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鲤顿了下,还是先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告诉你们的,因为在一个公司上班不想引起更多关注,所以就...”
“没关系,你不用跟我们道歉。”庆庆突然打断她,语气生硬,“这是你的自由。”
“哦。”周鲤安静几秒,应声,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你说的也对。”
“.........”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她再也坐不下去,一把站起来,端着那盘没怎么用过的饭菜走向餐盘回收处,文芳望着她的背影咽咽喉咙,收回视线。
“周鲤,你不要介意啊,她主要就是...估计觉得有点丢脸吧?”文芳小声同她解释,周鲤笑了笑表示不在意,赵乐在一旁嘀咕。
“没想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记得,女人真是惹不得。”
......
下午六点,陆陆续续有人准备下班。
陈砚显是直接从办公室出来走到周鲤座位前的,极其自然,“一起回去?”
旁边还有几个人没走,闻言立刻动作放慢,用八卦的目光望了过来,周鲤马上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拎起包走人。
“我还是有点不习惯。”车里,两人安静坐着,陈砚显余光打量着后视镜,分神回她。
“久了就习惯了。”
“不然你打算怎么办?”他脸转过来,“隐瞒一辈子?偷偷摸摸?总有这么一天的,你要学会面对。”
“唔。”周鲤苦恼揪起眉。一旦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时她就是这幅样子,思索片刻后还是无果,周鲤叹气,脸趴到车窗玻璃上望着外面。
“我太难了。”
关系公开后的生活有好也有坏,好处是再也不用像以前做贼一样提心吊胆,谨小慎微,刻意地去做一些不必要的掩饰。
比如分开上班,故意避开相同下班时间,在公司撞见假装不认识...诸如此类没意义又愚蠢的事情。
而坏处,就取决于周鲤本人心理素质,至少她待在公司时的感觉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就算大家还是那样笑笑闹闹一团和气,但在潜意识里,周鲤仍旧被摆在了一个不同的位置,这样一点微小的细节,经常在相同情境内,造成令人尴尬的场面。
比如周鲤今天去饮水机前排队,明明前面有两个人,一看到她,对方本能让开位置,谦逊道:“你先,你先来。”
她当即整个人定在原地,木着脸,耳边仿佛出现幻听,他说的是“您先,您先来”。
周鲤勉强笑笑,假装自己要去洗手间,放下杯子赶紧走了。
如此捱了两个月,上班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开始失去原本的吸引力,周鲤对工作本身其实一直没太大感觉,能在这里待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公司氛围。
同事间轻松友好,领导也很和善,再加上还有陈砚显,每天基本没有太大烦恼就过去了。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处处是烦恼。
还没有自己周末在家里做点甜品开心。
周鲤走在路边发呆,今天下午她外出跑税务局,现在正是四点钟,阳光充沛温和,街道热闹,处处充满着自由轻松的气息。
她目光突然被边上一家色彩清新甜美的店面吸引,视线定住。
这似乎是家甜品店,招牌上画着粉绿色的糖果,门口支出红白条纹相间的蓬蓬顶,橱窗漂亮,里头盛着各式各样造型的甜点。
周鲤趴在上头,嘴里津液不自觉分泌。
回到公司刚好下午茶时间,周鲤出去一趟,提了一堆的蛋糕点心回来,大家正工作疲惫有些饥饿,顿时高兴坏了,从她手里接过东西连连道谢,有些平时比较熟胆大的人更是直接喊,“周鲤果然和陈总一样,知道体谅我们员工啊。”
“.........”周鲤当即便要抢回他手里袋子,那人敏捷一躲,得意跳远了。
今年温度迟迟不降,大概受全球变暖的影响,宁市夏季尤为绵长,十月份仍旧能感受到夏天余韵,日光热烈。
月底是周鲤二十一岁的生日,她向来没什么仪式感,也犯懒,去年就和陈砚显两人在家一起做饭吃了个蛋糕,平平淡淡便过去。
不过他那时倒是给她准备了份生日礼物,是周鲤早就种草心心念念的游戏机,因为价格肉痛所以迟迟没下手,抱着崭新游戏机盒子的那一刻,周鲤顿时觉得自己的生日圆满了。
“你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在家里吗?”临睡前,两人躺在床上放空时间,陈砚显问她。
周鲤双手摊开平躺着在那看天花板,房里灯关了,外面有朦胧光透进来,勉强能看清彼此面容。
夜里比白天凉爽,阳台有风,安静的夜晚很舒适。
“就和平时一样过就行了,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她不在意地说,而后想起什么,突然扭头盯着陈砚显,嘿嘿一笑。
“不过你礼物不能忘了。”
“我最近有点想要台无人机。”周鲤不要脸的明示。
“......”
