢，那么早就开始了。可笑了一会儿，她抬手抹了把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对付宋家那伙人，她可以有方案A、方案B、方案C，都不行的话还能有无数个备选方案，一年不行她可以准备两年三年，一次不行她可以蛰伏着，再等下一个合适的机会。她知道，只要准备充分，只要把握好时机，她一定会成功的。扳倒宋佳这件事，本质上跟她上学考试、做账、管理公司没有太大的不同，勤奋，有心，再加上机遇，结果总不会太差。可这套办事的方法放到感情里，却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
爱情这件事，说它难，它本来讲的就是水到渠成；可说它简单，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心人。一个人哪怕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上，倾尽情感，用尽心机，可只要另一个人不甘愿，到头来也只是劳民伤财，徒劳一场。
她已经爱上了展皓，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爱，可她也没有办法控制展皓的感情甚至言行。更何况，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可能没办法在感情上只忠于她一个人。她从年纪很少的时候起，就知道展皓是那样招女孩子喜欢的一个人，却在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的时候，不知警惕，不懂回头。展妈妈早就说过类似的责备的话，从前她把自己放在妹妹的位置去听，不觉得有什么，到了后来，她从妹妹的位置跳了出来，总以为不会有什么。前者可以说是懵懂无知，后者则完全是自欺欺人。到现在落得这样的结局，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责怪。
陆璃就这么站在海边，看着无风不动的海面，看了一夜。
早晨开车返回B市，陆璃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车子开到半路，头疼得像快要炸开一样。可她一点都不想回家，索性直接把车子开到展家在城边的一处酒店，拿着黑卡进去一路畅通，还顺便跟服务员要了一大壶清咖啡。
她就着咖啡吞了感冒药和止疼片，倒在酒店陌生的大床上，捂着被子倒头就睡。
宋枫城打开的电话响到第二遍，她才从梦里醒来，晃了晃脑袋，发现根本记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稀里糊涂地接起电话，就听手机那端传来宋枫城略显焦灼的声音：“陆璃？你在哪儿，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陆璃捂着额头抱着被子坐了好一会儿，才把乱成一团的思维捋出线条来，闷声答了一句：“我没事。抱歉，我爽约了。”
“你家里人说你一宿没回家，我给展皓打电话他也不接，展阿姨担心得都快要报警了，你家里的那个李婶也吓得直哭。”宋枫城一口气说了许多，突然意识到电话那边的陆璃安静得不像话，瞬间收住话头，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问，“陆璃，你现在在哪里？”
陆璃沉默了几秒，缓缓地报出一个地名。
那端的宋枫城很快反应过来，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调：“你在酒店！跟谁在一起？”
陆璃的沉默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捏了捏眉心，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现在安全码？”
“我很好。昨晚吹了点风，头疼，所以才就近找了家酒店。”
这样的解释对陆璃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尤其以两人现在僵持的关系来讲，宋枫城压根没奢望陆璃会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那些话不问又憋不住，陆璃的手机接通的时候，宋枫城激动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语气，可是话说出口又开始后悔。好容易才逮着人，自己这么急，再把人吓跑了，他上哪儿找去？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最强劲的对手不战而败，现在跟他家堂妹打得火热，否则他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进攻。
宋枫城斟酌着词句，轻声问：“现在头疼好点了吗？我现在过去找你好不好？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他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并且也想好了下一步的说辞，所以当陆璃轻飘飘说出那个“好”字时，宋家三少一度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你…你确定？”话一出口，宋枫城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战战兢兢、怯生生，上不得台面了？这要是被往日那些一起出去玩的哥兄弟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直说让他宋三回炉重造去。这么一想，宋枫城觉得耳朵发烫，飞快撂了句“在房间里待着别动”，就以火烧后院的架势冲出了医院。
宋枫城在酒店找了一圈，最后在一层用下午茶的餐厅找到了陆璃。彼时阳光正好，初冬午后的日光浅浅，不似夏日灼热，陆璃的脸庞在这样的光线里白皙得几近透明，越发衬得她眉目清浅，唇色嫣然，仿佛一幅笔法细腻的工笔画。她身上的浅驼色大衣应该大了一个尺码，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配着那双沾了泥沙的靴子，头发胡乱扎了个圆髻，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懒散。
