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能委屈蓝小姐到大牢里面住一晚了。”展云温声接口。

王素蕾咬牙,一双眼隐隐浮现泪意:“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抓不到真凶,就让兰兰去顶罪!你们…”

“王小姐。”小段冷冷开口:“按照朱小姐方才所讲,蓝小姐确有很大嫌疑,在案情没有新进展之前,为了保证各位小姐的人身安全,我们有理由扣押她。”

王素蕾张口,正要争辩些什么,小段又接着说道:“如果蓝小姐不是凶手,把她关押在官府大牢里,对她的安全也是一种保障,不是么?”

王素蕾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不觉呆呆点了点头。踟躇片刻,王素蕾方才懦懦开口:“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是猜测。”

见三人都望着她,似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王素蕾咬咬牙,小声说道:“我只知道,雅舍里头,好几位姑娘都对居士有着不一般的情愫,暗地里争风吃醋,互相使绊子的事也做了不少…”王素蕾一双手揉搓着湖绿色的裙褶,“我只是猜测,她们三个的死,或许跟这个事情有关…”

展云点头,唇畔漾出浅浅的笑:“多谢小姐提点。王小姐不必担忧,如果真不是蓝小姐做的,那她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王素蕾点点头,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兰兰身子不好。监牢那个地方,又冷又潮的,我真怕她挨不住…”

展云又轻声安慰几句,就让王素蕾回阁楼侯着,顺便叫下一位姑娘出来。几位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出来,问过话,又都进到阁楼里坐着。

此时天色渐晚,日已西斜,三人小声商量几句,展云一人进了阁楼,嘱咐几位小姐,近几日先不要再来雅舍,最好也不要出家门,待案子破了,再一切恢复正常。蓝兰先由两位捕役带回衙门,暂时扣押在官府牢狱。另外几名捕役,负责送几位小姐安全返家。

待众人都离开,展云转身步下台阶,浅浅笑着朝两人走去,未妨脚下踩到一角软软的物事。展云弯□子,拾起那本书,不禁弯起嘴角,是一本《花间集》。

展云向来爱书,一边微微笑着,一边伸指掸掸书籍左上角的灰尘。随手一翻书页,一张浅黄色的笺纸顺着书脊滑落下来,展云伸指夹住,定睛一看,唇畔笑容渐敛。又匆忙翻查诗集的头几页和最后几页,就见扉页右下角,端端正正写了“周婉潇”三个楷字。

那两人也觉察出展云神色不对,快步走了过来。展云将诗集和笺纸分别递给二人。小段和赵廷看罢,同时出声:“宋乔?”

 

“小段,你先坐。鱼我已经做好了,还差两个炒菜,很快的!”一进门,江城就招呼小段在桌边坐下歇着,转身去后头炒菜去了。

小段依言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往一只杯子里倒了些热茶。一边喝着,一边细细思索这两天查到的线索。刚刚三人拿着那本《花间集》和那张浅黄色笺纸,一路赶到两条街外的宋乔家,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据隔壁的大婶说,这宋乔,是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具体去哪了不知道,不过一直没见他回来。

又枯等半个时辰,仍旧不见人影,三人这一下午是连口水都没顾得喝上,一看时辰也不早了,就先回来了。反正城门那边一早就打过招呼了,人是跑不了。明天一早再过来就是了。

小段正端着茶杯想得出神,就见眼前身影一晃,江城已经端着一盘子鱼和两碗白饭走到桌前,搁下碗筷,咧嘴笑道:“先别琢磨了,快趁热吃!尝尝我这醋鱼做的,跟从前比有没有退步啊。”

小段唇角微勾,拿起一根筷子沾了点汤汁,含入口中,舌尖儿一舔,酸甜微咸的香浓味道便在口中蔓延开来。放下筷子,小段微微一笑:“江大哥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是小段你越来越嘴甜了。”江城一听,笑得一双眼都弯成了月牙,转身去又去后头忙了。

不一会儿,江城端着两盘素菜出来了。将盘子往桌上一撂,转身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下拎出一只泥封的严严实实的酒坛子。江城抱着酒坛子坐到小段对面,一边开封一边笑着说道:“这可是前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才淘换到的‘玉练槌’,陶先生追着我讨了大半个月我都没给。这些天每天一见到我就两眼冒光,一个劲儿的问我喝了没喝了没,嘬着牙花子问我到底是什么味,可笑死我了。你说他都多大的人了,成天跟个小孩似的…”