“你又不会玩,要那东西做什么?”陈砚显无语。
“我买来就会了嘛!你不觉得飞机很好玩吗?”
“不觉得。”他不忘吐槽。
“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玩飞机,大人都做成熟的事情了。”
周鲤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床。
“你滚蛋。”
她生日那天是周五,白天还要在公司,临下班前,突然收到了陈砚显的消息。
“我下午出来了,忙完就从那边直接回家,你待会下班自己打车回来。”
“好的。”周鲤给他回了个ok的手势,陈砚显偶尔会外出,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她自己回去。
到点,周鲤收拾东西下楼,公司底下就是大马路,打车很方便,她到家还没过去半小时,周鲤拿出钥匙开门,以为陈砚显会在家里等她,结果一进玄关,四处静悄悄的。
周鲤换鞋,一边撑着墙壁一边朝里叫他,“陈砚显?”
喊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周鲤嘀咕着,“人呢。”
她往里走,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嗡轰鸣声,眼前骤的出现一团异物朝她飞来,周鲤定睛一看,发现是台她梦寐以求的无人机。
白色流畅机身,四脚支架,旋转翼呼呼转动,漂亮炫酷到没朋友。
周鲤惊喜,欢呼声刚要脱口而出,才看到无人机底下系着的那个晃晃悠悠小盒子,在空中一荡一荡的,朝她逼近,最后停在了周鲤面前。
陈砚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前方,手里拿着操纵器倚在门框处,撞见周鲤目光,冲她动了动下巴示意。
“拿着,那才是真正给你的生日礼物。”
盒子是平平无奇的盒子。
深蓝色,松松地挂在无人机底下,周鲤手一勾就拿了下来,这几秒她的心情还很平静,直到打开盖子,轻微的一下弹跳,黑色绒布里,静静镶嵌着一枚银色钻戒,在灯下流光溢彩,分外耀眼。
周鲤有片刻恍惚,处在一种现实和虚幻交错中,作为一个女孩子,当然会对钻戒有种特别情结,但陈砚显就这样寻常无比的把东西直接扔到她面前时,又给了周鲤一种好像只是拿到了一件普通玩意的错觉。
直至他走过来,在她身前单膝跪下。
微抬的面容已经不复先前的随意,难以得见的郑重,眼眸专注盯着她,漆黑瞳孔里此时此刻仿佛只装得下她一个人的身影。
“周鲤,嫁给我。”


第66章
当晚, 周鲤的无名指上就多了一枚崭新闪耀的钻戒。
陈砚显单膝跪在她面前执起她的手缓缓将那枚戒指推到指根时,那几秒尤为漫长,周鲤能清晰感知到冰冷戒圈划过皮肤的触感, 以及, 陈砚显虔诚的眉眼。
听到那句“嫁给我”,周鲤其实好像没有太大惊讶, 和陈砚显结婚互相陪伴下去似乎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但那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幸福感和触动依旧来得汹涌猛烈, 她不禁捂唇掩住了过分上扬的弧度, 眼里笑意还是难以收敛地跑了出来,片刻后,点了点头,只应出了一个字。
“好。”
这种感觉是新奇的。
第二天出门时周鲤总不自觉拿着摩挲着指上那枚戒指,紧接着, 拿眼觑陈砚显。
他正在开车,骨节分明的手指扶在方向盘上,清隽的侧脸写着游刃有余,可这人,昨天在求婚结束、周鲤应下那个好字后, 站起身来抱着她,嗓音在抖。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声音又是带着笑的,难掩起伏, “但我还是害怕你会拒绝我。”
“好在你答应了。”他头动了动, 埋入她颈中, 话语被捂得沉闷。
“...谢谢你。”
周鲤后面才知道,他还准备了大束的玫瑰花, 漂亮的翻糖蛋糕,桌子最前面摆着一对半米高的小熊玩偶,可爱极了,仪式感做得足足的。
只想让别人在这特殊时刻拥有的东西她也要有。
晚上周鲤问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天求婚。
