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籽嘴角弯弯,举着茶,轻抿一口,又四下看了看这间以“茶味”闻名的餐厅:“你好像对茶挺有研究的。”
展陆的目光温温脉脉,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细细观看着她的侧脸。她比前阵子见面时气色又好了许多,脸颊圆润少许,身材也略显丰腴。因这两分丰腴,脸色也见了淡淡粉色的红晕,连带那神情柔和的眼角眉梢又添了三分娇媚。
展陆细细打量着,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直到江雪籽转过脸,将带着些疑问的视线投向他,展陆才猛地回神,乍然恢复呼吸的当口,手里的茶杯一动,溅出几滴热茶在修长的指上。他放下茶杯,拿过餐巾,擦了擦手上的茶渍,弯起嘴角,浅浅一笑:“抱歉,我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
江雪籽微微垂下眼,不愿去深想刚才转回头时展陆那炙热的目光。她又饮了一口热茶,才笑笑说:“没什么,我是觉得你挺会吃的。这地方环境不错,东西也做得别致,我还是头一回来。”
展陆看着她半垂着的眼帘,还有那两排轻轻扇动的羽睫,以及眉眼间那抹不太自在的闪躲,暗自吸了口气,搁在桌下的另一只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脸上却全然没露出半分不妥来:“先尝尝吧,你要喜欢以后可以让展劲带你来。”
“我这里有几张店老板给我的优惠卡,之前好像给了他们哥俩一人一张。你回去跟展劲说,他一准儿知道。”
听到展劲的名字,江雪籽心里略微踏实了些,抬起头看了一眼展陆,拿起筷子夹了筷龙井虾仁,在唇齿间细细品尝,又笑着说:“味道确实好,比我小时候去杭州时尝过的龙井虾仁还地道。”
展陆闻言一笑:“这家的老板是地道的杭州人,做菜又舍得用好茶叶,味道应该不会差。”
江雪籽点了点头,唇边挂着礼貌的浅笑,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饭菜,间或饮一口热茶。
接下来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展陆看到江雪籽撂筷才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看似自然地说了句:“这会儿你再打个试试,他那边没准儿刚才有事儿耽搁了。”
展陆越是这样,江雪籽越是提着一口气儿,心里怎么也恢复不到之前的坦然无畏。
或许是之前展陆的态度和言行太过于自然顺畅,又或者她前阵子一头扎进跟展劲的甜蜜热恋,所以她从来都没想过,展陆对她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可他刚才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实在太不寻常,饶是她不是对这种事非常敏锐的那种女人,都感觉到了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柔情脉脉。
但是,江雪籽只是点点头,朝展陆投以一抹微笑,拿过手机,摁下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起,话筒那边传来的竟然不是江雪籽所以为的那道低沉男音,而是一道爽利清澈的女声:“喂?”
江雪籽一愣,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来:“我找…展劲。”
那道女声没有半分迟滞,很快回答说:“展哥这会儿不在,有什么事儿吗,我可以帮你捎口信儿。”
江雪籽微微蹙起眉心,慢慢地说:“你是赵清?”
电话那头的女人抬手一抚自己脸畔的短发,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闪过一抹冷凝:“是啊,我是。我们这边现在挺忙的,要没什么正经事儿,先挂了。”
江雪籽没有说话,电话那边等了几秒,便先挂了线。
展陆见江雪籽表情不太对,等她挂了电话,他斟酌片刻,才问:“不是展劲接的?”