宋枫城回过神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完蛋了。这样的不修边幅，这样的懒散不羁，若是在过去，哪里有女人会这样不在乎自己形象地出现在他宋三公子面前？从没有女人敢这样做，他也从来不会将目光停留在这样的女人身上。可他现在却看着这样一个女人看得失了神，还发自内心地觉得她美得不可思议，一门心思地盼望她转过脸来看他一眼，给个回应。
正在宋枫城反省自己果真万劫不复的同时，陆璃也在同一时间转过脸来，见到他来了，没有过多的表情，放下手里的杯子，指尖朝着对面的椅子一指：“坐。”
宋枫城哪里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命令过，一时间也蒙了，乖乖按照陆璃的话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陆璃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轻声说：“我等的人到了，都端上来吧。”
宋枫城听到这句话，半是惊疑，半是惶恐，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异色：“你在等我？”
陆璃抬起眼瞟了他一眼：“不是你打电话让我等的？”
“是。”宋枫城应了这一声，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简直蠢得要命。这丫头要真那么听他的话，就应该在房间里乖乖等着他，而不是害他楼上楼下跑了一大圈，折腾了半个来小时才找到人。宋枫城吸了一口气才说，“我打你的电话没人接。”
陆璃握着圆杯的手微微一动，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答：“手机没电了。”
宋枫城本来还想问些什么，突然发现陆璃的举止动作都慢腾腾的，说起话来漫不经心，看人的眼神也懒懒散散的。那种眼神，怎么说呢，略略抬起眼皮瞟一眼，又慢慢垂下目光，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把人勾得心里痒痒的。过去的陆璃在他面前，虽然谈不上有多热络，到底也是妙语连珠，反应也奇快，经常把他说得无言以对或者哑然失笑。他总以为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有点冷情，更多的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古灵精怪。即便是那天在展家，陆璃从头至尾都没怎么答理过他，到底也还是从前那副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让他明明白白地知道陆璃不喜欢看到他登门，更不喜欢看到宋枫蔷跟展母打得火热。无论她对他如何冷淡，都不会是现在这副没精打采的慵懒模样。宋枫城看得心里发堵，忍不住脱口就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儿？”
陆璃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看着他，这次她没有很快垂下眼皮：“我怎么了？”
“你看起来没精打采的，眼睛还这么肿，你哭了一夜？”宋枫城说着话，手就朝她的额头探过来。
陆璃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挡在宋枫城的手指关节：“我怎么了，宋三公子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宋枫城看出来陆璃身体不太舒服，但看她裹得严严实实，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手会凉成这样，反手把她的指尖收拢在手掌中，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璃：“我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解释。陆璃，只要你愿意听，我能把事情解释清楚。”
陆璃想将手指抽出来，不想宋枫城看起来没用什么力气，却在不弄疼她的情况下，把她的手攥得很牢。
宋枫城见她没有说话，知道她这是默许了，飞快地解释道：“那天我带你去红酒庄园，走之前曾家的人打电话给我，跟我确认一件事。他们在别墅安装的摄像头里看到你在Party开始前进出过别墅，而且你上过二层，还跟负责拿光碟的那个女孩有过接触。他们问我怎么回事…”他感觉到陆璃又想把手指抽出去，不由得轻轻拽了下她的手，身体也向前倾，紧紧锁住陆璃想要逃避的目光，“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曾家，所以我直接告诉他们，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展皓和展锋的话，换了那张光碟。一切都是展锋和展皓两兄弟计划好的，你刚从国外回来，对展家和曾、朱两家在生意场上的过节全不知情，只是被家里人利用了。”
“我知道的。”陆璃转过视线，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笑容清浅，“对展家和曾、朱两家在生意场上的过节，我知道的，可能比你知道的还要清楚。”
宋枫城的眉峰只是轻轻一挑，面色很快又恢复如常，沉静地看着陆璃：“无论你怎么说，在我这儿，你永远是全不知情。”
“知情不知情又怎么样，那天我也在车上。”陆璃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挑了挑眉峰，“他们开枪的时候，可不管车上的人到底知不知情。”
