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刚才的那个眼神,又实在太不寻常。饶是她不是对这种事非常敏锐的那种女人,都感觉到了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情流脉脉。

既然察觉到了,也搁在心里琢磨过了,江雪籽自然做不到浑然不知,至少以她在这方面的阅历,没办法如这个男人一般,伪装的几乎完美无缺。所以她只能点点头,朝展陆投以一抹微笑,拿过手机,摁下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起,话筒那边传来的,竟然不是江雪籽所以为的那道低沉男音,而是一道爽利清澈的女声:“喂?”

江雪籽一愣,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来:“我找…展劲。”

那道女声没有半分迟滞,很快回答说:“展哥这会儿不在,有什么事儿么,我可以帮你捎口信儿。”

江雪籽微蹙起眉心,慢慢的说:“你是,赵清?”

电话那头的女人抬手,一抚自己脸畔的短发,黑白分明的大眼中,一抹冷凝一闪而过:“是啊,我是。”

“我们这边儿现在挺忙的,要没什么正经事儿,先挂了。”

江雪籽没有说话,电话那边等了几秒,便先挂了线。

手机那端,办公室里,赵清挂了电话,手指缓缓摩挲过来电显示那里的“宝贝”二字,纤长手指快速摁了两下,删掉这通通话记录。将手机重新放回椅挂在背上的外套口袋。

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赵清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正对上欧杨略带审视的清冷目光。唇角抿起一缕笑,赵清微笑着打招呼:“欧队,这么快就吃完了?”

欧杨站在门口,略显冷薄的目光,缓缓从她那一双来不急掩去慌乱神色的眼,移至她匆忙之间,不自觉背到身后的右手,再到她身后,展劲的办公桌和椅子,以及椅子上的那件外套。

欧杨一步步的朝这边走来,目光也径直锁定她身后那片儿,赵清心里没谱儿,不禁跟着倒退两步,正好后腰靠在展劲的椅子上。嘴角的笑有些僵硬,赵清眨着一双大眼,一撩头发:“欧队…”

欧杨径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目光,直到身体距离她只有约莫半尺左右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赵清心里明知道他拿不到什么把柄,却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目光比展劲还要毒。展劲是靠那份无懈可击的平静镇定,让人心虚气短、不打自招;而欧杨,则如一把出鞘的短刃,那突然显露眼前的霜锋雪刃,清冷光芒,直指人心,逼得人无所遁形。

停下脚步,欧杨的目光突转,同时手也伸向椅背,把展劲那件外套往手臂一揽,淡声说了句:“这屋里没人时,你不该来。”

特警三小队多少人啊!连带正副队长,还有上面配备给他们的几位技术人员,两位文职,全加一块,将近四十个人。展劲呆的这间屋里,展劲,欧杨,老肖,剩下五个,都是队里最拔尖的,以赵清现在的资历,还有在队里的位置,没有谁特意叫她,她没有任何理由,该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尤其是大家伙都去食堂吃饭的这个时间段。

直到欧杨快出这间屋子,赵清才喘过一口气来,原本挺勇敢霸气的女孩子,这时说话的语气,竟带着几分虚软:“我知道了。”

欧杨拎着展劲那件外套,也没转身,反手把门带上。

以茶味闻名的特色餐馆里,展陆见江雪籽打从电话接通,表情就不太对。等她挂了电话,斟酌片刻,才问:“不是展劲接的?”

江雪籽“嗯”了一声,抿出一抹笑:“大概是他忘记拿手机了,同事接的。”

“没事儿,咱们待会儿直接去好了。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地方,挺特别的,他工作忙,我不烦他了。”

展陆的目光始终温然有礼,不透露半点儿审视揣度,心里却很明白,那个“同事”,恐怕是个女的,而且看江雪籽跟她对话的语气和神情,这俩人应该是旧识,并且,恐怕是不怎么愉快的旧识。

赵清…展陆的目光闪了闪,如果是“那个”赵清的话,这件事儿,可就真有点儿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女配开始发力了哎…下章会粗现一个大家盼望好久滴人物,求花花吃!