小段唇角微勾,一边夹了口白饭送入口中,细细嚼着,静静听江城说笑。江城从桌上取了两只空杯子,澄碧如玉的酒液汩汩流淌入杯中,顿时,一股子浓郁香醇的香气漂浮在空中。江城举起杯子刚要敬酒,手一顿,停在半空,很是懊恼的皱起眉心:“糟糕!我忘记你肩膀上的伤了!这酒还是先别——”

“无碍。”小段端起酒杯,轻轻一碰江城手中的杯子,一口就饮尽半杯,悠悠吐出一口气:“‘玉练槌’果真名不虚传。这么好的酒,就是内伤吐血也要先喝上三大碗!”说着,又将剩下那半杯一饮而尽。

江城看的直摇头:“小段,你这性子…”

小段抬手抹抹唇角,浅浅一笑:“江大哥,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江城抿了口酒,执起筷子夹了口菜,一边嚼着一边叹了口气:“你一个女孩子家,又是看尸体又是追犯人,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了…”

小段刚要伸手拿酒坛子,江城已经先一步举了起来,帮小段斟满:“慢点喝,喝太快伤身。”

小段点头,端起杯子,又是一大口。江城抬眸,叹了口气:“小段,明年你就二十岁了。别的不说,你总要为自己想一想。你一不是官府中人,二不是哪个道上混的,这破案子追犯人的事,危险不说,还到处结梁子得罪人。将来一旦撞上个大的,你两边不是人,到时候可没谁会站出来护着你。”

小段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又抿了口酒,才轻声说道:“我知道。可我总要养活自己,不破案子,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些什么。”

江城夹了口米饭,又往嘴里放了块笋丁,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你就没想过嫁人?”

小段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抬手抵额,清冷的声音里渐渐染上一丝哑:“嫁人?我这辈子,想都不用想。”

宽大的衣袖顺着小臂滑下,露出左手手腕上那串珠子。江城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串手链,也不是第一次难忍唏嘘。那串珠子,一半是晶莹润泽的白玉,一半是蕴藉着淡淡异香的白檀木。就仿佛小段这个人,一半优雅大方如同大户公子,一半落拓不羁仿佛江湖客。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一位女子。

江城忍了又忍,终究是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有过去。就像小段从来不问自己为何三十好几仍不娶亲,自己也不去问小段为何女扮男装行走于各州府间靠破案子赚钱混日子。自己过往那三十来年,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依然有些不堪回首。而小段的过去,必定是异于常人的艰辛坎坷,否则好端端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沦落到要女扮男装靠抓犯人混口饭吃的境地。所以,既然小段不提,自己就不该问。

江城做菜的手艺很好。鲤鱼肉质鲜嫩肥美,蘸着酸甜口的汤汁细细嚼着,特别下饭。两碟素菜,一盘子青豆马蹄竹笋丁,一盘子芡汁豆腐香菇丁,既清新又爽口,正是极好的下酒菜。两人推杯换盏,边吃边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江城私底下话还是挺多的,讲起故事来,又带着三分调侃两分戏谑,听着让人忍俊不禁。小段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每隔一会儿就被江城逼着夹菜吃饭,也渐渐松弛下来。一直微微有些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一双凤眸也不似平日那般清冷,唇畔一直带着清清浅浅的笑。

江城又抿了口酒,眉心微蹙缓声说道:“小段,那两个人,你最好保持距离。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尤其是那个姓赵的…”

小段点点头,咽下口中的菜,轻声说道:“我知道。”

“那个赵,赵廷是吧?”江城求证似的看了小段一眼,一边舀了勺豆腐:“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怪,这个你可要提防了。”

小段举至唇边的手一顿,轻轻点了个头,又一口饮尽杯中酒。两人又拉拉杂杂的聊了好一会儿。江城起身收拾碗筷,小段要帮忙,江城推着他往外走:“时辰也不早了。你住的客栈离我这不近吧?快回快回,明天一早不还要去查案子么?赶紧回去睡觉去!”

小段被他一路推出大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这就走。今晚多谢你了,江大哥。明天见。”

江城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快走。小段转身,缓步行着,一路走回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唔。。日更~
心疼瓦们家小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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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斯人已逝?碎片 ...