“我不知道他们会雇杀手！”宋枫城说起这句话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我猜到曾家不会轻易饶过展皓，也知道他们两家的底子都不干净。朱家到现在还跟道上的人有往来，但我没想到他们会直接买凶杀人，更没想到他们会连你都不放过。”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陆璃轻轻甩了甩手腕，看向站在桌旁的服务员，“我的茶点来了。”
宋枫城蹙着眉扫了眼一旁的服务员，看着服务员把东西都放在桌上，人也走远了，才说：“我知道这件事再怎么说，你肯定都会怨我。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告诉曾家的人，事情是展皓和展锋搞出来的。”
陆璃拿起一块苏芙蕾蛋糕，咬了一口，微微笑着说：“我知道。”
“但我会先保证你的安全，我会把你绑在我身边。”宋枫城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冰寒彻骨，“我不会再任由展皓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从头至尾都只想把他弄死而已。”
陆璃拿着蛋糕的手轻轻一颤，咬着嘴唇抬起眼看他：“他是我哥哥。”
“我知道他是你哥哥。陆璃，你知道哥哥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吗？”宋枫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冷酷来形容，“我再怎么宠枫蔷，也只是宠，不会爱，更不会对她有任何龌龊的心思。任何男人欺负她，我都不会轻饶，但我不会有半点取而代之的想法。你确定展皓对你跟我对枫蔷是一样的吗？”
陆璃就这么看着宋枫城的眼，许久才绽开一点笑：“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哥跟宋枫蔷在一起了吧？展家和宋家联姻，到时应该会轰动全城吧？他早晚会成为你的妹夫，就这样你还想弄死他？”
“他不会娶蔷蔷。”宋枫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尽管我现在没弄清楚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但我没蔷蔷那么傻，展皓看她的眼神没一星半点喜欢。”
陆璃听到这里突然就笑了：“我真有点弄不明白你了，你想整死我哥，又想追我，你知不知道至少在名分上，我跟他是亲兄妹，你把展皓往死里整，还妄想我妈会接纳你，同意你追我？”
“她毕竟不是你生母。你姓陆，不姓展，我想娶你，不需要征得展家人的同意。”
陆璃手里的蛋糕险些掉在桌上：“你——”
宋枫城直接攥住陆璃的手腕，嘴角扬起一抹笑：“小璃，要不要打个赌，今年年底前，我会把你娶进家门。”
陆璃此时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她知道宋枫城对她多少是有些喜欢的，不然她也不会挖空心思跟他保持联系，想要借由他这条线接近宋涛，进而搞垮宋家。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存了娶她的心思！陆璃瞪了面前的男人半晌，见他自始至终都是那副自在从容的模样，仿佛刚刚说出口的话不是一句关乎终生的赌誓。
宋枫城见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瞪着他，不由得弯起嘴角：“吓着了？”
陆璃瞪着他：“我的蛋糕要碎了。”
宋枫城低头一看，不由得哑然。他在这里如此郑重其事地跟她谈婚论嫁，到头来她对蛋糕的关注倒比对他这个大活人还要多。
陆璃把手里已经碎开的蛋糕放在一旁的纸巾上，擦了擦手，拈起一颗新鲜的草莓：“宋枫城，我从回国到现在不过三个月。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着急结婚的事，但我不会对我的婚姻这么草率。”她不慌不忙地吃完草莓，拿起一块原味泡芙，“我只会嫁我真心喜欢的人。如果没有那样一个人，我甘愿一辈子不嫁。”
宋枫城眯了眯眸子，刚要开口，就听陆璃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在结婚这件事上，显然咱们两个的观点不太一致。所以宋枫城，我们现在要不要谈点别的？比如说，你们宋家的生意。”
这次轮到宋枫城瞠目，过了半晌，他才皱着眉问出声：“我们家的生意？小璃，你刚回国，很多事你不了解。”
“我知道的或许还不够多，但我知道，你父亲那儿最近急需一大笔钱。”陆璃微微一笑，看向宋枫城的眼睛里闪耀着熠熠的光，“而我恰巧有这么个资源，可以帮你们宋家一解燃眉之急。”
宋枫城眉间的褶皱不见松懈：“你为什么想要帮宋家？”
陆璃脸上的笑容愈见明媚之色：“你想娶我，却不相信我，宋枫城，你这算不算自相矛盾？”
宋枫城听到这话就是一笑，没有半点被人揶揄的尴尬或者难堪：“我想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可要我相信你，小璃，我是想相信你，可我怕你会像上次一样，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利用。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为了她好，听之任之、放任自流，到头来害了你，心疼的还不是我自己？”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末了还带了一点调侃的味道。若是换做其他女孩，定然会被宋枫城说得面红耳赤。陆璃听了，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喝了两口新添的热茶，才解释道：“这个人是我在Y国时的同学，不过他主要的事业根基在M国。这次我哥受伤，展锋对外的说辞是我跟着一起去M国谈融资的事，其实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我跟我这个同学见了一面，当时我确实想把他拉到展家这边来，但他直接提了你们家，说对你们家的生意有点兴趣。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没必要硬跟他拧着来，而且我不过是搭个桥，介绍给你父亲，如果最后成了，我也有的赚。”