陈砚显那会正躺在她身侧,手里紧攥着她的手,指腹无意识捏着她无名指,来来回回抚过上面的银圈。
先前的冰凉早已染上了彼此的体温。
“时间差不多了。”
“你二十二岁了,我想彻底把你拐回家。”
“二十二岁还是很小。”周鲤转身侧卧着,凝视着他的面容不禁笑出来,“你才大我一岁,岂不是英年早婚。”
“陈总正年轻有为,这让别人知道了,不知道外面多少妹妹会芳心破碎。”她打趣他。这两年周鲤见得多也习惯陈砚显公司内外极好的异性缘,明着上的有,暗送秋波的也层出不穷。
周鲤为此还小小的拈酸吃醋了一番,陈砚显高兴坏了,面上从容平静地同她解释,嘴角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末了,还要拿话堵她,谁叫你不肯亮出自己正牌女友身份。
后来周鲤就看开了,其实旁人都不重要,关键在于当事人。
“外面的都和我没有关系。”陈砚显哼笑一声,张扬轻傲,“我只管一个人就行了。”
抵达公司,正是早高峰。
周鲤和陈砚显一前一后走进去,这一幕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开始并没人在意,直到行政部恰好有份文件让陈砚显签字,经过座位时女生站起来,极快地把手里报表递给他。
陈砚显驻足停在那,接过她手里文件夹,低头握着笔飞快落下自己名字。
小姑娘目光不自觉随着他动作落在他手上,眼睛突然一亮,在陈砚显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
她当即便不假思索出声,“陈总你结婚了啊?!”
“.........”
整个公司顿时鸦雀无声,静得吓人,在短暂沉默一两秒后,像是油里滴进去一滴水,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真的假的??”
“我们陈总??悄无声息就盖上印章了?”
“不够意思啊,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听见一点风声,怎么也要请客吃饭宴请一下大家吧!”纷纷叫嚷,有人说完这么一句,直接看向了周鲤,不敢在陈砚显头上放肆,柿子选着软的捏。
“你说是不是!周鲤!”
周鲤刚到座位上正要放下包,闻言大窘,在投过来的一众目光下做贼心虚到极致,第一反应是先捂住了自己左手,紧紧盖住上面耀眼的那个大钻戒。
“还没结婚,只是求了个婚而已。”这时,陈砚显从容不迫地开口了,把手里文件还给面前行政小姑娘,不动声色睨她一眼,她立即心虚,闯了祸一般坐回去,缩着脑袋半天不敢抬。
“正式举办婚礼那天一定请大家喝喜酒。”他视线扫过,落落大方地朗声道。两句话连起来透出的信息量巨大,场面当即闹腾,每个人脸上都不掩兴奋,说得最多的还是“恭喜”。
有幸见证一对男女从情侣走到婚姻,原本就是一件令人觉得美好的事。
这世界相爱太难,年轻人反而愿意结婚的越来越少,能令人心甘情愿踏入围城,想必是真正遇到了对的人。
彼此喜欢,找到了那个唯一,真是惹旁人艳羡又嫉妒。
周鲤中午去茶水间洗水果时,撞见了几个迎面而来的同事,大家都很熟悉了,开玩笑也丝毫不顾忌,挤眼揶揄。
“哟,小周鲤,这下是真的该叫老板娘了吧?”
“.........”
周鲤分外不适,只想立刻原地消失。
她对着他们干干笑了两声,拿着苹果飞快遁走。
公司顶楼有个天台,虽然是开放的但四周都严严密密装了防护网,像是随时防备着有人工作不顺一下想不开在这里冲动轻生。
周鲤站在天台边,双手抓着上面的铁丝网,喘不过气一般把脸凑过去,从缝隙中看着底下广阔渺小的车水马龙,城市缩影。
上面风很大,空气透着敞亮的自由,卷起她的头发,打在脸上,周鲤闭上眼,在心里静静做了一个决定。
周六休息,两人难得无所事事闲在家。
早上吃完饭,陈砚显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浏览着每日股票讯息,手边端着一杯牛奶,不紧不慢喝着。
周鲤在厨房鼓捣着什么,一会走出来拿东西进去,一会又蹲在柜子前翻翻找找,陈砚显从平板上移开视线,拨冗看她一眼,不由问,“周鲤,你在做什么呢?”
