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剑眉一皱,展云和周煜斐也被段尘一句话说的震愣,段尘抚抚腰间布料,抬脚就往屋子里走。三人无奈,只能又跟了上去。门边那人已经抖的都要哭出来了,周煜斐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先走了。那人行了个礼,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推开门板,段尘牵起裙裾走了进去。屋外冬日晴朗,天光明媚,屋子里却宛如人间炼狱,让人几不忍睹。
屋子里到处是血,地上,床上,墙上,甚至是窗纸上。血迹早已干涸,很多地方的血都已变成红褐色,唯独一个地方的鲜血仍滴滴嗒嗒往下流着。刀口很齐,身首分离。那人的身体端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头却已经滚落到两米远的墙角下。一把冰锋雪刃的七胜,正牢牢握在那人手中,刀尖戳地,刀背上七只小环染上鲜红的血,每一只上都仿佛缠绕着一丝丝红中带黑的血色丝线,只衬得一把本就煞气甚重的古刀更添了几分诡异。
屋子里,横七竖八的躺倒着五六具尸体,每一具都都身首异处,每个人头颅上的眼睛都瞪的大大的,一脸的难以置信。段尘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在窗边那把椅子边蹲下,细细观察那人握刀的手。
赵廷和展云四下查看过几具尸体之后,也凑了过来,展云一看那人手势,就先蹙起了眉:“手不对。”
赵廷也点头:“这人右手握刀,若是自刎,之后手自然垂下,绝对没可能刀背朝外,刀尖戳地。这‘七胜刀’重二十七斤八两,一般人若是用这么重的兵器自刎,且力气大到将整个头颅砍下,刀不脱手已委实不易,根本不可能形成这种姿势。”
“所以,应该是有人握住他的手,”周煜斐抬起一只手,在自己身前横向一滑:“这样,然后再缓缓放下他的手,将他手臂摆成现在这样。”
“这是什么?”展云掀起衣袍半蹲下,仔细盯着七胜刀的刀背看着。段尘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盯着那七只铁质圆环研究,另外那两人闻声也低下头瞧。
“尘儿,起来一下。”赵廷站在两人后面柔声说道。段尘已经懒得纠正他和展云时不时的亲昵称呼了,依言起身让到一边。
人大概死了有一个来时辰,尸体微微有些僵,展云和赵廷一人掰着那人手掌,另一人用力将刀把从掌中取了出来。几人往门边方向挪了挪,赵廷一手握刀柄,一手食指和中指指节抵着刀背,将刀举到面前细细端详。
“好像是…头发?”半晌,段尘才有些不确定的轻声说了一句。
“这个应该是有意缠上去的吧?”展云看看四周,又朝周煜斐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朝一颗头颅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又走回门边,朝段尘和赵廷点头道:“那些人很明显头发都被人抽出来一绺,削断一截,包括那人。”说着,伸手指了指靠窗坐着的那具尸体。
“这个,有什么讲头么?”段尘抬眸看向三人。
展云摇摇头,周煜斐耸肩,赵廷皱着眉垂手,放下手中七胜。七只铁质小环顺着刀背随之倒向一边,发出刀枪相击时的呤呤响声。清脆微冷的声音在这间布满鲜血的屋子里响起,仿佛来自地狱的呓语。
十四章 混乱?长卿
展云转身,走到窗边那具坐着的尸体旁边,又仔细看了看那人颈部切口:“凶手应该至少有两人。”
赵廷拎着七胜走到展云身边,看了看刀口,又走到屋子各处,观察其余六具尸体颈部,最后点头:“很明显,杀死他的人,比杀死这六人的,武功要高上很多。至少臂力就大很多。”
“这六人应该是夜里就死了的。”周煜斐在一边接口道:“可这人,明显刚死没多久。凶手将他伪装成自刎的姿势,是想混淆视听?”
段尘半垂眼眸,一直没有说话,只脸色越来越白,唇也抿的紧紧的。展云与赵廷对视一眼,走到门边,温声说道:“尘儿,是想到什么了吗?”
段尘缓缓抬眼,嗓音里隐隐带了一丝颤:“我在想,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赵廷眉一皱,也跟着走了过来:“怎么可能?”