“你这个同学姓什么？”
“沐。”陆璃笑了笑，看向宋枫城，“M&X现任总裁沐锦天，你应该不陌生。”
宋枫城挑起一边眉头，把陆璃从上至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你跟他是同学？小璃，看来我真要从新评估你了。”
陆璃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出国留学是去混日子的？”
宋枫城摊摊手：“至少我认识的女孩大多是这样，蔷蔷也不例外。”
两人说话间，陆璃已经吃了好几块茶点，擦了擦手指正要拿下一块，就被宋枫城握住手：“又不是多有营养的东西，吃两块垫垫肚子就行了。城中新开了一家专做炖菜的店，带你去吃。”
陆璃自嘲地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穿这身跟你一起去市中心吃饭，你确定？”
宋枫城翘起嘴角：“人是对的就行了。”
第十四章 赌你最后属于我
话是说得好听，可宋枫城并没有径直把车子开到饭馆，而是带陆璃去了B是新开的一条商业街。
陆璃窝在车里沉着脸不想动，宋枫城笑着捏她的脸：“真没有骗你的意思。这么早，饭店还没开始营业呢。咱们先在这附近逛逛，我已经给老板打过电话了，菜现在正用小火煨着，等咱们逛完过去，准保是第一份。”
陆璃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进了一间店。刚进门，正对着就是一面跟普通试衣间同等宽高的镜子。宋枫城走在前面，深色羊绒大衣，铅灰色三件套西装搭配同色牛津鞋，一身经典的英伦风打扮，衬得这人越发斯文隽秀。再看自己，牛仔裤和铆钉靴上都沾着泥沙，浅驼色的大衣囫囵裹着，一身装扮不伦不类，头发扎得乱糟糟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睛下面透着两块淡淡乌青，乍一看简直像个彻夜未归的不良少女。不过她早过了少女的年纪，吹了一宿冷风，又吃了感冒药，看起来恹恹的没精神，整个人狼狈得不像话。
两名店员都身材苗条，笑容甜美，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宋枫城还紧紧攥着陆璃的手，顿时就明白过来、其中一人显然还认得宋枫城，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宋先生。”
宋枫城拉着陆璃的手，环顾一圈，指了指临窗的一排衣裙：“绛紫色的那件大衣，拿件适合这位小姐穿的尺寸。”接着又指了指另一边，“那几件裙子都拿过来。再找双适合她穿的靴子，不要太高跟，舒服为主。”
两名店员被宋枫城支使得团团转。
陆璃脱了大衣，在其中一名店员的陪伴下，走进试衣间。接连试了好几件连衣裙，最后还是选了宋枫城最早挑的那件。淡紫色的羊绒裙子，乳白色的小羊皮靴，腰间一条银色合欢花的腰链，外面配上绛紫色的羊绒大衣。亏得她肤色够白，眉眼间又一派淡淡的从容神色，才能将这样浓墨重彩的紫色压下来，足够雍容华美，又丝毫不显老气。
她跟店员借了把梳子，对着镜子把头发仔仔细细地梳好。
不知什么时候，宋枫城从沙发边凑了过来，站在她身后拿过梳子，挑了一绺头发，慢慢梳着。
在这种成衣店工作的人，个个都见识过一些场面，也都有眼力见儿，见此情此景都各自默默站到柜台后。
宋枫城一边梳着，一边朝镜子里面色平静的人微微一笑，狭长的眼在镜片后蕴含着一片温柔神色。
两人离得极近，又难得都沉默着。陆璃这才注意到，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眼线略长，不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神色漠然，像现在这般专注看人时，孤高冷漠之中有淡淡的温柔，难得地让人怦然心动。
发尾的地方有些分叉，宋枫城梳得很慢，最后全部梳开，索性将头发攥了一把，握在掌中，边轻轻梳着，边看向陆璃：“头发该剪了，有分叉的地方。”
陆璃自换了衣服出来，整个人仿佛从内到外焕然一新，神色又恢复到从前的平静镇定。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淡淡一笑：“男人不都喜欢女孩子留长发？”
“只要是对的人，长发短发有什么关系？”宋枫城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正是这种平淡，听在人耳朵里，才觉得难得的真诚，“本来就有了分叉，勉强留着也没意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陆璃听着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挑着眉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男人：“这话听起来好像有别的意思。”
“嗯。”宋枫城淡淡应了一声，握着陆璃头发的手随意一松，任由发丝在两人之间披散开来，手掌轻轻握住陆璃的腰，毫不费力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抱。
陆璃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突然有这种举动，身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勉强靠着他的胸膛才站稳。宋枫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眼睛一直盯着镜子中她的双眼，低低的声音如同魔咒，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陆璃的心尖：“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也不纯粹，不过我愿意赌一把，赌你们不会有好结果，赌他不敢正大光明地娶你，也赌你对他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