上章留言的好少,呜呜,表抛弃人家嘛,要花花,打滚…否则不起来…

 

42 邂逅

展陆所说的地方,名为“孤鹜堂”,就位于城南那片老四合院,离展陆母亲开的那间饭馆,只隔了一条长街。

开车半个来小时,就到了地方。只是这地方不比陆家菜馆那地方,虽说也是敞开门做生意,却连个能停车的地方都没置办。

展陆似乎对这一片儿都挺熟稔,把车往自家饭馆前那院子一停,便领着江雪籽步行,穿街过堂,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到了地方。

等进了院子,江雪籽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家店铺,压根没有地方给客人停车。因为一迈进那暗紫灰色的门槛,人已经进了一个与外头全然不同的天地。

绕过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影壁,院内高树参天,曲径通幽,且不远处隐隐传来潺潺的水流声。尽管已是初秋,这座院落里却遍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脚下是大块大块的青石板,拐弯处偶有一两盆叫不上名儿来的盆栽,花朵开的素雅疏落,花色非白即紫,除了似有还无的水流声,头顶高树上鸟儿的啁啾声,再无其他嘈杂人声,再看目所能及之处,古色古香之中,又不失天然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某个神秘的隐士居所。

地方太过静谧天然,而江雪籽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所以两人这一路走来,竟是寂寞无声。所幸周遭风景美妙,倒也不像之前在饭馆吃饭时,那种各自都觉难以为继的尴尬。直到进了一处正厅,展陆微停下脚步,示意江雪籽先迈步,这才说了句:“看样子咱们来得巧,店主人难得没出去,雪籽你待会儿要有相中的物件儿,只管说。”

江雪籽点了点头,进到屋里,见屋里摆放的,是一色的黄花梨木家具,多余的装饰物品不多,一座钟,一只花瓶,还有一面镜,寓意“终生平静”,却仿得是徽派风格的风俗摆设。

屋里似乎没有人在,江雪籽站在一张交椅旁,尽管知道眼前种种,皆非俗物,心里也既惊讶又喜欢,可还是没有失礼的伸手去摸去碰。想到展陆刚才嘱咐的那句话,又有些不解,便问:“你刚说店主人在,怎么…”

展陆浅浅一笑,在另外一边的椅边站定,指了指江雪籽手边的茶碗说:“喝吧,这茶就是给咱们预备的。”

江雪籽更加不解,微微摇头笑着说:“你别闹了。这地方不是做盆景生意的么,难道这店主人还是个能掐会算的!”

展陆没有坐,而是在江雪籽说着话的时候,拿起那盏茶,掀开盅盖,刮了刮水面,嘴角噙笑,格外悠闲的啜了一口热茶。原本站着喝茶的姿势,极容易显得粗俗不雅,可展陆这样端着茶,站在午后阳光从门外照进来的一米阳光里,整个人亭亭玉树,清雅隽秀的仿佛一棵云畔青松。

江雪籽正等着他答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男音,温淳悦耳,仿佛还有些年纪的:“能掐会算不敢当,不过院里安了几处无线摄像仪罢了。”

江雪籽一时无语,展陆倒与这人极相熟,听了这话,抿唇一笑,侧过身说:“安老三,最近有什么好货,赶紧拿出来瞅瞅,我这位朋——”

前一句话还说的极为愉悦松弛,可等展陆看清楚来人身后的两人,立时就噤了声。俊秀黑眸中快速闪过一丝讶异和防备,紧接着,便将视线投向江雪籽。

江雪籽没有如他那样,之前专注在品茶,自然一早就看清楚,从屏风后走出的几人。为首那人她并不认识,三四十岁年纪,一身白色绣暗银线的唐装,微微笑着的时候,眼角和嘴角都显出些纹路,却并不妨碍这人一身出尘气度,以及那张儒雅非凡的好容貌。

而后面那两人——江雪籽从一开始看到二人的面庞时,整个人就愣住了,乃至压根顾不得去回应展陆投递过来的担忧目光,以及走在前面那位陌生男子的好奇打量。

两个男人,一个年逾五十,一身暗蓝唐装,鬓角霜白,中等相貌和身材,走路的时候,四肢协调比寻常人要显得僵硬一些。自打看到江雪籽,先是一怔,接着便双目一亮,眼中泛出淡淡水光,眼眶微红,略微发紫的嘴唇也微微有些颤抖,嘴唇蠕了蠕,却始终没说出什么话来。