段尘望着屋子里四下躺倒的尸体,又抬眸看向两人:“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凶手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
“我们总是摸不到凶手行凶的规律,时间上、下手的目标上、行凶的方式上,每次都让我们防不胜防。第一天,是午膳过后,正是一天里所有人最放松、最悠闲的时候。大家散步的散步,午睡的午睡,没有人会想得到,会在这个时辰发生凶案。”见三人点头,段尘又接着说道:“第二天,我们已经先一步将所有宾客提前聚集到‘聚义堂’,从时间上,我们做了防范,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人选。因为我们一直觉得凶手杀死方文礼,是试图挑起各门派家族之间的矛盾,借以对万柳山庄示威,可楼月如的死,又似乎推翻了这一点。直觉上,大家都觉得凶手是冲着万柳山庄来的,方文礼则只是一个牺牲书。”
“一连两天,凶手都是在午后行凶,一些人必然在夜晚有所松懈,然后凶手就改在夜里行凶,而且连杀六人,最后又在今天早上,结果了他。”段尘说着,伸手指了指坐在窗边的那具尸体:“我们都注意到,今天这七人,并不死于同一人手下。那有没有可能,杀死方文礼和楼月如的凶手,也不是同一人呢?”
三人闻言都有些惊讶,接着又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展云手执玉骨折扇轻敲另一手掌心,缓声说道:“这么说来,好多事情就都讲的通了。”说着,侧过头与段尘对视:“因为不是同一人,所以才会因为不同的原因选择不同的目标,时间和手法上,自然也不完全一致。”
“可是兵器的事情又怎么解释?”赵廷皱眉。
段尘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所以说,李临恪跟这事,一定脱不了关系。”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嚷,几人正站在门边,朝院子里一望,就见一群人怒气冲冲奔了过来,带头的那人正是保德邓家的新一任大当家邓定波。展云侧眸看了赵廷一眼,就和周煜斐先一步迎了出去。段尘仍站在原地,眉心渐渐蹙紧,不禁暗叫一声不妙。
果然,那些人二话不说就往屋子里冲,展云和周煜斐纵然武功高强,可架不住人多,两人起先还解释劝说几句,可那些人充耳不闻直接亮出兵刃,不要命了一样往里闯。两人无奈,只能动手,尽量阻拦着不让那些人进屋。毕竟屋子里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这三四十人若是都冲了进去,可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整个院子一片混乱,叫嚣声、兵器撞击声刺的人耳膜发痛。
邓定波第一个冲进屋子,赵廷一把拉过段尘护在身后,抬脚“砰”的一声把门板踹的阖上,手中七胜刀反手一隔,漆黑眼眸寒霜尽显:“邓大当家率众闹事,是想平了这万柳山庄还是怎地?”
邓定波不过而立之年,样貌生的也十分英武,闻言扬眉一笑:“看来万柳山庄的朋友还真不少!”说话间转身去查看那窗边尸体,又循着血迹走到墙角,弯腰拾起那颗头颅拎了起来,旋身冷笑道:“我三弟从昨晚上用过饭就不见踪影,一夜未归。今早听闻这边屋子里死了人,万柳山庄真是仗义了!”
说话间门板“啪”的一声脆响,碎成数块应声落地。赵廷眯着眼侧过身正要发难,就见柳亦辰大步走了进来,侧身就朝邓定波拱手:“邓大当家——”赵廷手臂向后一伸一扯,揽过段尘的腰拥入怀中,同时另一手七胜刀一挡,就听“次啦”一声,流星锤呼啸而来,锃亮铁链已经缠上刀背。赵廷顺势脱手,沉声低呼:“接着。”柳亦辰倒退一步抬手握住刀把,赵廷抱着人就冲了出去。
院子里,展云一袭白衫几个旋拧侧转,一阵风似的穿梭于众人之中,宽大衣袖抖擞的飒飒生风,如雪衣袍翩翩飞扬,手中折扇飞旋指间轻敲缓打,最后在两人面前站定,唇畔的笑多少有些无奈:“下手重了些,没一半个时辰醒不过来。”就见院子里一众人站的站坐的坐倒的倒,全都不动了,有些已经失去意识。
周煜斐绕过那些人缓步走了过来,英气的眉紧紧皱着:“这些人都是江北甚至西北一带的。邓定波在那边也算一呼百应的主,一听邓家三当家死了,直觉就是江南这边几家跟他们过不去。偏巧屋子里死的那几个,还真有从前梁子结的比较大的。他们不少人衣服上都有血,应该刚刚已经和人动过手了。”
展云也沉下面色,正要说话,就听又是“砰”的一声,接着就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赵廷和展云一人一手,拉起段尘身子往起一撩,就稳稳落在院墙外头。周煜斐走的慢一些,站在三人边上,一个劲儿的拂着头顶和衣服上的灰尘,一边无比哀怨的瞟了赵廷一眼:“和行之一样,良心让小狐狸给叼走了!”