江雪籽“嗯”了一声,抿出一抹笑:“大概是他忘记拿手机了,同事接的。”
“没事儿,咱们待会儿直接去好了。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地方挺特别的。他工作忙,我不烦他了。”
展陆的目光始终温然有礼,不透露半点儿疑虑,心里却很明白那个同事恐怕是个女的,而且看江雪籽刚才通话时的神情,能猜得出她们俩应该是旧识,并且,恐怕是不怎么愉快的旧识。
赵清…展陆的目光闪了闪,如果是他认识的赵清的话,这件事情可就真有点儿意思了。
展陆所说的地方名为“孤鹜堂”,就位于城南那片老四合院,离展陆母亲开的那间饭馆只隔了一条长街。尽管已是初秋,这座院落里却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脚下是大块大块的青石板,拐弯处偶有一两盆叫不上名字的盆栽,花朵开得素雅疏落,除了似有若无的水流声,头顶高树上鸟儿的啁啾声,再无其他嘈杂人声。目光所及之处,古色古香之中又不失天然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某个神秘的隐士居所。
地方太过于静谧,而江雪籽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所以两人这一路走来寂寞无声。所幸周遭风景美妙,倒也不像他们之前在饭馆吃饭时,有那种各自都觉得难以为继的尴尬。
直到进了一处正厅,展陆才停下脚步,示意江雪籽先迈步,说:“看样子咱们来得巧,店主人难得没出去。雪籽,待会儿你要有相中的物件只管说。
江雪籽点了点头,进到屋里,见屋里摆放的是一色的黄花梨木家具,多余的装饰物品不多,只有一座钟,一只花瓶,还有一面镜,寓意“终生平静”,仿造的是徽派风格的风俗摆设。
屋里似乎没有人在,江雪籽站在一张交椅旁,尽管知道眼前种种皆非俗物,心里既惊讶又喜欢,可还是没有失礼地伸手去摸去碰。想到展陆刚才嘱咐的那句话,又有些不解,便问:“你刚说店主人在,怎么…”
展陆浅浅一笑,在另外一边的椅边站定,指了指江雪籽手边的茶碗说:“喝吧,这茶就是给咱们准备的。”
江雪籽更加不解,微微摇头笑着说:“你别闹了。这地方不是做盆景生意的吗,难道这店的主人还是个能掐会算的?”
展陆没有坐,而是在江雪籽说着话的时候,拿起那盏茶,掀开盅盖,刮了刮水面,嘴角噙笑,格外悠闲地啜了一口热茶。原本站着喝茶的姿势极容易显得粗俗不雅,可展陆这样端着茶,站在从门外照进来的一米阳光里,整个人竟显得格外清雅隽秀,仿佛一棵青松。
江雪籽正等着他答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男音,温柔悦耳:“能掐会算不敢当,不过院里安了几处无线摄像仪罢了。”
江雪籽一时无语,展陆倒与这人极相熟,听了这话,抿唇一笑,侧过身说:“安老三,最近有什么好货,赶紧拿出来瞅瞅,我这位朋…”
前一句话还说得极为愉悦,可等展陆看清楚来人身后的两人立时就噤了声。他俊秀的黑眸中快速闪过一丝讶异和防备,紧接着,便将视线投向江雪籽。
江雪籽没有如他那样专注在品茶,自然一早就看清楚从屏风后走出的几人。为首的那人她并不认识,三四十岁年纪,穿着一身白色的刺绣银线唐装,微微笑着的时候,眼角和嘴角都显出些纹路,却并不妨碍他一身出尘的气质,以及那儒雅非凡的好容貌。
而后面那个人,江雪籽从一开始看到对方的面孔整个人就愣住了,乃至压根儿顾不得去回应展陆投递过来的担忧目光,以及走在前面那位陌生男子的好奇打量。
年逾五十的男子,穿着一身暗蓝色唐装,鬓角霜白,中等相貌和身材,走路的时候,比寻常人要显得僵硬一些。他自打看到江雪籽,先是一怔,接着便双目一亮,眼中泛出淡淡水光,眼眶微红,略微发紫的嘴唇也微微有些颤抖,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始终没说出什么话来。
江雪籽愣了许久,身前的双手紧攥成拳,声音颤颤地道出一句:“赵叔叔…好久不见。”
第十四章 要怎样才算情深
(回到相遇的地点,才知我对你不了解,以为爱得深就不怕伤悲,偏偏爱让心成雪。)
城南一间私房菜馆里,橘色的灯光让整间饭馆显得格外温暖,配上有些老旧的八仙桌,一道釉的瓷杯瓷碗,古朴之中又添几分亲切,让人仿佛一瞬间就找到了家的感觉。
江雪籽与赵玉临面对面坐着,她端起茶杯,抿了口味道清新的柠檬草茶,轻轻撩起眼皮儿,尽量用一种平和且不失礼的目光去打量坐在对桌的这个男人。
他比十年前苍老了许多,额头眼角多了几道皱纹,鬓角也见了白发,唯一没有太多改变的是那双始终温和恬淡的眼。