小段步出客栈,走到第一个岔路口,就见那两人已经站在那,一个宽袍大袖白衣翩翩轻摇折扇,一个一袭交领右衽墨色窄袍负手而立。一看见小段,展云连连招手,小段点头,加快脚步走到两人跟前。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小段两边,展云将手中扇子一敛,侧头打量小段脸色。面色是苍白了些,可精神着实不错,眼下也没有暗影。看这样子,昨晚休息的应该还不错。小段侧眸,展云有些慌张的开口:“呃…小段,你昨晚上…那个药,你用了没有?还好用吗?”

小段点头:“很有效,谢谢。”

展云一听这句“有效”,心中一喜,刚要说些什么,就闻到一股子又香又浓的鸡汤味,转过头往前方一看,才发觉刚刚跟着小段一路走,已经到了一个馄饨摊前。

“你们吃早饭了么?”小段找了一处空桌子,坐在一边长凳,抬眸问两人。赵廷和展云压根就没想起早饭这码事,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展云刚刚只顾跟小段说话,询问他的伤势。赵廷一边听两人交谈,一直琢磨昨晚上小段跟那个姓江的大叔吃饭喝酒的事。

小段见两人又发愣,暗叹一口气,捺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两人同时回神,动作整齐划一的摇头,四只眼同时冒光,这馄饨汤闻着好香啊!小段真是厉害,老能发掘好吃又便宜的地方。

要了三碗馄饨两屉小笼包两碟子酱菜,小段静静坐在那里,凤眸半垂,又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对面的两人都有些无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忒不爱说话。别人要是不主动搭茬,估计他自己一人坐上一整天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嫌闷的慌。别人主动找话说,还得看这话茬有没有意思,否则人家也是不屑接的。

其实这不爱说话,有人是天生的,有人,则是后来慢慢忍出来的。小段有时酒喝的多些,回想起九岁之前的自己,常常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摸脸。小时候,娘亲总笑话她,说女孩子家家,这么爱说爱笑不好,小心将来婆家不敢要!要矜持温婉,少说多听,笑不露齿,莲步轻移,方才有大家闺秀之风范姿仪。

小段抬手抚额,是昨晚酒喝的太多了么?一大清早的,怎么又想起那些事了呢!那些事,如果说十年前仍念念不忘执着记恨,那么七年前,就该随着一掊黄土掩埋地下,从此无论人间地狱,都再不应该挂怀胸间。

“公子,你的馄饨。今天带朋友过来呀?”热气腾腾的馄饨汤摆在面前,小段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太阳穴也隐隐作痛,一边点头,轻声道谢,心里头却暗暗埋怨自己,果然昨晚上不该再喝那瓶酒。昨晚从江城家里头出来,走到客栈门口了,小段只觉胸间窒闷无处发泄,一咬牙转身去了城东的夜市,买了瓶“蔷薇醉”回来。一路走一路喝,走到客栈门口,酒就见了底。回到屋子,鞋子都没脱,倒床上就睡着了。

还好每晚不论休息如何,第二天一早都会准时醒来。小段用冷水洗了把脸,擦过身子,又用细盐刷过牙齿,喝了杯凉水。脑子清醒了些,从怀中取出昨日展云赠予的药瓶,往左肩上的伤处涂了些药膏,从包袱里取出一件淡青色的长衫换上,束好头发,便急匆匆出门了。

“昨晚酒喝的太多了吧?”赵廷咬了口热腾腾的小笼包,一边嚼着,一边细细打量小段脸色。

小段没出声,只静静吃着馄饨。赵廷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小段回答,剑眉越蹙越紧,心里头老不舒坦了。这要是换了从前,自己开口,对方不抬头不答话不搭理人,自己那王爷脾气一上来,早掀桌子走人了!可到了小段这,一看他那沉静若水的面容,清冷冷的凤眸,微微抿紧的小嘴儿,赵廷叹气,还真是越看越没脾气,只能自己心里头憋屈了。

卖馄饨的小丫头一见到小段来,本来挺高兴的,一趟两趟的把馄饨和包子送到三人跟前,又跟小段搭话。可公子今天脸色不太好,比平日还苍白两分,粉粉的唇瓣也没有半点血色,自己跟他说话,他也不吱声,对桌坐着的那个穿黑色长衫的公子眼神好凶。小丫头扁扁嘴,看来今天是没机会跟那位公子说话了。