另外一个,则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坐在一张轮椅上,腿上盖着一张深色薄毯,双手摊平在膝盖,饱经风霜的脸上,微有倦意,那一双眼却深沉难测,鼻翼两侧一边一条深刻的法令纹,让这个原本看上去就有些严肃的老人,更添几分让人敬畏的凌厉。后面推轮椅的,则是一个始终微收着下颚、看起来非常谨慎的年轻男人。

江雪籽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飞快的垂下眼,纤长微凉的指交握身前,朝几人微一欠身,鞠躬30°,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外公。赵先生。安先生。”

江老爷子深沉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抹状似柔软的情绪,只一瞬间,又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朝身后男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将轮椅推到屋子中央,待轮椅在距离江雪籽一米左右远的位置,才停了下来。老人定定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娇娇弱弱的外孙女儿,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待会儿办完事,一起吃个晚饭。”

江雪籽抬起眼帘,看向老人的目光,竟然不复过往多年的闪避和软弱,而是一种,不知何时何地,从展劲那里学来的,没有一丝破绽的沉静,且又因为心境的缘故,更添一份过尽千帆的漠然。

开口的时候,依旧是那道清甜好听的嗓音,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一同在场的几个男人,纷纷露出惊异神色。

“外公近来身体不好,今天看样子也出来有一阵了,待会儿还是早些回家吧。”

“不然,三哥他们,会担心的。”

老人的眼中乍然闪过一抹凛冽的光,不动声色的道:“这么说来,你倒是很关心我了。”

仿佛全然不顾忌一旁站着还有几个外姓人,江镇道缓缓的道:“我让人把你从图书馆辞退,又收了那处房子,你倒是蹦跶得越发欢实了。”

这句话说得,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那句: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

江雪籽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双目直视着江老爷子说:“树挪死,人挪活。不蹦跶几下,怎么能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呢。”

这一番你来我往,两个当事人都格外平静,无论言语多么毕露锋芒,可态度上,却各自皆如老僧入定,却没有人知道,这祖孙俩的心里,是不是如他们外表所显现出的,那般波澜不惊。

展陆从江镇道开口第一句话,就始终留意着江雪籽的反应,甚至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微皱着眉,手里的茶碗渐凉,展陆却全然忘记外物,只专注看着江雪籽的侧脸,还有那挺得笔直,细看却不难发现,紧绷到近乎痉挛的背部线条。

被称作安老三的男人,手里原本握了把吊着坠子的折扇,一见这情形,倒也不急着坐下,而是干脆往屏风边一站。也不顾眼下的天气,压根用不着扇扇子,径自把折扇甩开,悠悠闲闲的扇起了扇子。

而站在安老三身后的赵晏临,则在江雪籽叫出那声“赵先生”之后,就浑身一僵,脸上虽然没有更多的表情,可不一会儿,就憋得红通通的一双眼,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内心的翻搅和煎熬。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犹疑再三,见这祖孙俩都不说话,且各自都没有让步的意思,才走上前,先深深看了眼江雪籽,又朝江镇道说道:“老爷子,我跟籽儿多年没见,今个儿晚上,就让她陪我用顿便饭。老爷子想邀约,祖孙两个,还不是一通电话的事儿,何必一见面就这么…”

赵晏临虽然旅居M国多年,可一张口,还是一口地道的B城口音。而且论起劝解之道,这人可说是各种翘楚,该说的略提一提,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该说的,则干脆不言声儿,为的,就是不让两个当事人感到难堪。尤其是晚辈身份的江雪籽。

老人沉吟片刻,略一颔首,先侧过头,朝赵晏临看了看,才又转过脸,沉着一张脸说:“你一个女孩子,要懂得检点行事,先把自己顾好了,其他的事,不要妄动心思。”

江雪籽心头一跳,原本沉静无波的一双眼,也微一闪神,又很快翘起嘴角,扬起一抹笑:“外公曾经的教导,我一直谨记在心。今儿个这些话,我却有些听不懂了。”