最初那两年,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份DNA化验单是假的,如果赵玉临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如果母亲没有醉酒驾车,赵玉临也就不会大受打击远走异国,那该有多好。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份明知是难以企及的奢望,逐渐被生活的真相侵蚀殆尽,最终转化成一腔无奈和心酸。随着她慢慢长大,懂得更多的人情世故,知晓了暗恋和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她渐渐懂得,自己的母亲无论有多少理由和借口,她的任性娇纵、不顾后果,伤害最深、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江家人都晓得她早慧,父母外公更是从小就夸奖她记性好。她的记性确实也非常好。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经常夜不归宿,是赵玉临喂她吃饭,陪她画画玩玩具,晚上把她抱上床,认真又耐心地给她讲床头故事。后来等到她六七岁了,她记得无数个夜晚,在她已经入睡之后,会被父母的争吵声吵醒。其实说到底,赵玉临几乎很少主动跟江芍蓉发生争执,即便是江芍蓉主动挑起战火,赵玉临也很少还嘴。许多时候,小小的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屋子里一片黑暗,枕边是赵玉临给她从M国定做的洋娃娃,耳边听到的都是母亲尖声的质问和苛责,而赵玉临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偶尔出声还是劝她小声一点儿,不要吵到宝宝睡觉。
是啊,那个时候,她还是赵玉临口中的宝宝,每天念叨在嘴边的籽儿。即便他们因为感情不和,协议离婚,江芍蓉带着她搬回江家,擅自做主给她改了江姓。每周赵玉临跟她见面的时候,看着她的目光,嘴边的微笑,还有那个独一无二的亲昵称呼,包括对她这个独生女儿极尽所能的宠爱,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直到…那张DNA化验单的出现。
江雪籽猛地回神,收回视线有些朦胧的目光,状似不在意地擦了擦眼,弯起一抹笑说:“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
赵玉临手里捧着菜单,微微笑着,看着她略微发红的眼,强压下堵到喉头的哽咽,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是还不太饿?”
“不饿的话,咱们先喝着茶,等待会儿你想吃东西了,咱们再点。”
一旁墙壁上的时钟,粗短的黑色时针刚刚指向四的位置,时间确实还有点早。
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逢,让江雪籽明显失去了挑选礼物的兴致,而且赵玉临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和紧张,那只要是个长眼睛的都看得真真儿的。
展陆和安老三都不是简单角色,对这种父女重逢的戏码,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最为妥当。
所以展陆只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又替江雪籽说明了今天的来意,就借口还有公事在身先一步离开了。而安老三更是爽快,简单问明送礼的对象,手一摆,就让江雪籽和赵玉临先离开一会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最好过三四个钟头再回来。据说,他要在这段时间里,好好整理整理自己那些宝贝。等江雪籽和赵玉临回来,只要有看上眼的,可以直接从他最心爱的几件宝贝里挑。
赵玉临对此自然求之不得,而对江雪籽来说,既然对方先提出邀请了,她又怎么舍得拒绝这顿时隔多年的珍贵晚餐?
所以尽管时间不合适,地点也不是非常理想,两人还是来到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点了壶热茶,坐下来,以饮茶吃饭为由,消磨一段对两人来说都异常珍重的时光。
赵玉临撂下菜单,眼含笑意地看着微垂着眼的江雪籽,问道:“刚刚那个男孩子是你交往的对象?”
江雪籽摇了摇头,大概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被关系亲近的人问及这个话题。再加上在她心中,赵玉临始终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所以开口解释的时候,竟然有了一丝羞赧:“我和他只是朋友。现在跟我一起的是展家的展劲。”
赵玉临也不惊讶,只是想了一会儿,温和地笑着说:“就是当初经常打电话叫你出去玩的那个小子?我记得有一年,你说要送他生日礼物,结果硬从我这儿讨了一对R国纯手工定做的袖扣去,就是送给他,对吗?”
江雪籽实在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赵玉临依旧清楚地记得有关她的点点滴滴,甚至连她跟展劲当年那点子孩子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
赵玉临见她始终微垂着眼睛,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一时也觉得有趣,便说:“怎么还害羞了?是觉得当年从爸…”赵玉临咳了一声,改口道,“还是觉得,过这么多年,又跟那小子走到一起了,不好意思?”