“我做点吃的。”她在打着奶油,头也不抬地回他。周鲤平时没事确实会在厨房鼓捣,虽然在厨艺方面一般,做各种各样小玩意却出乎意料的有天赋,陈砚显已经吃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甜点零食了。
他没在意,哦了声,随即继续研究他的金融数据,
大概快中午的时候,厨房香味开始传了出来,香浓的巧克力混杂着一股甜腻酒香,还有蛋糕特有的烘焙奶香味,组合在一起,让他有点隐隐饥饿的胃不自觉唤起食欲。
陈砚显不禁抬头,望向里面,“你做了什么?好香。”
“黑森林,要吃吗?”周鲤最后铺好樱桃酱,把蛋糕端了出来。
四方的小蛋糕,上头是一层厚厚巧克力碎末,点缀着新鲜樱桃,用刀一切开,里面有六层,蓬松糕体中间夹着果酱奶油,卖相十足。
没等周鲤开口,陈砚显拿起勺子挖了一口送到嘴里,浓郁巧克力味在舌尖铺开,同时裹挟着樱桃酒的香浓,微酸苦涩冲淡厚重甜味,层次感分明。
“好吃吗?”她在一旁问,陈砚显不自觉点头,又挖了一勺,毫不掩饰夸赞,“好吃。”
“你今天这个蛋糕做得不错。”
他不太爱吃甜,但还是很快吃掉了三分之一,终于有点腻了,端着杯子喝了口水冲淡嘴中残留味道,又略带几分回味。
“下次可以多做做。”
“做这个蛋糕工序挺复杂的。”周鲤说,“光里面樱桃就要提前去核煮熟,再加上朗姆酒放到冰箱冷藏一晚,可可粉要用油加热筛入低粉牛奶蛋黄搅拌均匀,最后巧克力还得切成小块融化...”
陈砚显只听着都有点头痛了,闻言停顿后,出声,“那以后还是不要经常做了。”
“不过――”她又话头转折,“我还挺喜欢做这些琐碎小事的,在制作的过程中整个人很轻松平静。”周鲤歪了点头,脸上是少许的迷茫和深思。
“或许我应该去试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嗯?”陈砚显等待着她下文,周鲤却眨眨眼,没再继续,起身端着吃剩的蛋糕放到冰箱。
进入十一月,转瞬便来到了年底,这次回去荔城两人携带着任务,要把双方家长见面的事情敲定。
过年前几天,陈砚显先上门正式拜访了周父周母。两人谈恋爱这件事也不知是周鲤平时表现的太不在意,还是周父周母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开始交往,双方都没有刻意聊过这个话题,因此在周鲤大学毕业直到和陈砚显住到一起时,两人恋情才真正曝光。
好在陈砚显在周父周母心中路人缘很好,又是多年同学知根知底,家还离得近,没多久某次回到荔城,陈砚显到周家吃了顿饭后就被彻底接纳。
大抵是他在外人面前伪装得极好,自身条件又几乎全中了为人父母的择婿标准。
一表人才,知识涵养不错,待人处事彬彬有礼,还有自己的事业,年轻有为,最重要还是一起长大的同学。
这是哪里来得绝佳好女婿,简直行大运了,周鲤真是上辈子积福这世才会这样顺风顺水,人生几乎没有坎坷。
送走陈砚显之后,周父周母当晚立刻烧了三根香拜谢了一下祖先。
周鲤无语。
陈砚显这次登门依旧受到了热情对待,周父周母现在对他就跟亲儿子一样,隐隐有种分走周鲤宠爱的架势,就连家里炒的菜都开始偏着他来,周母时不时还会嫌弃似的唠叨周鲤几声。
就好像有了对比参照物,她就开始一无是处起来。
周鲤躺在沙发上电视放着,看着陈砚显殷勤地帮周父换灯泡,帮周母修水龙头,在心里不轻不重冷哼了一声。
就会装。
平时在家丁点的事情都是直接叫物业上门,周鲤有时候看不过去说他几句,某人还一本正经振振有词的。
“既然花了钱就该享受应有的服务,不然我把这些事情都做了他们就得失业。”
......