江老爷子脸颊上的肌肉一抽,一拍轮椅的扶手怒道:“你这个…”

赵晏临立刻走到江雪籽身旁,巧妙的将人挡在身后,又朝江镇道做了个揖:“老爷子且消消气儿——”

赵晏临顿了顿,直起身,不知是不是展陆的错觉,仿佛看到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警示:“之前我提的那些话儿,还请老爷子好好权衡。”

江镇道嘴角紧抿,沉默片刻,说:“走。”

身后的年轻男人朝众人微一颔首,推着轮椅,出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鸡冻的捧着改好的稿子来更新啦,嘿嘿,求花花吃…

PS:脸上又过敏了,好苦闷,呜呜,求各种脱敏的方子…


43 心酸

城南一间私房菜馆里。橘色的灯光让整间饭馆显得格外温暖,配上有些老旧的八仙桌,一道釉的瓷杯瓷碗,古朴之中又添几分亲切,让人仿佛一瞬间,就找到了家的感觉。

江雪籽与赵晏临面对面坐着,端起茶杯,抿了口味道清新的柠檬草茶,轻撩起眼皮儿,尽量用一种平和且不失礼的目光,去打量坐在对桌的这个男人。

他比十年前苍老了许多,额头眼角多了几道皱纹,额边鬓角也见了白发,唯一没有太多改变变的,是那双始终温和恬淡的眼。

之前在孤鹜堂,因为赵晏临和江镇道的突然现身,打乱了江雪籽原本选购礼物的计划,也扰乱了她本就不太平静的心湖。江老爷子尽管说了几句重话,到底还是在江雪籽的针锋相对、以及赵晏临不动声色的维护斡旋之下,很快离开了。可对于现在的江雪籽来说,或许之前那样拼却一身孤勇,去面对自己的外祖父,不是一件简单易行的事;可像现在这样,与曾经对自己呵护照顾的无微不至的赵晏临,一对一的相处、交谈,却更让她感到手足无措,心中惶然。

因为在她心中,已经对江家划下了一道介于防御与进攻之间的界限,只要江家人过界,她绝不会如从前那般,无视、闪避甚至忍耐。经过那天展陆的提点,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去应对江家人未来可能会有的种种言语,甚至是一些过激的行为。可对于赵晏临,这个曾经将自己视为珍宝,极尽宠爱疼惜的男人来说,江雪籽却自始至终都感到一种愧疚和难过。

最初那两年,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那份DNA化验单是假的,如果赵晏临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如果,母亲没有醉酒驾车,赵晏临也没有大受打击之下,远走异国,那该有多好。

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份明知是难以企及的奢望,逐渐被生活的真相侵蚀殆尽,最终汩汩转化成为一腔无奈和心酸。随着她自己慢慢长大,懂得更多的人情世故,甚至知晓了暗恋和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她渐渐的懂得,自己的母亲无论有多少理由和藉口,她的任性娇纵,不顾后果,带来伤害最深、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江家人都晓得她早慧,父母外公更是从小就夸奖她记性好。她的记性确实也真的非常好。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经常夜不归宿,是赵晏临喂她吃饭,陪她画画玩玩具,晚上把她抱上床,认真又耐心的给她讲床头故事。后来等到她六七岁了,她记得无数个夜晚,在她已经入睡之后,会被父母的争吵声吵醒。其实说到底,赵晏临几乎很少主动跟江芍蓉发生争执,即便是江芍蓉主动挑起战火,赵晏临也很少还嘴。许多时候,小小的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屋子里一片黑暗,枕边是赵晏临给她从M国订做的洋娃娃,耳边听到的,都是母亲尖声的质问和苛责,而赵晏临,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偶尔出声,还是劝她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宝宝睡觉。

是啊,那个时候,她还是赵晏临口中的宝宝,每天念叨在嘴边的籽儿。即便父母因为感情不和,协议离婚,江芍蓉带着她搬回江家,擅自做主给她改了江姓,每周赵晏临跟她见面的时候,看着她的目光,嘴边的微笑,还有那个独一无二的亲昵称呼,包括对她这个独生女儿极尽所能的宠爱,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直到,那张DNA化验单的出现。

江雪籽猛地回神,收回视线有些朦胧的目光,状似不在意的擦了擦眼,弯起一抹笑说:“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

赵晏临手里捧着菜单,微微笑着,看着她略微发红的眼,强压下冲堵到喉头的哽咽,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是还不太饿?”