江雪籽嘴角噙着笑,咬了咬唇,抬眼看向坐在对桌的人:“您记性还是这么好,我还以为当年那些事儿您早就忘了呢。”
赵玉临听她说话的口吻,似乎带了小女孩般的撒娇,心中不禁升起一阵狂喜。他打量着江雪籽,又问:“跟他谈几年了?”
江雪籽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有点儿淡:“没多久。他之前一直在部队,我们…今年春天那会儿偶然遇到的。”
赵玉临皱了皱眉:“你外公说之前你是在图书馆上班的?你大学读的不是外语系吗?”
江雪籽轻抿着唇瓣,尽量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平静的语调回答道:“我…没有念完大学。前几年就一直在图书馆工作。”
赵玉临先是一惊,接着就觉得一腔怒气直填胸腔,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过了许久,才咬着牙说:“是不是我走以后,他们就…”
江雪籽飞快地打断他的猜测:“不过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我最近准备考翻译资格证,如果到时时间允许的话,明年春天我还会去学车,展劲挺支持我的。”
赵玉临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茶本来是按照记忆中江雪籽的口味点的,酸甜微涩,她从十来岁的时候起就特别喜欢。可现在,赵玉临唇齿舌间尝到的净是苦涩:“是我不好。”他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泪光,“当初我对你妈妈有怨,对你们江家有恨。我连见你一面都没提,就让家人把我送去M国。我该知道,江家人不会好好待你…”
这么多年来,江雪籽从没看过赵玉临掉泪,或许当年母亲过世的时候,夜半无人时,这个温柔重情的男人也曾暗自垂泪。可那毕竟是掩于人后,且从他对江芍蓉的感情来讲也无可厚非。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女儿了,却因为自己短短几句话,他就瞬间红了眼眶。
江雪籽紧咬着嘴唇,悄悄别过脸,指尖轻巧地擦了擦眼角,可这个极力掩藏的动作,只徒劳地引来两人更多的泪水。
两人各自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赵玉临先开口,把话接了下去:“这些年,身体好些的时候,我也会到一些城市走走,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南京。”
江雪籽猛地瞪大双眼,自始至终隐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猝不及防地簌簌落下来。
赵玉临为她拭去眼旁的点点泪水,唇边含笑:“都过了这么多年,我再看不开,大概当年就随着你母亲一起…”
“您不要这样说!”江雪籽猛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浅褐色的热茶顺着这个动作倾洒出杯身,溅落在她的裙子和风衣上。她仿佛感觉不到衣料上传来的湿热触感,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厚实的裙子布料,才忍住了想要扑进这个男人怀里的冲动。
“是我…是我妈妈对不起您。”江雪籽终于把这句话吐了出来,心里一阵揪紧,更多的却是巨大的痛楚之下所带来的释然和解脱,“是我妈妈太任性,辜负了您,是我让您和整个赵家蒙羞,在B市抬不起头。您的身体,都是因为我。我也希望,我是您的孩子。”最后这句话几乎湮没在她捂着脸的一双手里,即便是这样激动的时刻,她也不敢大声地把这句话说出来。多少次午夜梦回,这句话几乎成了一句咒语,提醒着她要认清事实,要明白自己的存在,对江、赵两家她是一个多么难以容忍的罪孽。
赵玉临眼眶通红,轻轻地把手放在江雪籽的头上。有些话现在说出口尚且太早。他下定决心回到B市,那就一定要等到他把整件事都安排妥当,那个时候再亲口告诉她,才不会让那份承诺轻飘飘的没有分量,才能让这个已经承受太多的孩子,对他这个出走失职十年的父亲重拾信心,也对她自己日后的人生重拾起曾经的自信满满和那份让人炫目的骄傲坦荡。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权当没有听清楚最后那句话,继续笑着说:“我每次去南京都会去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的那个广场,去那儿走一走。还会去她最喜欢的那家法式餐厅,门外的喷水池,后面爬满紫藤的小花园,依然都在,那里一点儿都没有变。等你明年考完试,有空了,要是还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我们就一起去那里看一看。”