周鲤以为天底下的家长都和周父周母一样,在见到子女另一半时即便没有与生俱来的血缘亲情,也该是热情亲切的,毕竟这是一种基本礼貌。
直到年三十那天,她见到了陈砚显父母。


第67章 正文完
冬天温度极低, 天阴沉沉的,风寒冽干冷,陈砚显订得是一家市中心的大酒楼, 独立包厢, 中规中矩挑不出任何毛病。
周鲤是第一次见他父母,说起来也不奇怪, 她一直知道陈砚显和家里关系不是特别好,他的爸妈似乎对他很疏忽,就像那次陈砚显高烧, 他拉着她叫着不要走, 而后苍白唇中喃喃的,说着两个字。
从唇形中依稀可以辨别,是爸妈。
周鲤临出发前还有点紧张,在进门时一遍遍检查自己的着装,陈砚显垂眸看她, 然后牵过了周鲤的手。
“不用在意,也不必理会他们的看法。”
“怎么能不在意,他们毕竟是你爸妈...”她嘟囔,陈砚显没说话,只不动声色地推开门, 拉着她进去。
房间不大,窗户紧闭着显得几分压抑,里面正坐着两个人, 红木圆形大桌, 宽敞得不近人情, 他们坐在正首位,见到陈砚显带着周鲤进来, 女人脸上明显出现几丝欣喜,起身相迎。
“砚显,这位是...周鲤吧?”
“阿姨你好。”周鲤立刻乖巧叫人,目光挪到一旁时,却不自觉顿了顿。
男人和陈砚显眉眼不大相似,从抿唇不语的表情中又隐约能窥见两分影子,他沉着脸,眼里没有任何笑意,有些不善地打量着周鲤,似乎极为不喜。
周鲤停住了,那句叔叔没能叫出口,就被陈砚显拉着在旁边坐下,他动作随意拿起桌上菜单,淡淡道:“点菜了吗?”
“还没有,等着你们呢。”谢玲笑说,陈砚显颔首,“待会周鲤爸妈也要过来,我就先点了。”
两家人约好一起吃饭,周父周母临时有点事,因此周鲤先和陈砚显提前来,正好同他爸妈正式见一面熟悉。
只不过,周鲤感受着此刻低沉气氛,莫名有点如坐针毡,她后悔了。
“来,先喝点水。”他妈妈倒是和善地说,打开话头,周鲤连忙接过道谢,刚小小抿了口,就听到上头男人沉声发问。
“听说你爸妈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周鲤动作一顿,略带几分僵硬地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看向陈砚显。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他不耐蹙着眉,目光投过去望着上头的人,言语间都是冷意。
“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果然下一秒男人掩不住怒意,伸手拍桌,“我是你爸!”
气氛箭弩拔张,仿佛一触即发,周鲤紧张忐忑地盯着陈砚显,却见他很快稳定下来,平静说:“周鲤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也会是我的妻子,她是嫁给我这个人,不是陈家,也不是你们。”
“所以请不要拿你从前那一套来评判别人,在我这里行不通,也没资格去要求她。”
他说着,主动倒了杯茶,手指抵着杯身从桌上推到谢玲面前,冷淡从容地,“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不想搞砸,在还能好好说话之前,希望你们能平平静静吃完这顿饭。”
他用得是平静这个词。
不是和气,也不是融洽。
周鲤曾远远见过陈砚显和他爸妈几次,大部分是校门口,停着的高档车辆旁边,他和跟前的人面对面站着,头低垂,神情遥遥看着尤为冷漠。
纵然知道他的家庭没有寻常人的温馨亲和,周鲤也没料到会差到连几句话的交谈都无法做到。
强制专横的中年男人丝毫不允许别人挑衅他的权威,更遑论那还是他从骨子里觉得生来应该低头驯服的儿子,陈砚显的毫不相让令他恼怒同时又格外耻辱,因此只能靠愤怒发泄,场面每每都以不堪收场。
男人听到这一番裹挟着锋芒的话,正欲发作,谢玲已经飞快伸手拉住他,脸色几缕苍白。
“老陈,儿子说得没错,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你就不要和他吵了。”
“是我和他吵吗?!是他要和我吵!”他闻言,提起的气势勉强收回,端起杯子喝一口重重放到桌上,不豫冷哼。
几人静坐着,却是罕见平和,虽然仍旧煎熬,周鲤略微的坐立不安,正想偷偷拿手机问一下周父周母到哪了时,陈砚显凑过来低声同她说话。
“要不要出去等?”