蘸着乌醋和切的细细的姜末和芫荽末,赵廷几乎一口一个小笼包,不一会儿,一屉包子就都吃完了。抬手招呼穿红衣的小丫头再来一屉,转脸就见小段瞟了自己一眼,神情颇有些嫌弃。赵廷剑眉一扬,侧眸看看展云,展云浅浅一笑,一边舀起一只馄饨:“我这些就够了。”

赵廷抽抽嘴角,臭小子!平日里明明跟我差不多饭量,怎么今天一屉包子一碗馄饨就够了?分明是让爷下不来台么!还有对面那家伙,瞪什么瞪?你就是吃的太少,才长得那么单薄好不好!个子倒是不矮,只跟爷差了半头。可看看那腰,那手腕,还有那天露出来那截小腿,简直比人家大姑娘还瘦,哪有点男人的样子!

小段哪里知道自己只抬眸瞟了一眼,就让人赵小王爷想了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快些吃完,好能赶紧过去宋乔家找人。谁知道自己半碗馄饨下去,饭都吃一半了,这人又要了一屉,还吃个没完了!

三人各怀心思,静静吃完后半顿饭。临走时,赵廷看到那红衣小丫头眨着一双大眼直盯着小段瞧,薄唇轻抿,心里狠狠咒骂一声。臭小子,一天到晚招桃花!

 

宋乔仍旧是一袭微微有些洗旧的白色长衫。开门时,望见门外站着的三人,面上并无半点惊讶神色,也没说话,只微微侧身,请客人先进去。

微亮天色里,宋乔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尽是疲惫之色,眉间褶皱更深,仿若天上寒星的眼眸染了淡淡的红,似是一夜未眠。三人在圆桌边坐了,宋乔拎起茶壶,走到屋外去添了些热水,折身回到屋内,一边为三人倒茶,一边沉声说道:“前些日子新下来的明前,并非上品香茗,不过叶芽很嫩,口味也挺清新。”

小段轻声道谢,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又四下看看屋子,不禁唇角微勾,这宋乔,倒真是个风雅之人。展云收起折扇,接过杯子轻抿一口,温声赞道:“果然清甜绵延,虽非上品,却属难得。”

唯独赵廷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将茶杯往桌上一撂,冷冷开口:“昨晚在门外枯等居士甚久,不知昨天一整天,居士都在忙些什么。”

这话问的很直,也很失礼,可宋乔似乎并不介意。捧着茶杯饮了一口热茶,宋乔牵牵唇角,唇畔两抹笑痕更深,眼中伤痛之意却愈浓:“昨天,是一位故人的祭日。我去城外西郊的雾霭坡,陪了她一天一夜。”

小段放下茶杯,一双凤眸清冷冷与宋乔对视:“居士可方便透露这位故人的名姓?”

宋乔悠悠一笑,修长食指轻轻摩擦杯壁:“你们不都查出来了么?不然怎么会来这找我。”

“我们没有查,只是猜测。”小段声音更冷。

“居士的意思,是承认与韩静怜小姐曾经私交很深了?”展云一双弯月眼眸眯了眯,面色微沉。

宋乔唇畔笑意更浓,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是私交很深,而是曾经私定终身。”

“那你可知韩静怜当年为何投湖自尽?”赵廷开口问道,一双漆黑眼眸定定看向正垂眸饮茶的宋乔。

宋乔手微微颤抖,始终亮如辰星的眼眸渐渐蒙了一层雾。透过这层雾,旁人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他也看不真切面前景象。又饮了一口热茶,宋乔轻轻阖上眼,任泪水在眼眶流转,最终消失不见。

沉默半晌,宋乔方才出声:“知道。”他睁开眼,却依旧没有抬头,望着杯中盈澈茶水,伊人娇美柔弱的面容再次浮现脑海,软糯娇甜的嗓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宋大哥,你要快些回来呀。”

宋乔蓦地抬眸,却将目光投向门外,天已大亮,湛蓝湛蓝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正是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只是,斯人已逝,风景再美,却无人共赏。怜儿,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宋乔淡紫色的唇微微颤抖:“她曾经写了封信给我。不过却是托人在她…在她过世之后半年才寄出去的。信里头提到了她爹爹亏了生意家财散尽的事。她说,她自觉配不上我,怕是等不到我回来了…”

宋乔深深吸了口气,低沉的嗓音里染了一丝暗哑:“我考中第三名,赐进士及第,可以衣锦还乡回来迎娶她了,她却不在了…”宋乔没有再说话,亮若寒星的眼眸水光隐隐,唇畔却一直悠悠笑着,明明那般孤高淡漠的一个人,此时面上神情,却让人不忍注视。

展云最先打破沉默,从怀里取出那册《花间集》,以及那张浅黄色笺纸,搁到宋乔面前:“居士。”

宋乔眸光闪动,先拿起那册书,翻开扉页,手指轻轻拂过“周婉潇”那三个字,抬眸看向三人:“这书,是我前些日子陪周姑娘一起买的。怎么了?”