“不饿的话,咱们先喝着茶,等待会儿,你想吃东西了,咱们再点。”

一旁墙壁上的时钟,粗短的黑色时针刚刚指向4的位置。时间确实还有点早。

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逢,让江雪籽明显失去了挑选礼物的兴致,而且赵晏临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和紧张,那只要是个长眼睛的,都看得真真儿的。展陆和安老三都不是简单角色,对于这种“父女重逢”的戏码,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最为妥当。

所以展陆只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又替雪籽说明了今天的来意,就借口还有公事在身,先一步离开了。而安老三更是爽快,简单问明送礼的对象,手一摆,就让江雪籽和赵晏临先离开一会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最好过三四个钟头再回来。据说,他要在这段时间里,好好整理整理自己那些宝贝。等待会儿江雪籽和赵晏临回来,只要有看上眼的,可以直接从他最心爱的几件儿宝贝里挑。

赵晏临对此自然求之不得,而对于江雪籽来说,曾经多少年的父女情分,以及压在心头的那份强烈内疚,既然对方先提出邀请了,她又怎么舍得拒绝这顿时隔多年的珍贵晚餐?

所以尽管时间不合适,地点也不是非常理想,两人还是来到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点了壶热茶,坐下来,以饮茶吃饭为由,消磨一段对两人来说,都异常珍重的时光。

菜单又撂了下来,赵晏临眼含笑意,看着江雪籽微垂的眼,问道:“刚刚那个男孩子,是你交往的对象?”

江雪籽摇了摇头,大概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被关系亲近的人,问及这个话题。再加上在她心中,赵晏临始终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所以开口解释的时候,竟然有了一丝羞赧:“我和他,只是朋友。”

“现在跟我一起的,是展家的,展劲。”

赵晏临也不惊讶,只是想了一会儿,温和的笑着说:“就是当初,经常打电话,叫你出去玩儿的那个小子?”

“我记得有一年,你说要送他生日礼物,结果硬从我这儿,讨了一对R国纯手工订做的袖口去,就是送给他,对么?”

江雪籽实在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赵晏临依旧清楚的记得,有关她的点点滴滴。甚至连她跟展劲当年那点儿孩子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说起来,还仿佛有滋有味儿的。

赵晏临见她始终微垂着眼皮儿,脸颊上有着淡淡粉晕,一时也觉得有趣,便说:“怎么还害羞了?是觉得当年从爸——”

赵晏临咳了一声,轻快改口:“还是觉得,过这么多年,又跟那小子走到一起了,不好意思?”

江雪籽嘴角噙着笑,咬了咬唇,抬眼看向坐在对桌的人:“您记性还是这么好。我还以为当年那些事儿,您早都忘了呢。”

赵晏临听她说话的口吻,似乎携带了一缕小女孩儿一般的撒娇,不禁心中升起一阵狂喜。打量着江雪籽的气色神情,赵晏临又问:“跟他谈几年了?”

江雪籽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有点儿淡:“没。他之前一直在部队,我们…今年春天那会儿,偶然遇到的。”

赵晏临皱了皱眉:“你外公说,之前你是在图书馆上班的?怎么你大学读的不是外语系吗?”

江雪籽轻抿着唇瓣,尽量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平静的语调回答道:“我…没有念完大学。前几年就一直在图书馆工作。”

赵晏临先是一惊,接着就觉得一腔怒气直填胸腔,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过了许久,才咬着牙说:“是不是我走以后,他们就…”

江雪籽飞快的打断他的猜测:“不过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我最近准备考翻译资格证,如果到时时间允许的话,明年春天,我还会去学车,展劲挺支持我的。”

赵晏临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茶本来是按照记忆中江雪籽的口吻点的,酸甜微涩,她从十来岁的时候起,就特别喜欢。可现在,赵晏临唇齿舌间,尝到的尽是苦涩。

“是我不好。”赵晏临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泪光:“当初,我对你妈妈有怨,对你们江家,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