“不用不用了!”周鲤连忙拒绝,一脸诚惶诚恐,陈砚显顿了下,也没勉强。
大概是见到他们两个说话了,谢玲开始找周鲤攀谈起来,问得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尽管生疏客套但好歹也没有之前那样难熬,没持续多久,周父周母总算推门进来,两方长辈相见,气氛终于步入正轨。
虽然陈宗久依旧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但也没有出言刁难,由着谢玲同周父周母攀谈商量各方面事宜。
礼金嫁妆婚礼酒席流程一样不少。
周鲤听得云里雾里,明明只是一次简单的家长见面,为什么突然推进得这么快,就好像明天她和陈砚显就要结婚了。
她不由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泰然自若,不紧不慢地给周父周母面前续上茶水。
相谈不算热络,但总得来说彼此都十足客气,陈家对周家这边提出的要求几乎没有任何异议,满口应下,所有配置都按照最高规格的来,话里话外都是暴发富的豪气。
趁着出门去洗手间功夫,周母不禁和周鲤悄声嘀咕,“没想到小陈家里竟然这么殷实,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吧...”
她有些担忧看着周鲤,其实以自家姑娘的性子到平平常常人家最好,为人父母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顺遂。
周鲤明白她的顾虑,当即宽慰,“妈你就放心吧,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这一点,周鲤对陈砚显深信不疑。
见面的整个过程很顺利,各处细节敲定完毕,不出两个小时,两方人便互相寒暄送到酒店门口,准备分别。
陈砚显径直出声,“我送你们回去。”
他朝周鲤和她爸妈走来,手里拿出车钥匙,两个家长推辞了一番最后拗不过,还是让这个准女婿送他们回家。
看着他们上了车坐好,陈砚显才合上车门转身,谢玲和陈宗久一前一后站在不远处,他停了下,像是不经意走过,在她身旁低声说了句谢谢。
目送车子走出好远消失,谢玲还站在原处不动,陈宗久拧着眉嘴里发牢骚,叫着她赶紧回家。
女人突然低下头,伸手抹了抹眼泪。
......
陈砚显把他们送到家楼下,又是寒暄话别几句,周父周母终于准备要进去,却看着周鲤在那没动,刚要出声。
“爸妈,你们先进去。”她说,两人愣了愣,之后表示理解,再次朝陈砚显点头示意,身影渐渐隐没在楼道中。
等他们走后,周围安静下来,小区景色平常,冬日萧索中夹杂着几丛绿,不远处的彩色滑滑梯无人问津。
陈砚显垂眸看着周鲤,眼睫覆下来,显得几分温和,“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以为今天的事情会令她有点不开心,周鲤看起来神情低落,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不见往日神采。
陈砚显正想解释安抚她几句,却不料面前的人突然过来抱住了他,手紧紧圈住了他的腰。
“我不想说什么。”她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就抱你一下。”
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很暖,女孩手收得紧紧的,像是要不留余力地把他抱紧,从而传递给他一些足以支撑慰藉的东西。
陈砚显失笑,嘴角扬起,嗓音轻快许多。
“怎么?吓到了?”她没说话,陈砚显自顾自继续,开解着她,“没关系,反正你和他们一年也见不了两次面,我早就说过,不用在意他们的感受,你嫁给的人是我...”
他话说到一半,被堵住了,周鲤仰头亲着他的唇,贴在上面好几秒才分开。
“以后有我在呢。”小姑娘睁圆了眼睛信誓旦旦,瞳孔大而黑,干净漂亮,像猫眼一样可爱娇憨,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样子。
“我们加起来,就是一个新的家。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的爸爸妈妈也可以分给你,让他们对你更好一点。
我可以把我拥有的都和你分享啊,所以陈砚显,希望阳光能照遍你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两人这个春节都待在荔城,年假一结束,还在正月,赶着民政局上班第一天,周鲤和陈砚显就去领证了。
衣服里提前换好的白衬衫,头发特意打理整齐,周鲤对着镜子照了照,终于在摄影师催促下同陈砚显站在了相机前。
镜头里,两人肩并肩,年轻干净的脸庞靠在一起,唇边不自觉上扬,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咔嚓”一声,时间再次定格。
小小的一张红底两寸证件照,里面的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衬衫,五官端正出众,唇红齿白,笑得有些过分了,露出一排整洁牙齿,两人弧度似是分毫不差的,扑面而来的般配。
这是他们第四张正式合照。
初中,高中,大学,结婚。
人生中最重要的四个阶段,身边陪伴着的人依然如初。
只愿年迈迟暮,白发苍苍,我们仍旧可以携手,共度余生。
你好啊,陈先生。
你好,陈太太。
以后请多多指教啦。