段尘从刚刚起就一句话都没插上,那时情况紧急,一直被赵廷搂着腰拥在怀里护得死紧,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又被这两人扯着施展轻功跃过墙头。现在被两人一左一右护在中间,胸膛都贴的老近,两人又都低下头柔声慢语的问话,段尘饶是再沉静自若的性子,也终究是个女子,心中一阵羞恼,脸颊早就微微泛起些粉,抬掌就砍两人搁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放手!”
赵廷和展云各自老老实实挨了一下子,又都乖乖松开手臂,退开了些。赵廷一见佳人脸颊微粉目光闪烁的模样,就不禁唇角微弯,胸腔之中一阵温软,一双深邃眼眸紧锁住眼前人不放。另一边展云眸光更柔唇角弯弯,只觉刚刚拥过段尘的胸膛一阵热过一阵,心跳渐渐就急促起来。
周煜斐靠在墙边挑起一边眉毛看好戏,一见那两人神情就暗自摇头,完了完了,一个两个都栽了,还栽在这么个丫头手里。以后有的磨啊有的磨!
段尘看都没看边上那两人一眼,直接又奔回院门口,就见院子里四处散落着碎瓦片,屋顶豁了个大口子,刚刚正打斗的那两人已了无踪影。“他们两个谁死谁伤,都称了那凶手的意。快找!”段尘也是真有些急了,说完就往院子里跑去。
因为各个院落都是通着的,几人一路绕过院中被点穴躺倒的一众人,又往下一个院子跑去。一直跑过两个院子,地上四散躺倒着一些人,身上有刀口、剑伤,一探鼻息,已经断气了。几人不禁面色更沉,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又加快步伐循声找去。
又过了一座院子,就见柳亦辰正跟邓定波打的凶狠,边上围着一圈人也蠢蠢欲动,还有人直接叫嚷着让邓定波血债血偿。几人正要上前阻止,就见一道浅灰色身影绕着那些人走了一圈,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定住不动了。定睛一看,萧大先生正站在那倒背过手对着几人笑。同时又一道身影跃入正缠斗的两人之间,一杆朝阳虎牙錾金枪“砰吭”一声,就缠入邓定波使的流星锤的铁链子,铁锤呼啦啦晃了几晃,就不动了。左辛勾唇一笑,又偏头看了眼柳亦辰:“少庄主,撤刀!”
柳亦辰闻言感激一笑,抬手就将七胜收了回来,却见眼前银光一闪,“呲喀”一声,柳亦辰大惊,想要再出刀却已经来不及了。左辛眼都不眨一下反手一折,再次将流星锤的链子缠绕于枪杆之上,转身的手臂一挥就要将对方手中的兵器甩将出去。
邓定波却不怒反笑,松手的同时另一手手腕一震,三枚三棱脱手镖就朝左辛打了过去。左辛手握长枪,枪上还挂着一链流星锤,想要躲闪已是来不及,不禁下意识一闭眼,却听“啪啪啪”几声脆响,再睁眼时,就见地上散落着七八颗核子钉,其中一颗堪堪划过自己一侧肩胛,所幸只是划破皮肉,伤的并不深。
赵廷三人在段尘发出暗器的同时已经飞身过去要擒邓定波,刚到他身边,就见人身形微僵面色青紫,嘴角流下一道污血,唇边的笑却十分诡秘,身子僵硬着缓缓跪倒,很快就没气了。
左辛伸手将挂在长枪上的流星锤摘了下去,柳亦辰和萧大先生也凑了过来。展云伸手探向邓定波脖颈,又捏开他的嘴看了看:“毒药一早藏于牙根,只要一咬就没救了。”
赵廷皱着眉站在一边:“看来他果真是西夏的人。”
萧大先生闻言璀然一笑:“看来你果真是朝廷的人。”
赵廷冷颜,萧大先生挑挑眉,又转而看向段尘:“小姑娘反应挺快!”不待段尘开口,又迈着步子凑到跟前,皱了皱鼻子悄声说道:“跟我走好不好?他们三个多没趣啊,一个冷的要命一个面的不行一个花的离谱…”
段尘眉都没挑一下,径自挪开些距离:“多谢萧前辈抬爱,其实我跟他们三个也不太熟。”言下之意,跟您更不熟。
虽然是悄声,但在场几人耳力都是不一般的好,萧长卿那四字评语三人是听得清清楚楚,话一出口就见赵廷面色更冷展云眉心微蹙,唯独周煜斐笑得邪气肆意,还吊儿郎当朝萧大先生拱了拱手。
萧长卿甩都没甩他一眼,望着段尘扁了扁嘴:“我怎么就成前辈了?我也只不过比你大了…”面容清秀的男子说话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十二三四岁罢了。不算前辈的。”
段尘面不改色朝他拱了拱手,正要说话,就见男子眼眸圆睁,伸手指着自己乐了出来:“我说怎么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平时一直扮男装对不对?果然是同好啊同好!”说着话就伸手朝段尘衣领探了过来,段尘身形一闪退出两米远,下意识伸手捂住脖子,面色多少有些尴尬:“萧前辈,请自重。”