赵廷伸指瞧瞧桌面,示意他看那张笺纸。宋乔放下书,拿起纸张,眉心渐渐蹙紧,唇畔的笑却益苦。半晌,宋乔方才开口,低声说道:“的确很像我的字。但,的确不是我写的。”

见三人都静静望着他不说话。宋乔苦笑,放下杯子,起身走到一边的书架,随手撤出几本书,递给三人。

有人说,鉴别一件东西是否为赝品的最好方式,便是拿出那件真品作比较。三人各自捧了一册书,对照书中空白处宋乔书写的字迹,再看那张笺纸。果然,虽然模仿有六七成相似,但笔迹撇捺之处多有不自然的停顿,似在迟疑什么。很明显,写这字条的人,是对照着宋乔的字迹在模仿,虽然已经练得相当纯熟,但下笔时,仍然有些小心翼翼,似乎不够自信。

“你的字迹很容易就拿的到么?”展云清秀的眉微蹙。

宋乔笑得有些无奈:“我看书时,习惯在一边作些题注,有时兴之所至,还会写一些自己的想法。雅舍里好些书,都是我直接从家拿过去的。再后来小姐们集钱新添置的书,我也曾拿回家看过。所以…”

展云点头,表示理解。赵廷却一直薄唇轻抿,盯着宋乔看。宋乔也不在意,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端起来缓缓喝着。

“宋居士,你可知道,雅舍里多位小姐对你芳心暗许,背地里为着你勾心斗角。这次的事,便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写了字条约三位姑娘在夜晚出门,断桥相见,方才一次又一次得逞杀手。”赵廷冷冷望着宋乔,唇角微勾,笑得有些残酷。

宋乔放下茶杯,镇定自若的看向赵廷,唇畔的笑渐渐淡了,眉间褶皱越来越深。半晌,宋乔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不过是个落魄书生,她们却个个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那种所谓的爱慕,不过是少女时候的懵懂情怀罢了。过些时日,她们嫁作人妇,或者有了喜欢的男子,自然就把我忘在脑后了。我的确有所觉察,却从未放在心上。这辈子,我不会再娶任何女子。”

赵廷冷笑一声,一边剑眉高挑:“人都死了,居士说的倒是轻巧!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这次的事情,居士并非半点责任都没有。那‘竹芗雅舍’,我看也没甚必要再办下去了。”说完,赵廷起身出了屋子,大步走出庭院。

展云一边收拾好桌上的书和笺纸,一边温声说道:“这几本书我们也要一并带回府衙,当作证据。过两天会派人还回来给居士。”

宋乔点头,示意无妨。小段一直紧皱着眉没有说话,临离开了,又转身,定定看向宋乔。宋乔被那双清冷凤眸注视,不禁微微一怔。小段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和展云一起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这个案子就结了。
大家猜出凶手是谁了咩?

蹲在墙角画圈圈,我就是半点存在感的没有的小雪落。。
JJ大神,你要保佑我呀!小雪落很努力很努力了~
夫君翘家了,知己放手了,小雪落的人生凄惨了。。

 


18

十三章 请君入瓮?默契 ...


三人在城北的岔路口分行。展云要去李薇儿和朱巧怜府上,赵廷回衙门找人,小段则要先走一趟钱府。

当晚,戌时三刻。

断桥湖畔。

一位身穿粉裙的女子手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湖边,一动不动望着黑幽幽的湖面。身后,有人放轻脚步,悄然靠近。手握剪刀狠狠朝女子背心刺下的同时,那位身穿粉裙的女子蓦地转身,手上灯笼一松,抬手牢牢攥住女子急欲行凶的右手手腕,另一条手臂紧紧锢住女子腰身,不同于女子的粗犷嗓音在静谧夜色中嘹亮响起:“展大人,陶先生,捉住了!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