江雪籽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样满脸鼻涕眼泪的模样,所以用两只手挡着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和你妈妈的事,也不能全怪你妈妈。你现在也谈了男朋友,应该能够了解,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双方的。我现在每次想起你妈妈,都是我们两个一起最快乐的那段时光。你妈妈聪明、漂亮,谈吐优雅又犀利,性子又鬼灵精怪,每次只要和她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我都觉得非常快乐、满足。无论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至少当初,她选择跟我一起的时候,我能够确定,她是百分之一百认真的。”
赵玉临轻轻地拉下江雪籽的手,拿过一旁的纸巾盒,抽出纸巾,为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唇边始终带着温暖的笑意,连眼中都折射出异样的光彩。任何人都能轻易看明白,他这个时候的眼神是那么的快乐满足,好像一个仍旧沉浸在热恋中的年轻人。
视线朦胧间,江雪籽注意到他脸上的神情,一时间就怔住了。
赵玉临一边为她擦着脸上的泪,一边笑着,眼神却是经年沉淀的认真和坦然:“雪籽,无论你是谁的孩子,在我心里,你都是你妈妈和我最重要的宝贝。”
江雪籽拉开门,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视机忽暗忽亮的光。她看不太清展劲此时是睁眼还是闭眼的,只依稀看到,他此时是侧卧在沙发上,面朝着自己的方向。所以她尽量放轻动作,把风衣和包包挂好,换上拖鞋,又用微凉的手指冰了冰有些红肿发烫的眼皮和脸颊。
走到跟前她才发现,他真是闭着眼的。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搭在一条腿上。英俊的脸上一派平静如水,薄唇轻轻抿着,眉宇之间显露出几分疲惫。
江雪籽蹑手蹑脚地去最近的房间,取了条毯子过来,轻轻盖在他身上。她刚为他掖好毯子,就觉得手背一热,紧接着腰上环过一条手臂。她的身体一轻,整个人直接被他抱进怀里。
展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又或者之前就没怎么睡着,这会儿已经靠着沙发扶手坐了起来,一条手臂揽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则朝她的眼睛周遭抚了过来。
江雪籽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压根儿也没想好待会儿他要是问起自己该怎么答对。她见他明明疲惫,却还要做出一副半开玩笑的样子,抱着自己玩闹,干脆一别脸,躲过他探过来的手指,又在他微微露出不快的下一秒,凑上前主动亲上了他的唇。
展劲还停在半空的手先是一顿,很快就进入状态,摁在她的脑后,有些急切地加深了这个吻。他此时是靠着椅背坐着的姿势,而江雪籽被他突然抱进怀里,两条腿没处搁,只能被迫分开在他的腰两侧,相当于是面对着他,半跪在沙发上,半坐在他身上。
这个吻绵长却也霸道,待江雪籽得了空喘息,刚抬起手想要把面前的人推开些,却被展劲含笑攥住。紧接着,在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前,手腕一紧,双手被他拉着,背到身后去。
展劲微勾着一边的嘴角,向来英俊潇洒又正气凛然的样貌,竟显得邪气又不羁。
江雪籽被他吓得眼眶都热了,连连挣动着自己的胳膊。
展劲别有深意的深邃目光,缓缓从她又羞又气通红的小脸,移到那因为她的姿势和动作变得格外诱人的白嫩沟壑。他一只手制在她的胳膊弯,嗓音微哑道:“别乱动,要是扭到了,我可心疼。”
江雪籽气极,又被他噎得没话说,半天才憋出一句:“那…那你就把我松开啊!”见展劲攥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她咬了咬唇,特别小声地埋怨了句,“我又不会跑。”
“我还真怕你跑了。”展劲把挡在两人之间的毯子往旁边一扔,攥着她的双手的手臂紧紧环住她,另一只手利落地扯开自己的腰带和裤链,嘴角噙着笑意。可他微微低下头去的姿势,却让江雪籽非常清楚地看到他眉眼间的隐隐郁色。展劲知道她有事儿瞒着他,他知道她找过展锋和展陆,甚至和江梓笙也有往来,可他一直都没有问,甚至连一丁点儿怀疑和警醒都没表现出来。因为他一直在等着她,等她亲口跟他说,等她主动跟他坦白,等她把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包括她心里藏着的那个秘密,那些好的不好的情绪,统统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