萧长卿拔步就要追,却被一旁左辛拎住衣领:“都多少年了,这个人来疯的脾气也不改一改!正事要紧。”萧长卿被说的一蔫,段尘也已经走回众人身边,抬眸看了左辛一眼:“核子钉没喂毒,随便用些治外伤的药即可。”
左辛也是个脾气爽朗的,朝段尘微微点了个头,没再多说什么感激的客套话。“这些人怎么办?”柳亦辰皱眉征询几人意见。
“两边闹得最凶的几个都已经死了。跟他们解释一下,可以先把穴解开。”左辛松开手,又警示的瞪了萧长卿一眼,示意他别再胡来。
“把所有人都集中到‘聚义堂’,将事情和盘托出。”展云朗声说道,一边又看了段尘一眼:“待会儿尘儿会跟大家解释这几天发生的案子,待大家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自然就不会再闹了。”
几人点头,柳亦辰和左辛留下帮这些人解穴,并且解释清楚眼下情况。展云几人便折身往回走,刚才那边院落还有不少人躺倒着等解穴呢。萧长卿转转眼珠,笑眯眯的跟在几人身后,又硬生生从赵廷和段尘中间插了进去,看似柔弱的身子骨轻轻一撞,赵廷愣是没扛过他。
萧长卿睁圆眼眸紧盯着段尘侧脸瞧,一边啧啧叹出了声:“可男可女,亦柔亦刚,浓淡皆宜,实在难得,难得!”
展云被他那句“可男可女”给惊的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另一边赵廷被人钻了空子愣是隔在自己和佳人中间,心里自然是早就不乐意了。听得萧长卿一番不着四六的感慨,不禁面色更冷,正要出言讥讽,就听身边周煜斐腆颜试探道:“难道我不更男女咸宜?”
赵廷无语,展云抚额,萧长卿一瞪眼:“你懂什么,边去!”
十五章 毒茶?偿债
傍晚。祥禄阁内。
展云四人连同左辛、萧大先生、柳亦辰、柳曼蝶以及岳家兄妹二人围坐一桌,几番敬酒下来,各自三三两两拉拉杂杂说些话,一边吃菜饮酒。
左辛一口饮尽杯中酒,将酒盏把玩指间,一边侧头看向柳亦辰:“少庄主,事情暂时是解决了。可西夏人计策歹毒,一连害死多条人命不说,更累得西北与江南势同水火。”说着,朝远处那几桌努努嘴,目光也更深沉几分:“事情解释清楚了也没用。那些人面上是过去了,可出了这万柳山庄,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杠上。”
柳亦辰长叹一声:“保德邓家在西北一带也是颇有威名。邓定波一死,再说什么都无用。咱们说他是西夏人,说人都是他和那三当家杀的,愿意相信的人信,不愿意信的人始终不信。万柳山庄如何倒是无谓,怕是要连累左堂主和柳某一同担下这以多欺少的罪名了…”毕竟,邓家镖局两位当家死在万柳山庄是事实,邓定波死在众人面前也是事实。且当时柳亦辰和左辛都有出手,旁的什么人倒无所谓,可这两人在江湖中都有一定声名地位,两大高手同时出招对付一人,就足以让外人嚼烂舌根了。人都说树大招风,也不是没有道理。
左辛摆摆手,勾唇一笑:“霹雳堂从不在乎这些。他们要传,就让他们随意去传。”说话间,眉宇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子不羁霸气,接着又转头看向段尘:“今日之事,左某欠姑娘一个人情。将来若有用得上我们霹雳堂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左某在荆州,恭候姑娘大驾。”
段尘也没客气,轻轻点了个头,微微笑道:“将来若有机会到江陵府一带,一定到霹雳堂见识见识。”霹雳堂的火器闻名天下,且与西南大理国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因此荆湖北路一带各级官吏见了左辛,莫不点头弓腰,客气非常。
左辛闻言满意点头,一边萧长卿抿唇笑得贼兮兮,手肘一拐就兑上左辛肋下:“怎么样,我就说这丫头讨人喜欢!”接着又一脸严肃的正色道:“先说好了,你可不能跟我抢!我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形影相吊走遍大江南北,多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好苗子,你可不能…”
“孤身一人?”左辛挑了挑眉,嗓音比平常更低哑了些:“形影相吊?你确定?”
萧长卿面上一赧,漆黑如墨玉的眼珠转了转:“那什么,我这不是为了突出自己找人找的辛苦么!我这正招徕人才呢,你能不能不拆我的台?”
段尘正坐在展云与赵廷之间,与那两人只隔了一个位子,这张桌子又靠角落,不比大厅中央嘈杂,因此左辛与萧长卿的对话段尘是听得一字不落,清清楚楚。一旁展云正挨着萧长卿,唇畔的笑一直温温脉脉,盯着面前桌子的目光却比往常更幽深了几分。
心下略感惴惴,展云不由得侧过脸打量段尘,却见伊人面色沉静半垂眼眸,碗里的饭菜一口没动,只一径饮酒。展云伸手拿起酒瓶掂掂轻重,清俊的眉微微蹙起:“尘儿。”
段尘侧眸,微微漾起点点水光的凤眸斜斜一瞥,并不言语,只那目光投射过清冷冷一片暗影,目中警示之意甚浓。展云不禁暗自苦笑,知道是自己这般亲昵称呼惹的她不乐意了。正欲开口,就听斜对面响起一道绵柔嗓音:“行之公子,这次的事多亏行之公子以及您两位朋友,哦!还有尘姐姐,”柳曼蝶站起身,略带歉意的瞟了段尘一眼,又美目流转脉脉含情看向展云:“曼蝶在此,以茶代酒,敬行之公子一杯,聊表谢意。”
展云起身,端起酒盏,微微笑道:“柳小姐客气,其实这次我们也没能帮上什么忙。”说到这微微一顿,又低头含笑看了身边人一眼,清朗的嗓音不自觉更低柔几分:“要说帮忙,也多亏了尘儿。”说完朝柳曼蝶举了举手中酒盏,一饮而尽,又伸手示意柳曼蝶先坐。
柳曼蝶柔婉一笑,优雅落座,眉眼间却难掩黯然。旁边岳林染帮岳依依夹了些菜放入碗中,又皱眉看向展云:“我听依依说,这次的事,主要还是展公子的表妹帮了大忙,尤其是月如的事…”岳林染微微哽住嗓子,又低声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几位…”毕竟段尘现在是女子身份,很多方面都不太方便,因此白天时候在聚义堂,案子的事主要是展云来解释的。除了眼前这些人知道些内情,旁人只道是行之公子连同两位朋友帮了万柳山庄的大忙,查出盗剑杀人的凶手,揭破西夏阴谋。
段尘只轻轻点了个头,便又举起酒盏饮酒。旁边赵廷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看着身边人不进粒米,只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早有些按捺不住了。待段尘手中酒盏一空,垂手的瞬间,赵廷直接出手摁住她手腕,漆黑眼眸目光灼热,嗓音却有些冷:“别喝了。”
不待段尘开口,展云手中折扇一甩,已经敲上赵廷合谷穴,唇畔却一直带着温浅笑意:“尘儿听话,少喝些酒,否则待会儿要头疼的。”
萧长卿见状笑得更加灿烂,揣着手臂蹭了蹭旁边左辛:“看看咱相中的丫头,多招人啊!”
左辛眼皮一跳,差点被口中的酒液呛到,连忙握拳在唇边清咳两声,借机低声埋怨:“怎么说话呢!在‘杏花春雨楼’待那两年,还给你待出毛病来了不成!”
萧长卿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说的多少有些不妥,清秀白净的面容也露出几分尴尬,可嘴上仍然撑的强硬:“我这不口误么,你意会,意会!”
那边周煜斐手一扬,管家快步凑到跟前,周煜斐低声吩咐几句,管家连连点头,走到边上吩咐下人快去办事。
段尘面无表情撤出自己的手,拿起碗筷开始吃饭。展云手中折扇往袖子里一收,伸手就将碗拿了过来,递给站在不远处的下人:“换碗热的过来。”接着又取过一只空碗,身子微微前倾,另一手执起汤匙,盛了些刚端上来的热汤,递到段尘面前:“先喝些汤,暖暖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